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怡蘭院壯士喜會 星月樓莽夫躁怒

卻說在王家客廳裏,王蒙業自知報應到來,眼下別無選擇,就站起身來,把刀放在脖子上,便要自盡裁決。

夫人錢文英急匆匆趕進客廳,看了這眼前一幕,嚇得瞪眼捂嘴。王蒙業對她苦笑著說:“夫人,您知書達理,賢惠正良,卻嫁給了一個綠林惡盜。蒙業欺騙了夫人數十年,自知罪孽深重,無顏苟活於世。我今生對不起夫人,唯有來世再報恩情。”

錢文英癱跪在地,滿麵痛哭哀傷。

王蒙業揮刀抹喉自盡,錢文英急忙爬在屍體邊,嗚嗚哭泣著聲。蝮蛇把刀鞘扔在地下,看了猿月一眼,兩人大步走出客廳。

二人走來門院,解了馬槽韁繩,跨上坐騎離去。街道上行無百十步,碰巧在街上遇見那王德義駕駛馬車回來,兩邊互看一眼後,匆匆擦肩而過。

王德義將車馬趕回莊內,卻聽到客廳裏傳出一片嗚嗚哭聲,連忙走去查看。卻見幾十口人都在跪地痛哭,猛然看見父親的屍體後,頓時慘叫一聲,跪地撫屍痛哭起來。他腦海中回想著街道上那兩個匆匆離去的騎客,瞬間明白過來。憤怒痛恨下,眼中藏有萬分恨意。莊客急去官府報說這樁血案。

本城知府馬世德,是個中年書生漢子,素知王員外名聲卓著,兩人也頗有一些交情。忽聞這件凶殺大案後,絲毫不敢懈怠,即刻起床點兵,率領大小官吏、法曹、主簿文案、仵作、士兵、衙役等人,奔馬前來王家莊查看情況,備理這件血案。

街道兩邊,無數百姓聽說王家發生了一起凶殺案件,紛紛擠在莊園門外,相互竊竊私語打聽。

有人問:“王家發生什麽事了?為何會引來這麽多官兵?”有人說:“今天是王老爺子五十大壽,白天還過得好好的。到了亥時,莊外走來兩個惡賊,其中一個名叫蝮蛇的人,進門就把王老爺與李管家給殺了。”

有人歎氣:“可憐!王老爺行善了大半輩子,今天才滿五十大壽,還沒過完壽日,當夜就遭了這等毒手,凶手真是歹毒殘忍哪!”有人怒罵:“凶手真不是人,這也太狠毒了。”又有人說:“你們小聲點,別讓蝮蛇那個惡賊聽到,不然會有禍事上門。”

馬知府一行官府人員來到王家莊後,就在客廳血泊裏驗證過了兩名死者身份,先扶起王夫人母子落座,勸其節哀順變。即向兩名仵作詢問:“驗屍官,把詳情如實報來。”

兩名仵作回答:“稟告大人,此案兩位死者,一位王員外,一位李姓管家。據我們仔細查驗傷口後,推出一個結果,李管家是被凶手揮刀所殺,而王員外卻是自殺。”

馬知府驚問:“這人證物證俱全,家人與丫鬟都在客廳親眼目睹,王員外又怎麽會是自殺呢!”兩個仵作一致地說:“不敢欺瞞大人,王員外確屬自殺,並非他殺。”馬知府問:“有何證據?”

兩個仵作蹲身查看,把手比劃:“王員外右手呈握力之狀,掌心殘留一些生鐵氣味。加上喉嚨處的傷痕呈現鬆弛開裂,與李管家的深重傷痕大不相同。顯然是凶手先用刀殺了李管家,然後又把刀逼迫王員外自殺,這才符合傷痕造成的不同形狀。”

馬知府也仔細查看一遍後,疑問二人:“會不會是凶手先揮刀斬殺了李管家,然後再用把刀逼死了王員外,卻造成了是他自殺的假象?”

仵作回答:“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如果凶手要這麽做,那他為何又要把凶器留在現場呢!”

