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司邈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月上柳梢頭。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踏著台階一步步往上,原本以為回來現實世界可以稍微喘口氣,沒想到卻是迎頭一擊。
“看來隻能想辦法盡快完成任務拿到獎金,時間拖得越久姑姑就越危險。”司邈自言自語,“但是現在很多事情還毫無頭緒,唉……”
她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時,便聽走廊深處傳來動靜。司邈眯眼一看,隻見自家門口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手裏拎著油漆桶正往門上塗著欠債不還死全家之類的大字。
司邈額角一跳,低嗬:“你幹什麽?!”
“喲嗬,回來得正好!趕緊還錢!”男人凶神惡煞。
司邈:“我跟你們借的錢已經連本帶利還給你們,你還來幹什麽?”
當時姑姑病發突然,一暈倒就被送進ICU。在那種地方多住一天就多燒一天的錢,手足無措的司邈沒有辦法隻能找借貸公司借錢。
但她已經把這筆錢還上,沒有理由再來跟她催債。
男人嗤笑道:“你沒還幹淨,還剩最後一點利息沒還,那點利息又利滾利利滾利……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你個頭!你們故意給我設套——該還的我全都還了,你再敢來找我麻煩我就跟你拚了!”
所有的壓力仿佛在此瞬間傾瀉而下,司邈抓住唯一的宣泄口徹底爆發。
她抄起牆角的掃把死命往男人身上砸,男人被砸得一臉懵,他哪裏料到這回還能碰上這麽個硬茬。
他們公司可有規定,催債向來以威嚇為主不能動手,畢竟要真是把人家打殘打死,到頭來虧錢的還是自己。
男人被打得哎喲哎喲直叫喚,伸手狠狠推了把,司邈砰地撞到牆上,但又立馬彈回來繼續高抬掃把往他身上砸。
男人看這架勢也嚇得夠嗆,罵罵咧咧:“他媽的原來是個瘋婆子!”
“對,我就是瘋子,你來一次我就揍你一次!”司邈氣喘籲籲,胸腔裏一團鬱氣躁動不已。
男人嚇得連連倒退,罵道:“我就再給你些時間,下回來要是再沒有錢,我就——”
“你就怎麽樣!”
男人被她嚇得話都說不出,惱羞成怒地把手裏的油漆潑到司邈身上,摔下幾句髒話拔腿就跑。
她這副瘋癲的樣子像極了下秒就要拔刀砍人,作為一個職業追債人,他見過太多被逼到絕路隻能破罐子破摔的瘋子,因此他毫不懷疑司邈會要了他的命。
司邈來不及躲,站在原地被澆了個透,刺鼻粘稠的**稀稀拉拉地掛在身上。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水珠從眼眶滑落,她才回過神去擦臉。
可抬起手時掌心猩紅的油漆還是刺痛她的眼球。她回頭看著門上那些血一樣的詛咒,最終歎息一聲,拖著通身乏力的身軀走進家裏。
黑乎乎的家內悄無聲息,司邈沒有開燈,砰一下癱坐在地。
她看向窗外,黑夜漫無邊際。司邈恍惚了一下,竟有些難過:今晚天上沒有星星。
嗡——嗡——
包裏的手機發出聲響,司邈起初沒理,但手機卻根本靜不下來。
她取出手機看了眼,居然是江野的來電。短暫地猶豫幾秒,司邈還是接通電話。
江野:“一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司邈沉默半晌,說:“還好吧。”
江野極為敏銳地察覺到司邈情緒的不對勁,清了清嗓子故意裝出特別凶的聲音:“是誰欺負我們家大小姐了?要砍誰你一句話,我給你撐腰!”
“你是街頭混混嗎……”司邈無奈吐槽,但心情確實放鬆了些。
江野笑答:“你說我是什麽我就是什麽,怎麽回來第一天就不高興?是你姑姑的事?”
“差不多吧,”司邈不想多說,便問,“看來電顯示的位置,你也拿了獎勵回來現實世界了?”
江野:“對,你現在方便視頻嗎?”
司邈:“我……”
司邈還沒說完,江野就不由分說地打來視頻電話,司邈無奈接通,一張臉直接貼在鏡頭前把整個手機屏幕占滿。
“你幹嘛?”司邈問道。
江野哈哈笑著和手機拉遠距離,司邈這才看清江野滿身滿臉都是泥。司邈抽了抽嘴角,問:“你這是掉泥坑裏了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敢相信,我們俱樂部的活祖宗剛剛自己咬斷繩子溜了,我去找它,和它在泥窪裏打了一架,最終把它製服逮了回來。”
司邈聽得雲裏霧裏,下一秒江野就把鏡頭移了下,對準他身後一隻被拴住的黑背。
那黑背衝著江野的背影翻了個白眼,然後轉身拿個屁股對著鏡頭。
司邈:“你的意思是,你和一條狗打了一架?”
江野:“厲害吧,我打贏了。”
他語氣裏居然真有幾分得意,司邈沒忍住笑出聲,搖頭道:“和狗打架打贏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能讓你破涕為笑,確實挺值得炫耀的。”
司邈聞言一愣,江野含笑望著鏡頭,好像直勾勾看進她心底。
他接著道:“真是造孽,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人舍得把你惹哭?換做是我恨不得供起來寵著。”
江野說話向來沒個正經,但司邈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這種不著調的話確實能讓人有好心情。
司邈勉強笑了笑:“你剛剛說的俱樂部是什麽?”
