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回

說,當官的都領人來了。家裏有案子,應該去找當官的啊?有一人,卻偏偏跪下求二俠,幫他破案。艾歌挺納悶,你這怎麽說啊?那人悄悄跟二俠說了句話,二俠:“啊?”了一聲,明白了。

要問那人,到底說的什麽呢?其實就說了兩句話:“哎呀大俠,您可不知道啊!這個當官的,可不為民做主啊……”

說,這個趙縣官真這樣嗎?有人說我扯淡。明朝中期前,沒這樣的事。

要這麽說,我還真得為自己辯解幾句。要知道那時候,這片兒地方,是山高皇帝遠,就算皇帝你英明神武,也管不到這。再說了,那時候朱元璋都已經不在了。莫說朱元璋不在,就是他在的時候,別說不辦事兒的官,就是那貪贓枉法的官,他殺了一輩子,也沒殺幹淨啊!非要說什麽時候好,還是現在好。現在,是絕不能,有這樣的事!哎?那位又問,要是有,怎麽辦啊?嗨!我就是個臭說書的,咱不抬杠了。

說回故事,先把二俠擱在旁邊,單說腰裏圍了一圈臭鹹魚,瘦小枯幹破衣囉嗦,跪求二俠的這位,姓什麽叫什麽啊?他呢,姓曹,名字叫狗剩,賴名好養活。

曹狗剩呢,不是本地人,是從南方來的。據說當初,他家發大水,房屋被衝毀,全家都淹死,隻剩爹一位。日子沒法過了,隻得收拾收拾剩下那點東西北上,逃難來到這馬村安了家。

過了幾年,日子越過越窮,曹狗剩實在沒辦法,隻得外出打打短工。他老父親呢,姓曹名南來。怎麽叫這麽個名啊?這名字是後改的,咱們也剛說完,因為他是打南邊來的,起這名字,也是個念想。

一天晚上,他老人家獨自在家,半夜裏中風而死。怎麽中風死了呢?其實老爺子,陽壽到了。那時候人過七十古來稀,他都七十三了。等過了幾天,狗剩提著東西回家,準備孝敬老父親的時候:“爹!您看,我買了一掛您最愛吃的臭鹹魚……哎?……啊!”

見老人情形不對,狗剩連忙丟掉鹹魚,一步就邁到他老父近前,拉過他那隻枯瘦的手……冰冰涼,烏安完!哎呀,可把曹狗剩給哭的:“……我的爹哎……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去那麽遠,打那份短工了,掙那點錢了……我連您最後一眼,都沒看上啊……”

人死了,得發送啊。狗剩把身上掙的這點錢全都花幹淨了。給老爺子買了個狗碰頭的棺材,在亂墳崗那,挑了塊好點的地兒給埋了。

就前幾天,老爺子頭七!曹狗剩拿著祭奠之物,來到他爹曹南來的墳上一看:“呀?這……這是誰幹的!”隻見他爹的墳,不知被誰刨開了,狗碰頭的棺材板子也碎了,老爺子曝屍荒野!等狗剩再走進一看:“啊!”嚇得腿肚子轉筋!

隻見他家老爺子的腦殼被砸碎了,往裏一看,空的,沒腦漿子!跟現在地上躺著的這位,一樣!等他緩了好半天,環顧四周,我的天爺!不光他爸爸,還有好幾具沒有主的屍體,也是這般模樣!

趕緊報案吧!逐層上報!等把這些案子都報到趙縣官那一看,好麽!苦主就曹狗剩一個,還是個沒有根基的窮小子。因為沒什麽油水,叫誰去誰都不去。再說那案太懸了,沒法破。反正頂上也沒人催,大家誰都不著急,就先掛起來吧。

是,大家都不著急,可狗剩著急啊!雖然他爹都已經死了,可他也得給死去的爹一個交代。再說這案不來人看,他爹的墳就是案發現場,不能二次入土下葬啊!