馬知府嘴裏唏噓幾聲,眼睛看著王夫人母子,感覺她們隱瞞了一些真相。

錢文英雖然深明大義,已經知曉了此事的真相原委,卻哪裏敢當眾說出?如此一來,必然辱沒自家名聲,也會讓兒子王德義背負父輩罪責,日後抬不起頭來做人。因此思來想去一番,隻能選擇隱瞞不報。

王德義滿麵悲傷,跪地叩首:“知府大人明鑒,我父親就是被蝮蛇這個惡賊上門戕害,懇請大人主持公道,將凶手繩之以法,為我父親伸冤報仇。”

馬知府當著死者家人麵上,也不好再過多糾察驗傷檢報一事,隻把暖言勸慰:“王公子節哀,節哀。既然已知是何人所為,本府自會發下刑捕文書,畫影圖形,遍傳有司,緝拿凶犯蝮蛇歸案。”王德義叩拜:“草民叩謝大人。”

那王員外乃是本城名流紳士,身份顯赫之人。馬知府便與兵馬司將官連夜督辦這件凶殺刑案,商議落定文案後,即令畫匠描繪凶手蝮蛇的大致樣貌,進行全城海捕懸賞。

翌日清晨,大隊捕快、衙役奔出府門,散走街道,往各處顯眼道口張貼通緝令文,畫影圖形緝拿凶犯。

眾百姓好奇不已,圍在牆下觀看那張通緝令,有人輕聲念讀:“

茲有江湖惡賊蝮蛇,暴虐凶狂。夜來無端上門戕殺善士良人性命,實為惡行昭彰,天理難容。目下此賊潛伏在城,不知蹤跡所匿。杭州衙門緝賞三千貫,遍告有司,嚴查四門。挨家挨戶搜捕,祈望軍民捉拿逆賊歸案。凡有知情上報者,可獲府衙重賞。但有知情不報,私藏重犯之人,即與此賊同罪。公文既發,急急如律令。”

眾人念罷公文,紛紛喧嘩起來。有個男子說:“聽說昨夜王家莊燈火通明,知府大人連夜急審王員外遇害的案件,看來真有其事。”有個婦人問:“這凶手究竟是什麽人?為何要對王老爺這種大善人痛下毒手呢!”

那男子指說:“公文上不是說了,一個叫蝮蛇的歹徒。”那婦人搖頭歎說:“這個蝮蛇真是蛇蠍心腸哪!”

有人指說:“光聽蝮蛇這種邪惡之名,就猜出這廝不是一個好人。”又有人哀歎:“世風日下,好人卻沒好報,壞人倒敢氣焰囂張。可憐那王員外,竟然就這麽死在了惡賊的手上,真是讓人心生憤怒。”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各自歎息不已。

此正辰時,蝮蛇與猿月身在一家怡蘭院歌舞上房之中。兩人坐在桌邊飲酒,默不作聲,觀賞數名歌女舞蹈彈唱。麵前一名領舞姑娘,姓李,單個玉字。長得如花似玉,傾國傾城之貌,大抵二十三五年紀。

一個酒保敲門入內,拿著那張通緝令來。蝮蛇與他一錠銀子打賞,把那張重金懸賞自己的通緝令文來看,臉上不禁啞然失笑。猿月把酒敬他,卻見他隻顧愣看榜字,一臉呆滯無神。

猿月問他:“大哥已經手戮仇人,報了血海冤屈,應該痛快暢飲才對,如今卻為何悶悶不樂?”蝮蛇把榜文遞與他說:“你也看看,王員外是個善士良人,我是一個戕害良人的逆賊。”

猿月瞟了一遍,著手撕個粉碎,嘴裏冷罵:“這等偽君子,死不足惜。哥哥自幼受他災禍迫害,忍辱含冤幾十載。此番尋得仇人,沒有誅殺滿門,就已經做得很仁義了。他王家人明知幕後真相,卻還敢隱瞞不報,欺騙官府,愚弄世人,把所有的罪惡都往哥哥身上推。真他娘的可惡。”

蝮蛇說:“趨利避害,扶名正譽,這也是人之常情。”猿月指說:“隻要哥哥說一句話,小弟今夜就去斬草除根。”蝮蛇揮手拒絕。

猿月說:“如今官府查得厲害,公文上畫影圖形,看來我們短時間內,是出不了城門的。”蝮蛇說:“我不擔心這個。”猿月問他:“那你在擔心什麽?”

