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勢漸濃。

司邈抬頭看著鋪在上方的滾滾黑煙,沉聲道:“我上去,然後找人來救你。煙霧走勢向上,這裏地勢低,氧氣一時半會兒還夠用,你等我。”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這個洞?”薄旻空道。

“什麽?”司邈一愣。她看向薄旻空,他的情況看起來糟透了,額前的發絲全被冷汗濡濕,唇色變得蒼白。

司邈不得不上前輕輕扶起他,讓他的肩頸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樣可以減緩出血的速度。

薄旻空啞聲道:“我們會掉進這個洞,肯定是遊戲設計的橋段。既然係統要我們遇到這個困難,就不會安排多餘的NPC在外支援。何況他們從一開始就要求你在工作時間前來,我上來的時候公司還沒有人。”

司邈道:“一切都是設計好的……但這也意味著,逃生的辦法就在這裏麵!”

她抬手摩挲著牆壁,忽地指尖碰到一個凸起。司邈睜大眼,立馬打開手機手電筒往那兒照去。

白晃晃的光線打在牆麵,展露在司邈眼前的東西讓她瞠目結舌。那是一塊幹癟的口香糖,孤零零地黏在牆麵,而在它底下是用口紅塗寫的幾個大字:

【按這裏!快跑!】

短短五個字就寫得極為雜亂,看得出來當時寫字的情況十分緊急。

“看來在我們之前就有人掉進這裏,”司邈說道,“這應該就是係統的提示,事已至此隻能試試看了!”

司邈用力摁下被口香糖黏住的地方,隻見牆麵突然凹陷下沉,身下地板的再次消失,兩人墜入一條冗長彎曲的滑道旋轉著朝下落去。

司邈驚叫著,混亂之中她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拽住。

不知道滑了多久,司邈砰一下摔落在地。她顧不上自己暈得天旋地轉,趕緊爬起來查看薄旻空的傷勢。

薄旻空還拉著她的手,但已經失去意識。剛剛這一出加劇了他的出血量,整片後背都已經被血濡濕。

司邈將他半扶在懷裏,著急地環顧四周。這時她驚訝地發現兩人居然掉到了一個辦公室,而且火勢好像還沒燒到這裏!

司邈判斷這裏應該是星球娛樂的某個辦公層,她沒時間思考為什麽自己會從頂樓滑到辦公層,當務之急是救薄旻空!

手機仍然沒有信號,司邈隻能咬牙扶起薄旻空,半扶半拖地帶著他挪進電梯。謝天謝地,電梯並沒有因為火情而停運。

但被一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體型大一圈的成年男性壓住半邊身子,司邈真的覺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抖,尤其是薄旻空失去意識後身體更像掉進水裏一樣往下沉……直到電梯來到一樓,司邈已經是拖著薄旻空出的電梯。

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吸入的毒氣、煙霧還有驚懼、疲憊全都報複性地襲來,司邈砰地一下摔在地上。

在她即將失去意識之前,好像看見好幾個醫護人員朝他們跑來,然後就是小C一如既往冷漠的嗓音:

【恭喜玩家司邈完成支線任務,獲得獎勵。】

司邈:……

把人折騰得半死再送上療愈服務,司邈瞬間恨不得把這個遊戲拆了!隻可惜下一秒,她就像斷電一樣,徹底失去意識。

……

“醫生不是說沒大礙嗎,怎麽還不見她醒?”

“你急什麽,姐姐吸了那麽多煙,肯定沒那麽快醒啊!”

眼前一片漆黑,司邈聞到空氣中浮著很幹淨的消毒水味道,以及嘰嘰喳喳的……鬥嘴聲?

誰這麽不懂禮貌在醫院裏鬥嘴啊。

司邈迷迷糊糊地睜眼,渾身痛得快要散架似的。她茫然地盯著米白色的天花板,下一秒,兩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子魚一雙又黑又亮的狗狗眼驚喜地睜大,笑道:“醒了醒了!姐姐你終於醒了!”

江野也鬆了口氣:“醒了就好,別把我給嚇死。”

司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一隻溫暖幹燥的手覆在她的額前,沈癲坐在病床邊,滿眼溫柔:“沒事了,醫生幫你檢查過身體,我也看了報告,好好休養一陣子就行。”

“薄……薄旻空呢?”司邈問道。

三人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司邈心裏浮起一絲不安。她追問:“他人呢?”

子魚說:“他傷得很重,現在還在搶救。”

搶救?!

司邈眼睛陡然睜大,她想起薄旻空後背淌滿血的模樣頓時嚇得不行。他是為了救她才會這樣,如果真有什麽意外,那……司邈不敢細想,臉色煞白。

沈癲安慰道:“你別擔心,畢竟這是遊戲世界,如果血條沒耗盡就代表有救。”

“對啊,何況死在遊戲裏也不會影響他本人的性命~頂多被傳送回去罷了。”子魚攤手。

司邈說:“每個人隻有一次參與遊戲的機會,這個機會對於我們來說就和命一樣珍貴,你不懂嗎?”

