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愛德華·韓

等我上了我小學二年級的實驗班,我開始發現自己對語文課特別感興趣。

有一次語文課上,老師教我們學習《春曉》 :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看到老師在“把整個心靈獻給孩子 ”的標語下的黑板上板書完了,我忽然詩興大發,便在自己書上把原詩改了,還念了出來:

老師起得早,光著身子跑。

咪咪被凍青,屁股被狗咬。

“汪汪汪!”念完後,我還情不自禁地配上了兩聲狗叫。

這是我第一次顯露自己的詩歌天賦,沒想到就把坐在我周圍的兩個女同學朱海晨與藍曉晴逗得哈哈大笑,合不攏嘴。

這時老師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見到我的語文書後,這位老師不但沒有表揚我出眾的才華,反而雷霆大怒,把書往我臉上一摔:

“李暢!滾出去!到門口站著去!”

下課後,我還被叫去了辦公室。

我的語文老師是一個三十來歲留著短頭發,帶著黑框眼鏡的女老師。她完全不好意思把我的傑作當眾讀一遍,也不知道該說我什麽好,她見到我的班主任老師也下課了,便氣衝衝地把我交給了他。

我的班主任姓韓,是個年輕帥氣身材高挑的男老師,教我們班英語。他看了我的書後,強忍著笑訓斥我,訓斥完我,他覺得還不夠,又拿教鞭打我的屁股,用一口湖北口音的普通話訓斥道:

“叫你屁股被狗咬!叫你屁股被狗咬!”

這時我看到窗戶外朱海晨與藍曉晴以及其他同學,都在有說有笑地衝我做鬼臉。

等班主任氣出完了,他便說:“明天把你爸爸媽媽叫來。”

於是我美麗的媽媽便因為我的題詩處女作來到了學校。

當時我的班主任正在辦公室裏一邊和其他老師聊著天,一邊給門口“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行楷豎幅下的一盆紅玫瑰花澆水。

等他見到我媽媽來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傻傻地怔在了那裏,手裏拎著的灑水壺卻還在一直澆水,水蓬頭的朝向也從花盆緩緩的移向地麵,最後水都直接澆到了自己的皮鞋上。

“班主任,你的鞋濕了。班主任,你的鞋濕了!”要不是我反複的提醒,他怕是把我的鞋也要淋濕了。

韓老師原本準備了很多難聽的話要跟我家長講,可當他開始跟我媽媽說話時,卻客氣得跟相親似的。

韓老師不僅一改他上次狂躁暴力的形象,還時不時溫柔而又和藹地輕撫著我的頭跟我媽媽談話“……小孩子嘛,都是可以理解的。”

班主任帶著我們來到了語文老師的辦公桌前,她當時的桌子上正放著一本翻開的《昨日之歌》 ,左邊的一麵印著《小船》:

心湖的

蘆葦深處,

一個采菱的

小船停泊;

它的主人

一去無音信,

右邊的一麵印著一首《歌女》:

夢見一個歌女,

抱著琵琶歌唱;

她的哀怨之音,

睡眠在四條弦上。

烏黑的頭發

烘托出憂鬱的麵貌。

可我的語文老師並沒有因為剛剛讀了兩首優美的詩而心氣平和,她說話語氣很衝,沒有給我媽媽半點好臉色看,還提到了林記餅鋪的懸案,說些什麽“這些都是很嚴重的問題,你們家長要嚴肅對待!”

事後,我媽媽為了給我語文老師賠禮道歉,便買了些點心和各種水果來老師辦公室分發給大家。

大家見我媽媽這麽通人情世故,也就不再追究我的過錯了,而且都對我特別好。仗著老師的寵愛,我開始在班級裏目中無人起來。

但是有一個叫孟佳明的胖胖的男生就特別不服我,老是想找機會對付我,我見他不服我,便也一直想找個機會教訓教訓他。

有一天,我們兩個終於在教室外牆走廊上懸掛的“兒童必須接受領導能力的教育,也必須接受學會服從的教育 ”名言畫下打了起來。

可惜我沒打過他,他把我按在地上,為了羞辱我,他還朝我身上擤鼻涕,擤完後,一邊得意得哈哈大笑,一邊用手在我衣服上把黃黃的鼻涕塗抹均勻。

同學們都在看,大家見我這個全班公敵被人給收拾了,都感覺到大快人心,全班同學都跟著孟佳明一起歡呼雀躍。

受了這樣的委屈,我哭著跑出了教室,我沒有去告訴老師,而是到衛生區找了一把用廢了的掃帚頭,然後跑到廁所裏,挖了一大坨屎回到了教室。

我見到孟佳明正在和別的同學吹噓自己剛才的“豐功偉績”,就更是來氣,便一掃帚呼到了他的後背上。

他發現有人用東西打他後,便生氣地轉過身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我又一掃帚呼到了他的臉上,他才發現這些臭臭的東西全是屎。

