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有這麽句俗話,叫屎難吃,錢難賺。二俠一行人,出師不利。跑出來不到一天的功夫,盤纏全沒了,身上鏰子皆無,還欠了一屁股饑荒。

怎麽辦呢?上哪弄錢去呢?他們師徒仨人,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個辦法。這時候采菊開啟鬼道,發現有個奇怪的人,正在靠近他們的馬車。

二俠挑開門簾往外一看,外頭飄飄然來了一個小道士,隻見他雙手互相揣衣袖取暖,身上凍得還微微有些哆嗦。

此人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個頭不高,剛滿六尺,體態偏瘦。頭戴黑色道帽,帽正是一個先天八卦陰陽魚兒。身穿青色道袍,腰係黑色絲絛,下身是青色長褲白襪道鞋。

往臉上看,此人膚色雪白,劍眉鳳眼隆鼻朱唇,八字山羊胡,滿口的銀牙皓齒。嗬!二俠師徒從未見過像他這般英俊帥氣的小道士!

艾歌連忙下車,衝他一抱拳:“這位仙長。您,有什麽事嗎?”

“無量天尊。施主,請問您這車,是不是去二龍山的呀?貧道,想搭個便車。”

二俠一聽,楞了一下,心說話,他怎麽知道這車是去二龍山的?

不等二俠回話,小郝俊湊上近前:“車費一兩銀子!隻要您付了車錢,馬上就能走!”

眾人一聽,嘿!這孩子腦子可真快。可話又說回來,這是坑人。實際上從這到二龍山雇車,二百大錢都用不上。可目前能解決問題的辦法,還真就隻剩這一個了。

就在大夥滿心希望,這道士能拿錢坐車的時候,采菊一句話像盆涼水一樣,將大家希望的火苗統統澆滅:“他身上啊,連五十大錢都沒有。”

“嗨!”二俠把郝俊拽了回來:“道長,讓您看笑話了。要什麽錢啊?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您先上車吧,不要錢。”

然後艾歌回頭跟大家說:“我還是把銀筷子,押一根給客棧,先把這關過了吧。等有了錢,再回來贖。”

得,兜兜轉轉,轉轉兜兜。最後還是得,忍痛割愛,使出這不是辦法的辦法。

沒想到那小道士微微一笑,沒上車,卻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說道:“施主,實話告訴您,我通曉聖易爻(yáo)掛,早算出你這車去二龍山,也知道你遇上了一點小難事。既然你肯不收錢順道載我一程,我也不白坐你車,現在就送您一卦!”

說完那小道士雙手握錢合十,向蒼天暗暗祈禱,隨後將手中銅錢往地上一拋,看了看說道:“先卦坎為水,有險阻,中實,有生生不息之機。後卦水地比(bì),可得親密無間之人團結互助。總卦澤水困……得之九二,曰:坐困酒食,不久便有出仕的消息,任用祭祀神鬼,征凶無咎。”

小道士一邊想,一邊收起銅錢說:“怪哉,怪哉!按照卦象所言,此坎不但可解,甚至大有所得。但解法,實在頗為奇怪!”

眾人聽的是迷迷糊糊,誰都沒懂。郝俊嘴快,他就問:“道爺,實話告訴您,我們欠人錢了。您就直接告訴我們,上哪弄錢還人家就行。”

二俠也越聽越糊塗,有病亂投醫,他也問:“是啊道長,幹脆您直接告訴我們怎麽辦的了。”

小道士又考慮了一下:“從卦象上看……難道說,你們當中,有人能通鬼神,並與之交情莫逆?隻有這人請神鬼相助,方能破解。”

采菊一聽,樂了。跟那小道士說:“哦,您這是,說我呢吧。”

道士先是被采菊嚇了一跳,然後瞬間恢複平靜:“果然!不過嘛,卦上說的明白,中實,征凶,卻也無咎。”

小道士也不知采菊在哪,又問:“剛才跟我說話的姐姐,在哪?我有話,要單獨跟她講。”

征得大家同意,小道士要走了小銀匠身上的促織筒,去了一處僻靜之處。不大會兒的功夫,道士回來了:“我已經跟這位采菊姐姐說了辦法。接下來,你們隻消聽她的便可。”說完將促織筒交還二俠。

二俠一頭霧水:“姐,什麽商量好了?到底……有什麽法子啊?”

