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會

“唏,那邊的人,不要發呆站著看。我躺這一邊,你躺另一邊吧。小姐,你不用擔心,我最喜歡護花!”

坡路下方傳來男人充滿陽剛氣息的聲音。

初蕾和阿等從垃圾箱裏露出半截臉,但完全無法看清楚說話的男人的臉孔。

隔著十數米距離,路燈的光線很微弱,他們隻隱約看到一個身材高頭大馬、穿著黑色休閑襯衫和牛仔褲的男人,邊說邊大模大樣地仰臥在馬路正中央,用雙手枕著後腦。

被夜色包裹著的男人,渾身散發出優哉遊哉的氣氛,就像馬路中心是賞月的沙灘一樣。

初蕾和阿等努力伸長脖子定睛細看,片刻後才發現男人旁邊還躺著一個女孩。

兩人以尖頭對腳的方式平躺馬路上。

相形之下,女孩的體型十分嬌小。

初蕾和阿等同樣無法看得清女孩的臉孔,隻是從體型和穿著白色小背心配搭長及足踝的淺藍色傘子裙的裝扮,推測出應該是個年輕女孩。

女孩跟男人散發出的氣場截然不同。

她仰臥的姿勢十分蹦緊,心情似乎緊張不已。

剛才在靜夜中呼喊的人是她嗎?

可是,她身旁那個一團黑的男人完全沒碰她啊。

初蕾和阿等心裏同樣納悶。

這時候,走到一男一女身旁的陶源,做出教他們始料不及的舉動。

他默默聽從黑衣男的話,在腳邊放下裝滿烏龍茶的塑膠袋,在女孩另一邊躺了下來。

同樣是跟女孩尖頭對腳的姿勢。

換言之,靜夜的下坡馬路中央,兩男一女躺成了川字形。

“小哥,謝謝喇。這樣這位小美女就死不成了。哈哈哈。”

黑衣男發出爽朗的笑聲說。

初蕾聽他的聲音和語氣,感覺上跟陶源差不多年紀,卻像老大般把陶源喚作“小哥”,教她心裏有點氣憤,但陶源默不作聲。

“你們不要多管閑事。”

女孩以帶著哭音的嬌柔聲線低嚷。

刹那間,那聲音在初蕾胸臆間喚起似曾相識的印象,但她的思緒很快被黑衣男再度發出的笑聲打斷。

“哪,我聽你的話不碰你,不拉你起來。不過,既然你不肯起來,就由我和這位路過的小哥充當護花使者,直至你改變心意回家。”

“你們不要管我好嗎?要是到日出都沒有一輛汽車駛過,我就回家。要是日出前有車子駛過輾上來,我就可以解脫。生或死由命運決定,你們不要多管閑事好不好?”

“不好!因為我和這位鴨舌帽男都路過了。這就是你的命運,乖乖聽命吧。被汽車輾過死狀很恐怖喔。明明是個美女,那樣太可惜了!我不能坐視不理。”

一直默不作聲的陶源,嘴裏好像泄出了忍俊不禁的笑聲。

初蕾和阿等對眼前的狀況愈來愈困惑。

這就是夢接龍戲第一個夢誕生的時和地嗎?

依照眼前的情景推測,應該是某個失意的少女想尋死,路過的黑衣男和陶源陪伴著她,想勸她離開罷了。

跟七年後造成浩刧的夢接龍有什麽關係?

而且,陶源的表現也很奇怪。

幾乎是由得路上偶遇的黑衣男主導一切,完全沒有插腔。

初蕾正那樣想時,陶源終於開口。

“有這個男人在,你無論如何死不了的。”

陶源沉隱柔和的聲線在靜夜中響起。

聽陶源的語氣,他似乎認識黑衣男,但兩個男人完全沒有互相打過一聲招呼。

“對啊,有我這個大塊頭在,有車子衝過來也會被我伸腳踢飛!那邊的鴨舌帽男雖然身形比較單薄,抱著美女舍命護花的覺悟應該還是有喇。因為他都二話不說地躺下來了。”

“你們兩個都好奇怪。這條路很暗,這個位置是彎角,深夜的車子又常常超速衝下來。你們賴著不走的話,真的會被車子撞飛啊。”

“不要緊,上麵有車子衝下來的話,會先撞飛這個鴨舌帽男。所以,我才選了近上坡車道這邊躺下來呀。我躺這一邊,應該不會被撞得那麽血肉模糊。小美女你不用替我擔心。哈哈哈。”

“啊,原來是這樣?我被耍了嗎?那我們還是交換位置好了。”陶源以懶洋洋的聲音回道,卻好像沒有起來的意思。

“才不跟你交換,我躺得舒舒服服的。”

“那就維持現狀好了,反正我很困,睡上一覺應該就日出了。”

陶源無所謂地說。黑衣男也以泰然自若的語氣回應。

“那大家都睡一睡,天亮再一起回家。”

“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根本不可能撐到天亮也沒一輛車子駛過!你們真的要跟我一起死嗎?”