沒等他還手,我又趕緊一掃帚呼在了他的前身上。

這回全班同學都捂著鼻子,又開始笑話孟佳明了。他見自己全身都是屎,便氣哭了,一邊罵著我的媽媽,一邊衝上來跟我拚命。

我們又扭打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誰把班主任叫來了,韓老師把我們兩隻小禽獸拉開,還把孟佳明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韓老師先把我身上的鼻涕和屎洗了個差不多,並準許我提前放學回家去換衣服。

然而最喜歡放學的我,此時卻邁不動腳步。

班主任問我怎麽還不趕緊走,我說我媽媽最討厭髒東西,我不敢這樣回家。

“班主任,您能送我回家嗎?”我懇求班主任救救我。

韓老師聽到我說這句話後,眼睛裏便綻放出了奇異的光彩。

但孟佳明臉上和身上的屎很多,估計要洗很長時間,這些都是他推卸不掉的責任。最終,韓老師簡單地幫孟佳明洗了下,然後訓斥地說“欺負人家李暢,剩下的罰你自洗,洗不幹淨今天不許回家”,接著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容,便騎著自行車高興地送我回家了。

媽媽見了我身上的衣服,惡心得簡直想吐,那表情恨不得一巴掌就扇下來。但她見到我衣冠楚楚的班主任後,便又收住了強烈的怒火。

我見媽媽沒有發火,便打心眼裏感激韓老師。

我媽媽與老師說了些客套話,便脫下我的髒衣服。

韓老師看起來像是已經準備要走了,但他卻又感覺自己虧欠我和我媽媽什麽,便說:“小孩子打架把衣服弄成這樣,我也有看管不利的責任。這樣吧,佟女士,我也來幫您洗吧。”

起初,我媽媽不好意思麻煩韓老師,但我班主任卻堅持,最終她也便同意了,和韓老師一起帶著我去了洗澡間。

他們倆先給我洗了澡,韓老師溫柔的大手洗的很認真,就像是在給自己的孩子洗澡一樣。

洗完後,我便跑去客廳裏看電視了,這麽早就能放學回家看兒童台的《喜洋洋與灰太狼》,我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

媽媽和韓老師則繼續留在洗澡間裏給我洗髒衣服,水流的嘩嘩聲和他們的說話聲順著門廊和走道傳到了客廳裏。

突然,我感覺家裏好像來了外國人,再仔細一聽,原來是有一些“嘰裏呱啦”的外語對話從洗澡間裏傳了出來。

哦,我想起來了,我的班主任是教英語的,他在給我媽媽播放英語對話錄音,就像給我們上課時一樣。

可是再仔細一想,我們家洗澡間裏沒有錄音機呀,班主任送我來時,我記得他那台每次上課時都要拎著的錄音機還在他的辦公桌上。

再仔細一聽,那個對話中的女聲好像就是我媽媽的聲音。

哦,“愛麗絲”會說英語,她一定是在和我班主任練習英語對話。

我媽媽的英語果然不一般,她的發音簡直就和收音機裏的一模一樣,但好像說的比收音機裏的要快,要好聽。而我班主任的男聲發音就不太像,隻是速度和錄音裏的一樣。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很肯定,我班主任說的英語比錄音中的要好。因為我上課時一聽到那個討厭的英語錄音就想睡覺了,而韓老師則說的我媽媽“嗬嗬”直笑。

我不禁感慨,教育部的那幫人真是不會選人,要是讓我班主任去錄英語聽力,我們這些學生在上課時還會睡著嗎?

看來我的英語每次都考不及格全都得怪教育部!

