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懷特·羅伯特與奎因·哈茨

我外公並不是我外婆的的初戀。

他們能在一起,全是因為領導做媒。

我外婆名叫田秀麗,她們家原來住在江蘇無錫,後因工作原因,她的父母帶著十歲的我外婆來到了德城,雖然我外婆也算是在德城長大,但她卻還是繼承了她父母南方人的精明和江南的溫婉。她初中一畢業,便被分去了縣百貨商場上班。

商場的領導見我外婆是個好姑娘,為了能留住她,便介紹了我外公給她認識。

我外公名叫佟大進,他們家原來住在陝西榆林,後來也由於工作的調動,他的父母帶著十歲的我外公來到了德城。我外公雖然小學都沒上幾年,沒有什麽文化,但是他卻有著陝北漢子獨有的孔武與彪悍,力氣特別大。

我外公當時在縣機械廠上班,工作做得比別人多,糧票和工資加在一起比某些領導的都還要高,在當時的德城,也屬於高收入人員了。

由於我外婆一直還想著自己的初戀,一開始是不同意的。

我外婆家裏人一看這小夥子這麽壯實,又這麽能幹,長得濃眉大眼的,年齡才隻比我外婆大了兩歲,再合適不過了,便做我外婆的思想工作。最終我外婆被他們給說服了,嫁給了我的外公,婚後沒多久就生下了我媽媽。

九十年代後,我外公的企業由於生產模式老舊,運營機製落後等原因很快就倒閉了。我外公失業後,他除了會擺弄機械之外,沒有別的一技之長,一段時間賦閑在家。

他是個要麵子的人,不願意被女人養著,便到處找工作做,有工頭找他時他便去鄰省河北的工地搬磚,有時也會去北京、天津兩市一帶的郊縣去拉車送貨。

後來,他覺得這拉車挺不錯的,便拿出家裏的一些積蓄買了一輛三輪車,在德城的街上蹬三輪。

雖說這樣的工作很是辛苦,可我外公卻很珍惜。當時他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他爸爸留給他的一塊懷表,原來在機械廠上班時為了不遲到,一直用著;現在蹬三輪車了,他居然也帶在身上用著。

別的車友見了新鮮,便笑問:“大進,你這,蹬個三輪,懷兜裏還裝塊表,夠洋乎的啊。”

我外公笑笑,回說:“啥洋乎的,給客人算時間用唄。”

從此,德城一帶的車友們便送了我外公一個外號——“懷表佟”。

沒過多久,德城也新興起了自由市場,在那裏買東西可以討價還價,人們更願意去體驗這樣的購物,縣百貨公司的生意也不行了,公司裁員,我外婆由於沒有什麽關係,便被裁了出來。

我外婆失業後,自己索性也加入了自由市場行列,賣起了百貨。她畢竟是有經驗的,一開始兩年生意還行,後來倒閉的企業越來越多,幹自由市場的個體也越來越多,由於賣東西的商戶人數遠多於買東西的顧客人數,生意一度極其難幹,當時我外婆一家人的日子過得也非常緊。

最讓我外公欣慰的是,我媽媽在學校裏的成績非常好,從小學開始就常常拿全班第一,學校裏開家長會,無論是我外公去還是我外婆去,學校都把他倆作為模範家長給佩戴上大紅花,推到台上接受表彰。

從那時起,我外公人生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我媽媽的身上,他相信他這個女兒很了不起,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無論自己多苦,哪怕自己不吃飯,他也要攢錢滿足女兒的各種吃穿用度。

有一次,我媽媽看到同學拿了一本連環畫,有一頁的彩色插圖上畫了一個穿著西裝背心的兔子。她很好奇,想借來看看,可是同學拒絕了她,我媽媽也就作罷。但事後,她卻覺得這個圖畫很有意思,便憑著自己的記憶把它畫了下來。畫好後,她高興地拿回家給我外公看。

我外公看到女兒畫的畫,甚是歡喜。

他便問這兔子的來曆,我媽媽告訴他是同學畫書裏的。

我外公便問:“雲雲,你想看嗎?”