他上了大堂,求趙縣官能派人來看看,爭取早些破案,可這當官的嘴上答應,就是不辦實事兒。老父親的屍首眼瞅著都爛了,實在是把狗剩逼的沒辦法了!找遍全家,隻剩下這掛臭鹹魚,還勉強拿的出手。他一尋思,我找趙縣官我送禮吧。

說是送禮,可不能白天去。那得是晚上去人家裏送,還得走後門。當天,同去送禮的,有個富商!狗剩一看人家那模樣那架勢那穿戴,要壞!可一見這富商送的東西,心裏踏實了。說,那富商送的什麽呢?一個大倭瓜,還沒狗剩這串臭鹹魚值錢呢。他們倆,是一塊到的,狗剩心裏也沒底,就讓人家先進去,看看怎麽回事。不大會兒的功夫,人一出來,是神清氣爽,喜笑顏開!怎麽?事辦成了!

狗剩心花怒放!心說,這下行了!沒想到,他把這禮一遞上去,人趙縣官接過手來,先一掂量,然後扔在案上,一手捏著鼻子用另一手翻弄了幾下,好懸沒吐了:“拿拿拿快拿走!”

“可老爺,我爹那件事……”

“……滾!”

好麽,連人帶著這些個臭鹹魚一起,扔出後門之外。曹狗剩坐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土,直納悶。忽聽得旁邊有人,正在譏笑他!扭頭一看,原來是方才那富商還沒走,正抱著肩膀瞅著他樂呢:“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叫人給扔出來!”

狗剩也納悶啊?怎麽人家送八文錢一個的大倭瓜,事就辦成了。難道說自己值二百錢的一大串臭鹹魚,不比那破倭瓜值錢嗎?他還問呢,人家根本就沒理他,看完了笑話,是揚長而去。

狗剩好似一個霜打的茄子。回到家,一粒米都沒有,身上鏰子兒皆無。就用臭鹹魚,給自己煮了碗湯。說,怎麽煮湯啊?別的吃法,太鹹了,喉得慌。煮湯喝,魚肉咬得動不說,喝到肚裏還占點地方,管個水飽。一邊喝,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一邊抹著眼淚,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又想起他從小到大,這些個遭遇,難呐!實在抗不住了,悲極而泣,嚎啕大哭,暈死在家。沒想到轉過天,他剛緩醒過來,就聽說村裏,又出事了!事兒還挺大,又是一件裂頭案!可這回死的,是活人!官老爺這下,不得不派人來了。

狗剩一聽,樂的蹦高,跪倒在地,向蒼天咣咣咣磕了十個大響頭,喊了聲謝謝老天爺,然後趕緊去找那當官的。

都這時候了,當官的也沒辦法,隻得跟著保長,去墳上查看一番。可等趙縣官去墳上一看:“哎呀!這個味道實在是太惡心了!好像臭鹹魚一樣!走!”好麽,這些人什麽都沒幹,看一眼就走了,又把曹狗剩他爹的屍首扔這兒,不管了。可把狗剩急的,沒辦法又回家把那掛鹹魚,拿出來追到村口這,求他能不能先把自己父親這案子給查一查。趙縣官一看是他,一聞那味,是那串鹹魚,沒等說話“哇”的一聲,自個跑去吐了。得!曹狗剩仰天長歎,心裏暗自罵道:“這個姓趙的臭當官的,是真不為百姓做主啊!”

再往後,他聽見二俠來了,轉圈還圍了那麽多人!手裏提著鹹魚不方便往裏擠,這才把臭鹹魚圍在腰上,擠進人群,央求二俠破案。

以上這些事情經過,曹狗剩也簡短結說跟二俠這麽一講。艾歌一聽,也不是這麽回事啊!他是個什麽啊?平頭百姓!現在好了,那麽多人看著呢,搞得他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就在這麽個時候,還得是人家當官的,過來給二俠解了圍。

那趙縣官一看,剛才還圍這那麽多人,一下子都跑那邊去了。抓了個舌頭一問,喜上眉梢!眼珠子咕嚕一轉:“哎!天助我也!”

