第六章 用微表情鎖定嫌疑人2

侯大利道:“不用提前聯係,我和你直接到鉛冶煉廠,其他人繼續手裏的工作。”

侯大利和江克揚出門後,伍強、袁來安和馬小兵沒有立刻行動,反而興致勃勃地討論起新組長。

伍強道:“侯大利真是怪人,每次他進門,我的後腰都會發緊,耳朵豎起。我仔細體會,這就是獵狗的臨戰狀態,他讓我感到了緊張。”

馬小兵發出一聲怪笑,道:“幸好是後腰發緊,而不是**發緊。”

袁來安自嘲道:“侯大利水平不錯,就是和我們氣場不和。我們都是平民子弟,生活水平和質量都差不多。侯大利一塊表、一件襯衣都夠我們全家用一年了。我家裏那位喜歡訂時尚雜誌,隻能算是過一過眼癮。侯大利不一樣,穿名牌挖泥巴,毫不尊重名牌。”

伍強站起身,抓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道:“走吧,廢話少說,開工。”

一組的辦公條件在整個刑偵支隊還算好的,每個探組配有一輛警車。侯大利把警車留給其他偵查員,也不管梁佳兵是否在辦公室,開著越野車來到鉛冶煉廠。廠辦麻主任接到門崗電話後,到樓下迎接,將來人請進廠辦小會議室。

“梁廠長到車間去了。請問你們什麽事?”廠辦麻主任五十來歲,甚是精明,手腳麻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散煙,泡茶,試探來者意圖。

“麻主任,你以前是長青鉛鋅礦的吧?”侯大利本身是工廠子弟,走進冶煉廠就有幾分回到世安廠的感覺,眼前辦公室麻主任就如當年世安廠的幹部。

麻主任道:“是啊,我以前就在長青鉛鋅礦廠辦,冶煉廠不少職工都是原來鉛鋅礦的。”

江克揚得知麻主任也是老鉛鋅礦的,就想從包裏拿出畫像。侯大利伸手輕輕壓了壓江克揚手背,道:“你們這個廠有多少原來的職工?”

麻主任道:“三十來個,都是各部門骨幹。冶煉廠之所以這麽快就搞起來,論本錢,我們不如那些大老板,我們的長處就是有一批老骨幹。”

侯大利道:“我不太懂企業,說外行話別笑話,原來的長青鉛鋅礦生意挺好的,當初為什麽要賣掉?”

麻主任道:“剛才沒有聽得太清楚,你們是經偵支隊?”

侯大利道:“我們是刑警支隊。”

二道拐村滾出一具人骨,這是二道拐村周邊的重大新聞,麻主任自然知道。他明白眼前警察的具體身份,頓時輕鬆下來,道:“以前國有企業管得非常死,利潤上交,再由縣裏按計劃撥款,礦山沒有積累,技術落後,市場意識差。廠裏連開除人的權力都沒有,有一大堆關係戶。員工都變懶了,偷奸耍滑,跑冒滴漏,搞得好才有鬼。改革開放,一下子就把企業推進市場,能活下來才怪。”

“誰找我?”從屋外走進來一個長得頗為魁梧的黑臉漢子,身穿工裝,頭發上落了不少灰。

麻主任大聲道:“刑警支隊的。”

“我去洗把臉再過來。”梁廠長拿了條毛巾,到屋外洗了臉,走進屋,又端起搪瓷杯,狠狠喝了一大杯水。

江克揚簡單介紹了二道拐黑骨案,提出要讓老鉛鋅礦的員工辨認畫像。

梁佳兵坐到辦公桌後,雙手放在桌前,道:“在我印象中,原長青鉛鋅礦沒有失蹤人員,至於新的鉛鋅礦有沒有失蹤人員,那我就不清楚了。老麻,你對這事有印象嗎?”

麻主任用很肯定的語氣道:“以前的長青鉛鋅礦絕對沒有人失蹤,我記得很清楚,491名員工,一個都不少。”

侯大利道:“有沒有當年的員工名單?”

麻主任道:“幾年前的名單,天知道在什麽地方。我們被掃地出門後,不管以前的事情。”

侯大利道:“麻煩梁廠長把以前長青鉛鋅礦的員工請到會議室,我們要請他們辨認畫像。在辨認過程中,我們要全程錄像。”

梁佳兵道:“老麻去安排。生產崗位先不要叫,不要一起過來,免得影響生產。”

小會議室,桌前擺了一台便攜式攝像機。侯大利隨身帶有自配的針點高清錄像機,一直在工作。江克揚拿出四張畫像,道:“我們做了三張顱骨複原圖,另外這一幅是素描,請梁廠長先來看一看。”

