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二俠急匆匆領人出城,追在後頭的,卻不是官府中人。那誰呢?好麽,還不如被官府追呢!追來者,正是那似玉啊。

話說,那似玉什麽時候到的呢?二俠一行人,急匆匆剛出城門的時候。

似玉兜裏沒錢,昨晚上就沒吃飯。等她追到城裏,又累又渴又餓。剛找到個好心人討了碗水喝,嘴唇還沒等沾到水,正看到二俠的他們的隊伍絕塵而去。

“哎呀!相公!等等!我的夫,麥拉烏!維特密!”也顧不上喝什麽水了,扔下碗就追。二俠一聽,壞了。撩開車簾往後頭一看,身子就是一顫:“哎呦媽呀!她又追來了!快!快!快!”

二俠一聲令下,再看他那倆徒弟,一個快驢加腳,一個快騾子加鞭,這頓跑啊。這時,就在道邊一處無人的地方,一隻小白狐狸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哼哼,去二龍山?好!”這狐狸怎麽還吐了人言呢?沒錯,它正是之前咱們說過,從馬家集逃掉那隻叫做胡雪兒的狐狸精。

說回二俠。他們匆匆趕路,直到似玉再也跟不上,沒影了。艾歌這才長出一口氣。小道士一看二俠,嚇得都出汗了,正在那擦汗呢,“噗嗤”一樂:“放心吧,無咎。”

“啊!那就好。”艾歌這時候,才倒出機會,跟小道士說上幾句話。

“這位仙長,鄙人姓艾名歌,綽號二俠。還未請教……”

“二俠?二俠……艾歌!?”那小道士眼神似乎透出了一絲驚喜:“我還真以為,你是那劫富濟貧的大俠盜,薑楊了呢。”

艾歌心中好笑,廢話,那就是我。嘴上逗他說:“嗨,您這回,可說錯了吧。”

誰料那道士也樂了:“錯了?其實薑楊也是你,二俠也是你。你以為你,真瞞得了我嗎?”

二俠不由得心中一動,暗挑大指,罷了!真不愧是高人。

“貧道,道號悠然,自幼住在大城山。今次是我,頭一回下山。”

“悠然……道長……”二俠在遼東呆了這麽久,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又一想,正常。他現在就好比那初出茅廬之孔明,剛出世的張良,沒人知道才正常。話說,遇高人怎可交臂而失之?艾歌心中正好有的是疑問要解。可這些話,又怎麽開口呢?二俠一摸懷裏,有了。

“道長。”二俠從懷中,拿出了一百兩銀子放在他的身旁:“這是您應得的一份。”

照理說,二俠這銀子沒必要分給他。給是情義,不給是本分。悠然道長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就算他想拿這錢,也得先客氣幾句。誰料悠然道長什麽都沒說,一伸手,悠悠然,將身邊銀錠一錠一錠納入懷中,問道:“艾大俠,您還有事,要問我吧。”

二俠見他收了錢,心中頓覺,有希望。可他沒問自己的身世之迷,先將那菜包子因自己斷手,又因自己而死的心結,給說了。

悠然道長想了一下,說:“天理循環,善惡有報。此事如你所說,當是老天借你,令他得了當得的報應。你呀,別再想他那件事了。”

書中帶言,是這麽回事嗎?當然是了。要知道,這菜包子可是賭錢輸光家底,氣死他父親的逆子啊,當有此報。不光是他,他爸爸因為得了兒子,就棄其妻子於不管不顧,間接害死菜包子他娘,後來被兒子氣死,也是遭了報應。再加一句,當初菜包子他娘也是不守婦道,其實菜包子的親爹根本不是老蔡,所以她娘才在街頭魚案之上,當眾生孩子令其蒙羞,後又難產失血過多而死。好麽,一家三口一個好東西沒有。

二俠將信將疑:“是嗎?”

道長一拍他的肩膀:“是!現在你,隻消記住,此番事件,皆因一個賭字而起!以後啊,你可千萬別再去賭了。”

二俠一點頭:“嗯!仙長說的極有道理,我記下了。”

這時,采菊插嘴了:“悠然,既然你算命算得這麽準,為什麽不靠這個,多賺些銀子呢?”

道長終於麵露微笑:“我又不是金門中人,和那些跑江湖算命,騙人的把戲可不一樣。”又一拍懷中銀兩:“再說我現在,賺得還不夠多嗎?”

