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懲罰？為什麽完成不了遊戲還有懲罰，頂多就是得不到獎勵而已吧！”司邈對於這個遊戲設置難以理解。
【懲罰設置是為了鼓勵玩家認真努力完成每一個任務：當前提供兩個懲罰項目供玩家選擇，①減少完成任務期限；②進入懲戒室。】
冷冰冰的電子音不帶絲毫情感，這也讓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逼迫感。司邈不無糾結地問：“減少完成期限是指從原本的7天中減去時間嗎……”
【是的。】
“那我絕不可能選這個，我隻有這一次機會，本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完成任務，更不會主動減去時間，”司邈說，“懲戒室又是什麽？”
【懲戒室內的具體情況無可奉告，等你進去時就能知曉。順帶一句，懲戒室之所以能稱之為懲戒室，必然有它的“微妙”所在。】
說一半藏一半的話讓司邈內心更加不安，可是如她所言，遊戲時間對她來說太寶貴了，但凡浪費一分一秒都覺得是種罪過。
司邈垂眸看著掌心，上麵仿佛還殘留著油漆的濡濕觸感，如果她有足夠的錢能給姑姑治病，那姑姑就不用每日遭受病痛折磨而她也不用在這遊戲世界裏提心吊膽。
小時候時常奢望得場感冒好暫時逃離學校，長大後卻懂了沒錢的人連病都不敢生。
司邈回道：“我知道了，我選擇進懲戒室——可我還有另一個問題，我必須在零點前找到薄旻空和江野，如果進懲戒室……”
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來鍾，距離高仲柯給出的時限僅剩不到五個小時。
【這個你放心，和你回去現實世界一樣，你進入懲戒室的時候也是時停的。】
司邈苦笑：“還挺人性化……”
她說著張開雙臂，閉上眼。周圍的環境慢慢開始發生變化，原本由幹冷的空氣莫名蔓生出陰冷潮濕的感覺，腳下所踩的土地粘膩濕滑……就像踩在一片沼澤之上。
司邈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動了動，她開始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下沉，失重感從腳尖遊走到心頭——
黑暗中，好像有人在喊她。
“邈邈、邈邈……”
是爸爸的聲音？為什麽懲戒室裏會有爸爸的聲音？
在那片熾熱之中站在一道人影正朝司邈走來，他伸出手似乎要牽司邈。司邈恍惚地輕晃腳步，她知道自己如果踏進那片烈焰之中便會被燒得屍骨無存，可是那是爸爸的聲音啊……
“邈邈，你要幫爸爸……幫爸爸找出真相……”
“真相？爸爸你果然不是被你同事害死的對嗎！真相到底是什麽！”
那道人影不說話了，火光中的身影如鬼魅般搖曳。司邈急迫地往他而去，想要將手遞給他，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另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將她身體往後一拽！
司邈謔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位於一處混沌交接的地方，孔詔的單間和懲戒室之間呈現扭曲模糊的連接，她正位於入口處——再往下探去，便是黑暗的無底深淵和高竄的烈焰火舌，哪怕站在距離這麽遠的地方也能感受到皮膚灼燙的感覺。
而剛剛將她往後扯阻止她掉落的力量，是沈癲……
沈癲其實沒有完全喪失意識，隱隱約約能夠聽見司邈和小C的對話。他迷迷糊糊醒來，睜眼就見司邈搖晃著身體要掉入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他都來不及思考，直接衝上前拉住司邈的手把她往後一拽，而自己的身體則朝前倒去。
“沈醫生——！”
沈癲麵對著司邈緩緩下墜，他慘白的臉上並無恐懼，甚至露出一抹艱難的笑意。
所有的一切都在司邈的意料之外，她伸出手想把沈癲拽回卻為時已晚，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緩緩墜入那片火海。
張牙舞爪的火舌像與記憶中的某些殘片連接成片，針紮一樣刺得她腦絡神經生生泛疼。司邈幹涸的眼瞪得極大，被火光燙得艱澀也忘記眨眼。
“小C……現在怎麽辦，沈醫生掉進懲戒室了。”
【本次懲戒室隻對一人開放，係統會默認由他代替你進行懲戒，你在這裏等他回來即可。】