侯大利坐在圓桌對麵,不動聲色地觀察梁佳兵。

江克揚按照侯大利的要求,拿出畫像,擺在梁佳兵桌前。梁佳兵戴上眼鏡,認真看畫像,隨即搖頭道:“長青鉛鋅礦沒有這個人。”

老鉛鋅礦員工陸續來到小會議室,看了畫像,都說老廠裏沒有這個人。能來的工人全部看了畫像後,侯大利和江克揚這才離開長青鉛冶煉廠。

江克揚坐在副駕駛室位置,道:“昨天我們走訪了十七個,加上今天接觸的三十六人,一共走訪了五十三個老員工,裏麵有廠長、中幹和普通員工,很有代表性,看來失蹤者確實不是國有長青鉛鋅礦的人。我剛接到電話,馬小兵和袁來安走訪了新長青鉛鋅礦,也沒有結果。”

侯大利道:“在老礦洞放火焚燒屍體,凶手絕對熟悉周邊地形。排除了老廠員工和新廠員工,再排除周邊村民,那麽有一個問題,死者是哪裏的人?”

江克揚道:“凶手應該在這裏生活或者工作。從穿著、種植牙來看,死者經濟條件比較好,如果真與礦山有關,排除了員工,那麽是否可以考慮死者是與鉛鋅礦有業務關係的人?”

“我陷在慣性思維裏,老是想著失蹤的是員工。老克這個觀點非常重要,是一個很重要的思路。”侯大利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筆記本,記下這條思路。

江克揚道:“以前黃大隊也喜歡記筆記,有什麽思路或者線索,都要記下來。”

侯大利道:“我就是從黃大隊那裏學來的招數。好記憶也需要爛筆頭,記錄的過程就是整理思路的過程。”

想起黃衛,兩人都有些感慨。

鉛冶煉廠辦公室,梁佳兵坐立不安,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思來想去,終於下定決心,撥打了長盛礦業總經理黃大森的電話。打完電話,他快步下樓,坐上小車,直奔江州礦業大廈。

黃大森和被炸死的大老板黃大磊是隔房堂兄弟,同一個爺爺,是沒有出五服的親戚。黃大磊崛起後,黃家不少人都投奔了這位家族英雄。黃大森在眾多黃家親戚中脫穎而出,成為黃大磊的左膀右臂,長盛礦業的具體管理工作就是由黃大森操作的。

半個小時後,梁佳兵來到礦業大廈黃大森辦公室。

“梁礦長有什麽要緊事,特意跑一趟?”黃大森咬著大煙鬥,靠在皮椅上吞雲吐霧。

梁佳兵試探道:“黃總,最近二道拐村出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黃大森靠著皮椅,道:“什麽事情啊?不清楚。長盛礦業旗下企業多,我這一段時間沒有到長青鉛鋅礦。”

長青鉛鋅礦目前是長青礦業旗下最賺錢且前景最好的企業,黃大森的小車每周來一到兩次,要說不了解情況,那完全是假話。梁佳兵對此心知肚明,道:“各種煩心事多,警察也經常過來。”

黃大森看了看手表,道:“梁礦長難得來一趟,中午到長盛會所小喝一杯。我等會兒還得處理一個要緊事,你先過去,等我半小時。”

梁佳兵走出黃大森辦公室時,下意識朝最裏麵的辦公室望了一眼。最裏麵的辦公室是董事長辦公室,也就是長盛礦業大老板黃大磊原來的辦公室。如今黃大磊被自己喝過血酒的兄弟杜強炸死,黃大磊的妻子朱琪就坐了這間辦公室。朱琪曾經出演過連續劇的三四號女演員,偶遇黃大磊後,當了小三。七八年時間,小三熬成正室,黃大磊遇害後,她坐上了丈夫原來的位置。

梁佳兵在業務上主要依靠黃大森,不願與朱琪見麵,怕惹上麻煩,準備悄悄離開。誰知剛走到電梯口,朱琪就從辦公室出來,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地道:“梁老板,到了大樓,都不到我這裏坐一坐。”

若是平時,朱琪開了口,梁佳兵肯定要到朱琪辦公室坐一坐。今天他心裏藏著事,敷衍了幾句,走向電梯口。朱琪望著梁佳兵身影消失在電梯口,俏臉掛寒霜,罵道:“狗眼看人低,以後叫你知道水深火熱,呸!”

黃大森沒有動彈身體,坐在皮椅上繼續抽雪茄。半個小時後,他終於站了起來,前往長盛會所。

長盛會所吃喝玩樂都有,是黃大磊談重要事情的地方,朱琪基本不到此處活動。黃大磊死後,最隱秘的那間辦公室便歸黃大森使用。

梁佳兵喝了一會兒茶,心緒仍然不寧,試探道:“二道拐公路滑坡,泥土裏有一具人骨,公安出過現場。”

黃大森神情如常,道:“是不是以前的老墳堆滑出來的老骨頭?”