“想看,”等我媽媽反射性地回答了之後,她就後悔了,已經上了五年級的她能看出家裏的窘迫,她不想爸爸媽媽再有什麽經濟負擔,便說:“其實也不想看,它是課外書,與學習無關,看不看都無所謂。”

聽了這話,我外公鼻子一酸,便笑笑:“嗯,雲雲真懂事,快去做功課吧。”

第二天,放學一回家,我媽媽便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本精裝版的《愛麗絲漫遊奇境》。

我媽媽高興地撲上前去,情不自禁地翻開看了起來。

這一天早上出門前,我外公從衣櫃裏拿出了十塊錢,中午午飯時間,我外公便去了德城最大的書店。

當時書店門口的音響裏正唱著常香玉 的:“有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為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

我外公沒有注意這些,他徑直走進了書店,拿出了我媽媽畫的那張兔子詢問售貨員:“大姐,您好!知道這是個什麽書裏麵的嗎?”

售貨員甜甜地笑笑回說:“這是‘白兔先生 ’。”

“這本書多少錢?我想給孩子買。”

“您稍等。”

店員轉身走到架子上,拿了兩本給我爸爸展示了一下:“您的孩子多大,這兩本畫書是給小學生看的。”

我爸爸剛要翻開其中一本查看,售貨員又指了指遠處的櫃台,接著說:“不知道您孩子多大了,如果孩子上中學了,您也可以買那本中英雙語油畫插圖版的。”

“麻煩您把那本書也拿來看看。”

營業員又走過去將那本書拿給我外公。

我外公一看定價:這兩本圖畫書,薄一點的八塊多,厚一點的十塊多,而這本精裝雙語的要二十九塊八。

“這本咋這麽貴?”我外公十分不解。

“這本書有英語原文,適合高年級學生看,裏麵的插圖是影印的油畫,這些畫都是世界上有名的大畫家畫的,孩子看了可以學不少東西”,她衝我我外公又甜甜地笑了一下,“一分錢,一分貨嘛。”

我外公準備給我媽媽買下這本最好的,他便對店員說:“您稍等一下,我一會再來。”

懷表佟向幾個熟悉的車友每人借了三五塊錢,湊夠二十元,加上自己手裏的十元,正好買下了這本最貴的。

我媽媽並不知道這本書的來曆,但她一看定價,就知道自己的爸爸付出了什麽。

接下來,懷表佟每天都把吃午飯的兩元錢省下來,用了十天才把車友借給他的錢還清。

有的車友知道原因後頗為感動,都說三塊錢不要了,就當給侄女買書了,但懷表佟還是堅持還給了每個人。

在這段不吃午飯的時光裏,我外公晚上一回到家就先肯兩口饅頭,為了這本書,我外婆還和我外公吵了架,我外婆埋怨我外公“家裏人飯都吃不上,你還給孩子買這麽貴的課外書?看課外書有用嗎?”

我外婆為了懲罰我外公,故意把饅頭藏起來,讓他嚐嚐挨餓的滋味,希望他能長個記性,分清主次。

我媽媽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從那個時候起,她對我外婆就格外的厭惡,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外公成了她生命裏最偉大的存在。

尤其是她中午放學時路過一塊街區,看到了在一處雨搭下我外公正躺在那裏看著其他車友喝麵條拌鹹菜時,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而當我媽媽下午放學時,她又會路過這個街區。有一次,她看到我外公正拉著一個客人前行,也不知這個客人是不是趕時間,一個勁兒的地在抱怨我外公車子騎得慢:

“你他娘的中午沒吃飯!蹬不動?”

