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認識,是個男的,”子魚咳嗽幾聲搖頭,“我跟著陳平走進樓梯間,一回身就被陳平拿棍子砸下,昏迷之前看到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司邈皺眉沉吟,看向沈癲:“沈醫生,你在這裏守著子魚,我出去……”

“他自己出去都被打成這樣,你自己一個人出去要是也出事怎麽辦?”沈癲說,“他在這裏有專門的醫護人員照顧他,我和你一起去。”

司邈不是逞強的人,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於是點頭。她握住子魚的手:“子魚,你在這裏好好休息,一切交給我們。”

“姐姐,你要小心。”

子魚明亮而大的眼睛泛著水光,濕漉漉地望向司邈時就像擔心主人的小金毛。

司邈微笑,拍了拍他的頭頂,和沈癲一起出了病房。

沈癲:“你有什麽打算?”

司邈:“按照子魚說的,和陳平一起襲擊他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真正的老板。他們當時應該是要離開醫院,不小心被子魚撞破。”

“既是如此,他們兩個打暈他之後,肯定早就離開醫院。”沈癲說道。

司邈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一路上仔細觀察身邊路過的各種人,但沒有看見陳平的身影。直到走到醫院大門口,還是一無所獲。

沈癲頗為惋惜地搖搖頭,含笑看著司邈:“司小姐,這回線索又斷了,怎麽辦?”

“不行,如果在這裏斷開線索,之後要查就跟無從下手。”司邈咬牙,“我得想辦法繼續追。”

腦海中是姑姑溫婉的笑臉和醫生為難的表情,司邈攥緊拳頭,快步跑下台階。她跑得太急,沒來得及避讓迎麵走來的一名女人,兩人直接撞到一塊。

那位女人身形高挑清瘦,頭上戴著一頂白色法式寬簷帽,隻露出下半張臉,精致的下巴和紅潤的嘴唇不由得讓人對她的美貌浮想聯翩;而她身上的波點傘裙和雪白頸間翩躚如蝴蝶的絲巾,及其身上淡淡的氣息讓她的氣質更加優越。

司邈的道歉脫口而出,那女人隻是微微點了下頭,略過司邈繼續往裏走。

司邈一股腦地往前又跑出十來米左右,忽地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慢慢停下腳步……

“怎麽停下了?”追來的沈癲問道。

司邈站在原地,眼前浮現起剛剛從那名女人臉上一掃而過時看到的東西。在那頂壓得低低的寬簷帽下,隱約能夠看到女人戴著的單片眼鏡的下半部分。

“單片眼鏡……獨眼怪物……”司邈喃喃自語,腦中飛快閃過默片般的一幕幕。

她想起當時在星球公司的暗房內,那個將她綁住的人臉上正是戴著這樣的單片眼鏡,隻是那個時候的司邈意識已經陷入混亂與模糊,才會將戴著單片眼鏡的人誤看成獨眼怪物。

司邈吸了吸鼻子,抬手摸在鼻尖。她腦子飛快轉動著,猛地抓住沈癲的手臂:“剛剛那個女人不對勁!她就是把我關在星球暗房裏的人!”

“女人?”

“她臉上的單片眼鏡,以及身上的氣息……都和當時暗房裏的人一樣。那種辛辣的皮革味,我不可能記錯!”

司邈凜眸,神情肅然,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轉身跑回去。但很顯然,當她再回到醫院門口時,早已錯過時機……

她緊緊攥起拳頭,白皙手背上浮起青筋。明明那個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就近在眼前,但卻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錯過,司邈簡直後悔至極!

一隻溫熱寬厚的手握住司邈的手,輕輕摩挲了下手背。

沈癲安撫道:“既然已經讓她跑了,你再自責也沒用,不過我比較好奇……星球娛樂的老板是個女人?”

“我之前有搜過,星球娛樂的最大股東,也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老板是個男的——而且在血庫的捐獻登記表上也有寫他的基本資料。”司邈沉聲道。

“高仲柯,男,33歲。”沈癲回憶著電腦裏的資料,“所以這個人裝成女人出行,是為了避人耳目?”

“我不能確定。”司邈搖搖頭。

天上低壓的烏雲在天際線堆積、蔓延,原本白亮的天空瞬間像涸了墨水的畫紙,緊緊蓋住天地間的一切。司邈看了眼灰突突的天幕,心情變得更加鬱悶。

沈癲:“暫時別想那麽多,你不回去看看他?”

司邈反應過來沈癲是在說子魚,心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也沒必要,便點頭,兩人一起先回病房。

子魚的狀態好了些許,正躺著休息。一見司邈進來立馬驚喜地睜大眼,喊道:“姐姐!你回來啦!找到陳平了嗎!?”