梁佳兵道:“公安根據顱骨搞了一個畫像,畫了三張,讓我辨認。公安搞的是複原像,不是真相片,有可能接近真人,也有可能和真人完全不一樣。畫像中的人肯定不是鉛鋅礦的人。我在鉛鋅礦工作了二十年,幾百號工人的相貌都印在我腦子裏。我覺得像是一個外來人,有可能是送貨的,也有可能是談生意的,或者是搞測量的,反正不是鉛鋅礦的人。”

這個話題很敏感,梁佳兵講完要講的事情,傳遞了足夠明確的信息,便點到為止,話題轉到經營方麵。2005年,長盛礦業收購長青鉛鋅礦後,將老礦以白菜價賣給了梁佳兵。如今鉛冶煉廠是長盛礦業的配套企業,合作非常緊密。

梁佳兵談了近期工作上的一些具體困難,提出些不大不小的要求。黃大森痛快得很,全力支持。

交通肇事逃逸案

越野車離開了盤山路,來到長青縣。江克揚叫上了長青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吳青,找了家特色餐館,邊吃飯邊聊案子。

長青滅門案中,長青刑警大隊和江州刑警支隊密切合作,迅速破案,獲得市局表彰。吳青與江克揚在偵辦此案中加深了友誼,變成了可以隨時喊出來吃路邊攤的朋友。吳青聽說過無數關於“神探”侯大利的傳聞,見麵後,才發現這個傳聞中“衣服角角都要扇人”的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其實挺溫和,說話有條有理,氣度沉穩。

二道拐黑骨案由江州市刑警支隊主辦,由於二道拐往北就是長青縣,長青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吳青配合調查此案。

吳青道:“我們查過長青縣最近十年的失蹤人口和失蹤人口網上係統,沒有符合條件的。我現在高度懷疑此人不是本地的。”

“吳大隊和老克不約而同都說有可能是外地人。如果在江州醫院查不到種植牙,那真得考慮外地人的可能性。”侯大利夾起一塊長青土豆花,在蘸水碟裏裹了一圈,放進嘴裏。豆花的質樸香味頓時從舌尖傳至大腦,產生了大量多巴胺,整個人都舒服起來。

江克揚其貌不揚,丟在人海中便迅速消失。但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鬥量,他曾經是鐵路警察,很有些識人不忘之能,除了“老克”,還有一個“電子眼”的綽號,調到江州刑警支隊後辦過不少大案,這才成為重案一組的探長。他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侯大利,暗道:“剛剛擔任一組組長就遇到這麽難的案子,算是給‘神探’一個下馬威,也不知道最終能否破案。如果不能破案,三板斧沒有打開,很不利。”

侯大利吃了幾塊豆花,道:“老克,下一步怎麽走?”

江克揚沒有急於回答,認真想了想,道:“到目前為止,隻能寄希望在醫院查到種植牙,若是查不到,此案真有可能懸了。”

這是餐中閑談,江克揚答得如此正式,吳青有些意外。

侯大利道:“吳大隊,我們下午去一趟長青國資委。當年長青鉛鋅礦改製就是由他們操作的,問一問當年改製的情況。”

吳青很驚訝,問道:“為什麽要找國資委?”

侯大利道:“省廳名提駱主任到江州來審王永強之前,派其助手張小天把王永強根根底底都刨了出來,這才找出王永強全家都迷信的弱點。以前我認為自己調查得很仔細了,對比起來才發現做得還不夠,我們可以把事情做得更細,做到極致。二道拐黑骨案線索少,我們要橫向到邊、豎向到底,全麵找線索,說不定,線索就在不經意間找了出來。”

江克揚道:“你懷疑梁佳兵?”

侯大利道:“從邏輯上來講,在二道拐焚燒屍體,多半與周圍的人有關,這一點是我們的共識。收購案是2005年,二道拐黑骨案大體也在這兩三年,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今天我們看了鉛冶煉廠,投資有上千萬吧,梁佳兵以前是廠長,廠長工資高一些,也沒有這麽多錢,他的第一桶金從什麽地方來的?我想從這個角度找找線索。”

在刑警支隊一大隊偵查員心目中,侯大利是怪人,也是一個神人。經過這一段時間接觸,江克揚發現侯大利是挺正常的一個人,非常擅長學習,時刻記筆記是學自黃衛,全方位細致調查學自張小天,向周向陽學習審訊,在重點內容上使用誇張的著重號的習慣則來自滕鵬飛,還能從王永強、黃大磊、吳開軍身上總結犯罪經驗。他又琢磨道:“難怪侯大利工作兩年就能當上一組組長,善於學習和總結是非常突出的優點。”

吃過午飯,稍作休息,吳青帶著侯大利和江克揚前往縣國資委。

分管領導薑梅得知市局刑警來意後,道:“長青縣國資委成立的時間短,長青鉛鋅礦改製工作,縣政府交給我們來辦。我那時沒有管長青鉛鋅礦,是另一個副主任唐國興分管。”

侯大利道:“唐主任在不在辦公室?”

