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隻見那人動了動手腕，手中的繩子慢慢滑開……正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司邈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頂樓，直接撲過去扒住繩子！
“你幹什麽？！”
“讓開！”司邈用身體猛地一撞，把那個還想湊過來搶繩子的人撞開。
他身子搖搖晃晃的，一個失衡便從欄杆摔了下去，司邈原本還嚇了一跳，旋即又想這隻是一個幻覺便鬆了口氣。
她死命拉住兩條繩子，但以她的力氣隻能勉強保證那些孩子不掉下去，卻沒辦法把他們都拉回來。還好沈癲見狀已經飛速跑上頂樓，和她一起把孩子們全都拉回頂樓的走廊上。
“呼……還好趕上了，差點又要悲劇重演。”司邈像被掏空力氣，坐在地上氣喘如牛。
沈癲雙頰緊繃，沒說話，反倒是那些小孩紛紛先開口道謝。在他們說完謝謝之後就化為一陣煙霧消散在原地，現場瞬間隻剩司邈、沈癲還有他妹妹三人。
司邈：“沈醫生，你要不和你妹妹說幾句……？”
她說著想要起身回避一下，卻被沈癲拉住手腕，他說：“留著吧，沒什麽是你不能聽的。”
話是這麽說，但是司邈還是有些尷尬，隻能站在沈癲身後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妹妹望著沈癲，問：“難道你都沒有想要救我的念頭嗎？”
“你隻是一個幻覺，救了你我妹妹也不會複活。”沈癲說，“複活隻存在於科學醫理之內，而非這種不著邊際的幻覺。但是……”
他說著，伸手輕輕撫摸著妹妹冰涼的臉。
“但是不用再看一次你摔得血肉模糊的樣子，我很慶幸……”
妹妹起身，說：“遊戲係統推出懲戒室，旨在必須讓玩家感到害怕，可是顯然你並沒有受多少影響。看來……有必要對你執行一些強製性手段。”
“等等！懲戒的內容已經結束了，怎麽可以因為他不受影響就隨便多加懲罰！？”司邈厲聲道。
但她並沒有得到回答，妹妹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也化為一縷煙消失在原地。司邈頓時一陣無語，此時便聽沈癲忽地發出一聲極為壓抑的痛吟聲。
他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布滿冷汗的額前凸起道道青筋，整個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幅度抽搐……沈癲的意識是清醒的，唯獨身體完全不受控，隻能像個玩具一樣被遊戲係統玩弄於股掌之中。
作為一名醫生卻無法管控自己的身體，這於他而言是極為恥辱的。沈癲發瘋似的用頭去撞欄杆，每一下都是用了重勁。
“沈醫生、沈醫生你怎麽樣！”司邈攬住他，阻止他的自虐行為，“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本來這份痛苦該由我來承受的。”
司邈不知道該怎麽幫他，隻能緊緊將他攬在懷裏，仔細小心地保護他不再去傷害自己。自責與無措在她心底擴大，密織成一張迷惘的網將她整個人籠罩。
周圍靜極了，死一樣的靜。
沈癲痛苦地歪著頭靠在她身前，嘴角難以受控地**，他說：“為什麽道歉……是我自願替你進來的……幸好受這份苦的是我不是你，真的太疼了、呃！”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極大的痛處扼住，他能感受到血液在太陽穴裏瘋狂攢動，整個腦袋像要炸了，眼淚隨著顫栗流下。
腦中的思緒被左右拉扯，他以前無論如何也不懂他妹妹為什麽會自願去死，可是剛剛有某一瞬間他好像能懂她的心理。
所謂的自願替人受苦，歸根到底不外乎“舍不得”三字。
他妹妹舍不得見他糾結、舍不得看她同學因她而死；而他則是舍不得司邈被遊戲係統折磨。
“如果有一天……是你和其他人被掛在上麵，你會怎麽做？”沈癲突然問。
“我不想去設想這麽殘忍的場麵，”司邈弓背用臉頰貼著沈癲汗濕的額角，“但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想我會做出和你妹妹一樣的決定。”
“是嗎……你不怕死？”
司邈苦笑：“怕，所以，你記得接住我。”
沈癲被她逗笑了，心裏想著，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他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也要接住司邈。他絕對不會……讓悲劇重演。
沈癲邊想，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勉強笑道：“我這麽難看的樣子都被你看去了……按照我老家的規矩，你可是得和我結婚的。”
“都這樣了還有力氣開玩笑？”
“我可不是開玩笑……你不信？”
司邈看著沈癲脆弱不已的模樣，濕噠噠的發絲貼在蒼白的臉頰，嘴唇被他自己咬得紅腫濕潤，眼神失焦而迷離。
她心軟地歎息一聲：“信，我信。”
沈癲滿意地含笑，默默經受體內更大一波的痛苦。
吊頂燈光和淚水模糊他的視線，有幾個恍神瞬間他都看不清正在他身邊的人是誰。他隻意識到這是一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女孩，是他妹妹？還是司邈？
