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用微表情鎖定嫌疑人1

第二處關鍵突破

晚上六點,侯大利來到刑警新樓。經過306室時,他見杜峰、胡誌剛等人都沒有離開,正圍在一起討論得熱火朝天,便走進室內。

侯大利走進房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了年輕的一組組長。他摸了摸臉,道:“我臉上沒有什麽異物吧。”

杜峰頭發幹幹淨淨,笑容滿麵,道:“種植牙確認了嗎?”

“確認了,確實是種植牙基座,位於左邊第二顆磨齒。”侯大利拖了椅子,和大家坐在一起,問道,“老訓練場的土篩完了?”

杜峰啪的將一張相片拍在桌上,道:“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出了這個。”

侯大利接過卷宗,翻看裏麵的相片,看了第一張,抬頭問道:“沒有比例尺?”

現場痕跡、物證照片要用於比對檢驗,且要作為訴訟證據,拍攝時應在被拍物同一平麵上放置比例尺,以示原物大小。侯大利在專案組時經常照相,算是行家。

一組刨了無數天泥巴,終於有了成果,誰知這個年輕組長沒有說一點客氣話,見麵就說問題,杜峰有些鬱悶,道:“這不是正式卷宗,有些相片在組卷時要剔除,下麵幾張有比例尺。”

相片是一個黝黑的金屬扣,長三厘米,寬兩厘米。侯大利摸出放大鏡,仔細觀察,得出結論:“這是愛仕皮帶扣,方塊H皮帶扣,原價一萬二三,這一條應該是仿品。”

胡誌剛有點懷疑,問道:“燒成這樣,怎麽判斷是仿品?”

“憑感覺吧,我天天摸這款皮帶。仿品做得再逼真,感覺還是稍稍有不對。”侯大利拉開衣服拉鏈,顯露出皮帶扣,正是愛仕皮帶。

刑警支隊偵查員由於工作原因,基本沒有機會穿常服,執勤服也少穿。滕鵬飛還特意要求不準佩戴警用皮帶,免得在關鍵時刻露出破綻。胡誌剛佩的是一根舊牛皮帶,三年前有攤販在街上現場割牛皮製作皮帶,他見牛皮成色還不錯,花一百塊錢買了一根。這根皮帶質量真心不錯,用到現在還沒有變形。他看了一眼侯大利腰上的皮帶,用力抓了幾把自然卷頭發,道:“一萬二三,這麽貴的皮帶在江州有賣嗎?”

侯大利道:“這條皮帶是我媽出國時帶回來的禮物。這是2004年秋季新款,也就是說,黑骨案肯定是發生在2004年秋季後。”

二道拐黑骨案最關鍵一步是尋找屍源,侯大利一口斷定皮帶最早可能出現的時間,這對尋找屍源極有用處。

侯大利見諸人都盯著自己,道:“你們繼續討論,我先聽聽你們的分析。”

侯大利在105專案組時,參加刑警支隊主持的案情分析會,經常會提出針鋒相對的意見,其意見往往還很有道理,弄得刑警隊主辦偵查員下不了台。今天他回到306室,幾句話之後,大家思路被打亂,一時之間,沒有人發言,場麵冷了下來。

侯大利見無人發言,道:“你們聊啊,我就在旁邊聽一聽。”

杜峰清了清嗓子,道:“我們繼續啊,剛才談到哪裏了?”