蝮蛇盯看著他,忽問:“你心裏有沒有想過,要放棄這個行業?”猿月疑問:“放棄?我們現在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蝮蛇又問:“那以後呢!難道我們永遠都要去殺人放火?這樣一來,我們與惡盜又有什麽區別可言?”猿月回答:“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正是我們的衣食飯碗?”

蝮蛇歎說:“刀口舔血,生死無常,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猿月問他:“師父會讓你走嗎?”

蝮蛇自語:“師父對我有救命、養育、授業之恩,我一直在回報著他。這麽多年以來,我為山莊出生入死,殺人如麻。我知道自己有罪,無論死在哪裏,都是罪有應得。可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

猿猴問他:“大哥想做什麽?”蝮蛇回答:“我決定再為師父做完最後一件事,然後我就離開魅影山莊。”猿月又問:“你要去哪?”蝮蛇回答:“浪跡天涯,銷聲匿跡。”猿月再問:“師父會同意嗎?”

蝮蛇喝一碗酒,苦笑著說:“我已經回報過了他的恩情,我不會再有顧慮。”猿月勸慰:“到時候再說不遲。”

蝮蛇喝得微醺,托額低頭歎氣,嘴裏喃喃自語:“轉眼人生過半,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自少年踏入江湖,現在想全身而退都這麽難,現實就是這麽殘忍。”猿月看他一眼,默默飲酒思考。

卻說怡蘭院外,一個張姓老鴇正在門外笑嘻嘻迎客。樓台閣邊,幾個花枝姑娘也在媚眼風流,引誘過路客人進樓喝花酒。

前方街上,走來一個魁梧彪漢,穿著一領墨綠衣裝,步踏一雙官靴。昂首挺胸,似個武將模樣。那人六尺偏上身材,約莫三十年紀。渾身熊腰虎背,豹頭鷹睛,劍眉星眼,國臉方口。鼻下一部絡腮胡須,四肢如同鐵棒相似。

他嘴裏嚼著一個酥香鴨梨,吃得津津有味。幾個路人見了,都尊稱他一聲秦二少爺。那壯漢點點頭,向著那怡蘭院邁步走去。

那壯漢卻是杭州城東一個富家子弟,姓秦,雙名陽風。自幼勤練武藝,學得一身好本領。日常打熬氣力,練習刀槍騎射,不思婚娶一事。他曾在北方邊關從軍,任職一名虎騎校尉,打過漠北戰爭,積累了不少軍功。因他為人心直口快,性格急躁。曾與上官發生不睦,因此被人隱瞞功勞不報。他得知真相後,怒把上官打成重傷。軍府念他有軍功,便打了他一頓訓棍,罰坐幾個月監禁,剝奪掉了所有軍職,勒令他回鄉改正。

後來軍政司查明原委後,又派人來請他回關複職,他卻賭氣不去了。隻在杭州城裏逍遙浪**,守著一家酒樓過活。

他近來去那怡蘭院裏閑逛,看上了那位頭牌李玉姑娘,因此常來與她捧場打賞,想要娶她過門。隻因父親多番阻撓,勾不成這個心願。他也不著急,隻是空閑時節便來樓院探望相好。

當下老鴇看見那個莽漢後,如同撞見財神爺一般,臉上頃刻堆滿了笑容,走來拖拽他上樓玩耍。

秦陽風問她:“你這麽客套幹什麽,老子又不是第一次登門。”張老鴇笑說:“秦二少爺,您可有好些日子沒來了。媽媽可怪想你的。”