我越聽越感覺我的班主任的功力不一般了,因為我媽媽“咯咯咯”動人的笑聲彌漫了整間屋子。“You’re very very beautiful(您實在是太美了)!”班主任呼吸急促地說了一句我完全沒聽過的話,我想他一定是在教我媽媽學新課。

不一會兒,他們倆便不說笑了,好像是怕打擾我看動畫片,關上了洗澡間的門接著洗衣服。洗澡間裏傳來了“啪啪啪”我媽媽拍打衣服的聲音,不一會兒又傳出“咚咚咚”的聲音,這是媽媽在用洗衣機給它們甩水。

又過了一會兒,我媽媽和我班主任春風滿麵的從洗澡間裏出來了。班主任問我:“暢暢,電視好看嗎?”

我開心的回答:“好看!”

媽媽要我送送韓老師,我有些舍不得的問道:“班主任,你什麽時候再帶我提前放學?”

韓老師蹲下來,溫柔的摸著我的頭,笑眯眯地說:“暢暢,你喜歡提早放學嗎?”

“喜歡!”我非常歡喜地回答道。

“那好,那班主任就天天帶你提前放學,怎麽樣?”

“哈哈哈,那太好了!”我開心的摟住了韓老師的脖子,我聞到他身上原來的屎味沒有了,而是多了一股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就和我媽媽用的香水的氣味一樣。

媽媽讓我和韓老師道別,我便說:“班主任再見!”

此時媽媽立刻糾正我:“Tommy,要叫Uncle Han。”

我奇怪的看著媽媽,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我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最後還是照做了:“古德拜,安口韓。”

“哎,湯米真乖!”“安口韓”撫了撫我的後腦勺。

接著韓老師也與我和我媽媽道別:“古德拜,愛麗絲!古德拜,湯米!”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除我以外的人這麽叫她;也是第二次見到一個笑著叫她“愛麗絲”的人。

“Bye Edward !”媽媽也和“安口韓”道別。

媽媽讓我拉鉤保證不把“安口韓”到家裏來的事告訴爸爸,我怕以後再也不能提前放學,所以就照著媽媽的話做了。

由於孟佳明這天回家特別晚,他的父母便問清了事情的全過程,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找到了學校,鬧著非要讓我的父母來交涉。

安口韓見此情況便挺身而出,全力維護我,說我隻是正當防衛,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孟佳明的身上。

安口韓還鼓動全班同學都為我作證:

是孟佳明先動手打的李暢,也是孟佳明先把鼻涕抹到李暢身上的。他還把以前被孟佳明欺負過的小朋友都找來,讓他們向孟佳明的父母告狀。

在“安口韓”的努力下,孟佳明的父母終於發現自己的孩子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痞子流氓,再不好好教育,很快就要去少管所了。

下午還沒放學,我的班主任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送我回家了。這一回我見他在自行車上係了一個帆布包,但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等到了我家,我班主任直接將帆布袋遞給了我媽媽:

“Here you are, my dear Alice!”(這個送給你,親愛的愛麗絲)

我媽媽高高興興的打開來一看,果然都是她一直想要的,她絲毫沒有顧及剛剛從門外溜進了自己家客廳的我,一把擁抱住了韓老師,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說:“Thank you Edward! You find my dream!”

我媽媽如獲至寶似的把他們都一一拿了出來,原來是兩本全是外文的舊書:第一本的硬質封皮上印著“POETICAL WORKS OF WILLIANM COWPER ”,第二本的軟質封皮上印著“THE LADY OF THE LAKE ”。

在我看來,這些都是拿去賣破爛換成錢買雪糕吃的絕佳什物,而我媽媽卻情不自禁地翻開了最厚的一本朗誦起來:

I sing the sofa.

I who lately sang

Truth, hope, and charity

……

聽到這裏,我班主任關上了我家的門,然後鼓起了掌。

我媽媽不好意思地笑了,忙把那本軟皮的書遞給了他:

“Pelese , Edward.”

我班主任也學著我媽媽的樣子,翻開一頁朗誦了起來:

“The huntsman blows ……”

可他一張嘴,卻讀得平淡無味、不動聲色,蹩腳透了 。他一見我媽媽笑了,便停了下來。

我媽媽耐心地對他說:“No No No,your tone is wrong.”

