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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10年過去了,屠赤文流轉於各地做官,仍舊看不見一絲能回到京城的希望。屠赤文在兩當縣做了幾年縣尉。這裏旱澇災害嚴重,產不了多少糧食。幾年了,眼看升官無望,屠赤文每日隻盼著他管轄的地界裏別鬧兵匪能夠平安度過任期。

“東坡先生落魄時寄情於吃食上,走到哪裏吃到哪裏,想來能夠走南闖北也是開了眼界。本官困在這窮鄉僻壤幾年了,連想吃口外地的佳肴都是妄想。夫人啊,委屈夫人跟著我受委屈了。”這天晚上屠赤文幾口酒下肚,又開始抱怨起來。屠赤文兒子也有幾歲大了,連龍須糖都沒吃過,每想到這些,屠赤文就覺得對不住妻兒。

“大人,衙門來了一個新廚子,是因為西南鬧兵亂過來投靠親戚的。李總管還怕大人吃不慣西南的口味,一直沒讓他掌勺。大人如果想換換口味兒,明日讓他做一桌西南風味可好?”師爺邊說邊舉起手中酒杯陪著屠縣尉喝了一杯。

“好好,那敢情好。別等明日了,勞煩師爺差人先把他叫來,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川月樓的菜本官沒少吃,本官先跟他聊聊,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屠赤文來了興致。

師爺差人找來了那廚子,此人身形魁梧,一臉絡腮胡,眼神裏帶了些凶相,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廚子。屠赤文一看就有些失望了。“你是廚子?”夫人先開了口。

“小的姓張,是個獵戶,來兩當投靠親戚,這附近沒有可以打獵的地方,總不能賴在人家裏混吃混喝吧?原本是想來縣衙混個官飯,用上小的這一身蠻力,可他們非說小的長得不像好人,硬是把小的塞進了廚房裏頭做了大廚。”張大廚絲毫不隱瞞,一番介紹後,師爺臉色蒼白。

“哈哈哈,本官虧得先讓你來聊兩句,不然明天若是真的想吃一桌西南美食,豈不是會失望?”屠縣尉大笑道。

“小的會做飯,都是些鄉下的粗糙吃食,恐怕入不了大人的口。”張大廚兩手抱拳說。

屠縣尉打量他,見張大廚耳朵少了一塊,心中一驚,開口問道:“你那耳朵是怎麽回事?”

“啊,就是因為這耳朵少了一塊兒,他們才說小的看起來不像好人。大人盡管放心,小的不是兵匪,這耳朵的傷說起來也是一段傳奇,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掃了大人吃飯的興致。”

“你盡管說,本官已經吃飽了,喝著酒聽一段傳奇倒也不錯。”

張大廚站直了身體,陷入回憶中。

張大廚是四川人,經常在邛崍山打獵。這地方被稱作陰陽界,陽界尚平敞,到了陰界地勢險要,密林高聳,白天進去了都不一定能見得著太陽。當地人對陰界很是忌憚,很少有人會貿然進入。

這天張大廚打獵打了一天,一無所獲,就這麽空手回家要餓肚子。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他顧不得太多,冒險進入了陰界。原本想著打隻兔子就回家,可誰知這陰界裏植物茂密,竟不見什麽動物蹤影。張大廚不甘心,走著走著就走入了陰界深處。

張大廚在陰界裏沒了時間概念,全然不知已到了天黑的時辰。這時他看見遠處燃起火光。林中沒有風,那火卻不知什麽原因竟朝著他的方向飛速移動過來。等到火光移到近了的時候張大廚看到那是一個燃燒的大石碑。

碑身如虎形,雄偉有威,這碑真的是在自行移動,而且對周遭環境很是敏感,似能察覺人氣。張大廚爬到樹上躲避,碑路過的時候竟然跳起來想要吞食他,張大廚屏住呼吸才躲過去一劫。碑行過後他剛想從樹上下來,遠處飛來密密麻麻一隊蛇群。長這麽大,張大廚從未見過這麽奇異的一群蛇,大蛇如磨盤般粗,小的也粗如鬥。群蛇淩空而飛,朝石碑飛去。一條小蛇飛過的時候傷到了張大廚的耳朵,他隻覺一陣疼,用手一摸,耳朵竟然就這麽著少了一塊兒。

張大廚再看前麵,蛇群飛過大碑的時候竟被那碑吞食,林中傳出來一陣“哼哼哧哧”的聲響。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蛇就全都不見了,而那大碑仍舊在前行。張大廚見此情景不敢再在陰界繼續行走,躲在樹上過了一夜。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大廚見一山民路過,趕緊下樹求助,把自己前一晚的經曆告訴了山民。山民告訴他當年大禹治水路過邛崍山遇見毒蛇擋路,禹王大怒,命庚辰把蛇殺了,又立下一大一小兩個碑讓他們成神殺蛇。四千年後,碑果然成神,以蛇為食。張大廚幸運遇上的是小碑,若是遇見大碑,火燒五裏,一定沒有活命的餘地。咬他的蛇是毒蛇,出了陽界見到陽光恐怕就會引起毒發。山民給張大廚解藥,救了他一命。張大廚自那以後再也沒去過陰界。

屠縣尉聽得饒有興趣,問道張大廚:“那山民是住在陰界裏的?”