二俠見他終於露了笑臉,趕緊又把自己尋親之事,也一並跟這悠然道長說了,還取出自己那條白絲帕給他看。

悠然道長接過白絲帕,轉圈看了挺長時間,才把絲帕還給二俠:“怪哉!怪哉!怪哉!明明我,不識此物。可自打見了它之後,心口卻隱隱作痛。這方白絲帕,您是從哪裏得來的?”

二俠就將從師父口中聽來的話如實一說,悠然道長更是一臉茫然:“這……哪跟哪全都不挨著呀?”

采菊趕緊說:“您不會爻卦嗎?幫忙給算算吧。”

“對啊對啊!”二俠就等這句呢。

沒想到那悠然一擺手:“今天怕是不行了。”

采菊問:“為什麽呢?”

“嗨,您二位是不知道。我隻會聖易爻卦,卦分兩種。一種便是今天爻給你們看的,這叫十二爻卦,也叫雙六爻卦。卦可不是隨便爻的,耗氣。一天,隻能爻一次。”怪不得郝俊讓她再算一卦,她不算呢。

二俠問:“那另一種呢?”

“另一種可厲害,叫二十四爻大卦,也叫四六爻卦。除非攤上大事,實在沒轍了,方可爻之。這種大卦,別說我沒爻過,就是傳我聖易爻卦之人,據他老人家所說,也隻爻過一次。爻卦過後,三個月之內,體內之氣久不能聚,連十二爻都不準了。”

“氣?你說的氣……是……內功嗎?”二俠撓撓頭。

“嗨!我說的這個氣,跟掛門練的氣功還有內力什麽的,那是兩回事情。反正就這麽說吧,人有精氣神三元,我說的是這個氣!”

“噢!”這句二俠終於聽明白了。他還想起,師父跟他說,人有精氣神三元,他們練的聚元功,本是一套絕世內功,三元聖法的基礎內功。

二俠收回思緒,又拿出一百兩銀:“那我能不能請您明天,就我尋親一事,爻上一卦?”

這回,悠然道長將二俠手中的銀子推了回來:“明天再說。”

呦!二俠一看,求人家這事,還真不好說了。這怎麽辦呢?二俠心裏起急,采菊看出二俠的心思,暗中幫他支招。那位問,什麽招啊?聊天唄。簡短結說,有采菊幫二俠跟那悠然道長聊天,他們倆是交淺言深,越聊越興起,越聊越熱乎。

聊到最後,無話不談了。二俠樂的實在坐不住,“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卻一腦袋撞車頂棚上了,這下可把采菊和悠然道長給逗樂了。

二俠揉著後腦勺,問道長:“幹脆,咱倆衝北磕頭,八拜結交吧!”

那悠然道長,嘎然止住笑聲:“什麽?你……你要跟我……結拜?”

“對啊!幹脆!難得你我這麽投緣,咱們就在此處堆土為壇,插草為香,衝北磕頭,結為異性兄弟吧!”

“哈哈哈……”這句話本來沒什麽好笑的,卻把那悠然又逗樂了:“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依你便是了。”

二俠一聽,樂的蹦起多高,“咣!”又一頭撞到車頂棚了。趕緊喊徒弟們,停下車馬。在路旁堆土插草,衝北磕頭是八拜結交。一問年齡,兩人同歲,但道長比二俠略長了一個時辰。年長一個時辰,那也是大呀?悠然便當了二哥,采菊跟二俠結為姐弟在先,采菊便成了他們倆的大姐。

旁人沒說別的,隻有那郝俊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好麽。剛撿了一個便宜的師哥,現在又多了一個便宜的二大爺。”

“混賬!你怎麽說話的?”二俠聽見這話伸手就要打,卻被悠然拉住了:“算了吧,我還有正事跟你商量呢。”

艾歌一聽這話,趕緊收手,瞪了一眼郝俊,又吩咐弟子們:“繼續趕路。”說完趕緊扶哥哥上車。

二俠以為,他二哥悠然道長要跟自己說,明天幫他爻卦的事。誰知悠然道長捋了捋胡子說:“三弟啊。其實我特意來尋你,是有件事需要你來幫忙。並且二哥我知道,你一定幫得上?”