秦陽風甩著手說:“別拖著我,把梨都給弄丟了。”張老鴇笑說:“梨有什麽好吃,跟著張媽媽來,招呼二少爺吃香的、喝辣的去,包您比神仙都快樂。”秦陽風笑說:“這他媽還像句人話,老子喜歡聽。”

張老鴇把手指責:“瞧你這張臭嘴,一天到晚汙言穢語。要是讓你爹聽到了,非得罵你不可。”秦陽風瞪著一雙牛眼:“老子就是這樣,誰敢奈何?”張老鴇笑說:“行行,二少爺喜歡就好。”

二人走上樓來,張老鴇把秦陽風招呼在一個房裏坐著,返身要去找姑娘來與他陪酒。秦陽風說:“我不找其他人,那位李玉姑娘在哪?”張老鴇回答:“李姑娘正在別的房間招呼客人。”

秦陽風瞪眼詢問:“誰敢搶奪老子的女人?”張老鴇揮手:“不是搶奪,是來了兩個貴客,花費五兩黃金,要翻最好的牌,看最美的舞,聽最好的曲。怡蘭院裏除了李玉姑娘,誰還能值這個價位呢!”

秦陽風站起身說:“帶老子去看看。別讓李姑娘被禽獸給糟蹋了。”張老鴇指說:“你不就是那隻禽獸?”

秦陽風仰麵大笑著說:“老子可把李姑娘當成貴妃娘娘一樣對待,絕不行那等禽獸之事。”張老鴇說:“這還像句人話。”

秦陽風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拋給老鴇,要她帶去尋找李姑娘。二人在樓堂裏一陣走動後,來到蝮蛇那間上房門外。張老鴇說:“二少爺,你先在門外等著,我去裏麵看看情況。”秦陽風點一點頭,就在門外徘徊等候。

張老鴇走進房門,笑問:“兩位官人,我這女兒們的歌舞才藝如何?還算看得滿意,聽得舒服嗎?”二人胡亂點頭應承。

張老鴇抱拳致謝:“那我就代替女兒們,謝謝兩位官人賞賜啦!”蝮蛇就從包裹裏取出一錠銀子打賞老鴇,樂得她合不攏嘴。

張老鴇笑問:“兩位官人,不知能否讓老身說個事情?”蝮蛇問:“有什麽事?”

張老鴇指說:“這位頭牌李姑娘,原是擒虎莊一位秦二少爺的相好。如今秦二少爺想找李姑娘說些事情,不知能否讓她出去會上一麵?”

蝮蛇笑問:“他人在哪?”老鴇指著門外:“就在外麵等著。”蝮蛇指說:“且暫罷歌舞,請那秦二少爺進來說話。”

老鴇對著歌女們輕拍三下手掌,李玉等歌姬都暫停了歌舞,輕輕退出門去。老鴇返身去把秦陽風帶入房間。蝮蛇與他見麵,兩人卻都認識,各自驚笑一聲,拱手互道幸會,請坐在了桌邊。

秦陽風笑說:“淳於兄,你今天如此雅興盎然,甚是難得。”蝮蛇指問:“秦兄,你又來登樓看望紅顏知己啦!”

原來那蝮蛇雙姓淳於,單個複字。秦陽風與他認識多年,彼此義氣相投,卻並未刨根問底。秦陽風隻知道對方名叫淳於複,性情豪爽,武藝高強,卻並不知道他來自何方,更不知道他從事什麽行業。

秦陽風揮手:“淳於兄不要誤會,我隻是路過而已。”淳於複笑說:“怎麽一不小心,就走到樓上來啦!你與李姑娘之間,算是心心相印,情不自禁了吧!”