可是這都無所謂。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閉上眼。他隻要知道，這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就足夠了。
這場酷刑持續了將近半個多小時，直到最後結束時沈癲通身汗淋淋的，就像剛從湖裏撈起來似的。
【懲罰結束，現將傳送玩家返回原地。】
司邈聞言趕緊抱緊沈癲，生怕又出什麽幺蛾子。所幸遊戲係統沒有再刁難他們，兩人順利回到孔詔的單間裏。
司邈扶著沈癲靠在牆上坐下，說：“沈醫生，你先在這裏休息，我讓子魚來接你，之後的事情我自己一個人去。”
“你自己……不行……”
“我知道很危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司邈心裏並不是沒有擔心，“你和子魚都已負傷，江野和薄旻空下落不明，隻有我還可以自如行動。這事兒必須得我去。”
沈癲還想說什麽，可是當他看見司邈堅定明亮的眼神時就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都沒用。
他無可奈何地笑笑，說：“就算這樣，你知道該去哪裏找他們嗎？”
司邈：“我有點眉目，孔詔死前說過他的電腦裏存著劉青窈那篇報道的完整版，我想先看看。”
她邊說邊把桌上的雜物搬到地麵，然後開機。那電腦老得都混沌了，光是開機就費了好一會兒時間，司邈皺眉看著手機上慢慢流逝的時間，顯示屏方一亮起就立馬在電腦內搜索。
還好孔詔這幾年沒什麽生意，電腦除了些毛片兒就是零碎的筆記。司邈在文件夾裏找到劉青窈的那篇報道，打開文檔仔仔細細看著。
那些報道內容完全就是真假混合、添油加醋，有的地方甚至有明顯的邏輯漏洞，但是很顯然當時亟待吃瓜的人並不在乎事情真假。
司邈唏噓不已，繼續滑動鼠標，卻在界麵出現一張照片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曼妙的女人，角度像是偷拍的，從腳注來看，這人便是當時的劉青窈。
但真正讓司邈震驚的是劉青窈身上的穿著，白色法式寬簷帽、黑白波點傘裙、蕾絲質絲巾……這和司邈遇到高仲柯時他所穿的裝扮一模一樣！
“高仲柯那一身是刻意在模仿劉青窈，等等，劉青窈這張照片是在哪裏被拍下的？”
司邈仔細查閱著報道，果然看到有關地點的提及：景帝莊苑。
沈癲：“有找到什麽線索嗎？”
司邈：“高仲柯身上那套女裝是在模仿當年的劉青窈，而劉青窈被拍下那張照片的地點在景帝莊苑。我有看過地圖，那裏在整座島最旁邊的位置，占地麵積極大，出入那裏的人非富即貴。”
沈癲：“她當時隻是一個小演員，在那種地方被拍下照片，再加上孔詔的添油加醋，難怪很多人會信以為真。”
司邈點頭，把那篇報道傳到自己的手機上，然後走到沈癲身邊。她說：“我覺得這就是高仲柯要告訴我們的信息——江野他們極有可能就在那裏。”
“你真的確定你要去？你比我清楚他們倆的本事，要不還是等看看醫院裏那人有沒有消息傳來。”沈癲說是這麽說，但其實心裏想的卻是如果江野他們倆真能出點什麽事兒，那就再好不過了。
司邈低頭在手機上查出景帝莊苑的定位，沒有回答沈癲的話。她的意思很明顯——她必須去。
沈癲靜靜望著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環，上麵的數字從10%升到20%。他不由得覺得好笑，司邈到底是心軟，即便對他的某些行為難以接受，但還是會因為他經受的痛苦而對他寬容。
沈癲說：“既然這樣，那我陪你去。”
司邈正準備聯係子魚來接沈癲，聽他這麽一說十分驚訝：“你要去？你現在這樣光是走動費勁，還是和子魚回醫院好好休息吧。”
沈癲：“我要是眼睜睜看著你自己去冒險，到時候他們三個知道了，恐怕會把我活活手撕掉。”
司邈：“……”
像是要證明自己還能走幾步，沈癲扶著牆站起身。司邈一臉無奈，想了半天隻能同意。以沈癲的性格，如果不讓他去，他絕對會暗中自己跟過去。
司邈半扶著沈癲下樓，也不知道他有意還是無意，大半個人靠在司邈身上，恨不得跟她黏一塊兒似的。司邈無聲歎息，心說都這樣了為什麽還非得跟自己去不可啊？
景帝莊苑在遊戲版圖的邊緣地帶，打車到那裏最少也要半個小時。司邈在車上給子魚打了通電話，問他有沒有聯係上江野他們。
子魚說：“我打了十來次了，一直沒人接。”
司邈道：“事到如今，就算我們再怎麽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倆肯定遇上事兒了。”
子魚嗯了聲，又問：“姐姐你真打算去找他們？我覺得他們自己可以脫險……”
他說完估計覺得這樣顯得他很沒有心，有違他一貫秉持的乖巧人設，又連忙補充道：“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去看看，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團隊的。”
“嗯，我和沈醫生已經在路上了，”司邈看向歪斜靠在車窗上休息的沈癲，“你放心，我們會找到他們的。”
子魚笑笑，沒說話。
司邈掛斷通話，傾身看了眼閉眼休息的沈癲。他的臉色依舊很差，在路外燈光的照耀下額前冷汗晶瑩一片。司邈放輕了動作，以免打擾他。
少時，車輛緩緩駛進一處托斯卡納風格的莊園。寬闊路道兩側種著高大蓊鬱的劍鬆，慘白月光穿透濃綠樹巔，沿著樹身照下來，在路麵映落出積雪片片。
車身倏忽朝前而去，一切都沉入廣袤的神秘與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