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夏洛克·譚

沒有了“安口嚴”的交流,我媽媽的生活變得百無聊賴,案子拖了半年之久都沒有任何突破,我媽媽便無意中想起了詢問我:“你經常去書屋租書,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我當然不會說:是我請的我外婆出山。

我見她糾纏個沒完,便想起了一位警官:

“書屋被燒的當天早上,我看到有一幫警察在調查,警察見我來還書,便問了我兩句,他們查得挺細的,有一位警官跟我說,要是我們想知道什麽情況可以去找他。”我改動了警察的話。

愛麗絲半信半疑,我便帶著我美麗的媽媽來到了警局。

“就是她!”我媽媽一進門,大廳裏的民警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

“是佟女士嗎?我們正要去找您呢。”一名姓羅的實習女警上來接待我媽媽。

我說:“我們要見一位警官。”

“哪位警官?”

“上次在被燒的書屋處,我向他提供過線索,他那天沒穿警服,說話有河北口音。他跟我說要有什麽情況就讓我來這裏找他。”

“哦,你說的應該是譚偵探吧,他不是我們警局的,是我們從外地請來幫忙破案的。他現在正在他自己的實驗室裏抽打屍體,觀察人死以後還能造成什麽樣的傷痕。你們有什麽話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女警官接著說。

我堅持說:“不,我們就要見那個譚偵探。”

“那好吧,我給他打個電話,你們到他的事務所去找他吧。”女警的語氣有些不高興了。

我們按照女警官指的路,出門做了出租車。

司機師傅正在聽一段秦腔劇目《孫龐鬥智》 ,我媽媽見他開得慢慢悠悠的,有些不耐煩,便說:“要是你能在20分鍾之內趕到,我會再多付你十塊錢。”

我們到時,看到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前,抽著煙,望著座椅對麵用子彈裝飾的牆壁 。

這位譚偵探有六英尺多高,身材微胖;他有一雙灰色的眼睛,而且目光銳利;細長的鷹鉤鼻子使他的相貌顯得格外機警、果斷;下顎方正而突出,說明他是個非常有毅力的人。

他當時見到我媽媽時的神情,就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一樣。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才知道,原來譚偵探早在“安口韓”的案子發生時,就找過我的爸爸媽媽,隻是我當時一直都在學校上課,完全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而已。

不知道這位譚偵探數年前見到我媽媽的第一眼時是怎麽樣的感覺,會不會也是“隻瞥了她一眼,但已可看出她是個可愛的女人,容貌之標致足令男人傾倒 ”。

這一回,譚偵探問了我媽媽很多問題。

我媽媽總是說:“不清楚。”

我媽媽又問他:“您現在懷疑誰?”

譚偵探皺著眉頭說:“還沒有特別嫌疑的人,因為我還沒有可以作為論據的事實。在我們得到這些事實之前就加以推測,那是最大的錯誤。 ”

“那你沒有懷疑過我媽嗎?”

“沒有。”

“為什麽?我看她嫌疑最大。”

“那是因為你是在看,而我是在觀察,二者之間有很明顯的區別。②”譚偵探嘻嘻地笑了起來,搓著他那雙粗短的神經質的手說③。

聽到這些我不禁為我的外婆感到慶幸:

看來,德城又要再多一宗懸案了。

臨走前,譚偵探給了我媽媽一張他自己的名片,然後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他還是忍不住質問了出來:“佟女士,您有一個好丈夫,還有一個懂事的兒子,可您為什麽還要三番五次的做別人的情婦?”