胡誌剛幽幽道:“剛才討論的所有問題都已經被廢掉了。我們原來是準備從1999年開始調查,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確定皮帶扣是不是2004年秋季新款。”

“江州沒有愛仕皮帶扣專賣店,陽州有,我找這方麵的行家問一問。”侯大利撥通了金傳統電話,直接問道,“老金,哪個地方有愛仕皮帶扣專賣店?陽州有沒有?……有啊,是哪一家?別廢話啊,我要知道詳細地址。”

結束通話,侯大利看著諸人,道:“我問清楚了,陽州有一家專賣店,派兩個人到愛仕皮帶專賣店取材料。我提醒一下,根據上次到陽州取證的經驗,沒有本地公安出麵,這些外國的店不一定配合,在出發前,胡誌剛要與陽州南陽分局聯係,請他們協助。”

安排完了工作,侯大利起身到滕鵬飛辦公室匯報顱骨種植牙的事,離開了306室。

屋裏鴉雀無聲。過了整整一分鍾,胡誌剛用力抓扯自己的卷頭發,道:“我靠,滕麻子給我們幾人打招呼,說不要在侯大利麵前擺老資格,還強調侯大利到一組當組長是局黨委決定,要我們講政治、守紀律,維持一組安定團結的局麵,不要給年輕人壓力。結果,侯大利這個菜鳥,坐在我們麵前安排起工作順溜得很,絲毫沒有壓力。我比他的工齡長十一年,也算是老刑警了,結果他安排我的工作,我居然沒有覺得絲毫不妥當。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們一組的驕傲哪裏去了?”

這一番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紛紛附和。

胡誌剛補充道:“‘神探’還真沒有拿組長身份壓人,安排很合理,都是必須做盡快做的事,我們沒有理由反對。以前他以專案組身份?我們重案大隊,現在風水輪流轉了,以後他是以重案一組組長身份來?其他人,想起這個畫麵也是很美。”

話題徹底被帶偏,杜峰道:“討論到此結束,等會兒去喝杯小酒。胡誌剛和南陽重案組老唐聯係,請他出麵協調,明天一早出發。”

在諸位偵查員的議論聲中,侯大利來到滕鵬飛辦公室。

滕鵬飛看了種植牙底座的局部清晰相片,仰頭想了一會兒,道:“這是一個重大突破,價值比皮帶扣要高,等明天胡誌剛和蔣超從陽州回來,我們再布置下一步工作。給你半天時間,理清思路,強力推進。”

第二天,胡誌剛和蔣超前往陽州。在南陽分局老唐的協助下,陽州之行非常順利。下午兩點,兩名偵查員回到江州。

下午三點,重案一組組長全體成員來到滕鵬飛辦公室。

由於是組內案情分析會,大家也不來虛的,滕鵬飛道:“那就開始談,侯大利和湯柳、胡誌剛和蔣超分別去了陽州,先談皮帶扣的事情。”

投影儀上出現兩張相片:一張是正版愛仕的相片,另一張是盜版愛仕的相片。胡誌剛介紹道:“正品價格如今一萬七,盜版也不便宜,一千兩百塊。以我的工資,買盜版都困難。如果不是太貴,可以買實物回來。”

滕鵬飛道:“侯大利戴的是正版,取下來,給大家摸一摸,找找感覺。”

侯大利取下皮帶,傳給大家,增加直觀印象。

胡誌剛又道:“我們取了調查材料回來,這條皮帶的全球上市時間是2004年秋季,以前沒有這種形狀的皮帶扣。”

滕鵬飛在白板上寫下2004年秋季,打上著重符號。

“受害者屍體被焚燒,大體上是在哪個季節?春天、夏天和初秋肯定不行,原因很簡單,你們注意到上山道路前有‘嚴防山火’的標語沒有?我到村辦公室去看過,春天、夏天都有防山火安排表,不管是否落實,防山火肯定是大家的共識,春天、夏天和初秋季節焚燒屍體,有火光、有濃煙,這肯定不現實。但是,深秋和冬季不一樣,農村有燒稻草茬的習慣,一旦燒起來,四處都有濃煙。二道拐還有一個特殊情況——盛產二道拐熏肉,很多公司或者農家利用山頂柏樹枝熏製香腸臘肉,每年深秋和冬季,整條公路都是濃煙滾滾。在這個季節焚燒屍體,就算煙再大,也不會引起大家注意。再者,顱骨中有雜樹的根係,而滑坡地點的青楓雜樹生長了三到四年,所以焚燒時間大體確定為2004年、2005年、2006年的秋冬季節。”