薑梅道:“唐國興出車禍去世好多年了。”

重案一組刑警長期與命案打交道,比普通人敏感得多,得知分管改製領導出了車禍,侯大利和江克揚的目光就碰了碰。

侯大利道:“唐主任是哪一年出的車禍?改製前,還是改製後,或是改製進行中?”

薑梅道:“2005年,改製進行中吧。他出車禍後,就由當時的改革發展科繼續抓改製工作,直接向一把手匯報。長青鉛鋅礦改製完成後,我才調過來分管改革發展科。”

侯大利聽出了薑梅話裏話外有“甩鍋”的意思,道:“我們想調取當年的改製資料。”

薑梅望了吳青一眼,道:“吳大隊,莫非又有新案子?”

侯大利興趣更濃,道:“以前有案子?”

“交通肇事逃逸案。唐國興在下班路上,發生車禍,沒有搶救回來,撞人的駕駛員跑了,一直沒有抓到。這事以後,唐國興愛人夏豔產生了妄想症,精神出了點問題,總覺得唐國興是被人謀殺的,長期上訪。現在夏豔沒有上班,單位還繼續發工資,每到重要節日,縣裏都把安全穩定工作壓在我們單位。這其實和我們國資委有什麽關係?交通肇事逃逸案是刑事案件,沒有偵破,這和原單位沒有任何關係。”

薑梅說得很委婉,話裏話外還是挺抱怨夏豔。她抱怨完,又道:“改製的資料都在縣檔案館,你們可以到檔案館查閱。”

侯大利道:“交通肇事逃逸案,發生在什麽時間?”

“幾年前的事情,記不太準確,我得查一查。”薑梅打開辦公室櫃子,翻看了一會兒,道,“這是當時的會議記錄,是2005年11月10日。”

交通肇事逃逸案的時間和二道拐顱骨案的發案時間應該非常接近,侯大利頓時覺得挖到寶,征得薑梅同意後,複印了這篇會議記錄。

走出國資委大樓,侯大利道:“交通肇事逃逸案正好發生在長青鉛鋅礦改製期間,這事有點意思啊。”

吳青道:“也有可能是巧合。”

侯大利道:“世界之大,確實是無奇不有,不管是不是巧合,我們都要查一查,與夏豔見個麵,說不定還能找到新線索。”

警車還未開到夏豔所住小區,吳青接到一個電話,臉色變得古怪起來,道:“侯組長,封大隊想請你到辦公室去,有事情和你商量。”

侯大利道:“封大隊有什麽事情?”

吳青道:“我也不知道,封大隊沒有說。”

一行人來到長青縣公安指揮中心。封長勝大隊長辦公室裏坐著一位老交警和縣信訪辦副主任,麵前擺有資料。

封長勝熱情地與侯大利握手,道:“多次聽宮局談起你,年輕人,屢破大案,了不起。”

略微寒暄,封長勝道:“大家都是內部人,那就不藏著掖著了。唐國興出車禍後,他愛人夏豔悲傷過度,變得很偏執,甚至可以說是精神上出了點小問題,數次越級上訪,弄得領導們很緊張。你們去見她,有可能給夏豔錯誤的信號,刺激她,讓她產生錯誤的認識。信訪辦薑主任和交警吳大隊都來了,他們都熟悉唐主任和夏豔,帶來了相關資料,侯組長想問什麽,他們清清楚楚。”

侯大利道:“我們想要了解當年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細節和夏豔上訪的原因。”

封長勝道:“你認為交通肇事逃逸案和二道拐黑骨案有關聯?”

侯大利道:“現在不能確定。我們順線一路摸過來,恰好摸到交通肇事逃逸案。”

封長勝房間還有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交警,坐在旁邊悶頭喝茶,一直沒有說話。他抬頭看了一眼侯大利,繼續喝茶。

“這是老穀,當年是他在辦交通肇事逃逸案,具體情況由老穀介紹。”封長勝與市局刑警領導們關係不錯,接觸很多,聽說侯國龍兒子侯大利有些“軸”,很擔心這個年輕人到長青縣一番操作猛如虎,最後啥也沒有查出來,卻引得夏豔再次越級上訪,讓基層倒黴。在老穀開始介紹的時候,他走出辦公室,給朱林打電話,敲定了晚上的飯局。

老穀放下茶杯,朝旁邊垃圾桶吐了一口茶葉,道:“案情很簡單,唐國興下班步行回家,在十字路口的拐彎處被車撞了,肇事司機逃跑了。我們後來做了大量走訪調查,才找到交通肇事逃逸車輛的車牌,結果是個套牌。那時沒有安裝天網係統,線索不多,交通肇事逃逸案至今未能破案,估計以後也很難。”

吳青特意解釋道:“唐主任是國資委領導,出車禍後,縣局相當重視,刑警大隊和交警大隊組成了專案組,費了很多精力,最後沒有結果,案子現在還掛著。”

卷宗裏麵有當時的現場勘查相片、手繪圖和其他材料,非常規範。侯大利將卷宗遞給江克揚,又問:“夏豔為什麽上訪?”