我媽媽本來想說什麽的,但似乎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接著就帶著我匆匆離開了。

其實這時的我已經長大了,譚偵探問的這個問題,也是我一直想問我媽媽的,估計也是全德城人都想問我媽媽的。

遺憾的是我媽媽當時沒有回答,事後她也不曾對任何人講起。

我不知道譚偵探是在懷疑我媽媽,還是想保護我媽媽,有一天他找到了正在上課的我,詢問我媽媽現在的狀況。

我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麽好,便對他說:“你要是能幫我向學校請假的話,我就帶你去我家。”

譚偵探欣然答應了。

我媽媽以為我還在學校,她一個人在家裏打開了音樂,喝著酒,抽著煙,頭發還亂蓬蓬的。

愛麗絲見到我們兩個突然出現在家門口很是意外。

我很感激譚偵探幫我請了假,我這一天便自由了,終於可以不用呆在討厭的學校裏,終於可以不用和那個討厭的,考試後分座位竟還分到我旁邊的朱海晨坐在一起,我別提有多高興了。

我把自己關進了自己的房間,想從嚴老王八的舊書堆裏找本書看。我想起了學校裏的老師經常跟我們提起,卻又從來都不讓我們看的《金瓶梅》 。

那一刻,我突然想要看看這到底是本什麽書,竟然搞得如此神秘!

我媽媽在客廳裏和譚偵探聊了起來。聊著聊著,我聽媽媽開始喊他“Sherlock ”,他也叫我媽媽“愛麗絲”。

過了好一會,外麵突然傳來了歌劇中女低音的唱段 ,那是我家音響的聲音,似乎要掩飾什麽。我感覺好奇,便悄悄的打開了門縫——

隻見在我家客廳的長沙發 上,譚偵探已經脫光了衣服,抱起我媽媽開始親吻……

我有強烈的大喝一聲阻止他們的想法,但又不知自己為何竟然又動都不敢動。可能是受到剛才那本《金瓶梅》的影響,我不但不舍得關門,甚至還把門縫又拉開得大了一些:我看到了全部過程……

這幾天我的內心都久久不能平靜,我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譚偵探抱著我媽媽親熱的場麵。

每天晚上睡覺前,隻要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到譚偵探和我媽媽……

經曆了這些之後,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在學校裏時,我開始注意身邊的女生、女老師。

我尤其喜歡看那位胸脯碩大的英語老師:她和我媽媽一樣會說英語,她還燙著卷卷的長頭發,喜歡畫上黑黑的眉毛,塗著紅紅的口紅,她很像我的媽媽。

每次一上英語課,我便幻想著脫掉了英語老師的衣服,幻想著譚偵探抱住她——

不!是我抱住她!

我像譚偵探對我媽媽一樣,把她…… 我的手不自覺地伸向自己

我的動靜引起了同桌朱海晨的注意,她看到我後,不可理解的驚詫了一下。

我注意到她了,但我根本不想理會她。

“你在幹什麽?”朱海晨完全不解,小聲的問道。

我沒有回答她。

我意識到自己還正在上課,隻好停了下來;望著漂亮的英語老師,我更加討厭朱海晨。

下課後,朱海晨又問我。

我羞愧地無言以對,隻得對她吼道:“小姑娘家別管這麽多!”

然後就跑到外麵去了。

下午的自習課,朱海晨還想問,他見我的表情很不高興,便沒敢出聲。但是我卻注意到,她老是時不時地看看我。

我忽然有一種壞壞的想法,便小聲跟她說:“你想知道我上午上英語課時在幹什麽嗎?”

朱海晨突然臉紅了,似乎已在其他人那裏明白了男生的小秘密,但她當時卻又對我羞澀的搖了搖頭。

我見狀便說:“那你想知道嗎?”

她羞澀地點了點頭。

我接著便說“那你放學後跟我去一個地方,我告訴你。”

沒想到,她竟然似懂非懂地同意了。

放學後,我帶著朱海晨來到了流花街的碧雲胡同。

這條胡同是流花街的老胡同,由於胡同非常窄,分支比較多,交通極為不便,無法停車,更搬不進大型家具。住在這裏的人家都陸陸續續往外遷走了,發生了租書屋的火燒案後,這一帶又很少有新的住戶再住進來。因此這裏便有了一些長期無人居住長滿雜草的空房子。

我帶著朱海晨隨便找了一間進去了。

朱海晨問我,我們為什麽來這裏。

我說:“這裏沒人,有人的地方我不好意思跟你講。”

她點了點頭,然後問我:“你上課時是怎麽回事?”