分析完時間,滕鵬飛把簽字筆扔到桌上,發出哢的一聲響,道:“侯大利說一說顱骨種植牙的情況。”

侯大利已經將黑骨案的顱骨相片傳到了投影儀,投影儀出現了三個複原圖像,臉型一致,隻是鼻型不同,人像便顯示出了不同氣質。

滕鵬飛皺著眉道:“怎麽是三個圖?我們發協查通報,不能發三個圖。”

侯大利解釋了畫三個圖的原因後,又拿出幾張素描,道:“這是老葛畫的素描,沒有加入臉部特征,可以增加直觀印象,作為複原相片的補充。”

江克揚是鐵路警察出身,看人眼光極準,道:“從素描上看起來是個城市青年。”

侯大利解釋道:“遇害者很有可能就是城裏人,而且經濟條件還不錯。種植牙要六七千,一般農村青年和礦工們不會為了美觀花這麽多錢,再加上一千多的皮帶,肯定是城市青年。”

“最有價值的就是種植牙,當務之急是到各大醫院查找做種植牙的記錄。一米七三左右、男性、二十來歲、2004年以前,這些條件限定以後,搜索範圍就縮小了很多。”

滕鵬飛安排了此項工作後,又道:“老克談談針對二道拐附近的補充調查。”

江克揚翻開筆記本,道:“滑坡公路往上行就是長青鉛鋅礦,這條公路不是鉛鋅礦的主要通道,是一條生活便道,也是備用道路。長青鉛鋅礦最初屬於長青縣政府,建成於1984年6月,礦區占地五萬平方米,是長青縣骨幹企業,2005年被江州長盛礦業集團收購。長盛礦業這幾年收購了不少地方中小企業,做得挺大。我們到長盛礦業集團做過調查,這幾年沒有失蹤員工;又通過長青縣原來的中小企業局找到長青鉛鋅礦的老礦廠和辦公室主任,據他們回憶,收購前,他們沒有員工失蹤。”

侯大利在筆記本上寫上“收購”兩個大字,又看了一眼白板上的著重符號,在“收購”兩個字後麵加上了三個著重符號。著重符號本是滕鵬飛的使用習慣,侯大利覺得好,立刻就用在了自己的筆記上。

滕鵬飛略微斟酌,道:“杜峰探組和國強探組兵分兩路,徹查醫院,先從江州的醫院查起,江州的醫院查不到,就到陽州去找,在陽州查不到,就到周邊的秦陽和湖州,一定要從種植牙入手查找屍源。老克探組帶著畫像沿著鉛鋅礦追查,焚燒現場距離長青礦這麽近,應該有某種聯係,認真排查,不要有遺漏。要讓礦上工人辨認這幾張圖。長青鉛鋅礦在2005年改製,除了要找到現在的長青鉛鋅礦的工人進行詢問,還得找以前國有長青鉛鋅礦的人進行辨認。”

江克揚翻著幾張畫像,道:“範圍太寬,大海撈針,難度不是一般大。”

滕鵬飛語氣堅定地道:“大海撈針也得撈,專門工作和群眾路線相結合,這是永不過時的工作方法。”

他安排完具體工作後,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不是一組組長了,這些事情應該由一組組長來安排,自己有些越俎代庖,便補了一句,道:“侯大利,你有什麽想法?”