秦陽風羞笑幾聲,眼睛轉眼猿月一番後,把話來問:“這位好漢氣度不凡,想來也不是等閑之輩。”淳於複指說:“這位是我的兄弟,名叫猿月,也是武藝高強之人。”

兩人立身拱手,互道一聲幸會。

淳於複指說:“猿月,我來給你引薦一下。這位秦兄,名叫秦陽風,綽號斃虎英雄。他自幼勤學武藝,目前乃是杭州首位豪俠勇士。弱冠之年,他聽聞城外山嶺有猛虎食人,於是一心想要為民除害。便獨自夜宿深山,用匕首搏殺了兩頭雌雄惡虎,又深入虎穴,擒來兩隻虎崽,此事轟動杭州,名揚江南。因此他那莊院,也被官府嘉獎賜匾,譽名為擒虎莊。”

猿月聽罷這份英雄履曆,抱拳驚訝:“秦兄英雄壯舉,俠肝義膽,著實令人敬佩。”秦陽風指笑:“這是淳於兄在抬舉我。那都是以前的事。喝醉了酒,與人對賭,才會這麽瘋狂。要是再有猛虎,那我可就不會去輕易搏命了。”

淳於複問他:“莫非秦兄變得膽怯了?秦陽風回答:“我去挖個陷阱,裝上虎夾,又或是射個藥箭,這樣不更安全省力?”

淳於複拍手笑問:“秦兄一向火急火燎,動輒暴跳如雷,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啦!”

三人相互指笑,頻頻倒酒來喝,閑聊一些城中趣事。

淳於複忽問:“三日後,我想去城外射獵,不知秦兄可願與我同往?”秦陽風點頭:“甚好。我也很久沒去城外騎馬射獵了,正想去打些野味回來嚐新。我來準備弓馬獵器,到時過來找你。”

淳於複說:“不如我去莊上找你。”秦陽風點頭:“那就這麽說定了。”

三人正在房內飲酒談話,忽見一個歌姬入門來報:“門外有個俊俏少年,十六七歲模樣,名叫秦小牛。說是二少爺的族弟,要來找您說話。”

秦陽風放那少年進門後,問他:“小牛,你不在酒樓裏好好看管,跑來這裏做甚?”

秦小牛拍著胸脯慶幸,嘴裏吐著氣息:“二少爺,原來你在這裏安閑快樂,讓我到處好找。”

秦陽風問:“有什麽事?”秦小牛說:“一夥閑人,賴在咱們星月酒樓鬧事。吃完了酒菜,不肯付賬,還要動手打砸桌椅,您快回去看看情況。”

秦陽風瞬間聽得大怒,拍桌起身,嘴裏叫罵:“他娘的,哪來這群鳥人,竟敢胡作非為,看老子不回去打扁了他們。”

他返身待走,淳於複卻知道他脾氣暴躁,最容易惹出麻煩事來。身為朋友,自然是要勸解一番。就拖住手臂勸解:“秦兄不要衝動,先問清楚情況再說。”就轉問那秦小牛:“那夥人為何敢這麽氣焰囂張?難道他們不知道秦兄的名聲?”

秦小牛說:“好像是知道。不過態度依舊蠻橫無理,不把我們二少爺放在眼裏。”淳於複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對方又是什麽來頭?”

秦小牛回答:“有認識的人,說是本州知府馬世德的衙內。”淳於複看過一些水滸傳文,笑說:“原來是個高衙內,這就不奇怪了。”

秦陽風嘴裏大罵:“什麽鳥衙內,如此囂張跋扈,看我不回去扒了他的狗皮。”淳於複勸解:“秦兄,不可魯莽行事。我們一起去那酒樓看看。”秦陽風揮手阻止:“淳於兄、猿月,這事你們不必多管,我自有分寸。記得三天後來莊上找我打獵。”

淳於複勸慰:“那你要控製好脾氣。你做生意,切莫急著與人動手。”秦陽風向二人抱個拳禮,帶著秦小牛出門走了。

猿月問他:“大哥真是為了射獵?”淳於複發笑:“我們要出城門,還得靠這位秦兄幫忙。不然短時間內,你我是出不了杭州城的。”猿月默默點頭。

淳於複指說:“那位秦兄,我真怕他此去會惹出事來。”猿月回答:“本州知府的衙內,他總得給幾分麵子吧!”