司邈一愣，有些接受不了小C的說法：“怎麽可以讓他代替我去受罰，明明是我自己沒有完成支線任務……你也會說懲戒室之所以是懲戒室，必然有它的可怕之處。沈醫生沒理由來承受這份痛苦。”
【那又怎樣？事實是他已經掉進去了。】
司邈看著腳下那道正在緩緩閉合的幽黑入口，突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兩臂垂在身側，緩緩緊攥成拳，然後閉眼——往下跳去！
身後似乎是小C氣急敗壞的叫聲，司邈有些不合時宜地想笑，原來那個沒有感情的小AI也會有急了的時候嗎。
她不知道自己在空中飄了多久，久到她自己忍不住睜開眼，發現下方早已不是剛剛的熾烈火焰，而是一個類似於光膜的東西。
司邈很快反應過來，小C說懲戒室隻對一人開放，沈癲先她一步進去，這就意味著所有的懲戒都降臨在沈癲一人身上，司邈就算跟進去也隻能當一個旁觀者。
足尖點觸到膜頂時，就像接觸水麵漾開一圈圈波紋，司邈緩緩進入內部。等她降落在地麵，環顧四周才意識到這個懲戒室和她想象中的出入很大。
她設想過這裏可能會有各種刑具，可沒想到這裏確實一個平平無奇的廠房。
廠房……
司邈驀地想起沈癲不久前才和她提過的事情，他妹妹就是活活摔死在廠房裏的。
難道這個所謂的懲戒室，並沒有什麽酷刑，而是通過窺探你內心最為恐懼的回憶，讓你再經曆一次陰影。
司邈趕忙環顧周圍。
滴答、滴答。
水滴掉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司邈循聲而望，果然看見沈癲正站在那裏，抬頭緊盯著上方。
如司邈所料，這裏就是沈癲內心深處最為害怕的那段回憶——是他眼睜睜看著妹妹死在他麵前的那天。
沈癲望著廠房上方，高懸的房梁上掛著兩張繩網，一張網內捆著他妹妹，另一張網內則是她的幾個同學。而站在最頂層欄杆之後的，便是那個死於車禍的女孩的父親。
沈癲目光陰翳冰冷，整張臉充斥了陰狠的怒火，寬厚的背肌隨著怒火而緩緩起伏，如同蓄勢待發的野獸。
“沈醫生，你當初害死我女兒的時候沒想到有朝一日你妹妹會落到我手上吧？”樓上的人桀桀冷笑，“怎麽樣，是不是很想救你妹妹？不如我們先來玩個遊戲。”
他說著，用力晃了一下手中的兩條繩子，愉悅地欣賞兩邊孩子的驚恐尖叫。
他說道：“現在你妹妹和她的幾個同學都在綁在這裏，但你隻能選擇救其中一方，剩下的那邊……就會被我活活摔死。如何，好玩吧？”
沈癲下頜下壓，漆黑的眼睛盯著他妹妹布滿淚水的臉，他像是一座緘默的雕塑，久久沒有出聲。
直到那人不耐煩了，催促著問時，沈癲才驀地咧嘴露出一抹惡劣至極的笑意。
司邈原以為他會了結自己一個遺憾，選擇救他妹妹，但清清楚楚傳入她耳中的話卻是：
——“我不選，兩邊都鬆手吧。”
司邈驚訝地看著他，樓上那家夥更是一個錯愕懵逼。
沈癲看著他，先是低笑，繼而放聲大笑：“鬆手吧，我不在乎，盡管鬆手。”
“我知道這裏隻是我的一個夢境——想要拿一個不存在的幻覺來折磨我？讓我困於痛苦之中？不可能的……沒有比我更清楚那種痛，什麽樣的幻覺都重演不了那種痛。”
沈癲眼神瘋狂歹毒，唯獨不見一絲擔憂，他道：“放手啊，怎麽不放了？！”
一上一下兩相對峙，瞬間膠著。
司邈眼神在他們之中掃了一圈，腦中閃過一個想法，轉身就跑。
霎時間，整個廠房安靜極了，隻有頂上孩子們絕望的啜泣聲間或響起。
“哥哥、哥哥救我！你為什麽不救我——你為什麽要看著我死？！”妹妹的指責與哭喊像淩遲般一聲聲地沈癲傳入耳中。
沈癲：“我沒能救你，你會恨我嗎？”
妹妹：“我恨你啊！為什麽又要再一次看著我死！”
沈癲沉默半晌，道：“既然要做幻覺就做得用心些，這麽蹩腳的把戲沒人會信的。”
他比誰都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一個多麽單純善良的人，否則她也不會毅然決然地赴死。
她死是自願的，卻不是理所應當的——這才是沈癲遲遲放不下的原因。
“如果這幻覺影響不了你，那為什麽你的手一直在發抖？承認吧，救不了你妹妹就是你難以釋懷的夢魘。”樓上的人囂張不已，“既然你這樣，那就再讓你經受一次失去至親的痛苦！”
“哥哥救我——！你不救我我死也恨你！”
妹妹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樓上人的大笑混合而來，擁擠地灌入沈癲體內，他抬手痛苦地摁住額角。事實就是這樣，明明知道這隻是幻覺，但內心的愧疚與悲痛還是無所遁形。
他一瞬不錯地盯著上方，眼睛瞪得快要沁出血般。但他沒有移開視線，自虐般等待那一瞬間的再次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