“鉛鋅礦這條線要特別注意黃大磊收購長青鉛鋅礦期間出現的異狀。收購期間,有利益往來,人來人往,容易出現衝突。”侯大利雖然沒有在企業工作過,可是在家族企業的耳濡目染下,知道企業收購過程中藏有不少貓膩,特別是新千年初期的國企收購更是充滿了爭議,暗藏不少刀光劍影。

沒有任何線索指向長青鉛鋅礦收購案,大家都聽到耳中,卻沒有太多關心。

會議結束後,滕鵬飛道:“侯大利留一下。”

諸位偵查員走完,滕鵬飛看了一眼侯大利,道:“侯大利,一組都忙事去了,你做什麽?組長不是官,相當於部隊中的班長。班長是要帶領全班前進,與戰士一起衝鋒。”

侯大利道:“我準備抽點時間研究黑骨案卷宗,找一找突破點。”

“突破點是順著證據挖出來的。朱支以前最喜歡說的一句話——現場,現場,現場,僅僅依靠卷宗是破不了案的。”滕鵬飛的工作習慣和侯大利不一樣,更喜歡刺刀見紅,直接到現場,而不喜枯坐在辦公室。每次到了現場總是靈感迸發,而在辦公室內則完全無感。

“我作為一組組長必須有自己的判斷,提出調查重點,明確偵查方向,這樣才能少走彎路。”每個優秀偵查員都有自己的路徑依賴,侯大利參加工作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在105專案組,專案組負責偵辦命案積案,而命案積案的現場早就不複存在,因此,他對深挖卷宗有自己獨到的體會,經常在苦讀卷宗以後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滕鵬飛瞪著侯大利,道:“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必須破案,拿下二道拐黑骨案。”

人生得意須盡歡

江克揚隊伍接受任務,回到307室,討論如何落實調查走訪任務,討論時,不免要談論一組新組長。

侯大利早被人議論慣了,並不在意一組偵查員對自己有什麽看法。他有自己做事的節奏,不會為了迎合滕鵬飛而隨隊調查,該參加調查時自然會參加調查,該在辦公室謀劃就坐在辦公室謀劃。

眾偵查員出動後,他獨坐於辦公室,安靜地讀卷宗,從中尋找可能對案件有幫助的蛛絲馬跡。閱讀卷宗時,他不時想起張小天查找王永強內心弱點的過程。他原本以為自己調查走訪很細致,誰知與張小天相比就顯得相當粗糙。張小天提出根源理論,認為每個人的行為模式都可以從其出生地和成長地找到根源,這個根源就是擊破其內心防禦的關鍵點。這個根源理論與老樸的“社會關係、行動軌跡”八字真言相類似,各有側重點。

侯大利接受了根源理論,借鑒了張小天的思路來思考二道拐黑骨案。凡是有預謀的凶殺案,必然會有一個擊破整個犯罪設計的關鍵支點,這個關鍵支點用最通俗的話來說,就是這個案子為什麽會發生?找到了發案動因,也就抓住了牛鼻子。目前,老克探組和杜峰探組分兩個方向開始調查,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仍然離不開對發案動因的探查。105專案組近期調查楊帆案,正是圍繞重新確定的發案動因開展。

從曆年統計來看,與情感有關的殺人案數量長期排在第一位,與財物有關的殺人案數量排在第二位。從此案僅有的線索來看,不符合因為情感糾葛而殺人。情感糾葛更多是**殺人,案發場所多在家庭內部,手段相對單一。此案涉及屍體轉移和焚燒,焚燒後將屍體掩埋在廢棄礦道裏,風格上更接近為財殺人。

為財殺人,焚燒地點靠近鉛鋅礦,死亡時間最有可能在2004年、2005年或2006年的秋季。那三年間,二道拐村周邊最重大的事情是長盛礦業集團2005年收購了原本屬於長青縣的國有鉛鋅礦。黃大磊的發家史充滿了血腥,雖然他從1995年後就沒有再次作案,但是此人心狠手辣,為了巨大利益極有可能做出這種殘忍之事。

