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司邈覺得很奇怪,她正想著,薄旻空便已走出透明門,緊接著那兩扇門消失在原地。

薄旻空的神情有些怪,司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薄旻空看著她的眼神好像有些躲閃?那種神情……倒是有幾分害羞的意味。

“害羞”這兩個字剛出現在司邈腦中就激得她一身雞皮疙瘩,這個詞匯和薄旻空那張素來波瀾不驚的冰山臉放在一起,簡直就是詭異至極!

司邈:“怎麽樣,有得到什麽獎勵嗎?”

薄旻空:“嗯,可以回去一趟。”

司邈笑道:“我也是!肯定是我們今天在星球被折騰得夠嗆,係統不給點甜頭都說過不去。哦對了……這個手環是你的吧?”

薄旻空順著司邈的手指看向那個手環,眼神忽地一暗。他垂下眼睫,緩緩道:“是我的。”

“可是好奇怪,江野他們也有這個手環。”

薄旻空走到床邊坐下,取過手環戴回自己腕上。他說:“進遊戲前統一發放的。”

“那我怎麽沒有拿到?”

“可能……正好把你忘了。”

這個理由勉強說得過去,反正看起來不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司邈也就沒有再問。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晚風徐徐拂麵而來,吹得人十分舒服。司邈雙臂交疊搭在窗台,心情頗好地望向窗外夜景。

薄旻空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絲綢般的烏黑發絲被風輕輕撥起,有說不出的柔美之意。他靜靜地看著,眼底之色分外為難。

他們佩戴的手環的確是遊戲所發,但那是用來輔助他們完成遊戲任務——薄旻空,包括江野他們三人在內的遊戲任務,都是攻略司邈,讓司邈的好感度達到百分百,隻有這樣才能順利完成任務得到獎金。

而這個手環可以在第一時間接收到司邈的好感度變化,以便他們四個玩家及時調整攻略策略。

薄旻空腦中想起剛剛在門內自己的遊戲客服說的話,司邈對他的好感度在他們談話的時候直接由10%飆升至30%。

薄旻空覺得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這種可以用具象化的數字來把握別人對自己的好感度就像拆開一份驚喜禮物,明明她表麵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同,但那些**裸的數字變化還是告訴你:她剛剛對你很心動。

薄旻空:“……”

好奇妙的感覺。

薄旻空如覆冰霜的臉上難得浮起幾分糾結之色。以他的相貌與身世,從小到大追求他的人排隊能排到南極去,他早就習慣別人對自己示愛。

可是司邈這份無從遮掩的心意居然一下子在他心裏放飛五顏六色的氣球,那些氣球噌地飛上天空卻又泄了氣落回地麵——薄旻空無聲歎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你沒事吧?!”

司邈一回頭就看見薄旻空坐在床沿發呆,傻愣愣的,而且耳朵尖還直冒紅……司邈心下一驚,心說這是傷口發炎導致發熱了嗎!?

她上前看著薄旻空,抬手覆在他額前想看看是不是發燒,結果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薄旻空尷尬地拉住司邈的手腕,啞聲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熱。”

司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麵紅耳赤的樣子,又看了眼洞開的窗戶。

窗戶開這麽大還熱?

不過薄旻空的狀態看起來確實沒什麽大礙,司邈便也放心下來。她看向窗外,驚喜地發現如墨夜空不知何時綴滿又忙又密的繁星,像無數珍珠般明亮又晶瑩。

司邈揚起唇角,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冥王星和卡戎星的愛情故事?”

“什麽?”

“冥王星位於太陽係的最邊緣,是整個太陽係最孤獨的行星。它被取消行星的資格後失去擁有屬於自己的衛星的權利。但是同為矮行星的卡戎星,卻在光明無法觸及的黑暗角落陪伴冥王星一起照亮孤獨、走過歲月。”

司邈說著攤手:“這是一段在網上廣為流傳的行星愛情故事。”

“這兩顆行星知道人類妄自尊大地把多餘的情感強加在它們身上嗎?”薄旻空冷不丁冒出一句。

司邈先是一愣,然後捧腹大笑。她揩掉笑出的眼淚,道:“抱歉抱歉,我確實不該和你講這種小段子,一看就知道你get不到點。”

薄旻空抿了抿唇,眼神看上去像是有些不服輸。

他道:“卡戎原是希臘神話中冥界的船夫,負責將死者渡過冥河,人們自以為的陪伴者其實也可能是送你上絕路的人。”

司邈驚愣地看著他,抬手擋住嘴悶悶地笑出聲。她擺擺手:“我認輸,你贏了,我們跳過這個話題吧,說說你回去後打算幹什麽?”