“哦?二哥您請講當麵。”

“你此番前去二龍山,是為了對付那隻妖精吧。”

二俠一點頭:“你算出來了?對,我是奉家師之名,前來降妖除魔!”對,二俠此番行程,不光繼續尋親。出發之前,二俠的師父釣魚翁,還順道兒給了他這麽一個任務。

“好。不瞞你說,其實我此番下山來到宣城衛,就是尋人相助,一起殺妖精幫我報仇。”

“報仇?”

“對,報仇。”

艾歌聽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悠然道長,打一開始便有求於他。可他卻故意不先開口,一步步誘我來悅,主動跟他結拜。現在我倆既成結拜兄弟,兄弟有難,我必要相幫啊。不過反過來一想,我既幫了他,他也一定會幫我的。

果不其然,見二俠沉默不語,悠然道長繼續說道:“事成之後天龍珠歸你,我定幫你爻卦,助你解開身世之謎。”

“啊?天龍珠?”二俠料到哥哥他也會幫自己,但一聽到天龍珠三字,頓感驚奇。

“難道你……不知道天龍珠嗎?”

二俠便將在馬家集上發生的那些事,還有白狐狸精手中的天龍珠,已經被二俠的師父釣魚翁一劍擊碎的事情給說了。

悠然道長聽完想了想,說:“你這事,我也聽說了。可我還聽說,那天龍珠,本有兩顆,你們打碎了一顆,二龍山上裏的妖精那,還有一顆!所以為了那寶貝,上山除妖者,是絡繹不絕。”

二俠一聽到這個消息,頓覺心裏沒了底。因為什麽?因為那天龍珠實在是太厲害了,既能速成妖力又能放出精光氣劍傷人,釣魚翁老前輩都無法駕馭那寶貝,才打碎了以除後患。

“看來,此番前去,定有凶險。”

“嗯。但是,如果我所料不錯,到二龍山之前,還會有人上車。那時,澤地群英薈萃之總卦,便成了。”

“還會有人上車?誰啊?”二俠先是疑惑,之後身子一顫:“莫……莫不是那似玉!”

“似玉?”

“就一出城追咱們那個!”然後二俠又把他跟那似玉的故事,給說了。

道長聽完眼淚都樂出來了:“我還以為,那是個男人,追你討債的。”

“唉……沒錯,是來討債的。估計是我上輩子欠她了。”

悠然道長眨了幾下眼睛,才說:“嗯……如此說來,當初我爻出的總卦像,澤地萃卦裏嘛……有她,可也沒她。”

二俠一聽這話,嚇得又竄了起來,一腦袋撞上頂棚。郝俊正在前邊趕車,就聽棚子裏怎麽這麽熱鬧。

這時,日頭已經西斜,前邊有個村子,郝俊回頭想問師父,在不在這借宿。還沒等他張嘴喊師父,正好二俠一掀車門簾。

“師父,您看,這有人家。幹脆,今兒晚上在這借宿吧。”

“不行!還得往前走,下一戶人家,再說。”二俠說什麽也不想讓那似玉給追上。就這麽的,一直走到天黑,他們才趕到一處小村店,投店住宿。

等他們分頭安排好人和牲口,圍坐桌旁等著吃飯的時候,一桌四個人互相一看,全都樂了。樂什麽呢?好麽樣的,居然讓一隻母老虎把他們追的狼狽不堪。這一路車馬顛簸,二俠跟道長在車裏還好點。再看郝俊跟肖魁,我的媽,小髒手大花臉,發髻散亂是一身的塵土。

話說,開店的是一老一少爺孫倆,這小客店也不大,兩大兩小一共四間房。兩間小屋,一間後廚,一間他們爺倆住。兩間大房,一間是打尖吃飯的飯堂,一間是管人住宿的大通鋪。他們爺倆,老爺子給準備飯,小孩兒也挺會來事兒,嘴快手快腿也快,趕緊打來水讓他們幾個淨手淨麵。等都洗幹淨了,飯也端上來了。

老掌櫃的說:“實在不好意思,都這麽個時候了,我也拿不出什麽招待大家夥了。就饅頭,湯麵,煮的雞蛋,還蒸了一碟鹹臘肉。”

二俠一看:“嗨!老人家,這就不錯了!這麽晚還來叨擾,我們還得多謝您呢。”

一邊說,二俠一邊掏出銀筷子一試那些吃食,沒問題。大家夥才各自伸手,拿饅頭的拿饅頭,喝麵湯的喝麵湯,剝雞蛋的剝雞蛋,那悠然道長居然夾了一筷子鹹臘肉,塞進嘴裏黯然神傷:“嗯,不錯。有那麽一點,家的味道了。”

郝俊驚訝地問道:“哎呀!二大爺,您不是出家人嗎?”