淳於複哂笑:“他會知道什麽麵子?他以前是個軍官校尉,為了爭奪功勞,發起狠來,連上官都被打得三個月不能下床,結果他被軍府開缺回籍了。不然咱們也見不到他。”猿月指說:“這個秦兄很有意思嘛!”

淳於複把手輕拍幾下,門外那群歌姬聽了客令,依舊進門彈唱歌舞。

卻說秦陽風出了怡蘭院,快步奔去前街一座三層星月酒樓,秦小牛緊跟身後。秦陽風走進樓堂,酒樓幫工見二少爺回來了,都在麵前訴苦,控告那群吃白食的人。秦陽風越發怒氣上頭,又大步跑上三樓去看。

一處雅閣邊,一個紈絝公子,一身錦衣華服,約有十七八歲年紀,睡在一把搖搖椅上。身旁四個隨從看護著他。旁邊無數桌椅碗碟殘片,似乎都是被這五人破壞。邊上幾個小二與眾客人都不敢靠近,隻在樓閣邊指點紛紛,竊竊私語。

秦陽風奔上樓來,看著三樓桌凳一片狼藉不堪,怒氣已有七分了。虎眼盯著那個衙內,徑直衝撞而去。那四個隨從想要伸手阻攔,皆被他一一推倒。那衙內剛睜開眼,即被秦陽風伸手抓住胸口衣襟,一把提起身來,按在窗台邊沿,作勢要把他扔下樓去。隨從皆嚇得不敢動彈。

那衙內半身被推出窗外,也被驚嚇住了,急叫說:“你這莽漢,想要鬧出人命不成?”秦陽風說:“是不是你在酒樓裏麵鬧事?給我說清楚了,不然老子摔死你這個小羔子。”衙內大叫:“不要亂來,你可知道我爹是誰?”秦陽風嗬斥:“老子管你爹是誰。你如何敢在老子的酒樓吃飯不付錢,還敢打砸破壞?你他娘是故意來這裏搗亂的?”

衙內見他氣勢凶惡,怕他鬆手後,真把自己給摔死了,連忙擺著手說:“有話好好商量,你先放我下來。”

秦陽風嗬斥:“你先給老子說清楚了。”衙內膽怯地說:“是我錯了還不行了。”

秦陽風這才把他拽回來,把手劈頭蓋臉指罵:“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你他娘依仗誰的勢力?”衙內抹著一臉口水,氣呼呼說:“你這匹夫,敢對本少爺如此無禮。我回去告訴我爹,非得派兵把你抓進牢房不可。”

秦陽風怒斥:“他娘的,你毛都還沒長齊,竟敢來威脅老子了。你個蠢貨,老子就來教訓你這兔崽子。”衙內嘴裏大叫:“給我打死他。”

那四個隨從狐假虎威,揮拳來打。三拳兩腳過後,卻被秦陽風打趴下了。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衙內見他身手如此了得,害怕想逃。卻被秦陽風一把揪住衣領,大聲指罵:“你這狗崽羔子,為何敢來鬧事?”衙內早已心虛害怕,把手揮舞:“我沒鬧事,隻是不曾帶錢在身上,我把來還給你便是。”

秦陽風指責:“你把樓上的桌椅全部打碎,還敢說有沒有鬧事?”衙內攤開手說:“那又不是我幹的,你不能不講道理。”

秦陽風嗬斥:“不是你這鳥主人指使,這群狗腿子敢來這裏尋鬧?老子打遍杭州,還是第一次遇上你這麽個不長眼的東西。”衙內指責:“你不要夜郎自大,當我好欺負不成?我回去對我爹說一句話,明天便要讓你跪著登門認罪。”

衙內這話對別人自然管用,對著秦陽風說,那無疑於火上澆油。秦陽風怒罵:“混蛋,還敢嘴不幹淨。老子今天來給你上一堂課。”便使出一頓拳來,將那衙內胖揍一個來回。眾人看得又笑。