“我不好意思說……”便脫下了褲子讓她自己看。

望著羞澀的朱海晨,一股邪惡的思想占據了我的心頭。

我突然拉下了她的裙子,學著譚偵探的樣子把她……

血!我不知道朱海晨為什麽會流血!

我嚇壞了,朱海晨見到後立刻嚇哭了。

還好血流的不多,不一會就不再出血了。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是我太用力了嗎?譚偵探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比我用力了,我媽媽怎麽都沒事?

這時,朱海晨說話了:“會不會是我的那個?”

我更聽不懂了:“哪個?”

“女孩子每個月都會來的。”

“每個月來什麽”我更不明白了。

朱海晨從書包裏掏出一包衛生巾,抽出一片給我看:“這個就是管那個的。”

我恍然有些懂了,我想起《青春期讀本》 上寫到過女人都有一種生理現象叫做“月經”。

“那是不是每個月都要來一回,才叫‘月經’的?”

朱海晨點頭,但她突然又疑惑了:“我前兩個星期就來過了,現在怎麽又來了?”

我見他不哭了,也就不那麽害怕了。

我送她出了胡同,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我還想約她去碧雲胡同,可她卻說了句:“要是再流血怎麽辦?”

她說完後,像遇到了生命危險一樣,頭也不回的跑回了家。

我仍心有餘悸:“對呀,要是再流血,好不了了,可怎麽辦?”

我放棄了再約她去碧雲胡同的想法,我們再見麵時兩人都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搞不懂朱海晨為什麽會流血,難道是我和她本身有問題嗎?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煎熬。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我決定去問問別人,思來想去,我能問的隻有一個人——

譚偵探。

一天中午放學的時間,我去他事務所找譚偵探。

由於譚偵探已經成了我家的常客,一見麵,我就按照媽媽的意思叫他“安口譚”。

他雖然有些吃驚,但接著就是笑著說:

“喲,暢暢來啦!找‘安口’什麽事啊?”

我說是很秘密的事,他便一臉疑惑的帶我去了他的辦公室。

我將朱海晨流血的事跟他一五一十的講了,“安口譚”聽後臉色大變,他頭上還冒出了冷汗。

我一見情形不對,害怕的感覺又來了:

“那朱海晨會怎麽樣……她……她會不會死?”

“安口譚”慌張了起來,我不知為什麽,他卻突然發了火,伸手就打我:“你個兔崽子!”

我閃身躲開了:“你憑什麽打我?”

“你個小王八蛋,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

“我怎麽啦?”

“還怎麽啦,看我今天不教訓你!”

“那天在我家客廳!在沙發上!你倆脫了衣服……”我理直氣壯,“我全都看見了!你別想抵賴!”

“安口譚”臉色煞白,無言以對。

“你快告訴我,為什麽朱海晨會流血,我媽怎麽就不會?”

“那女孩是處女!”“安口譚”沒好氣的說道。

“什麽是處女?”我完全聽不懂,“我媽媽就不是處女嗎?”

“去去去,你回家吧!”“安口譚”不耐煩的打發我走。

“你快說,什麽是處女?你要是不說,我就告訴外麵的人你……”

“安口譚”聽到這裏,嚇得臉都綠了,連忙捂住我的嘴。

我掙紮開來:“那你快告訴我!”

“安口譚”終於認輸,詳細地跟我解釋了清楚。

我把真相告訴了朱海晨,可是她不相信,還說我就是想騙她去碧雲胡同。我沒辦法,便帶她去事務所找了“安口譚”。

“安口譚”見我又來了,還帶著一個小姑娘,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跟他解釋,朱海晨不相信我說的話,讓他再把情況跟她講一遍。雖然“安口譚”麵帶難色張不開口,但怕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亂說話,隻得硬著頭皮跟朱海晨講了個清楚。

朱海晨一見是偵探叔叔說的話,便全都相信了。

我見朱海晨完全放心了,便高興地把她抱了起來,開心的笑後,我便問她“要不咱倆現在再試試?要是再流血,我們就找他算賬!”