縣局負責信訪的陳主任道:“凡是要上訪,總會找到理由。夏豔和唐國興感情不錯,丈夫早上還好好的,晚上回家路上就沒了,悲傷過度,一直想不通。唐國興出事後,長青縣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順帶把以前發生的交通肇事逃逸案都破了兩件,但很遺憾的是,沒有找到這次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犯罪嫌疑人。”

侯大利道:“夏豔上訪的理由就是沒有抓到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犯罪嫌疑人?”

陳主任道:“不完全是這事。唐國興火化後,夏豔說起家裏進了賊,具體丟了什麽東西又說不出來。公安這邊沒有辦法立案,確實不符合立案規定。”

信訪辦卷宗裏,有夏豔寫的數份上訪材料。從材料反映的事實來看,夏豔所言確實達不到立案標準。

夏豔自述:“我丈夫是很嚴謹的人,有人行道絕不走公路,走到公路上絕對不會闖紅燈,左看看,右看看,沒有危險才過馬路。當天,據周邊商店的人反映,我丈夫正在過馬路,那輛車直直地衝過來,速度快得很,這就是預謀殺人。我丈夫下班總要提一個包,包裏沒錢,就是習慣有個包,否則手就空著。有時工作上做不完的事情也放在包裏。我丈夫才調到國資委,國資委負責改製,這是涉及好多人工作的事情,有工人圍過縣政府,還有工人來砸我家的窗。我丈夫肯定是因為改製的事情被害的……我丈夫過世以後,我和兒子在醫院守著,後來又忙著安葬,很少回家。等到事情忙完了,我和兒子回家,才發現家裏進了賊,我丈夫的櫃子被翻亂了,不是原來的順序。我丈夫做事一板一眼,他的櫃子從來都是整整齊齊的,我們動一下,他都知道。我們回家發現丈夫的櫃子被翻亂了,東西不在原來的位置。家裏沒啥錢,存折放在書裏,小偷肯定找不到。公安憑什麽不立案?明明家裏進了人。我丈夫就是因為改製被人害死的。”

這是夏豔的自述,她四處投送,有的送給長青縣政府,有的送給江州市政府,還有的送給江州市公安局,內容都一樣。

老穀道:“夏豔報案後,公安很重視,當時縣刑警隊技術室都出動了,沒有在抽屜裏找到其他人的指紋,隻有唐國興和夏豔本人的指紋。另外,唐國興家裏門窗都關得緊緊的,沒有遭受破壞,家裏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丟失,所以,城關派出所沒有立案。臆想,這在很多上訪人中都存在,這是受害者家屬很多都有的反應。”

市刑警支隊和縣刑警大隊關係很微妙。市刑警支隊負責全市公安機關刑事犯罪案件的偵查指導工作,管轄重特大刑事案件,負責給縣刑警大隊提供技術支持。刑警支隊可以介入轄區內任何刑事案件,但是不直接管理縣刑警大隊的人財物。縣刑警大隊經費和人員都受本地管理,所以,考慮問題時必須考慮長青縣本地利益。

朱林和王華接到了封大隊邀請,來到長青縣。諸人共進晚餐,氣氛融洽。

晚餐結束,封長勝在前往停車場時,握緊朱林的手,道:“如今上訪責任太重,基層被弄怕了。有些上訪者看準了這一點,鬧訪、纏訪,不達目的不罷休,希望老領導理解。如果在案子上有什麽要求,直接布置,長青刑警還是有戰鬥力的。”

梁佳兵的身體語言

晚上十點,侯大利回到江州大酒店。

以前這個時間點,他回到高森別墅時,別墅二樓窗口會透出柔和燈光,田甜總是坐在臥室沙發上或讀書或看電視。有了女主人,回到高森別墅就真是回家。如今回到江州大酒店,飯店是五星級服務,可是服務再好,沒有了女主人,房間總是冷冰冰的。

電話響起,在安靜的房間特別刺耳。

“我還以為你已經睡覺了。”夏曉宇聲音懶洋洋。

侯大利道:“正準備睡覺。曉宇哥,有事嗎?”