司邈的反應讓薄旻空有些懊惱地皺眉,他鬧別扭似的冷聲道:“開會,看報告。”

一點都不出乎意料的答案。

司邈打了個哈欠,拉過椅子坐在床的另一邊,趴在床沿上。她道:“小C說我們進入睡眠後就會被自動傳送回去,時候不早了,不然我們睡覺吧?”

她說完,眼睛困倦地眨了幾下。薄旻空看著她的側臉,想了一會兒,才說:“嗯,晚安。”

司邈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轉移著視線看向窗外——那裏繁星點點、星光璀璨。

很快,她的意識開始渙散,沉沉睡去……

……

刺目的陽光打在司邈臉上的瞬間,她皺著眉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病房,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裝潢,這是她租住的小公寓。

“真的回來了……”司邈迷迷瞪瞪地翻身拿過手機,點開一看就見屏幕上出現一塊倒計時:距離返回遊戲世界還剩47:59:49。

司邈謔地一下坐起身,三下五除二地洗漱換衣出門,動作一氣嗬成。留在這裏的時間有限,她必須抓緊利用。

市立人民醫院離公寓的距離不遠,也就公交車四五站的距離。司邈站在病房門前,對著手機撥了幾下頭發,確定自己看上去沒有異樣才推開房門。

明亮的屋內彌漫著清幽的花香,那是床頭櫃上那束百合發出的。加濕器慢悠悠的蒸出氤氳水霧,偶爾會有翻書聲響在這片寧靜之中。

坐在病**的中年女人瘦削單薄,寬大的針織薄衫罩在她身上好似要把她的身體壓垮,但她的背脊卻挺得很直,戴著眼鏡的臉上神情板正。

“姑姑。”

司邈輕悄悄地開口,像怕驚擾到她。

聽到司邈的聲音後,姑姑立馬轉過頭,肅穆的臉上頓時漾開笑意。

姑姑朝司邈招手,笑道:“怎麽這會兒過來了,沒去閆老師那裏上班嗎?”

“哦……我跟老師請了半天假,過來看看您。”司邈坐到病床邊,“您感覺怎麽樣?醫生有說什麽嗎?”

姑姑:“還能說什麽,一切正常唄,就你瞎操心硬要我住院,這住院費……”

“姑姑,我又不是付不起,”司邈說,“而且住院也是醫生的建議,這樣比較安全,您就乖乖聽話吧。”

姑姑眉間斂起幾道褶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裏清楚。這病治到最後,怕是我耗沒了命還拖累了你……”

“不許瞎說,醫生跟我打包票說肯定能治好,您就放一百個心。”

“可是你剛出來工作沒多久,上哪兒籌那麽多醫藥費啊?”

司邈握住姑姑枯黃粗糙的手,細細摩挲。她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牽姑姑的手,那雙手柔軟漂亮。

可現如今的這雙手已經被生活**得不像話,指節粗大、指尖皸裂,因為服用藥物導致的水腫泛黃……

她忍下眼底的濕意,強笑道:“這您就不知道了吧,老師打算派我去省外負責一個大項目,能賺好多錢呢!”

姑姑:“真的?”

司邈:“那當然,老師一向器重我,正好知道我們家裏有困難,於是就把名額給了我。我明早就搭飛機走了,估計要有挺長一段時間回不來,您千萬要照顧好自己。”

姑姑長歎道:“我這麽大個人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你隻管顧好自己就行,不用擔心我。自己一個人在外邊記得按時吃飯,天冷添衣……”

司邈突然傾身抱住姑姑,將頭貼在她的臉邊。姑姑笑了聲,輕輕撫摸司邈後腦勺:“都大姑娘了,還這麽愛撒嬌。”

司邈沒敢出聲,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一開口絕對是哭腔。直到情緒稍微平複下來,她才收回身子。

姑姑滿眼慈愛地望著她,抬手撫摸她的麵龐:“我這輩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把你養得這麽優秀,隻可惜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嫁人那天,如果能的話,那我真的死而無憾。”

“好呀,那您可得牟足勁等到我嫁人那天,我還打算讓您幫我挑婚紗呢。”

司邈陪姑姑待了大半天,直到日落西山時才和姑姑話別。

她固然想再陪姑姑一會兒,但又怕待太久會露餡,隻能謊稱還有工作先離開。隻是臨走前,醫生把司邈叫走聊了幾句,問她打算時候做手術。

司邈大致想了下遊戲給的期限,問一星期之內可以嗎?

醫生則道:“一星期可能還是有點勉強,有些變數即便是我們當醫生的也難以控製,司女士的身體再拖下去變數很大。總之……你盡快吧。”

司邈扶著牆壁站立,心裏沉墜墜地泛疼。

她原本以為遊戲給出的7天時間已經夠緊張,可是在與死神搶人這件事上,連這7天都顯得格外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