我外公和氣的安慰客人。

客人卻還在嘮叨:“聽說你都是掐著時間拉人的,才做你的車,沒想到你他媽的真磨嘰……”

我外公此時則一言不發,忍氣吞聲地繼續蹬車。

我媽媽看到這些,自己趕緊躲在一旁的牆角處。淚水已經止不住的往外流,她靠著牆蹲了下來;不想哭,可她卻越是想忍著,越是哭個不停,眼淚流了不知多少桶。仿佛她也像手中童話書裏的那個小女孩,掉進了自己的眼淚池 。

我媽媽突然明白,哭是沒有用的。

此時她站了起來,把手裏捧著的那本《愛麗絲夢遊仙境》握得更緊,她在心裏暗暗下了一個決心,這個決心是什麽,隻有我當時十歲的媽媽自己才知道。然後她轉身,朝我外公相反的方向加快腳步迅速離開。以後的日子每次路過這個街區,她都會故意繞行。因為她知道她爸爸一定不想讓女兒知道這些,她會配合他的。

我外公讓我媽媽把那本精裝版的《愛麗絲夢遊仙境》帶到學校裏去,果然出現了我外公預想的結果——

全班同學都紛紛驚歎我媽媽手裏的寶貝,連之前不願意借給我媽媽畫書的那位同學也開口向我媽媽借書看,我媽媽很大方的把書一一借給了大家。大家不但對上麵特殊的“拚音 ”文字歎為觀止,更對其中精美的油畫插圖讚歎不已。

他們每個人都羨慕我媽媽有一個好爸爸。

可是沒過幾天,其中畫有白兔先生呼喊“遲到了,遲到了”的那一頁不知道被誰撕壞了。我媽媽沒有生氣,有的小朋友要幫她追查,也被她阻止了,而是向其他同學借來了透明膠帶,小心的將書拚粘好,然後把書帶回了家,從此,她再也沒有把它拿去學校。

我外公看到封麵上的那個小女孩和我媽媽頗有幾分相像,便開玩笑似的叫起了我媽媽“愛麗絲”,沒想到我媽媽對此卻很喜歡。

我外公想著有文化的人都喜歡給孩子取個英文名,既然女兒這麽喜歡這個“愛麗絲”,他也就學著電視裏,給我媽媽取了英文名叫“愛麗絲·佟”。

我媽媽也古靈精怪的學著香港電視劇裏的人叫我外公“待迪”,我外公一聽便樂壞了。如此一來,這竟為我媽媽一家原本艱難困苦的生活增添了幾分別趣的“洋”味。

可我外婆,對此卻是十分的反感。她覺得這一老一小都沒個正行,在家裏鬧鬧也就算了,出了門後也是“愛麗絲”“待迪”的叫個不停,搞得街坊鄰居都開我外婆家的玩笑。

我媽媽見我外婆越是反感,自己竟越是高興,她們兩個的關係也在這些生活的瑣碎中進一步惡化。

等我媽媽上了初中,她便學會了英語,雖然單詞認識的還不多,她還是會把那本精裝本的《愛麗絲漫遊奇境》拿出來讀給我外公聽。

同時,她還給我外公起了個英文名叫“White Robert(懷特·羅伯特)”,也給我外婆起了個英文名叫“Quinn Harts(奎因·哈茨)”。

雖然我外公什麽都聽不懂,但他看到女兒會講英語了,還是聽得入了迷。

讀完,我媽媽又教了我外公幾句常用的英語,我媽媽扮演愛麗絲,我外公就扮演那位我媽媽曾經畫下來的穿著西服的白兔先生。

雖然我外公發音完全不準,每次都把我媽媽逗得哈哈大笑,可他還是堅持陪著女兒一起練習英語對話。

當時的電視和報紙經常刊登一些中國學子留學歐美名校的新聞。我外公看到女兒的英語如此好,便不禁寄望我媽媽也能考上一所世界著名的學府。

為此他還打聽到北京有辦留學講座的,並專門找了時間,花錢去聽了一場。講座結束後,主辦方給每人發了一本世界名校的花名冊,我外公喜出望外地拿回家給我媽媽看。

我媽媽翻開花名冊,挨個給他講圖片上的大學叫什麽。

最後我媽媽俏皮的問:“Daddy,which one do you like?”