從聽筒裏隱約傳來笑聲和說話聲,其中一個女聲非常嗲,辨識度很高,侯大利認真聽了聽,判斷這是肖婉婷的聲音。

夏曉宇道:“今天下午,我接到秦永國的電話。他從外地回來,準備約飯局,我順便提了一句你對長盛礦業收購長青鉛鋅礦的事有興趣,隻是提了一句,他立刻讓我穿針引線,想與你見麵。明天你如果有空,他就直接到你辦公室。”

侯大利道:“秦永國為什麽這麽急切?”

夏曉宇道:“秦永國前些年被黃大磊弄得慘,他如今逮住機會就要報複。”

第二天上午,秦永國如約來到重案一組侯大利辦公室。侯大利辦公室是以前滕鵬飛的辦公室,有兩間,前間是小會議室,後間是辦公室。秦永國進入辦公室,回頭看了一眼小會議室,關上中間的門。他是典型的鄉鎮企業家氣質,名牌夾克外套穿出了土豪氣質,手指上的金戒指猶如假貨般明晃晃的。侯大利原本以為秦永國這種級別的老板應該和父親、丁晨光等人差不多,早就洗幹淨腳板上了岸,由小人物變成衣冠楚楚的大人物,沒想到秦永國依然保持著20世紀90年代初鄉鎮企業家的形象,土氣中透著精明,或者說是精明中透著土氣。

“侯警官,你和你媽長得挺像。來,抽支煙。”秦永國取出煙,遞給侯大利。在他們發家那個年代,煙是敲門磚,酒是通行證,盡管擁有數個大礦,他仍然保持著年輕時的習慣。

“你認識我媽?”侯大利接過香煙,沒抽。

秦永國道:“你爸和你媽剛從世安廠出來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打交道,有一段時間還經常和你媽見麵。你媽是能幹人,很好的內當家。那個時候大家都不懂什麽叫生意,也不講規矩,都是一通亂整。真人麵前不說假話,當年我們那一批老板,用一句時髦的話來說,那是有原罪的,真要查,誰的屁股上都掛著屎。我是一根腸子從嘴巴到屁眼,直來直去,包括國龍集國、丁工集團,要說沒有爛事,那是假的。隻不過,你爸、丁總都很聰明,早早地抽身上岸,如今都成了著名企業家。”

“秦總熟悉礦山,聽說知道一些長盛礦業收購長青鉛鋅礦的內情?”幾句話之後,侯大利便明白秦永國是那種“臉有豬相,心頭嘹亮”之人,身上鄉鎮企業家的土味正是其偽裝。

秦永國想起自己數年的牢獄之災,對黃大磊恨得牙癢,就算黃大磊已經到了黃泉路上,也還想再捅他一刀,道:“我們都是搞礦山的,有什麽小動作,瞞得過外行,瞞不過內行。長盛收購鉛鋅礦就是黃大磊和梁佳兵聯手做的局,梁佳兵為此大賺了一筆,否則他也開不起鉛冶煉廠。長盛礦業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憑什麽把老的長盛鉛鋅礦交給梁佳兵?這是利益交換。”

侯大利道:“做的什麽局?”

秦永國道:“地底下的東西到底有多大儲量,沒有挖出來的時候根本說不清楚,隻能依靠地質勘查。從這幾年長青鉛鋅礦的產量來看,當年絕對弄低了儲量。國資委那幫人不懂行,被蒙蔽了,或者說吃了錢,故意放水。”

侯大利問:“有沒有證據?”

秦永國道:“這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憑經驗推測的。若是有證據,我早他娘的把證據寄給紀委、檢察院了。我聽說二道拐滑坡滾出人骨,十有八九和長青礦有關。礦石埋在地下,挖出來就發大財,有些人為了錢會變得非常惡毒,說出來都嚇人。憑著我的江湖經驗,二道拐黑骨肯定是擋了某些人的道,然後被暗算,被封到廢井裏。如果不是滑坡,這人死得冤枉,永世不得超生。”

侯大利道:“你剛才說擋了某些人的道,這個‘道’具體是指什麽?”

“我沒有具體證據,隻是憑行業經驗說話。那人多半是擋了改製的道,順著這條線去查,肯定沒錯。今天我到這裏來給侯警官說這些事,是冒了風險的,出了門絕對不認。黃大磊有個跟班叫黃大森,兩人是隔房堂兄弟關係,很多壞事都是黃大磊在背後搖扇子,黃大森衝在最前麵。如今黃大森是總經理,與黃大磊的老婆朱琪爭鬥得厲害,兩人狗咬狗,一嘴毛。”

秦永國是資深礦老板,了解行業,所報密料非常重要。

秦永國離開後,侯大利在小本本上記下剛才得到的信息,又翻看了前麵的記錄,這才撥打了張小天的電話,想請其幫助判斷梁佳兵是否說謊。

簡略聽了案情,張小天道:“你把兩個視頻傳過來,可以不過來,到時我給你標注。”

侯大利道:“我還是要到陽州,當麵交流,比起標注要直觀。”

