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野笑得實在誇張,司邈鼓著腮幫子瞪他一眼,自己坐到車上,戴好安全帽打算走人。

江野見狀趕緊哄人:“好了好了我錯了,載我一程嘛,不然我怎麽回去?”

司邈:“不是在取笑我的車嗎,我這小車可容不下您這位大神。”

江野:“跟你鬧著玩呢,真生氣啦?”

司邈當然不至於真的鬧脾氣,她哼了聲,說:“上來吧,看在你陪我忙活這麽久的份上就載你一程。”

“多謝大小姐~”江野取過安全帽戴上,也不知怎的,那張帥得五葷六素的臉配上這頂蠢萌蠢萌的安全帽竟顯得格外滑稽。司邈沒忍住笑了聲,說:“你看上去還蠻童真的。”

江野挑眉,低頭輕輕頂了一下司邈的腦袋,兩頂安全帽碰撞發出砰的一聲。

他說:“剛剛還生氣我笑你,現在就笑回來,你真是好狠的心。”

“一人一次扯平了!趕緊上來,帶你兜風去!”

江野坐到司邈身後,小小的車身載著兩人的身影緩緩向前。稍晚些的時候,晚風顯得更加溫和清幽,款款而來嫋嫋而去。

那風吹起司邈披在身後的發絲揚到了江野臉上,他隻好用手把司邈的頭發握住,然後湊近了些說話:“剛剛在休息室你是不是答應我要還我個人情,沒忘吧?”

“沒忘,你想我怎麽還?”

“待會兒到酒店後,請我吃頓飯吧,”江野笑道,“當然,是你親手做的那種。”

司邈滿臉不解:“都回酒店了為什麽還要我自己做?酒店大廚不比我強一百倍?”

江野:“意義不同嘛。”

司邈:“好吧……反正是還你人情,你說了算。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保證食物的安全性。”

江野:……?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精致可愛的小電驢穩穩停在大門口,江野邁腿下車原地跳了幾下:“這車太小了,坐得我腰酸背痛的,我還是習慣開大車。”

“那下次我在前麵開車,你在後頭追。”

司邈調侃了他一句,把車停好兩人直接去了酒店的餐廳。酒店餐廳連接著一個半開放式的公共廚房,平時供住客使用。

好巧不巧,沈癲和子魚正坐在卡座沙發上,喝酒的喝酒,看書的看書——當然,是各自坐一個卡座。

子魚看見司邈過來,邊笑臉相迎,邊把手邊的Scotch和冰球酒杯推到桌子角落,說道:“姐姐你回來啦,吃飯了嗎?”

明明白天和司邈在病房裏鬧過一些尷尬,但子魚臉上不見任何窘迫,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司邈看他這樣的態度反倒鬆了口氣,在能確定他們的身份之前她也不想把關係鬧得太僵。

司邈點點頭,然後看向江野:“你找個地方坐吧,我看看能夠你做點什麽。”

“我不可以點菜嗎?”

“不可以,”司邈直接拒絕,“給你做什麽不是看你想吃什麽,而是看我會做什麽。”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半開放式廚房。江野無可奈何地笑笑,坐到子魚對麵。他掃了眼被推到一邊的酒瓶,調笑道:“怎麽自己喝悶酒這麽無聊?”

子魚瞪他:“為什麽她要單獨給你做吃的?”

“誰知道呢,可能我比較討她喜歡吧,”江野打了個哈欠,“讓我去看看我的晚餐做得怎麽樣了。”

江野囂張得就像一隻花孔雀,昂首挺胸地往廚房走,子魚暗自嘖了聲,跟上去。他快步追到江野身邊:“你們今天出去幹什麽了?怎麽好像經曆了很多事情?”

“小屁孩,關你什麽事。”

“你也沒比我大幾歲吧,裝什麽裝!”

“成熟男人的魅力你是不會懂的,你就……”

江野站在廚房出口,眼前的景象讓他突然喪失語言能力。子魚順著他驚懼的目光看去,頓時嚇得一怔,他僵硬道:“姐姐……需要幫忙嗎?”

灶台上的煮鍋正在咕嚕咕嚕冒泡,青藍色的濃鬱湯汁中浮動著膨脹的淺灰色肉丸,乍一看像下水道裏巨人觀化的眼珠;鍋旁,是一盤熱氣騰騰的紫甘藍炒雞胸肉,臨時撒上去的礦物鹽還沒有融化,閃閃發亮地成片黏在淡藍色雞肉上,流露出一種賽博朋克的科技感……

而司邈正拿著菜刀站在砧板前,神情肅然。啪一下,幾個蒜瓣在刀麵下砸個稀爛。她側頭幽幽看向江野和子魚:“不用了,我還挺擅長的——哦,可以幫我把那枚戒指收一下嗎,我怕做飯的時候弄髒了。”

她看了眼剛取下放在一邊的戒指。

子魚小心翼翼地踏出步伐,把戒指摸過來,像偷地雷似的忙不迭退出廚房。

子魚:“姐姐,我老早就想問了,你手上戴的這戒指……有夠獨特啊,誰送你的?”