“安口韓”虛心請教,我媽媽認真地給他示範:

“The huntsman blows his horn

to try to contact someone

……”

“Bravo !”掌聲,我班主任再一次鼓起了掌。

我媽媽示意他模仿一遍,安口韓又一次學著我媽媽的樣子朗誦了起來:

“The huntsman……”

他一張嘴,我媽媽就噗嗤一聲地笑了。

我也被他那滑稽蹩腳的怪腔調逗得發出了爽朗的“哈哈”聲。

我跪趴在客廳的長沙發上正準備看我的班主任出洋相。“Tommy,watch TV(看你的電視)!”我媽媽卻對我說了一句,然後又走上來跟我說,“Now is Cartoon time(動畫片開始了).”

接著我媽媽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Well,this is Pleasant Goat and Big Big Wolf. Watch TV ,my honey(寶貝,你的喜羊羊與灰太狼)!”

我完全沒有聽懂她後麵在說什麽,但看到了《喜洋洋與灰太狼》我便高興地喊著“TV !TV!”看了起來。

我媽媽便拿著那兩本外文破書帶著我的班主任進了臥室,然後關上了門……

從此之後,“安口韓”便成了我家的常客,他時不時的會向他原來師大的老師和同學再索要一些外文書送給我媽媽。而每當有了新書,我媽媽便會認真地教他一起朗讀,但我班主任的朗誦水平卻一直都沒有提高。

當然,這其中最高興的就是我了。因為每個下午我都能提前放學,回家開開心心地看動畫片。

然而,學校裏的那個孟佳明並沒有就此死心,雖然此時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這一回他安排了他的兩個好哥們來收拾我。

可他沒想到,他的這兩個哥們都是因為打不過他才跟著他的。我根本不怕他們,我沒讓一旁的同學幫忙,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居然一個人拳打腳踢將他倆亂揍了一頓。這倆兔崽子隻得哭著去班主任那裏告我的狀。

當時“安口韓”正在幫教我們數學的劉老師使用他平時給我們上課用的錄音機,就在劉老師剛剛調出來孟廣祿老師演唱的京劇選段《鍘美案》 ,正準備聽的時候,他們兩個小東西就哭著跑了進來。

由於打擾了劉老師的雅興,“安口韓”生氣的問他倆怎麽連聲報告也不喊就闖了進來,他倆卻直接向班主任報告說我打了他們。

“安口韓”一見他們原來是來告我的狀的,便立刻用教鞭又把他們倆的屁股狠狠教訓了一頓:“你們兩個傻瓜,跟著那個孟佳明合夥欺負人家湯……人家李暢一個人,還好意思跑來告狀!真不要臉!真不要臉!”

我和其他同學便在辦公室窗口外有說有笑的扮著鬼臉看熱鬧。

這樣一來,孟佳明也就徹底地輸給了我,見了我隻能認慫地低著頭,甚至繞著我走。

有了“安口韓”的照顧,我在學校裏幾乎是橫行霸道,無法無天,很快就成了一霸,有很多學生都學著香港TVB 電視劇裏的語氣稱呼我為“暢哥”。

我當了“暢哥”以後,便需要零花錢買棒棒糖、巧克力、雪糕什麽的給我的“小弟”們。但我又不敢向我的爸爸媽媽要錢,便試著跟“安口韓”要。

沒想到我一叫他“安口韓”,他一下子就答應了,而且一給就是五塊十塊,足夠我們幾個小毛孩花上個三五天甚至一星期的。而我有錢的爸爸卻從來都沒有這麽大方過。

由於我特別貪玩,一上學我便開始逃課,但我各門功課的小測驗成績竟又特別好,尤其是我最討厭的英語,我竟然還是我們班上進步最快的學生。因為我的各科試卷上都有人偷偷幫我做了手腳。