“安口譚”一聽我說這話,立刻怔在那裏,臉色鐵青。

正當他想說點什麽的時候,我說:“‘安口譚’,你先到門口等一會,我看看你說的話是真是假。要是你敢不同意,我這就跑去警局告訴警察叔叔們……”

“安口譚”傻傻地愣在了那裏,我把他推出去,然後關上了門。

我故意把椅子弄得“吱吱”響,用桌子把牆撞的“咚咚”響,好像我媽媽曾經做過的一切,都是在為今天的我演示。

事務所裏的人有沒有發現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出去的時候“安口譚”的臉就像是在烤爐裏考過一樣,紅裏透青還大汗淋漓。

我和朱海晨都發現她沒有再流血,彼此都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這才是我們第一次親熱。

這一次之後我們彼此看對方的眼神已經完全都不一樣了,我在朱海晨的眼睛裏看到了滿足與甜蜜,而我也已經沒有之前那麽討厭她了。但有一點卻是真的,我依然還是不喜歡她。

事後,我和朱海晨又去了幾次碧雲胡同,但感覺那裏環境太差了,而且天也越來越冷了,想來還是譚偵探的辦公室舒服。

於是我又一次找到了“安口譚”,要求借用他的單人辦公室。

雖然“安口譚”每次都竭力反對,但他迫於和我媽媽的醜事,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遷就我。

他終於忍無可忍了,便對我說:

“如果你需要場地,可以去我家,不要在事務所裏!”

我想了想,他家裏肯定有床和沙發,應該要比警局的辦公桌和椅子舒服,便同意了。

安口譚在德城的家位於雪茄路的貝克街 ,他買的房子裏共有兩間舒適的臥室和一間寬敞而又空氣流暢的客廳,室內陳設使人感覺愉快,還有兩個寬大的窗子,因此屋內光線充足,非常明亮。

他的家裏的長桌上放著一尊金色的獎杯,這是他年輕的時候參加河北省的拳擊比賽獲得的冠軍獎勵。

獎杯旁邊擺著他的結婚照片和全家福照片。

照片裏“安口譚”的女兒紮著兩個羊角辮,拿著一把小提琴,站在父親旁邊開心地笑著——原來,譚偵探曾經也過得很幸福。

由於當時林師傅與韓老師的懸案過於轟動,引起了公安部門領導的重視,加之“安口譚”之前就已因破獲了幾起要案而在政法界小有名氣。德城警局便出錢把他從河北請了過來。

由於“安口譚”一直想破案,為了找線索,他常常整夜不回家。有時候即使回到家了,也累得不省人事,根本沒有精力陪妻子親熱。時間久了,他老婆便有了別的男人,後來他們就離婚了,女兒也判給了女方。

他自從因為第一個案子認識了我媽媽後,便把我媽媽的照片貼在了自己獎杯的牆壁旁,照片下麵還寫了一句話:

不要讓一個人的外表影響你的判斷力,

感情會影響你的理智。

——福爾摩斯

這次譚偵探借由老王八“安口嚴”的焦屍案又一次接觸到了我媽媽,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幻想過自己也會成我我媽媽的奸夫之一。我更不知道“安口譚”在經曆了一次婚姻的失敗後,是把人生的熱情都傾注在了探案工作上,還是愛麗絲的身上。

然而我媽媽卻是一直想破案的,她招惹這位“安口譚”無非是想引出凶手,目睹凶案過程,更準確的說她想親自抓住我外婆的現行。

為了更好的引誘凶手,“安口譚”還給我媽媽買了一條鴨江綢 的提花絲巾,讓我媽媽戴上後,到處出雙入對落人耳目。

然而無論他倆是怎麽在互相利用,在別人看來,隻要是和有夫之婦扯上關係,那就都是奸情。而正是由於“安口譚”自己對奸情的認同感,才使得她對我的各種無理要求無休止地遷就。

如此一來,我更加變本加厲,我要求他以協助查案為由,幫我和朱海晨向學校請假,這樣一來,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我討厭的朱海晨在一起。

起初我還以為他會不同意,沒想到他同意了,他還專門給我配了一把他門上的鑰匙,而當我和朱海晨在一起時,他則去我家找我媽媽了。

他倆應該在密謀這什麽。

既然挑戰已經如此的明顯,我還真想看看:

他和我外婆到底誰會贏?