那衙內被打得鼻青臉腫,慌忙討饒:“好漢,我爹是知府老爺,你就不能給個麵子?”秦陽風大罵:“混蛋,你爹就算是開國功臣,老子今天也不會慣著。你敢跑來鬧事,老子就敢揍你。”衙內氣憤指責:“有本事你就給我等著。”

秦陽風還待上前追打,嚇得衙內連滾帶爬,與隨從快步逃下樓去。

眾人見這惹事生非、不諳世事的衙內被暴揍了,無不喝彩道好。

秦陽風哪裏擔心什麽後續之事,令幫工們收拾過了殘桌碎凳,即去找木匠重新訂製一批桌凳。

原來那衙內名叫馬金寶,是本州知府馬世德的獨生子。仗著父親的官威勢力,到處在城中撒野浪**,吃喝玩樂,處處空杯來酒。酒家們一來顧忌於知府的麵皮,不會真問他要酒錢。二來也是為了巴結上官,反而爭著給他送禮。久而久之,早養成了他在城裏白吃白拿的習慣。不想今日卻在老虎身上拔了毛,因此被秦陽風爆打一頓。

那衙內從酒樓逃回府上後,急找父親哭訴這場委屈,要派人去捉秦陽風來報仇。

杭州知府馬世德雖然不是一個廉潔的官,卻也不敢不問因由。查看兒子身上的傷損後,幸得不曾傷筋錯骨。他也素知這個兒子倚仗自己名頭,在城裏胡作非為。他因夫人寵愛,故而未把把重語批教。如今看見這個劣兒被人揍了,雖是親生骨肉,心中卻也提不上有多大火氣。

衙內眼淚汪汪,滿臉都是委屈。知府夫人楚氏,見了兒子一臉青腫傷包,此時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

馬知府指責兒子:“爹常教你,不要去惹事生非,可你就是不聽,這回吃虧了吧!”

楚氏已從那四個跟班嘴裏聽來一些巧語花言,哀聲哭叫:“這是什麽惡棍幹的壞事?不過是一頓飯錢而已,了不起我還給他。卻不該把我兒子打成這樣,眼裏還有王法嗎?還有知府老爺的地位嗎?”

馬知府問:“誰打的你?”馬金寶說:“是擒虎莊的秦陽風。”馬知府說:“秦陽風,我也知道這個武夫。他平白無故,為什麽就要打你?”馬金寶說:“他是個粗魯野蠻的人,見人就打,不講道理。”

馬知府說:“他雖然魯莽暴躁,可又不是一個瘋子。你若不去招惹,他就會胡亂打人了?”馬金寶說:“我在他那酒樓吃飯,身上沒有帶錢,他就汙言穢語,還敢動粗打人。”

馬知府是名江西進士考取功名,因有一些功績,被朝廷調來杭州擔任父母官,並非一個糊塗蛋。他還待要問出詳情,夫人楚氏卻一味哭求:“老爺,不管怎麽說,有人毆打了官家兒子,難道您就眼睜睜看著不管?那您威嚴何在,還要做什麽大官哪!”

馬金寶也催促說:“爹爹,要為孩兒做主報仇,派兵把他拿下。”馬知府說:“報什麽仇?官家能隨便公報私仇嗎?讓人知道以後,好生了得。”

馬金寶嘴裏叫屈:“爹爹身為知府,拿人不過一句話,為何這般顧慮?”馬知府斥責:“你懂什麽利害?官場如同江湖,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盯著杭州知府大位。此事可大可小,一旦被人檢舉揭發,告上朝廷,前途都要報銷。”

楚氏摸看兒子哭訴:“老爺瞧瞧,兒子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這做父親的,不能隻顧前程,就不要親情了。不拿一個威風出來,別人還以為你好欺負。”

馬知府悶歎幾聲,便對身邊一個中年漢子吩咐:“柳師爺,先派人去查封星月酒樓。再去擒虎莊走一趟,傳他秦家父子明日晌午,過來府上說話。”柳師爺應聲而去。

馬知府看著這個惹事的兒子,嘴裏悶歎著氣。畢竟秦陽風如何應對此事,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