就是這樣一位幫我護我的“安口韓”,在我上五年級的一天早上,他被人發現慘死在自己家附近的胡同口,身上被捅了數十刀,血流了滿滿一片。

“安口韓”安靜的趴在殷紅的血泊裏,初秋清澈的陽光輕撫著他雪白而又帥氣的臉,他身下已經凝固的一大片血水就像山林間一潭寧靜的小溪,倒映著初升的旭日和輕柔的白雲。

一隻迷途的流浪狗清理了他血肉橫飛的殘片,輕輕的吻平了他淩亂的頭發。

因為和“安口韓”結婚才剛一年已有身孕的老鄉妻子向警局報了案,整個德城再一次全城轟動。

人們又一次議論紛紛,我的爸爸再次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焦點。

盡管我一直覺得我爸爸依舊是冤枉的,我和媽媽都隱瞞的很好,他應該不知道“安口韓”的存在,但我可憐的爸爸還是三番五次地被抓去警察局審問。

最終警察還是沒有在他身上找到答案。

然而另一個人卻走進了警察的視線,成了重點懷疑的對象——

這個人就是我爺爺。

因為在安口林的案子中,警察就已經發現了他的蛛絲馬跡——

在“安口林”被人大卸八塊的前一個月,我爺爺就曾回來過,他雖然隻在我家待了四天,但仍然可能成為林師傅凶案的嫌疑人。

但是我覺得,那一次我爺爺應該不是凶手:

在他回來的那四天裏,我爺爺主要是陪我和我媽媽散心遊玩,晚上陪我爸爸喝酒。而這四天裏,“安口林”就像有人給他打了招呼似的,完全沒有出現。他也應該不知道“安口林”的存在。

四天過後,他就去了東北。我的爺爺自從我爸爸入贅我媽媽家以後,就去東北很遠的城市找我奶奶去了。由於我爺爺強奸過我奶奶,所以我奶奶一直就很討厭他,根本就不搭理他,他便在我奶奶家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和她成了鄰居,希望自己能以這種方式陪著他愛的人。所以安口林遇害的時候,我爺爺一直都是住在外地的。

這回安口韓的案子發生了,警方不得不嚴加調查我爺爺,他們把我爺爺從東北抓過來,連夜審問。

我的爺爺在我班主任和我媽媽廝混的這段時間一共隻回來過兩回——

一回是我媽媽認識“安口韓”之後半年,

一回是“安口韓”出事的兩個半月前。

兩回都是隻待了不到一個星期就走了。因為自從我爸爸結婚後,他便沒有了牽掛,他的後半輩子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我奶奶身上。

由於他們沒有在我爺爺身上找到半點作案的時間和線索,最後也隻得將我爺爺釋放。但是我爺爺卻惹了一肚子氣,硬是站在警局門口衝著裏麵罵了半天,任誰勸都勸不住。

事後警察不但沒有和我爺爺計較,還很敬業地把我們全家人以及所有能和此案扯上關係的人都挨個審了個遍,其中甚至都審到了我的堂姑家表舅家。哈哈這些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他們看笑話都還來不及呢,會為了我爸爸的綠帽子去犯案?這幫警察啊,真讓人好笑。

但是還是一直沒有人找到任何有價值的證據和線索,此案便成了德城的又一宗特大懸案,警察叔叔們至今都還沒有破案。

我估計是警察叔叔告的密,我爸爸似乎什麽都知道了,但他卻不質問我怎麽不把林師傅和韓老師來家裏的事情告訴他。

他也沒有質問我媽媽,我以為他會和媽媽吵一架,更甚至打一架,但是這些都沒有,就好像他真的從來都不曾知道過一樣。

我甚至估計,其實早在林師傅被大卸八塊後,我爸爸被警察抓去審問時就已經都知道我和我媽媽對他的背叛了。可能是由於我還太小了吧,之前一直沒有看出來我爸爸是怎麽對待林師傅事件的。

在我看來,我爸爸現在唯一的變化便是,每次考試後的檢測試卷要找他簽字時,我總少不了要被他毒打一頓。因為沒有了“安口韓”的照顧,我的各科成績都被打回了原形,經常考不及格,英語成績還考出了個位數。

兩宗命案,德城的警察遲遲都沒有破案,最著急的竟是我媽媽,她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決定自己破案,於是她帶著我去了城郊的外婆家。

一見到外婆,我媽媽開口就怒問:

“菲利普和愛德華,是不是你殺的!”

“呸!”我外婆像聞到屎尿一樣惡心地吐了口唾沫:“還菲什麽普!還……愛什麽華!騷的你!”

我外婆憋了這麽久的火都在這一刻傾瀉了出來:

“暢暢爸是多好的女婿,你還不滿足,你還想怎麽樣!”

“你知道的,我和他根本就沒有感情,純粹都是你一廂情願!”

聽到這,我外婆已經怒不可遏,她狠狠地扇了我媽媽一巴掌:“那你和那兩個野貨就有感情了!”