侯大利獨自沉思,時間不知不覺中滑走。接近下班時間,他撥通了夏曉宇電話,準備請教這位江州生意場上的老江湖。

“大利難得給我打電話,是不是遇到疑難問題了?到雅築見麵談吧,喝杯小酒,見一見老朋友。你媽還在跟我發牢騷,說你腦袋裏全是案子,你的案子全是血淋淋的,擔心長期弄下去,你腦子會壞掉。過來和我喝頓酒,你媽會開心的。”夏曉宇和侯大利說話沒有什麽顧忌,想說就說。

侯大利道:“好,我六點二十分過來。”

夏曉宇道:“我們兩個喝起來沒有意思,達不到放鬆腦袋和身體的作用。我給楊紅打電話,讓她過來。楊紅約了我好幾次,我還真抽不出時間。”

“楊紅要來?行吧。”

在金傳統沒有出事前,江州一中幾個同學偶爾會在金山別墅聚一聚。金傳統出事後,同學聚會就再也沒有重啟。如今侯大利度過了失去田甜後最痛苦的時候,從理智上明白不能長期陷入哀痛中不能自拔,這才同意聚會。

下班後,侯大利準時來到雅築。服務員徑直將侯大利帶到一個小房間,道:“夏總到了,在等你。”

小房間是安置在雅築旁邊的小茶室,專供飯前喝茶聊天所用。一個漂亮女孩在泡茶,夏曉宇微閉雙眼,享受清茶和音樂。

“找我肯定有事,在這裏說話沒事,她不會出去說的。”夏曉宇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道,“這株鴨屎香有銀花香味,很地道。”

“每次喝這茶,我都想笑,這個名字太有損這個香味。”侯大利接過小茶杯,細細品味茶中的銀花香。

“這應該和給人取狗蛋等賤名差不多,反其道而行之。”夏曉宇仍然一副悠閑模樣,不緊不慢地品茶。

“夏哥熟悉長盛礦業旗下的長青鉛鋅礦嗎?”侯大利把杯子遞還給女子,直奔主題。

夏曉宇道:“江州圈子不大,很多事情在圈子裏是半公開的。長盛收購長青鉛鋅礦,收購價一億兩千萬元,是江州這些年比較大的收購案。長盛礦業旗下有多個礦山,長青鉛鋅礦是目前效益最好的一個。”

侯大利道:“既然長青鉛鋅礦很賺錢,長青縣為什麽要賣掉這個會賺錢的金蛋?”

“隔行如隔山,國龍集團主營業務是機械行業,後來才涉足房地產和酒店行業。我們最初搞過一個煤礦,冒頂死人後,你爸就徹底退出了礦山這一行,所以我還真不了解礦山裏麵更深的門道。如果要講場麵話,那就是長盛礦業管理水平高、經營方式靈活,加上國內大環境好,所以收購長青鉛鋅礦能夠贏利。”

夏曉宇見侯大利對這個回答明顯失望,道:“我不了解礦山經營的細節,但是有個老哥一直在搞礦山,是真行家。秦永國參加過當年的勝利煤礦招標,原本是丁總邀請來圍標的,後來丁麗出事,丁總沒有心思搞煤礦,讓給了秦永國。秦永國這個老狐狸前些年陰溝裏翻了船,被人舉報偷稅漏稅,數額巨大,最近才從監獄出來。他在外麵散心,最近要回來,我找機會安排你們見麵,他肯定什麽都願意說。”

侯大利道:“秦永國和黃大磊是競爭對手?”

夏曉宇道:“秦永國和黃大磊都搞礦山,是同行,前些年鬥得水火不容,矛盾很深。秦永國曾經是礦山企業老大,後來被黃大磊全麵打壓,本人還被弄進了監獄。如果有貓膩,秦永國多半聽說過,也很樂意提供給警方。”

茶室門被打開,楊紅還未現身,清脆的笑聲先飄進房門:“夏總打電話,說是有貴客,要我帶美女過來,我可是帶來了江州最漂亮的兩位美女。”

她進門見到侯大利,笑聲戛然而止,道:“大利也在?”

夏曉宇大笑:“大利難道不是貴客?”