“沒,不止沒找到陳平,連另一個人也沒找到。”司邈坐到病床旁,“抱歉,你為了這個線索受了這麽重的傷,我卻沒能抓住他們。”

“姐姐,你永遠不需要對我道歉,我為你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的。”子魚深深望著司邈,“而且幸好是我遇到陳平,如果姐姐你因為他們而受傷,我絕對會比我自己受傷還難受。”

司邈感激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浪費你的這條線索,我會盡快找到凶手。”

“小弟弟看起來精神不錯,司小姐,你可以放心了。”沈癲搭住她的肩膀,輕拍幾下,“就讓他在這裏接著歇息吧,我們再出去到處看看。”

“也好,讓他清淨點。”

“姐姐你要走?”子魚忙道,“我怕無聊,你都不留下來陪我嗎……”

子魚一看沈癲站在司邈身旁那副樣子就知道決不能讓他們倆單獨相處,否則不知道沈癲會使什麽手段趁機多刷點好感度。

子魚模樣實在太可憐了,蒼白的臉上一雙水亮委屈的黑眸格外惹人心軟。司邈沒辦法拒絕他,隻能說:“沈醫生,既然這樣我們暫時在病房陪他,正好我也能聯係一下江野他們問問進展如何。”

“好,都聽你的。”沈癲一麵笑著回答司邈,等她轉身倒水時,就冷臉掃了子魚一眼。子魚輕蔑勾唇,毫不客氣地對他露出挑釁之意。

當然,等司邈端著水走到病床邊時,兩人都已經回歸原貌,絲毫看不出破綻。

“子魚你先喝水,有什麽需要再和我說,我聯係一下江野他們。”

司邈拿出手機給江野打電話,起初幾次無人接聽,直到第四次時才能打通。

司邈:“江野?”

那邊沙沙的響了一會兒才出現聲音,但那聲音既非江野也非薄旻空,而是一個陌生人。

——“又見麵了,司邈。”

司邈頓時一愣,她可以保證自己沒有聽過這個聲音,可是這個莫名熟稔的語氣卻又讓她有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她拚命地回想,終於在海潮般湧來的記憶碎片之中撥開其他、找到了那個人——這個語氣,分明就是當時在暗房裏的人!

“是你?為什麽江野的手機會在你手裏?”司邈厲聲說道,“你是高仲柯對不對,我剛剛還在醫院門口和你撞見。”

“高仲柯?或許是吧,但現在是該關心這種事的時候嗎?”

或許?

什麽叫“或許”?

司邈斂眉,悄悄掃了子魚和沈癲一眼。如果這個高仲柯是幕後真凶,而真凶又在他們四人之中,這也就意味著高仲柯“或許”隻是一個假身份。

當然,也可能反過來,高仲柯才是他的真實身份,他隻是又想了一個假名潛伏在司邈身邊而已。

一想到小C說過凶手可以分身成多個角色同時潛伏在她身邊,司邈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想了想,側頭小聲跟沈癲說:“沈醫生,麻煩你聯係一下薄旻空。”

沈癲雖然不太關心那兩人的死活,但既然司邈這麽說了,他不得不拿出手機給薄旻空打了個電話——他對司邈搖了搖頭,沒接。

“高仲柯,你對他們做了什麽。”司邈沉聲質問。

高仲柯詭異輕笑出聲,繼而竟像是遇到極其愉悅之事似的哈哈大笑。他道:“像……真的像……司邈,來找他們吧,他們在這裏等你。”

司邈:“這裏是哪裏?你說清楚!”

高仲柯:“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來不及在零點前趕來,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他拋下這段沒頭沒腦的話,直接掛斷通話。脾氣再好的人遇上這種事心裏都得忍不住罵句髒話,司邈看了眼子魚和沈癲:“你們有什麽看法?”

子魚:“那兩個人都不是善茬,不會這麽輕易被人抓走的,姐姐你別擔心。”

沈癲:“何況現在聯係不上他們,掌握不了情況,反倒不能輕舉妄動。”

司邈點頭,看著屏幕暗掉的手機沉思片刻,緩緩開口:“你們兩個說的都對,但是如果高仲柯想要以他們倆為誘餌引我們過去,大可以直接告訴我們地點,何必搞得這麽神秘?萬一我們走錯地方了呢?”

司邈說完,兩人也都沉默,這話說得確實不假。

“假設他們兩個真的被高仲柯抓走,那他所說的‘這裏’究竟是哪裏?”子魚一臉好奇,“他可是一點線索都沒留下。”

“不,他留了。”沈癲微微含笑道,看向司邈。

司邈泠然開口:“嗯,他說我……‘真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