張小天道:“來也行,稍晚一點,我手頭還有事,處理完後,再研究你傳過來的視頻。”

侯大利以前認為自己的工作已經足夠細致,看到張小天深入調查王永強父母的過程,他意識到每個人的眼光都有局限,當眼光達不到時,就算看見了某些關鍵物證都會視而不見,成為睜眼瞎。他在自己的筆記本第一頁補寫下六個字——“細致、細致、細致”,在這六個字上麵還有六個字——“現場、現場、現場”。

“細致”來自張小天;“現場”來自朱林。

翻完筆記,侯大利把江克揚叫了過來,一起看電腦裏播放的視頻。

江克揚看了幾眼,道:“這不是我們錄的那個視頻。”

侯大利道:“在梁佳兵的會議室,我們說了要錄視頻,但沒有承諾隻從一個角度來拍。這是我平時隨身攜帶的高清針點錄像機,勘查現場時會啟動。這個視頻的鏡頭不會受我主觀印象影響,能夠真實記錄現場。梁佳兵隻是注意到擺在明處的鏡頭,不會留意我隨身攜帶的錄像機,所以,這個角度的視頻會更加真實。”

“你覺得梁佳兵有問題?”江克揚其貌不揚,但一雙眼睛頗為有神,閃動時,立刻顯現出刑警的精氣神。

侯大利道:“我們的工作是與犯罪嫌疑人打交道,見識了各種各樣的犯罪手段,有時會把案子考慮得過於得複雜。我們是職業選手,他們絕大部分是業餘選手,很多犯罪嫌疑人一輩子隻是做過一兩件壞事,就算慣犯的經驗相對於刑警來說也是不足的,想清楚這一點,黑骨案就應該從簡單處入手。為什麽要在礦洞裏焚燒?原因多半是作案人熟悉這個礦洞,而且肯定是就近處理。”

江克揚道:“不管礦洞是不是第一現場,把屍體移至此的人肯定熟悉礦洞。但是,也有可能是附近村民,他們同樣熟悉礦洞。”

侯大利道:“農村表麵上有很多荒地,其實所有荒地都有主,作案人焚燒屍體後,堵住了礦井入口,這說明他對礦洞有使用權、處置權。這個信息很重要,說明這個礦洞多半與焚燒者有關聯。這條廢棄的礦洞曾經屬於村集體,後來被長青鉛鋅礦不遠處的長盛鉛鋅礦收購。村民堵了礦洞,長盛礦會幹涉。如果是村民埋屍,還不如自己挖個坑,這樣不招誰惹誰,更穩當。也就是說,焚燒者多半在擁有礦洞的原長盛鉛鋅礦。長盛礦業完成收購後,原長盛鉛鋅礦變成了梁佳兵的鉛冶煉廠,這就很有意思了。”

這時,視頻中出現了梁佳兵看畫像的鏡頭。

侯大利道:“視頻已經發給刑偵總隊六支隊心理測試室副主任張小天,請她解讀梁佳兵的表現。下午我們兩人跑一趟,當麵聽聽她的想法。”

下午四點,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省刑偵總隊,見到張小天。

“四幅畫像,你們帶過來沒有?”張小天前一個項目剛剛結束,略顯疲憊,喝了一杯濃咖啡。

侯大利打開卷宗,取出四幅畫像,道:“由於被焚燒過,遺骸的前鼻椎少了一段,沒有辦法確定鼻子走向,老葛就畫了三幅不同鼻型的頭像。另一幅是素描,沒有麵部。”

張小天打開視頻,調至梁佳兵的鏡頭,道:“這人是誰?”

侯大利道:“原來國有長青鉛鋅礦的廠長。”

“除了這個廠長,其他人看到圖像後沒有異常表情。”張小天放了一遍梁佳兵看圖像的視頻,道,“這是針點式高清錄像設備,沒有麵對被測試人,恰好很真實地錄下了被測試人的身體語言。你們看了視頻,是什麽感覺?”

侯大利道:“他表情凝重,神情略有不安。”

江克揚道:“我也是同樣感覺。”

張小天重放視頻,指著畫麵,道:“這人在看圖像的時候,有三次將手指放在衣領和脖子之間,用手拉衣領,讓衣領離開自己的皮膚。這個動作我們稱之為通氣動作,用於緩解壓力和情緒上的不適,是對壓力的一種反應方式,也反映一個人遇到了讓他不愉快的信號。”

她又定格視頻,道:“你們再觀察這個廠長的雙腳,他的腳是一種很特殊的姿勢,用腳踝緊鎖椅子腿,這是典型的冰結反應。冰結反應來自遠古,那時的人們突然發現身邊有一隻老虎或者獅子時會是什麽反應?凡是逃跑的多半死掉,嚇得一動不動的反倒有可能逃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冰結反應。冰結反應從原始人類到現代人一代又一代傳遞,成為我們防禦危險的第一方案,這是我們大腦的邊緣係統在悄悄指示人類應對危險。”