楊紅嫣然一笑,坐在侯大利身邊,道:“大利是我的高中同學,不算貴客。走吧,肖婉婷和林風到了。”

和田甜交往時,侯大利拒絕了楊紅送上的紅線,卻接受了其善意,帶著她認識了夏曉宇。從現在的情況看,楊紅應該從夏曉宇那裏拿到了不少業務。

三人來到雅築包房,包房裏有兩個十分養眼的美女,其中一人是標準的大眾臉美女,江州電視台播音員肖婉婷;另一個則是江州學院附中的音樂老師林風。這兩人主動熱情和夏曉宇打招呼。侯大利跟在夏曉宇身後,沒有說話,又帥又酷。兩個美女目光在侯大利身上轉了一圈,再回到夏曉宇身上。

楊紅道:“大利,我高中同學。”

“大利,我兄弟,江州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大‘神探’。”夏曉宇介紹完,又指著大眾臉美女,對侯大利道,“肖婉婷,大利應該熟悉吧?她可是我們江州的門臉。”

侯大利實話實說:“對不起,我還真不熟悉。”

夏曉宇道:“你不看江州電視台?”

侯大利搖頭道:“除了案子,隻看新聞聯播。”

肖婉婷認識公安局好幾個局領導,沒有將侯大利這個“神探”放在眼裏,被眼前帥哥無視後,給了他一個大白眼,故意用淡淡的口氣道:“電視台和市局新聞處合作得挺好,聯辦了一個法製欄目,收視率挺高,關局請我們吃過好幾次飯。”

夏曉宇看了楊紅一眼。楊紅眼中含笑,微微搖頭。夏曉宇這才明白肖婉婷不清楚侯大利的另一個身份,卻沒有馬上點破,又介紹道:“這是林風,音樂家,等會兒我們聽她唱歌。”

林風站起身,伸出手,微微欠身,自我介紹道:“我是林風,不是音樂家,是師院附中的音樂教師。”她知道侯國龍有個兒子在江州當警察,曾在山南師範大學假扮過老師,見到夏曉宇這個態度,眼前之人是誰就不言而喻。

楊紅平時在閨密麵前從來不提與侯大利有關之事。侯大利沒有接受自己的愛意,這就意味著侯大利對自己抱有“歉意”,有了這個“歉意”,自己要找侯大利幫一點不太為難的“小忙”,基本上不會被拒絕。這種心理很微妙,能意會不便言傳。作為漂亮女人,楊紅從小就能把握這種細微感受,也能輕鬆利用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變化來為自己爭取利益。她的家世普通,正是借著這種高情商,才苦心經營起了屬於自己的關係網。

田甜犧牲後,楊紅立刻回國到陵園上香,再次夯實了與侯大利的關係。她很理智地選擇成為侯大利的紅顏知己,而不再發生其他關係。

顧英準時出現在房間,問道:“夏總,今天吃山南菜,還是粵菜?”

夏曉宇道:“問大利,我難得請他吃頓飯。”

顧英道:“大利肯定吃湘菜,這幾次都點了湘菜,還特別喜歡吃臭鱖魚。”

臭鱖魚的味道很特別,是田甜的最愛,侯大利不願與其他女人共享這道菜,選了粵菜。

話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侯大利接通電話,金傳統的聲音飛奔而來:“你在哪裏?今天我們哥倆要喝一杯,不醉不歸。”

金傳統聲音太大,衝擊力很強,侯大利讓手機離耳朵遠一些,道:“遇到了什麽喜事?我正準備吃飯,楊紅也在,你過來吧。”

很快,金傳統和張曉出現在房間門口。他進屋跟夏曉宇打了招呼,也不管其他人,拉著侯大利就朝外走。兩人來到一個安靜角落,金傳統嘿嘿狂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剛剛,我和張曉在家裏完成了一次正式的夫妻生活,老子酣暢淋漓地打了一炮,是正式的**。”他一掃往日的頹廢,一臉的春風得意。