初二年級的一次春遊,答案揭曉了——

那是四月裏剛過了穀雨節氣的一個上午,老師帶領我們去太行山脈 東麓的金蕭穀遊玩。

兩山中間,溪穀深隘 。此時節的金蕭穀正值百花盛放。

大家賞花時,忽然看到了好幾百隻五顏六色的蝴蝶成群結隊的自南向北翩翩飛去,老師和同學們都不自覺的跟著它們一路前行。

我們走著走著,蝴蝶忽然都散開了,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就在前方幾米遠的柞樹 上吊著一個人,我仔細一看是“安口譚”。

春日的午後,耀眼的陽光如清澈的山泉從大朵大朵的白雲間流淌下來。

“安口譚”宛如一隻沉睡的花苞,安詳的掛在遒勁而又蜿蜒的樹枝上,他的身下如繁星般璀璨的林花正映著春光如煙火般盛放。他的身邊輕盈的楊柳飛絮恰如臘月的瑞雪,和著柔和的清風與翩飛的彩蝶一起,為他跳起了送葬的舞蹈。新葉繁茂的柞樹頭上,兩隻雀躍的鷓鴣也為他清啼起春日的挽歌。

柞樹下半部的樹皮已被人刨光,上麵用黑煤寫著三豎行字:

我是個無恥的大流氓

我沒臉再活在世上

請讓我去死吧!!!

“啊——”老師和同學們全都被這驚人的一幕嚇壞了,大家盼了好幾個月的春遊也隨之戛然而止。

事後,法醫出具了鑒定結果,“安口譚”是被人用乙醚迷暈後,再用尼龍繩吊在柞樹上的。

遺言明顯是要偽造自殺,可“安口譚”身體裏殘留的乙醚成分又無法解釋自殺?這一偽造顯然是失敗了。

凶手是誰?

——整個德城除了我和我外婆,估計再無任何人知道。

我當然不會把我外婆說出來,就讓這宗案子也成為警察叔叔無法破解的懸案吧。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驚嚇的緣故,朱海晨自從春遊回來就常常頭暈,常常嘔吐,心情也時好時壞。同學們都以為這是“驚悚恐懼症”,都嘲笑朱海晨是個膽小鬼,我和朱海晨當然也都是這麽認為的。

風輕雲淡的初夏也在同學們的談笑間到來了,當朱海晨穿上她剛剛央求她父母給她買的新裙子,高高興興來上學的時候,同學們都意外的發現她的肚子特別大。

“快看,朱海晨懷孕了!”一個女同學興奮地喊道。

這時所有人,包括朱海晨自己都發現了這一點,朱海晨看看我,她什麽都沒說,一個人趴在座位上哭,就和她流血時一樣。

我想了很多,放學後我跟她說:“你就說是譚偵探把你搞懷孕的,反正他現在已經死了。”

我把“安口譚”給我配的鑰匙給了朱海晨,自己又去配了一把:“這是他們家的鑰匙,你就說他每次幫咱倆請假都是為了要把你帶到他家搞你,他把我也叫上是為了打掩護。等你說完,我再給你作證。”

朱海晨接過鑰匙點了點頭。

我不放心地說:“你千萬不要說是和我搞的,也千萬別說喜歡我,否則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朱海晨擦去眼淚,又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誰把朱海晨大肚子的事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前來確認後,便叫來了朱海晨的家長,最後朱海晨的父母帶著朱海晨去醫院檢查,確認懷孕後,又給朱海晨做了流產。

班主任把事情報告給了校長,學校決定徹底追查此事。朱海晨便把我的話照樣說了,還把鑰匙交給了校長,我也被叫去做證明。

校長把鑰匙交給了警方,警察拿著鑰匙去開門,果然正好能把“安口譚”的家門打開。

——“真相”大白,全城震驚!