兩個捕快分開人群,趙縣官一步三搖地來在了,二俠艾歌的麵前。衝他點了個頭,二俠趕緊一抱拳:“呃……大人……”這就要躬身施禮。趙縣官連忙伸手,輕輕托住二俠的膀子:“哎?這位壯士,無須多禮!”

兩人對麵而立,二俠仔細一看這當官的那真是氣度不凡!大高個,國字臉,濃眉大眼,官衣官帽那是一塵不染,一身正氣!

沒等二俠先說話,還是當官的先開口:“敢問這位壯士,真是那位武功高強俠義無雙的,艾歌艾大俠嗎?”

二俠一抱拳:“不敢當!不過小民,確實是艾歌,綽號二俠!”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相親們啊,相親們!蒼天有眼!現在名滿遼東的艾歌艾大俠來了!他可是師出名門,武功卓絕!平安大擂拔頭籌,隻身**平鐵佛山!那麽大的案子他都能破!咱們村這些個怪案啊,有希望了!大家都來,先謝過艾大俠!”

這曹狗剩一聽,倒頭就拜!老百姓鼓掌的、道謝的、叫好的“嘩~”響成一片。

“啊?!”艾歌當時就楞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心說話,他這官可真好當啊!我也算看明白了,擺在眼前的這些都是無頭的懸案!先給我連帶高帽,然後把這一大攤麻煩事,全都強壓給我,他倒好,借這個台階自己下去了。

“哎哎哎!大家聽我說,我隻是路過……”二俠還想解釋。

“大俠啊大俠!您有俠義之心,武功蓋世!老天安排好了讓您路過這,再說趙大人也派您幫我們破案了!您就別推辭了!”好麽,曹狗剩也喊,保長也勸,相親們也都跟著起哄。

二俠心想,什麽叫派我破案!我也不是官府的人啊,這都什麽事兒啊!可轉念一樣,也不好推辭。怎麽呢?一來,他去馬家集,也不是那麽著急。二來,現在百姓也好,當官的也罷,都需要他幫忙。再說,此事凶險。為人俠者,遇到這樣的事,當管。那叫,義不容辭。腰裏她幹姐姐采菊,也悄悄說:“弟弟,看這架勢,你不幫忙,也走不了啊。先應下吧,沒事,有我幫你呢。”

“嗨!好吧。不過可我要先說明白,其實我隻是個江湖中人。當初上鐵佛山打山賊,我靠的是武藝,要說查案這可是頭一遭!這案子能不能破,還真不好說,我隻能說,盡力而為吧。”

曹狗剩一聽二俠這麽說,哭了。跪爬上前二次抱住二俠的大腿:“大俠啊大俠!您可一定要把案子盡快破了啊!我爹沒法二次下葬,屍體都擱臭了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二俠趕緊又把他攙了起來,張嘴想要說話,可怎麽說,都不對。好嘛,給二俠整沒詞兒了。

關鍵時刻,還是人家當官的。趙縣官抬起雙手:“哎哎哎,聽我說,聽我說,別激動。咱可是請人來幫忙的。這樣,咱先以三天為限,先請二俠艾歌幫咱們查一查案!當然啊,我也一定鼎力相助!三天一到,不管案子查的怎麽樣,先給大家一個說法,行不行?”狗剩一聽,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點頭答應。

天色,也不早了,二俠也沒個落腳的地方。曹狗剩一看,正好:“大俠!我爹那屋還閑著呢,您晚上,上我家來吧!走走走!”二俠也不好再問別的人家借宿。就這麽的,艾歌牽著驢,跟這位曹狗剩去他家暫住。

這一路上,狗剩這嘴就沒閑著,把以上咱們說過的那些事,詳詳細細地跟艾歌講述一遍。二俠暗自感歎,怪不得這姓趙的能當官啊,那是相當的會做人!