侯大利道:“難怪張曉紅光滿麵。”

“你會不會用形容詞,是滿臉嬌羞。我到京城做了手術,一直在等待恢複。剛剛成功了,比以前還厲害,張曉滿意極了。前段時間虧待了她,這一段時間我要全力**。”金傳統到國外留學時,在一次車震時被綁架,後遺症之一就是**不舉。回國後,他表麵過著**不羈的生活,內心實則相當痛苦,又無法得到外界安慰,今天終於再起雄風,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知情人侯大利,急切地與之分享幸福。

侯大利道:“這應該祝賀,好好享受人生。”

“我要和張曉結婚,在我生病這段時間裏,隻有她在幫助我,就憑著這一點,她就應該是我的妻子。”金傳統激動的心情稍有平複,問,“你今天怎麽出現在這種場合?”

侯大利道:“你對長盛礦業收購長青鉛鋅礦這事有什麽看法?”

金傳統道:“黃大磊都死了,你還管長盛礦業的事?我知道的純粹是小道消息,長青鉛鋅礦礦長梁佳兵在收購案中大賺了一筆,應該是和長盛礦業一起賺了國家的錢,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前些年流行抓大放小,好多國有企業都被私人買了,這很正常。”

雖然金傳統說的是“小道消息”,但是他提到梁佳兵大賺一筆,應該是無風不起浪。侯大利在腦中給梁佳兵打上了著重符號。聊了幾句,侯大利和金傳統走進雅築,兩人勾肩搭背,有說有笑。

肖婉婷主動與金傳統打招呼,麵帶疑惑,問道:“你們也是同學?”

金傳統笑嗬嗬道:“我和大利是高中同班,他是我的帶頭大哥,後來誤入歧途,去當‘神探’,把國龍叔氣得夠嗆。”

“侯大利是侯國龍的兒子。”肖婉婷這才知道真相,暗罵自己真傻,這個當警察的大利和夏曉宇稱兄道弟,與顧英也是極熟,剛才自己腦子進了水,居然沒有轉過彎來,還想用關鵬來壓一壓侯大利,真是蠢。

粵菜陸續上來,味道地道。晚餐後,大家又到江州大酒店的歌城開了房間唱歌。林風和肖婉婷都有一副好嗓子,尤其是林風,非常專業。侯大利很認真地聽林風唱歌,聽到深情處,傷感慢慢就湧了上來。

林風把話筒讓給肖婉婷後,坐在侯大利身邊,道:“我們是同年級的。我不在江州一中,在江州學院附中。我一直學音樂,和楊帆在一起演出過好多次,還有十來張和楊帆在一起的演出照。”

“找個時間,我過來翻拍演出照,可以嗎?”聽到楊帆的名字,侯大利臉色僵了僵。室內燈光昏暗且閃爍不定,掩蓋了他的神色變化。

“當然可以。”林風遞過來一張小字條,“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平時在學院上課,家也在學院,你有時間過來翻拍,提前一小時打電話就行了。”

晚十一點,夏曉宇喝高了,端著酒杯,道:“我們明天到東南亞找個海島玩幾天,陽州有一條紅眼航班,帶上護照,現在過去還來得及。上了飛機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到海島潛水。國龍集團在那邊設有辦事處,我們隻管玩,什麽事情都不用操心。”

林風有課,去不了。張曉要陪金傳統,自然不會去。楊紅和肖婉婷歡喜雀躍,願意同夏曉宇一起坐紅眼航班到海島玩兩天。

分手前,夏曉宇攬著侯大利肩膀,噴著酒氣,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否則大家拚死拚活賺錢有個屁用!你爸放不開,肚子裏有死規矩,你更是一個花崗岩腦袋。如今的女人反而放得開,大家各取所需,互相享受。”他用力揉著侯大利腦袋,又道,“情和性可以分開,我無法想象你這段時間是怎麽過來的。”