采菊跟他們三個說:“你先換身破衣裳,隱藏了身份。然後把我帶在身上,跟我去一個地方。你那兩個徒弟還小,馬車和東西還得有人看著,就留他們和小道士在車上吧。”

艾歌一點頭,那好吧。便留下倆徒弟跟那道士在車上。換完衣服,采菊給二俠指路,去了一個地方。

那麽說,二俠跟著她幹姐姐去了哪呢?當地最大的一家賭坊,通合賭坊。

進去之前,采菊開啟鬼道,跟二俠說了賭坊內外大概的情況,還跟他說:“一會兒啊,咱們進了賭坊,你先押銀筷子,我用鬼道告訴你怎麽押,保證咱們是隻贏不輸,就像方才她算的那卦一樣,銀子定是滾滾而來。等贏得差不多了,咱們就走。”

一番話點醒夢中人,二俠恍然大悟:“哎呀!這個辦法真好!我怎麽沒想到呢?”

采菊又說:“嗨!真別說,小道士可真有能耐,都能算出有我這個鬼跟著你們。那道士還特意叮囑我告訴你,這個法子,隻能用這一次。他爻的卦,隻是一個變數。你我以後,若用再這法子,賺取那不義之財,早晚遭報應。咱們還要保持一顆貞正之心,方吉啊。”

二俠一點頭:“是啊,說的太對了。那您看,咱們這次,贏多少錢走,合適呢?”

采菊說:“咱們可欠著五百兩的饑荒呢……我說啊,一會咱們贏到六七百兩那樣,就夠了。”

“我看行!”

就這麽的,二俠跟采菊約定好後,進賭坊了。

等他們進了賭坊一看,嗬!人滿為患。裏邊色子,牌九,魚蝦蟹玩什麽的都有。采菊不懂怎麽玩牌九和那魚蝦蟹。但是她會看色子上的點數,她倆便商量好,單玩色子了。

為了保險,二俠跟采菊隻買大小單雙一賠一。她倆是逢買必中,一開始一根銀筷子賭贏一兩,就拿這一兩銀子當賭本,一生二二生三,簡短結說,半個時辰不到,二俠一共贏了三百多兩銀子。

嘿!二俠樂的,眼都睜不開了。心說話,怪不得人們都愛賭錢,這要一贏了錢,哈哈!那真是太開心了!可惜,賭色子的台子太小,莊家還不賠錢。也就是說,莊家隻抽水,你得找人跟你對賭才能贏錢。

玩到最後,其他的賭客,都不跟二俠玩了。采菊一看,銀子雖然贏得不少,離還上饑荒,還差二百兩銀子呢,這怎麽辦啊?

哎?這時候,有個輸給二俠錢的人,冒壞水,湊了上來:“小子!贏錢贏的不過癮吧!告訴你,在這想贏大的,快的,你得上樓玩促織去!”

哎?那位問,什麽叫促織啊?就是鬥蛐蛐兒!二俠一聽這個,來了興致。艾歌不懂牌九不懂魚蝦蟹,卻會鬥蛐蛐兒啊。

但是,書中帶言,古時候玩促織,一般沒有冬天玩的。說怎麽了?普通的蛐蛐,過不了冬。就算你有好蛐蛐,能過冬,冬天拿出來,也怕把蟲兒給玩壞了。古時候,你要能抓到一個好蟲,可金貴著呢。

二俠上了這賭場二樓一看,果然有個玩促織的地方。這地方屋中密閉,不透寒風,點著油燈蠟燭照明。裏邊還擺著一盆盆花花草草,矮常青樹,屋裏幹了灑水,冷了生炭,那是溫暖如春。

二俠就跟她姐姐說:“不行,咱們就鬥場蛐蛐兒看吧。”

采菊開啟鬼道,看了看那室內的環境,想了想說:“這也是個法子,我看行。”

二俠找賭場夥計問明白了規矩,也是對賭一賠一。但是,這裏玩的可大。最小的一注,也要二百兩。等到二俠偷偷瞧見人家的蟲兒,“噗”當時就泄氣了。

那位問,怎麽還泄氣了呢?嗨。蛐蛐兒這東西啊,也是分品級的。就如同那當官的品級差不多,從高到低一共九品。那些人的蟲兒,雖然看不著一品的,但是,三品的二品的人家可都有。

艾歌手裏這隻黑頭大蛐蛐兒,確實不錯。但是撐死了,隻是一隻五品的蛐蛐兒。上街跟人家玩兒,自然沒問題,可上這來兒鬥……二俠心裏頭頓時,沒底了。

在這關鍵時刻,還是采菊說話了:“你放心跟他們鬥好了,這屋裏頭也不見個光,我能附在蛐蛐兒身上幫它,咱輸不了的。不過咱可說好,隻鬥一場,贏了便走。”

