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個人能夠清醒赴死,這需要的勇氣與決心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在下墜的短短幾秒之中,甚至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司邈難以想象一個女孩能到這個程度,當時她的內心得經曆何等的煎熬。

“那個綁架你妹妹的人後來怎麽樣了?”司邈問。

沈癲露出一抹古怪的笑,道:“你不是以為我會殺了他報仇吧?”

司邈沉默,這確實像是沈癲做得出來的事情。

“因為這件事我從醫院離職,開了自己的私人診所,全身心投入醫學研究中。”沈癲說,“至於那個人,我也隻是讓他接受法律製裁。”

司邈:“真的?”

沈癲笑而不語——當然是假的。他有自己的手段能讓那個人生不如死,一個擁有專業知識、陷入癲狂的醫生,就像一頭失去桎梏的猛獸,沒有人攔得住。

他可以在一切合理合法的範圍內讓那個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但是這件事他並不準備告訴司邈,不然的話又會嚇到她。

顯示屏上突然彈出窗口,血液比對分析的結果終於出來。司邈湊前查看:“比配度……0%?也就是說躺在ICU病**的根本就不是星球娛樂的老板,我猜對了!”

沈癲:“特意找個人偽裝成自己躺在醫院,正常人幹不出這種事,他肯定有問題。”

他說著起身,把所有的電腦界麵關掉,又將兩份血液樣本銷毀,不留任何蛛絲馬跡。

司邈看了眼時間,說:“我們先離開醫院,現在證實星球老板絕對有問題,需要想個法子從他入手……不過說來奇怪,子魚怎麽還沒過來?”

“他先走了?”

“不會,如果要先走他會說一聲的,而且……”司邈說著有些難為情,“而且我不覺得他會留我單獨和你在一塊兒,自己先走。”

沈癲挑眉,不合時宜地露出幾分準備看好戲的神情。比起司邈的擔心,他倒挺希望子魚能夠出個意外,這樣他就能少一個纏人的競爭對手。

司邈正想著要不要給子魚打個電話,一通來電突然打了進來。

司邈:“是子魚打的——喂?子魚?你在哪兒?”

嘶、嘶……模糊的電流聲從聽筒傳來,隨後是詭異的沉寂。司邈心裏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悄聲又問了句:“是子魚嗎?”

“咳咳、司邈,我被關起來了……”

沉悶的聲音傳來,正是子魚本人沒錯。他喉裏像被塞了棉花似的發不出聲,語氣聽上去十分虛弱。

子魚基本上沒有直接叫過她名字,突然這麽稱呼她,讓司邈更覺大事不妙。

司邈:“你被關起來了?發生什麽事?”

子魚:“我從洗手間出來遇到陳平,就想跟蹤他看看能不能有線索,但被人從後麵打暈,醒來就發現被關住了。”

司邈斂眉,看了沈癲一眼,沈癲會意地將門鎖上。

“你知道你被關在什麽地方嗎?”司邈問道。

子魚破碎的喘息聲一下一下地傳來,像擱淺的魚一樣。他說:“我不知道,這裏很窄、很小,沒有光……而且很冷,好像是冰櫃……咳咳、好冷……”

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連聲線裏都因寒冷和緊張而染上顫抖。

司邈知道他在害怕,便說:“子魚你冷靜下來,你越緊張焦躁隻會讓你的處境更困難。我和沈醫生都在這裏,一定能夠把你救出來。”

司邈心裏其實也有些緊張,但她隻能用更為堅韌清越的聲音去安撫子魚,這樣才能讓子魚快速冷靜下來。

她拿著手機,正色道:“你再仔細聽聽,外麵有什麽聲音嗎?”

“聲音……有、有警笛聲!”子魚低喊。

司邈直接起身走到窗邊,撩起一小角窗簾看著樓下正開進醫院的救護車。她對沈癲點了下頭:“子魚還在醫院裏,沒被帶出去。冰櫃的話,食堂就有冰櫃吧?”

沈癲應是,卻是將玩味打量的目光落在司邈身上。比起關心子魚的死活,他對司邈的反應更加感興趣。

司邈當機立斷,和沈癲一起往醫院食堂走,路上不忘繼續安撫子魚。可能是有人能夠交流,子魚的情緒像是平複了些,沒有一開始那麽緊張。

此時剛過飯點,食堂裏還有些人在用餐,司邈也顧不上找借口,直接跑進後廚。正在忙活洗碗筷的工作人員嚇了一跳,趕緊上前詢問。

如果直接說的話,會有暴露的風險,司邈隻能說:“我剛剛吃飯的時候覺得炒肉有股怪味兒,阿姨,咱這冰櫃裏的豬肉會不會放壞了啊?”

食堂阿姨:“那怎麽可能嘛,都是每天早上新買來的豬肉,擱冰櫃裏還能放壞?”