我媽媽哭了,但她絲毫沒有畏懼,還把臉伸出去“來呀……你繼續打……你繼續打……”

我外婆聽到這裏反而不打了,收起手愣了起來。

我媽媽接著說:“你說我騷,那你呢?你那個老同學呢?”

我外婆無言以對。

我媽媽繼續說:“你那個老同學好啊,你把我爸氣死後,白陪著人家睡了這麽多回,人家最後不也是沒要你!”

我感覺我的媽媽特別厲害,她始終都沒有還手打我外婆,外婆竟淚流滿麵地哭了起來。

我媽媽好像瞬間就破了案,她指著廚房門口廚具懸掛處的一把菜刀說道:“你就是用這把刀砍的菲利普吧?”

我發現,我外婆瞬間變了臉色,好像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發現了一樣。外婆見我盯著她,臉色越發變得更難看了。

我媽媽接著說:“這把刀你還留著,當年Lily和Lucy就是你用這把刀殺的吧!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這旁邊還有個水果刀,你一定就是用它捅的愛德華。警察來了就沒調查你嗎?你這凶器都正好吻合,就沒拿去化驗嗎?

“這警察就是耳朵根子軟,看你一個老太太連哭帶纏的,他們一定不相信你能殺的了那兩個大小夥子。但是我知道——

“就是你幹的!

“殺人凶手!”

“我這就去報案,讓警察再把你審一遍!

說完,我媽媽便生氣的看著在屋裏哼著歌閑逛的我說道:

“暢暢,我們走!”

每次來外婆家,外婆都會給我做好吃的,這回沒吃到,我才不會聽我媽媽的話就這麽乖乖地回家:“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吃姥姥做的藕粉糖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吃藕粉糖!”

“走!回家媽媽給你做!”我掙紮著,但依舊被媽媽狠狠地拽到了院子裏。

“你做的太難吃了!我就要吃姥姥做的!”

我終於掙紮開了,一把推開媽媽,跑向外婆的懷抱。

誰想,外婆見到我跑來,竟趕緊關上了門,好像害怕被我犀利而又敏銳的小眼神再發現什麽重大的秘密。

我停下了腳步,望著緊閉的門,怔在了半路。

回到家裏後,我更加越發的懷疑外婆。

我甚至已經和我媽媽一樣,開始篤信我外婆就是殺死我敬愛的“安口韓”的凶手,從此我便視她如仇敵。

沒過幾天,我媽媽便接到了警局的電話。

“她都洗幹淨了,你們當然檢測不出來!……她要是用洗滌劑天天洗,天天洗呢?你們還能檢測出來嗎?……你們應該把樣本和凶器都寄去北京,讓刑偵組的專家來檢測……我當然這麽要求……當然,隻有她有作案動機!……你們一開始就弄錯了,就應該狠狠地查她!……我給你們講,你們要是再找不出凶手,我就到中央的公安部去檢舉你們的無能!”

對於這兩宗案子,我媽媽比兩位“安口”的家屬還要著急。

沒有了“安口韓”做我的靠山,我在學校裏再也不能為所欲為了;沒有了源源不斷的零花錢,我的那些小弟們和好哥兒們們也都離我遠去了。

孟佳明翻身的日子到了,他帶著那兩個打不過我的兔崽子,狠狠的把我教訓了一頓。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我隻得低頭認慫,見到孟佳明我便隻能繞著他走了。

我懷念“安口韓”溫暖的大手,我懷念“安口韓”給我的零花錢。束手束腳的校園生活讓我苦不堪言,我已經實在無法忍受現在的處境。

我決定了,我要再創造一個新的“安口韓”。

於是,我把我們班現在的英語老師介紹給了我媽媽。

可是出乎我預料的是,這位班主任老師和我媽媽見過麵之後,卻並不願意帶我提前放學,我媽媽說著英語想與之對話,可班主任卻從來都不用英語回答,更不願給我零花錢。

我讓我媽媽去找我的班主任來我家裏玩,我媽媽卻根本不理會我,我甜甜的喊她“愛麗絲”,喊她“媽咪”,依舊無濟於事。我不明白原因——

難道就因為我現在的這個班主任是個女的?

鬱悶和痛哭都無濟於事,“安口韓”帶給我的快樂的日子隻能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