哎,說到這兒,有人說我扯淡。

我可沒扯淡,像鬼魂能附在蛐蛐兒身上還能鬥的故事,在蒲鬆齡老前輩的聊齋誌異上出現過。那故事還拍成了一個木偶片,也不知您,看沒看過。

說回二俠,既然姐姐這麽說,艾歌便找到賭場夥計,把銀子一押,求夥計,幫他安排上對賭的對手,領了號牌靜待賭局。

也就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比過兩場之後,便到二俠和他這隻黑頭大蛐蛐兒上場了。

剛上場,二俠一看他的對手,就來氣了。說怎麽來氣呢?光看對麵那人的樣子,就不像好人。什麽樣啊?這個人打眼一看,五十來歲。光著頭,披頭散發,長的是臉大如餅,臉上顏色也跟大餅差不多。一對兒肉包子眼睛還爛眼圈,兩隻耳朵一隻招風耳,一隻往裏扣扣著,大鷹鉤鼻子,鼻毛還露出來挺長,鯰魚大嘴,口中牙齒不全,估計年輕的時候,應該沒少打架。

與眾不同的是,不知道為什麽,此人沒有胡須,也沒有眉毛。再看此人穿戴,我的媽,光著腳踩一雙紅色帶著花兒的粉底緞兒靴。大綠的織花肥棉褲,身披一件白色繡著各色花紋的大棉衫,仔細一看,上邊星星點點有些許血跡!裏邊呢,紅的,紫的,藍的穿了好幾層花衣裳。腰裏也不知道擱哪弄了一條女人的紅兜肚當腰帶,抻長了就那麽隨便往腰裏一係,怎麽看怎麽不是好人,怎麽看怎麽招人恨得慌。

這還不止,馬上要開始鬥蛐蛐兒了,他還淨跟身旁之人說什麽,於韓氏的腳丫兒生得俏啊,長甸堡來的那王家小姑娘兒大腿白啊,誰誰誰的貼身衣裳還有兜肚都讓他弄來啦,那樣不三不四下三濫的話。

二俠一看,不贏這**賊的錢贏誰的去啊?今兒小爺我,吃定你了!

此時,賭場夥計喊道:“下一場,黑方七號對紅方十三號,促織入盆!”哦,這就是要開鬥了。

二俠和跟他對賭的**賊,分別將蛐蛐兒放入鬥盆之中,中間隔了一條木閘。艾歌一看對手那隻紅方十三號的蛐蛐兒,我的天爺!那可是隻二品的蟲!

隻見那蟲,通體暗紅,腿長牙尖,須長搖擺,名曰:關雲長!這隻蟲,為什麽叫關雲長呢?因為它身經百戰,過得五關斬得六將,不管跟什麽蟲鬥,哪怕碰上一品的夜明珠,玉麵螳螂,也隻消一個回合,好似關公溫酒斬華雄一般,速戰速決,那是從無敗績。

艾歌這隻黑方七號呢,之前都說過,其實也就是隻五品的黑頭大蛐蛐兒,撐到死,也隻能算個四品的尾巴尖兒,跟人家根本沒法比!旁邊看熱鬧的紛紛搖頭,都說,這小子他輸定了。

“撩須打牙!”

二俠一聽口令,趕緊手執豬鬃,撩撥蛐蛐兒的須子和獠牙。等二俠這蛐蛐兒一叫喚,哎!誰都沒想到,二俠這隻大黑蛐蛐兒的叫聲甚是響亮,立馬占回上風!

“開閘!”

夥計打開擋在鬥盆中間的木柵,兩隻蛐蛐終於見了麵了,這就要鬥在一處。誰料,對麵那關雲長還沒等衝上來咬二俠這隻黑頭大蛐蛐兒的時候,它忽然又叫了起來,聲音居然比剛才還大,直接令對麵那隻關雲長喪失鬥誌,老老實實躲在鬥盆邊上一動不動。

此刻,二俠這蛐蛐兒是威風八麵,一躍而上!先是一口咬斷了那關雲長的一根須子,後一側身,咬掉了那隻關雲長的一條大腿是得勝而歸。

對麵那主兒一看,氣的跺腳大罵。二俠一看,哎呀!果真大獲全勝,趕緊將自己這隻蛐蛐兒收回促織筒,收走了五百九十兩銀子。

那位說,不應該是六百兩麽?嗨!這是人賭場的規矩。每場促織,贏的一方必須得給賭場,留下十兩銀子的抽水錢。

拿了銀子,收拾妥當,二俠便要匆匆離去。誰料方才輸給二俠那人,領了十幾個潑皮,把下樓的兩處樓梯口全都堵上了。

“小子,敢贏我不倒翁你宮爺爺的錢,我可給你了。可你的蟲兒,把我這隻關雲長,給他媽咬死了!你說,這賬該怎麽算?!”