楊紅開車過來,來到夏曉宇身前,道:“我送肖婉婷回去拿護照。”

夏曉宇道:“太麻煩,你們都坐我的車,先到你家,再到婉婷家。拿了護照,直接去機場,抓緊時間在飛機上睡覺,明天早上就可以到海邊潛水了。”

長青鉛冶煉廠調查

昨夜,夏曉宇喝得多,攜帶楊紅和肖婉婷,醉醺醺地前往陽州機場,坐紅眼航班前往海島。侯大利喝得不算多,早上起來沒有宿醉感,刷牙時,突然意識到楊紅和肖婉婷應該不止一次進行過這種說走就走的旅行。

“這是他們的生活,不是我的。”侯大利用力將嘴裏的牙膏泡沫吐到洗手台裏。

響起門鈴聲,侯大利放下杯子,過來開門。

平常時間,早餐都是由江州大酒店服務員直接送到房間。拉開門,隻見寧淩推著餐車,站在門口。寧淩以前刻意打扮得接近楊帆,綁架案發生後,徹底恢複了尋常裝束。

“大利哥,早餐是小籠包、海鮮粥、烤牛肉、中式鹹菜和水果,可以嗎?量有些多,我能和你一起吃早餐嗎?”

侯大利點了點頭,讓寧淩進來。餐桌在窗邊,寧淩麻利地擺放食物。

侯大利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寧淩道:“集團準備在這邊修酒店和醫院,調我過來協助曉宇哥推進這兩個項目。陽江高鐵通了後,江州和陽州就連成一片,很有發展潛力。我這一段時間都在江州,就住在江州大酒店。”

侯大利道:“王永強係列殺人綁架案就要開庭,你來江州,會不會有心理陰影?”

寧淩略微低頭,道:“每個人都有心理陰影,全靠自己克服。為了生存,什麽陰影都能克服。”

一直以來,寧淩在侯大利麵前都表現得如同可愛的鄰家小妹,可愛是可愛了,卻顯得花瓶,今天這幾句話,讓侯大利高看了寧淩一眼。他夾起一個小籠包,默默地塞進嘴裏。

早飯後,侯大利來到刑警新樓,路過307室,停下腳步。幾個偵查員正聊得熱火朝天。侯大利出現在門口時,聊天戛然而止,所有人保持原來的姿勢,沒人說話。侯大利雖然擔任了一組組長,指揮吳煜案可圈可點,可是他在一組組員麵前仍然是個“外人”,是闖入一組家門口的陌生人。從製度上,大家必須接受他;從情感上,大家仍然和他保持微妙的距離。

“老克,昨天進展怎麽樣?”侯大利進屋,拉了把椅子坐在大家旁邊。

江克揚的綽號叫作“老克”,一般都是滕鵬飛、陳陽或者探組內部才這樣稱呼。江克揚聽到從侯大利嘴裏飛出“老克”兩個字,明白其想融入集體,便笑道:“我們探組分成兩組,一路調查原來的國有長青鉛鋅礦,一路調查現在的長青鉛鋅礦。國有長青鉛鋅礦被收購後,原來的員工大部分離開了鉛鋅礦,要確定這些人的行蹤很費勁,靠我們兩人得查到猴年馬月;另一路調查現有的長青鉛鋅礦,詢問了不少員工。目前沒有什麽發現,沒有員工見過畫像上的人。”

侯大利道:“原來的礦長梁佳兵和副礦長這些領導層,你們見到沒有?”

江克揚道:“我們準備陸續調查走訪原來的礦領導。目前見到一個副礦長,但身體狀況很不好,在醫院住院,沒有收獲。梁佳兵現在是長青鉛冶煉廠老板,鉛冶煉廠的位置就在原來屬於長盛礦業的老鉛鋅廠。我昨天和梁佳兵聯係時,他正在市政府開會,準備等會兒再和他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