天剛擦黑,他們就來到了曹狗剩家。二俠一看,這也叫家啊!說,曹家什麽樣啊?就村中路旁,有一大一小兩間連在一起的破土坯房,前後連個院子都沒有。門板都糟了,上邊大大小小十好幾個窟窿眼,也沒個窗戶。狗剩還說呢:“我們家不用窗戶,這扇門,又當門是又當窗!”往上看,茅草的屋頂,雖然沒漏,但是呢,都塌進去了,估計也堅持不了幾天。站在門外轉圈一看,連個栓驢的地方都有沒有,隻好就近找了棵樹拴上,又弄了一大捧子青草往小毛驢前邊一擱:“對不住了,毛驢兄弟!”說完又拍了拍毛驢腦袋,小毛驢也真聽話,也不叫也不鬧,低頭吃草了。

等進了狗剩家,二俠放下隨身帶的包袱行李,四下一打量,頓時想起了個詞兒,叫家徒四壁!這兩間房,大的那間還好點,有個土炕,有個石頭壘的土灶,灶上架了個破瓦盆。小的那間,隻有一個小土炕。除了這些,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倍兒幹淨!

狗剩請二俠坐在炕上,自己上外邊弄了點柴,又用破瓦盆盛了點水。跟二俠借的火折子打著火,從腰裏摘下兩條臭鹹魚,熬湯。家裏也沒個油燈,這柴火堆就當燈了。屋裏的味道,本來就不怎麽樣,等湯一燒開了,嗬!那味道,真是……正常人是沒法呆了。不過這兩位,都不正常。怎麽不正常呢?狗剩像他爹,最愛聞這個味了。二俠呢,一來當過酒店夥計,知道臭鹹魚這玩意兒,是怎麽回事兒。二來這點臭味兒不算什麽,跟他原來腳丫子的味道一比,那都不算什麽。

等湯熬得了,狗剩也不知道從哪變出兩個破碗一個木頭勺子來,分好了魚湯端了過來:“大俠!我家裏窮,爹也剛走,辦喪事錢都花完了。現在這是我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還希望您不要嫌棄。”

這會二俠也是真餓了,他也沒想到,狗剩家能窮成這樣。接過碗一看,說了句:“先等會兒。”說完從隨身的包袱裏,拿出一個紙包。打開,裏邊有兩個饅頭,一點醬肉,這是二俠白天吃剩那點幹糧。

就這麽的,他們倆就活著,先把晚飯給吃了。二俠還好點,那狗剩都不知道多長時間,都沒見過白麵沒見過肉了。好麽,他把艾歌分給自己那份吃食,風卷殘雲吃了個幹幹淨淨。說有多幹淨呢?一個渣都不剩。那還不止呢,連著掉地上那點饅頭渣肉渣,都讓他用手指沾口水,撚起來全都舔了。

直到定更天,兩人剛吃完飯,狗剩正收拾家夥呢。一邊收拾,還一邊叨叨咕咕:“我說,艾大俠!真別說,我想來想去,還真懷疑一個人!”

“哦?你懷疑誰啊?”

“我們村裏,有個小子,姓甄,叫甄英豪!據說前幾年,他靠挖自家祖墳墓,拿裏邊的東西發的家。一有錢,老婆孩子全不要了,整天花天酒地!兩年的功夫就破落了。可最近,不知怎麽他一下子,又有錢了,這兩天卻沒影了。”

二俠一尋思,說道:“啊,這人乍一聽是有些奇怪。案子呢,也跟挖墳掘墓有些關聯。但是,死了的人和被挖的墳,都是一窮二白!那個叫什麽英豪的,也不大可能去挖他們的墳啊?”

就在這麽個時候,二俠忽然聞聽采菊說話:“誰說不能啊!弟弟,方才我出去轉了一圈,發現有幾個人實在可疑!是這麽這麽這麽回事……”

二俠聽完幹姐姐的話,哼了一聲,回頭說了句:“曹兄!在家幫我看好東西,我出去辦案!”推門一閃身衝出門外。還沒等狗剩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人早沒影了。

這正是:不會做人難為官,懸案不破為官難。

大蠟還得能人坐,二俠連夜把案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