“可是那家夥看起來又不缺錢……”子魚小聲反駁。

司邈突然覺得胸口一陣不暢快,她厲聲道:“如果明明不缺錢還非得進入這個遊戲,那就證明他有更為沉重的原因。”

病房內的氛圍頓時變得僵硬至極。子魚臉色鐵青地站在那兒,眼神陰暗。

至於其他兩人則不出聲,像看戲似的。

江野特別會找時機地削了個蘋果,貼心遞到司邈嘴邊:“別跟他一般見識,來,吃點水果。”

子魚一把扯開江野,趴到床沿:“姐姐你別生氣嘛,就當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司邈一看子魚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不覺得自己說錯,隻是不想惹她反感才住了嘴。無力感自體內油然而生,司邈懶得和他說再多,側過頭沉默。

“看不出來她現在不想和你說話嗎?識相點就閉嘴,別自討沒趣。”江野幸災樂禍的。

子魚瞪他瞪得快要把眼珠子掉出來,就沒見過嘴這麽欠的,這種時候不說話會死嗎?

子魚憋了一肚子火,但也隻能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司邈肩頭,然而司邈毫無反應。

子魚:“好吧……那我先去拿藥,等你消氣了再回來。”

司邈:“江野,你能和他一起去嗎?”

江野正咬蘋果,聞言驚了一下:“你讓我和他去?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還怕他迷路不成?”

司邈沒有回話,澄澈的眼神一瞬不錯地盯著他,好似要將江野看穿似的。江野不太自在地嘖了聲,把咬了幾口的蘋果放到桌麵上,說道:“懂了,我這就走,唉,也就是我脾氣好,換做別人誰能這麽聽你話?”

江野走到病床邊,稍微俯下身和司邈對視。他微挑嘴角,將司邈臉側淩亂的發絲別到耳後,輕聲說:“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回來再陪你聊天。”

“好。”司邈道。

子魚不情不願地被江野框住脖子拖出病房,沈癲扶了下眼鏡,笑道:“把他們都支走,是有什麽要單獨和我說嗎?”

“沈醫生,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你先把我隨身背的那個包拿來。”

“怎麽了?”

“你打開裏層的小格,裏麵放了東西。”

沈癲按照司邈說的將背包小格拉鏈拉開,取出的居然是一個……幹掉的口香糖?

他笑出聲,不解地看著司邈:“你這是在和我玩什麽不得了的遊戲嗎?”

司邈:“這是我和薄旻空在掉入陷阱後在牆上摸到的,應該是上一個被困的人留下來。從口紅殘留的色澤度來看,時間不會太久,應該是這陣子才留下的。”

沈癲很快就明白司邈的意思:“你想說這是昨天發生的那兩起案件的受害人之一留下的?”

他邊說邊倒了杯溫水,扶著司邈的後頸讓她啜飲了口。司邈潤了下喉嚨就接著說:“隻是猜測,畢竟她們兩位都是曾經到那裏麵試過的人。她們的DNA樣本不難拿到,隻要一比對就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司邈說著,從被子裏伸出雙手。醫院已經幫她做了清潔,這也就意味著她留在指甲縫裏的皮屑組織都已經被清理掉。

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那個時候她和薄旻空都已昏過去,不然的話還可以第一時間保存那些皮屑。

沈癲找了個塑封袋把口香糖存好,妥帖地放到衣兜裏。他道:“這件事不難,我現在就去辦,你躺著休息吧。”

“好,謝謝。”

沈癲喉中溢出一抹溫柔的輕笑,他幫司邈掖好被子,然後說:“比起‘謝謝’,我更喜歡直接點的東西。”

司邈:“比如?”

沈癲神秘地笑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伸手摸了下司邈的發頂。

他眼看著就要離開,卻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微微張了張嘴,從外套裏兜摸出一個小巧的束口袋。

他道:“這是給你的。”

司邈接過束口袋,打開後倒出的是一條……很奇怪的手鏈?

那條手鏈做工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古怪,尤其是吊墜。二十來顆小石子大小的吊墜都是歪歪扭扭的,一排森白的小塊密密麻麻展開時,讓人有種惡寒的感覺。

“手鏈?為什麽送我這個?”

“這不是普通的手鏈,是我專門為你製作的、獨一無二的手鏈。你知道這些吊墜是什麽嗎?”

司邈看著滿臉神秘的沈癲,緩緩搖頭。她想起沈癲的行事風格,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癲道:“你早上讓我去幫你喂兔子,我到了才發現它居然逃跑了,我花了些時間才把它捉回。”

“這和手鏈有什麽關……等等,你不要跟我說這些吊墜是……”

司邈心裏突然升起一陣惡寒。

“對,我把它的牙齒全拔了,做成這條手鏈。你不知道它被拔牙的時候抖得有多厲害,簡直可憐極了……但是這麽一來,它就再也不敢跑了,不是嗎?”

沈癲的嗓音溫柔得都能掐出水,他輕輕握住司邈微涼的手腕,拿起那條手鏈。

司邈後背發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為自己戴上那條手鏈。沈癲像是滿意極了,牽握司邈指尖欣賞著,而後在她手腕脈搏躍動的地方輕輕落下一吻。

“不聽話的小兔子如果想要逃跑,就會受到懲罰,你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