這段視頻來自針點式高清錄像設備,而正麵視頻拍不到雙腳的動作。江克揚發自內心對侯大利豎了豎大拇指。

經過提醒,侯大利注意到梁佳兵在看圖像時雙腳踝果然緊鎖椅子腿,非常明顯。

張小天道:“再注意他的右手,時不時搓一下褲管,這是安慰行為。冰結反應和安慰行為同時出現,說明這人肯定隱藏了什麽。”

侯大利道:“能不能從梁佳兵的表現看出哪一幅圖更讓他感受到壓力?”

“這正是我下一步要講的事。”張小天換上了另一個視頻,道,“這台攝像機應該放在被測試人的正對麵,非常清晰地錄下了麵部表情。你們注意,他看第二幅畫時,眼睛突然睜大,瞳孔迅速收縮,並輕輕地眯了一下眼。這個動作意味著他不希望看到這張圖像。對於多數人來說,他們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實際上這些細微的信息已經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

張小天的解讀不僅印證了侯大利的懷疑,還意外地挑出了最有可能接近受害者本人的畫像。侯大利抱拳拱了拱手,道:“師姐,你幫了我們大忙。”

張小天微笑道:“解讀隻是說明了可能的偵查方向,距離破案還有十萬八千裏,夠你們忙的。”

侯大利道:“有了與受害者本人接近的畫像,我們算是前進了一大步。師姐,晚上一起吃頓飯,我約一下老葛和樸老師。”

張小天很爽快地道:“平時肯定沒有問題,今天不行,我還要到湖州辦案,你們進屋前接到的通知,還有半小時就出發。你們也別約老葛和樸老師,幫我一個忙,帶我妹妹張小舒到江州去。她要到江州學院演出,原本我準備送她去,正好你們來了,任務交給你們。”

“保證完成任務。”侯大利滿口答應。

在等待張小舒的時候,侯大利和江克揚徑直到良主任工作室找到葛向東。葛向東依照張小天的判斷,在沒有臉部的素描上添加了麵部,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便出現在眾人麵前。

侯大利工作兩年多時間便得了“神探”的綽號,內心深處還是頗為自負的,張小天的專業能力讓其意識到術業有專攻,人外還有人;葛向東的進步讓其意識到每個人都有特長,哪怕以前不起眼的人也有可能隱藏著特殊才能,所以不能小覷天下人。

回江州途中,侯大利提出一個問題:“老克,梁佳兵認出了畫像中人,這意味著什麽?”

江克揚道:“這意味著他說謊,既然說謊,裏麵就有戲了。”

侯大利拿到新的全身畫像時,張小舒剛好來到省刑總辦公樓附近。

張小天道:“小舒是我的堂妹,在山南大學讀研,畢業在即,此次要到江州學院參加校園音樂會的演出。”

張小天五官稍顯平凡,可是氣質出眾,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張小舒紮著馬尾辮,臉頰優美細滑,皮膚吹彈可破,文靜淡幽,背著一個吉他盒,仿佛幽巷深處走來的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她略有些羞澀,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張小天道:“小舒,學院安排住宿嗎?如果條件不好,你給侯大利打電話,讓他給你安排。”

張小舒急忙道:“不用安排,演出結束,我要去看欣桐。”

越野車離開省刑偵總隊,朝江州方向而去。

侯大利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道:“你是山南大學音樂學院的嗎?”

張小舒道:“我是山南大學醫學院的。小時候就學音樂,參加了校音樂團。”

交流幾句後,三人便沒有再說話,越野車很快就進入高速路。侯大利覺得車內氣氛有些沉悶,隨後打開了音響。音響裏播出的音樂是吉他曲《水邊的阿狄麗娜》。

江克揚坐在副駕駛室位置,在吉他曲中,很快睡著了。侯大利沒有再說話,專心開車。張小舒坐在後座,安靜地讓音符飛進耳朵。

一個小時後,車至江州學院。江州學院正在搞音樂節,校外有很多彩色氣球,青年男女都打扮得很漂亮,整個校園洋溢著青春氣息。侯大利從年齡來說也屬於青年,可是他曆盡滄桑,心境與校園輕鬆快樂的環境格格不入。

到了音樂廳大門,過來接待張小舒的居然是曾經與侯大利有過一麵之緣的林風。林風和張小舒交流幾句後,道:“侯警官,七點有一場音樂會,小舒要演出,熱情邀請你來欣賞。”

自從楊帆遇害後,侯大利便再也沒有進入過劇場,便禮貌地拒絕道:“謝謝,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在離開時,他看了一眼後視鏡,張小舒背著吉他盒,站在音樂廳前,很認真地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