我外公雖然跟了我媽媽學了這麽久的英語,但他依然還是聽不懂,不過她從女兒的語氣中知道女兒在問什麽,便指了一張圖片說:“這個‘玩 ’”。

“This is Yale University ”

“娃特 ?”

“這就是耶魯大學,爸爸。”女兒翻譯了剛才的話。

“喲,我聽講座上講,美國總統 就是這個大學畢業的。”

“嗯”我媽媽也點點頭。

“嗬嗬,這麽厲害,我說這學校怎麽看上去這麽闊氣。”

接著我外公又指了一張圖片:“這個‘玩’?”

“It’s Harvard University ,哈佛大學 。”

“這個‘玩’,我聽過,今年中國不就有一個女孩考上了嗎?講座上說,這是美國最厲害的大學。”

“嗯”我媽媽點了點頭。

“這個‘玩’呢?”

“It’s University of Cambridge,英國劍橋大學 。”

“克隆羊 !”

“嗯”我媽媽連連點頭。

“這幾個都這麽厲害,將來我閨女能隨便考上一個,爸爸就知足了。”

“哈哈,那我就三個都要上。我先考耶魯的碩士,再考哈佛的博士,最後的博士後就去劍橋。”

“哈哈哈,我閨女真有出息!”我外公樂得笑出了眼淚。

我媽媽看到了我外公欣慰的淚花,便在心裏向他暗暗許諾——

Daddy, I promise you. I promise ……

這時我外婆突然進來潑了一盆冷水:“這還要出國留學啊,咱家裏可沒有這麽多錢。”

我媽媽看見我外婆就來氣,翻著白眼說:“我考公費的,不用你的臭錢!”

“行行行,就你有出息,先考上高中再說吧。”我外婆說完便接著說我外公:“你這一天不拉車,跑去北京聽什麽講座,花了不少錢吧?現在孩子才剛上初三,你就想著給她留學,太早了吧。”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些年的艱苦生活,加上對於女兒教育開支兩人的分歧較大,兩口子的感情也早已磨沒了。

我外公也早就看不慣我外婆,兩人這晚又是一頓爭吵。

雖然我外婆對錢管的比較嚴,但我爸爸還是會偷偷留下一些給我媽媽零花用。

我媽媽除了用這些錢來買各種書和用度外,也會用它們來買些女生喜歡的各樣小飾品和零食,雖然家裏艱難,但我媽媽的這段少女時光過得並不算寒磣。

可是就在我媽媽快要中考的時候,我外公突然就染上了一種名叫“濾泡性克氏肺炎”的重病住進了重症監護病房。

這種病據說會傳染,我外婆和我媽媽每次去探望,醫院都提醒她們要注意。

我外婆擔心自己和孩子也染上,就不怎麽去醫院了。

而且在我外公病重的關頭,我外婆整個人卻跑得沒影。

見到此等情況,我媽媽便指責我外婆沒良心,沒有盡到身為人妻的責任。

我媽媽認為,雖說這個病會傳染,但人家醫生護士怎麽就不怕,帶上口罩不就行了嗎?你是他老婆,還不如人家這些外人用心。

但我外婆卻解釋,自己是去找專家了。

我外婆說她有個老同學混得挺不錯的,在北京某個局裏當上了領導,自己便去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幫忙介紹個北京的專家救救我外公。

這個老同學也答應了,聯係好了專家,就立刻安排我外婆帶著我外公去治療。由於我外公當時病重無法轉院,這位老同學又重新安排時間讓這位專家帶些人前來會診。

可惜我外公沒能等到專家來,就過世了。

安葬我外公時,我媽媽非要在我外公墓碑的下麵刻上一行英文“White Robert Tong”,本來我外婆是不同意的,但是她覺得沒必要為這點小事再和女兒吵,隻是說:“人家刻碑的會刻這些洋文嗎?”