司邈:“我也這麽覺得,但未免到時候被人說,咱還是先看看吧。”

食堂阿姨想想也是,便帶著司邈兩人走到冰櫃前。司邈看著阿姨緩緩將冰櫃蓋子揭開,咽了口口水,很緊張接下來會看到的畫麵……

“你看嘛,這肉都是新鮮的,哪裏有問題?”食堂阿姨指著冰櫃裏的新鮮豬肉說道。

司邈一臉懵,這冰櫃裏塞滿了各種食材,哪裏有子魚的身影?

司邈追問:“阿姨,醫院是不是隻有這一個食堂?或者說還有其他冰櫃嗎?”

“就這一個食堂呀,冰櫃也就你眼前這個。說實話平時來食堂吃飯的人也不多,這已經夠用了。”

司邈看向沈癲,沈癲聳聳肩,說道:“很可惜,看來我們找錯地方了。”

“可是不是冰櫃又能是哪兒……”

司邈眉間緊皺,她拿起手機再次和子魚說話,但是子魚這次更是氣若遊絲,說話聲音斷斷續續:“姐姐……你找到我了嗎?”

“我馬上就找到你了,你放心!子魚你告訴我,除了剛剛的警笛聲你還能聽到什麽?”

“沒有……很安靜……安靜得好可怕……”

子魚似有若無的聲音在喧吵嘈雜的背景環境下顯得更加微弱,司邈怔然環顧四周,陡然睜大眼睛。

她忙道:“我太蠢了——食堂這麽吵的地方,子魚不可能什麽都聽不見,這說明他根本不在這裏啊!”

“確實,這麽一來就隻有那個地方了,”沈癲語氣不疾不徐,“那個地方平常不怎麽有人去,有的人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去一次。”

“什麽?”

沈癲看著司邈的眼睛,笑道:“太平間。”

司邈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這三個字就像自帶寒意,光是在心裏默念一遍都令人覺得遍體生寒,更不用想自己的朋友現在就有可能被關在裏麵。

司邈看著沈癲似笑非笑的樣子,突然冒起一個可怕的想法:“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猜到他被關在太平間,但卻眼睜睜看著我跑錯地方……”

“你想多了,我也隻是猜測而已,何況你一開始的推論乍一聽沒什麽不對。”沈癲神情平靜含笑,“別太緊張,低溫症要在人體核心溫度低於35℃才會出現,他暫時還是安全的。”

司邈咬緊後槽牙,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出聲,轉身拔腿往醫院太平間跑去。

暗沉沉的走廊上幾乎沒有絲毫半點的聲響,入口處的冷風輕飄飄地掃進來帶著一股子陰冷寒意。司邈快步走到太平間門口,仰臉看著門上的三個紅色大字。

沈癲照舊慢條斯理地走來,問道:“害怕嗎?”

司邈咽了口口水,沒有說話。

沈癲輕輕牽住司邈的手,溫熱、柔軟、幹燥,沒有顫抖也沒有汗濕。

哪怕心裏存在擔憂,但理智和冷靜還是蓋過了這些多餘的情緒。沈癲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更多的是欣喜。

足夠聰明、足夠冷靜,司邈擁有超出他意料之外的特質,更何況她還有一身好皮囊。

沈癲舌尖輕輕舔舐過牙齒,眼底藏著濃濃的欲望——司邈是他遇到過的最稱心意的女性,滿足他對伴侶的大多數要求,簡直難得。

他承認他一直以來對司邈的溫柔與好意都是出於任務,但倘若司邈真能喜歡上他、願意和他在一起……沈癲想,這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進去吧,進去之後就有答案了。”沈癲溫柔呢喃著,像是耳鬢廝磨地訴說情話。

司邈掙開他的手,推開沉重的大門。屋內幹冷的空氣瞬間襲裹她的全身,她小跑到停屍格,握住把手用力往外扯了下——停屍格又重又沉,顯然裏麵有人躺著。

司邈咬牙,更加用力往外拖。沈癲走上前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和她一起將停屍格拉了出來。

子魚側身蜷縮,麵色慘白如紙,嘴唇幾乎沒有血色。

司邈著急地晃了晃他的手臂,喊道:“子魚你醒醒!子魚!沈醫生你看看他,是不是已經沒意識了?”

沈癲上前給子魚做了初步檢查,然後脫下白大褂,將子魚打橫抱起:“我帶他出去找醫生,你把白大褂收好。”

“好!”

司邈點頭,三下五除二把東西收拾好,跟在沈癲後邊追了出去。

幸好這裏就是醫院,要幫子魚做急救不是難事。等醫生幫子魚做好檢查確定他沒有大礙後,司邈這才鬆了口氣。

子魚在病**躺了快一個小時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的臉色好轉了些,但意識仍然有些不清楚。

司邈俯身看他,小心開口:“子魚,你感覺怎麽樣?”

“姐姐……我、看到陳平了……”子魚剛一睜眼,立馬迫不及待地把這件事告訴司邈。

司邈撫摸著他的額頭,把他把汗濕的劉海捋開,低聲道:“你先別管這些事了,顧好自己要緊。”

“不行,我必須告訴你……”子魚拉住司邈手腕,“陳平不是自己一個人來醫院的,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

“誰?!”司邈聞言,後背頓時沁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