朱海晨的父母接著也因此被懷疑成吊死譚偵探的嫌疑人,被抓去調查,但最終還是因為沒有作案時間而不了了之。

我們班的學生卻閑言碎語起來,女生無法理解地說“這個譚偵探怎麽會看上她,長成那個樣”,男生則笑著說“估計這個偵探口味獨特”,我聽著這些,就像聽著別人故事,也不知不覺地跟著笑了。

暑假的到來,打斷了學校的進一步追查。朱海晨的父母覺得全家的臉麵都丟光了,再也無法在德城待下去,便給朱海晨轉了學,全家都搬走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我討厭的這個女孩。

雖然這件案子就這麽過去了,但人們對我父母的熱議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減退。四宗懸案,件件都和我媽媽有關。佟雲雲在德城人的眼裏早已經成了“**”、“掃把星”,全城人民已用最下流最肮髒的語言把她描繪成了隻有民間故事裏才會有的興風作浪的女妖,就好像這個自稱愛麗絲的女人會在月黑風高的深夜,從屋頂飛進人家,“哼哼哼”地魅笑著吸食男人精氣。

凶手到底是誰,警察還在進一步調查。

我想象出了我外婆作案時的場景:

她一定是學著《西遊記》裏老妖婆的辦法,我外婆先假裝扭傷了腳,蜷縮在那棵大柞樹下“哎呦哎呦”地呻吟著。等到“安口譚”經過時,他一看到自己情婦的媽媽受傷了,便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營救。此時我外婆便趁“安口譚”放鬆警惕貼身靠近自己之時,趕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乙醚手帕”朝他的鼻子上一抹,他就昏迷了過去,接下來,我外婆便把他高高吊起,然後刨光了大樹,寫下了那些“遺言”。

從那些“遺言”的內容看,她分明是已經預算到朱海晨會懷孕,借此給我鋪墊了一條解決一個即將到來的大麻煩的捷徑。

都說“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我對外婆的感激與敬佩已經不是一首歌所能表達的了。

然而警方卻完全不這麽認為,法醫說譚偵探是在中了乙醚之後再被人拉去金蕭穀的,我外婆根本沒這個能力。

最終我的媽媽也改變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篤信的猜疑;

我也跟著動搖了——

難道我的外婆不是凶手?

難道凶手還另有他人?…… 那會是誰?

我知道的人中,已經沒有人可以作為凶手了。

生活裏沒有了朱海晨,我的一腔熱情便沒有地方發泄;雖然初三進入了第二學期,課業變得繁重,但完全無心學習的我,還是倍感無聊。

此時的我忽然琢磨起了凶手到底是誰。

想來探案應該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於是我便在周末閑暇時時偷偷去了貝克街。

由於這兩天我父母都被帶去警察局突審,家裏也沒什麽人管我,這天早上,我早早的就出了家門。盡管我一直在躲避著街坊鄰居的耳目,但還是遇到了早起練嗓的渠阿姨:

“我也曾趕赴瓊林宴,我也曾打馬禦街前,人人都誇潘安貌,其實烏紗照啊,照嬋娟啊……”

經曆了四綜懸案,德城裏似乎隻有她依舊如初。

我根本無心聽她唱什麽黃梅戲,隻是希望她不要看到我,我躲著她悄悄地走,最終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我。

到了地方才發現,“安口譚”的家已經被警方不知道搜了多少遍便,家裏值錢的東西也都被他河北老家的哥哥帶走或者變賣了。

但我看到他的桌子上還是散亂地擺放著很多資料,桌子的抽屜都被打開了,裏麵的很多本子和紙張上也都記得密密麻麻。

我不看不知道,一看著實嚇了一跳,其中有一個名叫“愛麗絲”的本子上記的全都是我媽媽的故事,很多內容我都從來還沒有聽家裏麵的人提起過。

等我把這些資料全部看完,再結合著自己的所見所聞,我終於確定了凶手是誰。我估計“安口譚”最終也應該已經查到這位凶手了,隻可惜是凶手先動了手。

這一切都要從一封美國耶魯大學 的錄取通知書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