我媽媽說:“這有什麽難的,看著刻唄。”

結果刻碑的師傅卻說:“沒刻過,做不了。”

我媽媽又找來畫報,指著裏麵圖片石刻上的英文字體給刻碑師傅看,師傅說隻能試試,但是要另外加錢。

我媽媽同意加錢,師傅便答應刻中英雙語的墓碑。

從刻第一個字母開始,這位刻碑師傅就一直很想笑,但他知道這是特殊場合,便一直強忍著不笑出來。

等到全刻好了,刻碑師傅便隻說了句:

“這也是德城第一碑了。”

我外婆當然聽出來人家是在看笑話,她這個時候說什麽都不好;而我媽媽不知是真沒聽出來,還是故意裝沒聽出來,還好言謝過刻碑師傅,與我外婆一道將碑運走了。

安葬完我外公後,我媽媽似乎化悲痛為力量,竟以超高的分數順利考入了德城縣第一中學。

我外婆剛剛帶著我媽媽看完中考成績榜回來,一名穿著體麵的中年男子正拎著一兜水果罐頭站在了我外婆家門口。

我媽媽從我外婆和他的寒暄中得知,此人便是我外婆先前聯係的那位老同學。

倆人在門口沒聊了幾句,我外婆便把他請進了屋。

“阿麗,我還記得你最愛吃黃桃罐頭,這次來特地給你買了一些。”

“來就來唄,你看你還帶什麽東西。”

“你上次去北京,來得太突然,我也太匆忙,都沒能好好和你說說話。”

“當時是孩子她爸爸病得太厲害,眼看……”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

“哎……對不起啊,最終也沒能幫上忙。”

接下來便是他安慰我外婆。

兩人一番敘舊之後,已到了晚飯時分。雖然專家最終沒能及時趕來,但我外婆還是把院子裏養的兩隻雞殺了,感謝了老同學的一番幫助。

我媽媽當時雖然才隻有十六歲,但她看得出來他們兩人的關係絕不是簡單的老同學。

我媽媽忽然想起我外婆曾經提起過一個叫趙誌飛的人,再加之我外公曾經一聽到我外婆提起這個“趙誌飛”就沒什麽好感,現如今再看他們兩人的熱乎勁兒,心中已經完全有了個大概。

最讓我媽媽生氣的是,我外婆為了款待這位不速之客,還殺了她和我外公費心養的取名為“Lucy”和“Lily”的兩隻下蛋母雞。等趙誌飛去了旅館休息,母女倆又是一頓大吵。

我媽媽覺得,此時我外公屍骨未寒,我外婆居然就引狼入室,簡直是水性楊花、不知廉恥!

這一天過後,我媽媽對我外婆最後的一點母女情分也自此煙消雲散了。

接下來的幾天,這個趙誌飛每天都到我外婆家裏來看望我外婆。她見我外婆還要出攤賣小百貨養家,便主動拿出一遝錢給我外婆,跟她說不要太辛苦,以後有什麽困難盡管跟他說,還說了他很後悔當年沒有履行婚諾的事,他還感慨要是當時兩人結了婚,現在大家在一起該有多幸福。

我外婆出於麵子硬推著不要,但最後趙誌飛還是把錢硬塞給了她。

我外婆有了錢,便歇了幾天攤,陪著趙誌飛在德城到處轉轉,兩個人不禁感慨家鄉的變化真是大。

這幾天下來,兩人相處的時間久了,當年的那份初戀的感情似乎又都重新回到了兩人的身邊。

趙誌飛在北京某個局裏有工作,在德城住了一個多星期便要走。在他的一再邀請下,我外婆答應陪他一起去了北京。

我外婆有些不放心我媽媽,便把我媽媽帶去了德城東邊的臨城,她有一個遠房表妹嫁到了那裏,我外婆給了她表妹一些錢,委托她來照看我媽媽一段時間。

臨走前,母女分別時,我媽媽看我外婆時的眼神恨不得立刻親手殺了她,為她最偉大的父親保住名節。但我外婆似乎已經拿定了主意,此時也顧不得女兒進一步記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