“我剛和你見麵時不就說過我是在賽場上謀生的嗎?”江野說。
“可是你也沒具體說……”司邈說著,眼神被黑背身側的一對拳擊手套吸引,“你是職業拳擊手?!”
“回答正確~反正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時間,我帶你來玩玩。你這種情況越是自己一個人待著就越容易想不開,有我陪你,保證讓你眉開眼笑。”
明天肯定不能再去醫院,否則姑姑會起疑,而且江野的話聽起來也不無道理。
司邈略微思量便應好,江野笑道:“那你待會兒把地址給我,我明早去接你,你晚上早點睡。”
他說著頓了下,繼而換上低沉性感的嗓音幽幽道:“那就晚安嘍,我的大小姐。”
司邈不知道該回什麽,隻能也跟著說了句:“晚安。”
掛斷通話,司邈情緒平複了些,起身洗澡換衣服。
等到她洗完出來時,窗外的夜空竟被映亮了一小片,夜風不知何時吹開層層烏雲,半輪明月掛在天際散發瑩亮光澤。
不見星辰,但見銀輝。
司邈盯著那輪月亮發了一小會兒呆,轉身,回屋睡覺去。
……
第二天早上司邈醒來時,手機上的倒計時已經是24:01:48,明天這個時候她差不多已經回遊戲裏了。
司邈簡單地收拾了下就出門,原本以為自己算早,沒想到下樓時已經看見一輛張揚至極的紅色跑車停在路邊。
江野戴著墨鏡、長腿交疊,手持一束深紅玫瑰倚靠車旁。
司邈不算懂車,單純覺得這車簡直物似主人形,大老遠的就能看見它熠熠奪目的身影。
江野摘下墨鏡走到司邈身前,將花束塞進她懷裏:“鮮花配美人,隻有色彩最濃烈的花才和你最般配,那種寡淡的白玫瑰根本配不上你。”
“送我花還要拉踩子魚,你們兩個人也不知道哪來這麽大仇,”司邈接過花束,淡淡一笑,“不過花很好看,謝謝你。”
兩人坐進車裏,江野傾身靠近司邈幫她拉下安全帶係好,神秘一笑:“這次帶你去我工作的地方,下回就帶你去我家參觀參觀,好深入了解我一下……”
司邈看著和她僅有一指距離的男人,平靜道:“你離我太近了。”
“嘖嘖,”江野無奈失笑,重新坐好,“你究竟是什麽構造啊,怎麽一點都撩不動?”
司邈說:“你喜歡我?”
江野:“咳咳——什麽?”
司邈:“如果不是的話,撩我幹什麽?”
江野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十分尷尬,他強裝無事地咳嗽幾聲,心裏卻又一陣抓心撓肺。
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可以順著司邈的話說下去,趁機說些曖昧的話博好感。
可他偏偏說不出來。
腦子裏的一道聲音告訴他,趕緊趁機會多騙她幾句;但另一個聲音又冒出來,說不可以,你這樣會傷害她。
饒是沒心沒肺如江野,這下子也苦惱地抓了抓短發茬,一臉煩躁。
司邈無聲勾唇,慢慢道:“怎麽樣,要是情緒不佳的話,不如換我來開?”
“不必,”江野吭吭幾聲,“坐穩了,我們出發。”
江野驅車離開市區,來到空無一人的環島大道。
司邈正想問來這裏幹什麽,就聽江野說:“過了這段路就到拳擊俱樂部,這路段很安全,要不要開快車?我的車技一點都不比職業賽車手差。”
“這就是你說的‘玩點刺激的’?”
江野勾唇,眉眼之間流淌著意氣風發。他笑道:“司邈,相信我,我會讓你擁有前所未有的體驗。”
司邈並不是那種刻板保守的人,反正來都來了,也沒必要掃了別人的興致。她點頭:“好,那就……”
唰一下——司邈都來不及說完,車身便如離弦的箭飛出,強烈的推背感讓司邈整顆心都拔高。
江野則更像想把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甩到車後,車速快得幾乎要飛起似的。
這時司邈才明白原來江野囂張跋扈的性格不僅體現在他的選車品味上,更體現在他的開車風格裏!
車窗獵獵而來的疾風吹得司邈頭發淩亂不堪,那風甚至刮得她的臉有些疼。她起初還艱難地理了頭發,到後來索性懶得管了,仍由烈風拍打她的身軀,強烈的失重感和飆升的腎上腺素讓她整個人處於興奮狀態,砰砰直跳的心髒蔓生出前所未有的感受!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被拆分重組,那些積壓在她體內的壓力被潮水一樣的愉悅覆蓋,好像所有的不開心都在此一瞬間消彌殆盡。
車身兩側飛逝的街景殘留模糊拖影,司邈漸漸生出一種長出翅膀翱翔於藍天下的快感。
直到最後江野以一個完美的車輛擺尾結束這場飆車,司邈還處於酣暢淋漓的餘韻之中。
江野:“爽嗎?”
司邈:“爽!”她笑容極為爽朗,笑得眼睛都彎了,積壓在眉宇間的鬱色盡數消失。
江野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也跟著笑出聲,兩人對視著哈哈大笑,連空氣都摻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