說完,那人將手中的促織罐,“啪”往地上一摔,方才明明還有口氣兒的關雲長,這下當真是一命嗚呼了。

二俠一看,這家夥要訛人。輕聲一笑:“明明是你親手摔死的,可怨不得我。

“放你媽的狗臭屁!這蛐蛐兒都不能鬥了,跟死了有什麽區別!我這隻蟲,價值六千兩銀子!快賠錢來!”一邊說,那人探出雙手,一手來拽二俠衣領,另一手掄圓了就準備給二俠一個大耳刮子。

哎?這位說,一隻小蟲居然值六千兩!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哎?這位還說,這都比人命值錢了。

沒錯,在當時,六千兩銀子,能買下一百多個小丫鬟,還得淨挑好樣的買!要不,怎麽說,還是現在的社會主義好呢?

哎?那位又問,嘿!這人是誰啊?任賭就該服輸,他怎麽不講理啊?書中帶言,此人正是宣城衛頭號的地痞流氓頭子,人稱不倒翁的宮大爺。哪個宮呢?就古代的一種刑罰,當了太監,受了宮刑的那個宮。

據說此人在本地,也不知道家裏曾經有個什麽不得了的親戚,祖上還給他留下兩個臭錢兒積下三分陰德。好麽,這貨就在本地作上死了。什麽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到了他這都算小兒科。按照他的理論,就一句話:“宣城衛,是我家,天大地大我最大,當官的來了我也不怕,黑白兩道全拿下。”

宮大爺剛才在樓下玩的不開心,才上樓上來玩促織,順帶弄兩個銀子花花。隻能輸不能贏的,誰還跟他賭啊?夥計呢,誰還都不敢得罪。

所以宮大爺,等了老長時間,都沒給他安排上局兒。哎?終於等到二俠,隻帶來個五品的蛐蛐兒,反正他是外來的誰都不認識,不豁出他去,豁出誰去啊?

誰料這造化弄人,宮大爺今天居然在陰溝裏翻了船,丟了臉麵不說,賠了夫人又折兵。他抓賭場夥計撒氣,也賴不著人家。

怎麽辦呢?當然要找二俠,奪他的蛐蛐兒搶他的錢,再將他拉出去活埋了才解氣呢!所以,他便上來捉打二俠,欲將他從後門拖到小樹林,跟方才那人,一並料理了。說到這,大夥都沒聽明白,什麽小樹林方才那人?您別著急,後文自見分曉。

嘿嘿,接下來這結果,估計誰都想到了,唯獨這不倒翁宮大爺沒想到。

二俠哪能讓這潑皮打啊?隻見艾歌身形快似鬼魅,憑空向後閃出一尺有餘,宮大爺先是一爪抓空,隨後一胳膊 “啪!”正揍在方才安排他們倆鬥蛐蛐兒,那夥計的臉上。

“哎呦!大爺!您打我幹啥?”

“打的就是你!都是你給老子安排的好事!啪!”好麽,又是一個大耳貼子。

此時二俠感覺不妙,采菊也提醒二俠:“趕緊走!看樣子他領來的人真不少,前門走不了了,走後門!”

那麽說,後門在哪呢?進來之前都看好了,在一樓緊裏邊,去茅房的那條道上。

艾歌趁此機會,翻樓梯飛身下樓,分人群奪路而走。

那不倒翁宮大爺一看二俠居然跑了,緊接著第三個大耳帖子“啪”打在那賭坊夥計的臉上:“你個死小劉子!讓你礙事!跑哪去了?趕緊給我追!”

宮大爺一聲令下,後門這馬上有人說話:“呀!殷家雙雄再此!休走!”原來那不倒翁真不是蓋的,早在前後門安排了人,以防不測。

二俠來在後門剛要走,已有一老一少,這是父子倆的潑皮,攔住二俠去路。

艾歌高抬腿,施展聯璧拳法,“啪啪”兩腳將他們一人踢出門外,一人踢進入茅房跌入茅坑。

艾歌奪路而逃,采菊為他指路說:“前麵有片小樹林,先上那躲躲吧。”

等那不倒翁領人追出來,正遠望二俠身影一閃,進了樹林。

那宮大爺一看,樂的一拍大腿:“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狗崽子們!”

“有!”

“給我衝!”

他們這夥人,也一並衝進了小樹林。

二俠進了林子之後,采菊開啟鬼道,卻發現這兒,好像出事了。引二俠前去查看,隻見三個地痞一人穿了件皮袍子,正在林間挖坑,坑邊上還躺著一人。

二俠躡足潛蹤,上前一看,嗬!扔在坑邊這位,不是旁人,正是那剛見過麵的菜包子。

艾歌偷偷摸了一把,卻發現菜包子身上,硬邦邦,都涼透了。死了!

這正是:遭攆早到宣城衛,卻遇冤家掉底賠。

幸得高人點迷津,贏錢難走又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