“小的沒問。小的差點把命丟了,隻想快些出去那片林子。顧不得問其他的。”

“張廚子,你所言屬實?”

“不敢欺騙大人,小的還想在這縣衙混口飯吃養活老娘。”張大廚抱拳行禮,頗為認真答道。屠縣尉聽後心裏有了計較。他讓張大廚先下去,明日掌勺做一桌西南飯菜,他不計較飯菜是否正宗,隻想換換口味。

張大廚走後,屠縣尉問道師爺:“師爺覺得剛才這廚子說得有幾分真?”

“這個…邛崍密林間自古少有人煙,藏些世人沒聽說過的古怪事倒也不稀奇,這廚子所說真假實難判斷。不親眼看看,怎麽證實真假?”師爺說得不錯,這碑神之事沒人在書中見過,很難聽他隨便一講就信其真。

“大人為何這樣問?”師爺見屠縣尉一臉認真沉思狀,忍不住問道。

“如果他所說不是虛言,一是那碑神,若是能請到京裏供奉起來,皇上一定喜歡;再就是救了張大廚的山民,竟有藥可解蛇毒,那密林必有神藥是世人未曾知道的。”

師爺聽後陷入沉思:“大人所言極是。”

“哎,若是真的,本官就能有機會再回京城了,而且是因為這等千古奇功。請回禹王留下的寶物,想不千古留名都難。哈哈。”屠縣尉想著不禁笑了起來,他轉頭看著夫人說:“夫人怎麽看?”

“妾身覺得師爺說得有理。老爺整日想回京城,別被一個廚子信口編出的故事給迷了心竅。”夫人知道屠縣尉為什麽對這件事這麽認真起來。

“其實想知道他是不是信口編了個故事哄本官也不難,這廚子若是敢對皇上也這麽講,應該不會是假的。欺君之罪他可是知道後果的。”屠縣尉低頭喝一口酒,轉頭對著夫人說:“本官也不是僅僅為了回京城求富貴才對這件事感興趣的。本官想查清義父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嶽丈到底是死於被人所害還是吾等冤枉了義父。這十年來本官一直沒放棄遣人打聽,義父最後被人見過的地方就在邛崍山附近。”

“什麽?”夫人驚訝一句。

“本官不想夫人擔心,所以從未跟夫人提起過,隻是今日聽了這故事…本官想去邛崍山。”屠縣尉說得很堅決。

師爺聽罷,忙吧張大廚又叫了回來。屠縣尉循循善誘:“大廚可曾娶妻?”

張大廚聽了以後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答道:“小的一粗人,做這點兒活計跟老娘勉強維生,哪還有能力娶妻?總不能讓人家跟著小的受苦吧?”

“你可願意再去趟邛崍山陰陽界?”師爺問道。

“不去了,命要緊。”張大廚連連搖頭,臉上露出些許驚恐之色。

“若是許你富貴榮華你可願意?隻要能證明你方才講的事是真事。”屠縣尉一臉嚴肅,不是開玩笑,張大廚眼睛裏閃過一道光,他動心了。張大廚想了想堅定說道:“若真能以此換得富貴,不就這一條命嘛!苟且活著也是活,再冒一次險說不定就能改變命運,那小的願意去!”

“好,哈哈,好啊。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人。”屠縣尉很滿意。

“小的也不求富貴榮華,隻求能有間屋,能讓小的和老娘住得安穩,吃得飽穿得暖,再娶上一房美妻,嘿嘿,這輩子足矣。”張大廚說到娶妻,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沒什麽不好意思,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本就是大丈夫應該做的。你放心,隻要你再隨本官前去一次邛崍山,立了功,自然都少不了你的。”屠縣尉許了諾。

張大廚歡喜答應了一聲:“小的聽大人差遣。”

屠縣尉讓張大廚先下去了。師爺問道:“大人總不能一人帶著張大廚前去吧?”

“本官馬上寫個奏疏給太師,讓太師呈給皇上。這件事本官一個人是斷斷做不成的。”師爺聽後,站起身雙手抱拳道:“大人若是信得過小人,小人願陪大人一同前去。”

“師爺客氣了,本官巴不得師爺一起去。若是獻寶成功,你我一同飛黃騰達。這些年在兩當,師爺沒少幫本官,本官早就把師爺當成了自家人。此去凶險,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吾等要做好萬全準備才是。”屠縣尉說得都是真心話。

二人說定後,屠縣尉回去書房,連夜寫了奏疏,派人加急送去了京城太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