“不是誰送的,是我爸爸當年向我媽求婚時送給她的戒指,上麵鑲嵌的是礦石是他自己磨製的,這可是世界上獨此一枚的戒指。”

子魚一聽,頓時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自己口袋,免得到時候丟了。

江野又看著司邈把蒜末丟進寬碗,又倒了些香醋、麻油,和焯過水的大白菜一起拌著做涼菜。

隻是他看著那些完全沒有切過的、一整瓣搖搖欲墜的大白菜,突然頭皮發麻:“怎麽不先把菜切一下……這個遊戲裏,切菜犯法?”

“這樣吃效率比較高吧,一口能頂三口。”司邈理所應當地說道,“啊,我忘了洗米煮飯。”

“我來!”江野連忙出聲,上前從司邈手中搶過電飯煲內膽,“你今天也累了,要不先去休息,剩下的我來就行。”

“別啊,不是要我做飯給你吃嗎,做都做了我不喜歡半途而廢。”司邈慢悠悠勾起一抹笑意,“你去坐吧,記得待會兒把它們都吃完。子魚,你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

子魚連連擺手:“我剛吃飽,都讓給他吃吧!”這種東西多吃一口都感覺會變異!

司邈惋惜地點點頭,繼續忙活手下的美食。江野咽了口口水,不敢出聲。

沒過多久,司邈就把精心烹飪的菜肴擺在江野麵前,五花八門,精彩絕倫。她貼心地舀了碗紫甘藍肉丸湯給江野,說:“紫甘藍湯有豐富維生素BCE以及大量的花色苷和纖維素,對人體很好,你多喝點。”

江野盯著眼前那碗詭異的湯,點頭:“我……盡量。”

“那你好好吃,我去趟醫院。”司邈說,“不知道薄旻空現在情況怎麽樣,得留個人守夜。”

江野:“要不帶點這菜給他吃?!”

司邈一臉奇怪地看他,說:“他現在都不知道能不能吃東西……何況,你忍心給一個傷患吃這麽難吃的東西?”

話音剛落,子魚捂住嘴悶聲憋笑,哪怕是一直坐在另一端安靜看書的沈癲也沒忍住低笑出聲。江野麵如土色,絕望地看著司邈瀟灑走開的身影,呆滯片刻後惡狠狠瞪著子魚:“你過來!把它們全吃了!”

“這福氣是給你的,我可不要。”子魚轉身就走。

沈癲慢條斯理走到江野身邊,笑道:“不用擔心,我以我的專業擔保,吃不死人的。”

說著,拍了下江野的肩膀,走人。

江野:……

隻有江野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

司邈從醫院附近的小餐館打包了一份清粥,向值班護士打聽到薄旻空的情況後不由得鬆了口氣。

護士:“手術很成功,已經脫離危險,目前已經轉移到普通病房。不過好像還沒醒,你買給你男朋友的粥可能要浪費了哦~”

司邈:“啊?”

司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指的“男朋友”是指薄旻空,心說這個遊戲的NPC還挺八卦。她擺擺手笑道:“不是男朋友,我們隻是……”

隻是什麽?

她突然之間想不到一個確切的詞來形容她和薄旻空的關係。雖然也算共經生死,但是除卻彼此的名字,他們對彼此近乎一無所知。

司邈笑笑沒再說,向護士道謝後便往病房去。

住院部很安靜,尤其到了晚上,耳畔隻能聽到窗外樹木晃動的沙沙響。

司邈站在病房門口,她看著眼前這麵磨砂窗,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心髒沉墜墜的。

司邈動了下門把,門一開才發現薄旻空正坐在**,略微疑惑地看向她。

“抱歉!護士說你還沒醒所以我才自己開門進來的……”司邈解釋道。

薄旻空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淡淡道:“你怎麽來了?”

司邈把打包的外賣放到桌上,搬過椅子坐到病床邊。她看向薄旻空,眼神有些擔心。

薄旻空的皮膚本來就比周圍人還要白,現在更是毫無血色,單薄的病號服讓他看上去像紙片一樣脆弱,尤其是那雙綠眸,可能是受傷難受的緣故,看上去總有些濕漉漉的……

“你是為了幫我才受傷,我肯定要來看看你的。”她指了指外賣,“肚子餓嗎,我打包了粥。”

“謝謝,星球那邊如何了?”

提到這個司邈神情也有些沉重:“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有一堵透明的牆攔在我麵前,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什麽了,但話到嘴邊又說不上來。”

“推理是抽絲剝繭的過程,隻要能找到線頭,之後就容易了。”薄旻空難得說這麽多話。

司邈沉默,然後唰得站起來。她看著薄旻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雖然已經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得正式跟你道一次謝。”

薄旻空愣了愣,張嘴想說什麽,但被司邈打斷。

她說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麽,但其實……我爸爸當年也是因火災離世,所以我被困那裏時,有一種很絕望的命運感。我當時在想,我是不是會和爸爸一樣活生生死在火裏,連幫自己一把的人都沒。”

司邈的眼底像是下過一場雨般溟濛,臉上很快就被陰暗的顏色所籠罩。

“但是你闖進來,救了我。”

“我這麽說很矯情也很無厘頭,但那一瞬間確實讓我有種踏破火舌、穿越時空的感覺。”

“就好像……有人回到過去,救了我爸爸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