悠然道長變臉一笑:“哈哈!你們沒看出來嗎?我這出家人啊,是西貝的!”

二俠郝俊還有采菊一下就聽明白了,原來這悠然道長啊,是個假道士。

隻有那肖魁誤會了:“哦,原來打西北來的道士吃肉。”

一句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臊的肖魁臉漲得通紅,低頭喝麵湯再也不說話了。哎?那位說了,他早看這道爺就不對了。真正的道士哪有他這樣,還跟人結拜的啊?

老爺子一看,客人吃的挺高興:“啊,幾位客人。順嘴說一聲,你們在這不用擔心,盡管放心吃住,賬已經有人替你們給過了。慢用!吃完了,喊我來收拾就行。”說完了點手喚過小孩兒,把臉盆手巾板什麽的都收走了。

“嗬!”二俠半拉煮雞蛋堵在嘴裏呢,一聽這話,愣住了。“哏嘍”一聲把雞蛋吞了下去,回頭問老爺子怎麽回事,人爺孫倆回後廚各自忙去了,也沒答話。

郝俊說:“師父!有人請吃飯還不好嗎?之前您也用銀筷子試過了,都沒事。估計過一會兒,請咱們的主兒就該出來了。”

小郝俊話音未落,就聽采菊道了一聲:“來了。”

眾人再聽,住宿的大通鋪那屋腳步聲響,棉門簾子一挑出來個人,人未到聲先到:“小二哥大俠,別來無恙乎?”

艾歌不看那人則可,一看那人又是一愣。隻見那人,身材與二俠仿佛,生的是濃眉大眼,鼻若懸膽方海大口,腰懸一把鐵劍,穿了身鐵劍幫的衣服!

不等眾人說話,那人上前一步衝二俠一抱拳,躬身施禮:“艾大俠,您別誤會,我沒有惡意。鐵劍幫沒了,現在我是自由身了。我呢,也終於有機會,做個自我介紹了。古有三國薑維,而今有我金維,我姓金名維字漕河,漕運之漕江河之河。沒想到咱們今天在這,又碰上了,實在太有緣了!”

二俠回想此人,確實認識。這是個來自鐵劍幫的一個普通幫眾。從當初聚仙酒樓的食客,到平安鎮大擂,再到鐵劍幫,直到現在,他們倆其實已在不經意間,見過無數麵了。艾歌站起身來還禮:“朋友,還請您坐下說話。”

那金維,順手拉過一個凳子,哪都不坐,單單來到二俠身旁一坐。握著二俠的手說道:“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回想以前,想見你小二哥一麵自然不難。現在,再想見名滿遼東的二俠艾歌,談何容易啊。”

“嗨!朋友,我還是我。想在鐵劍幫的時候,隻有你念舊情,沒難為我。我還記著呢。”說的也是,二俠在馬家集鐵劍幫的時候,關鍵時刻這金維兄弟確實沒少替二俠說話呢。

這時,悠然道長忽然問道:“金兄。平白無故,您請我們吃飯住店,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金維聞聽此言,一笑說道:“嗨,其實是我仰慕二俠,祈盼與二俠結交已久。可每次見您,以我卑微身份,實在說不上話。好不容易今天才等到這個機會……”

“真的隻有這些?”悠然道長忽然插了一嘴,眼睛盯著金維,眼神好像已把他心事看穿了一般:“還是說實話吧。”

二俠師徒見悠然道長話裏有話,誰都不搭茬,隻等那金維答話。

“啊……唉……實不相瞞。我來這的目的,本想去二龍山降龍,好拿賞錢,救活著過日子。其實我在這,已經住了好幾天了,也打聽到了不少的消息。我得知山上那隻天龍實在是厲害,自己勢單力孤難成此事,正在我一籌莫展之機,你們來了。所以我想請問大家,能不能跟我一起上山屠龍!不光賞金豐厚,龍身上還有寶呢!事成之後,所得之物咱們按人頭平分。”

艾歌一聽,沒著急答應,心裏卻說,咦?師父也好,二哥悠然道長也好,都說那山上是個妖精,怎麽到了這金維的嘴裏,卻成天龍了呢?

這正是:龍山龍洞鬧妖精,是龍是妖分不清。

興風作浪誰人管?澤地為萃聚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