“啊,小美女你說謊!剛才不是說生或死由命運決定嗎?原來你是決心尋死嘛。太可怕了!”

“就說請你們不要理會我!”

“對不起,我最愛管美女閑事。如果有男人老狗尋死,我才不理他。這是給美女的特別待遇。”

“我根本就不是美女,你不要再作弄我好不好?”

“哪裏不美?眼、耳、口、鼻、手、腳都很美呀。”

“你根本連我的五官都沒看清楚吧。”

“不,我看得一清二楚。我頭上長著追蹤美女的雷達器,現在雷達還在『咇噗咇噗』響。”

“胡說!”

女孩邊嗦嗦地吸著鼻子裏的鼻涕,邊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陶源一直靜默不語,初蕾還有點擔心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終於聽到他又發出笑聲。

“好,大家都笑一笑,世界更美妙。懂得笑就沒事了!其實這條柏油路好硬,戳得我背都麻了,可以起來了吧?”

黑衣男以輕快的聲音說道。

初蕾可以想像到他嬉皮笑臉的神情,她對黑衣男愈來愈好奇。

就在那一刻,女孩毫無預兆地帶起了關於夢的話題,初蕾和阿等不禁互看一眼,聚精會神地傾聽。

“可是,我真的無法忍受下去。最近每晚都做噩夢,夢到他把我推出馬路,車子一輛接一輛筆直穿過我的身體,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早已死去了,隻是在路上徘徊的幽靈。我回頭朝人行道上的他呼喊,他漠無表情地看著我,冷冷地轉過身去。無論我怎麽聲嘶力竭地呼喊,他都沒有回頭。”

女孩的聲音愈來愈小。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永遠不會回頭。他是我中學的老師,由十四歲那年開始,我們一直悄悄交往。他明明說過很關心我,很喜歡我,還說過我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人。結果,我隻是被大人玩弄的無知小孩。我中五畢業後,他便一直躲著我。我去找他,他卻用厭煩的眼神看著我,說我已經長大,一點都不可愛。對他來說,原來我隻是一具玩厭就可以丟棄的洋娃娃。可是,我是那麽喜歡他,我是真心喜歡他的啊。”

女孩崩潰地痛哭起來,哭聲就像迷路的小孩一樣無助。

“不止在現實中,就連每晚做夢,我都得重複又重複地看著他冷酷的眼神,被他推到馬路上棄如撇履。好痛苦啊,真的好想死掉算了。我受不了,再受不了啊。”

女孩的淚水如決堤般流淌,哭得全身抽搐。

黑衣男慢慢抬起身體,坐在馬路上俯看著女生。他再度開口時,剛才一直老大不正經的口吻消失了,那把低沉的聲線聽起來無比凝肅。

“哪,我要碰碰你,隻是一下子而已。”

聽到黑衣男的話,陶源也坐了起來。

兩個男人似乎調過臉看著彼此。但從初蕾和阿等的方向,隻看得到陶源的背,而陶源的身體又擋住了黑衣男的臉。

“這樣做好嗎?”陶源以沉著的語氣問。

“這小女生這麽可憐,怎麽可以不幫她?沒事的,沒事的。”

黑衣男以大而化之的態度說完,彎身看向怔怔地看著他,似乎忘了繼續哭泣的女孩。

“小美女,看著我的眼睛,我現在碰你的額頭一下。這晚以後,你再也不會夢到那個色情男。在今晚夢中,你會看到一片沙灘,沙灘上被人用竹子寫下了那個色情男的名字。隨著每一道海浪卷上沙灘,他的名字便被抹去一點。海浪不斷重複卷到細沙上,真至他的名字在那片沙灘上了無痕跡,完全在沙中消失為止。這時候,你會醒過來,感覺煥然一新,神情氣爽。從今以後,那個男人對你來說,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黑衣男以充滿磁性的嗓音說罷,伸手輕輕按了女孩的額頭一下。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女孩愣愣地半坐起身,可是,她的臉仍然被陶源的背影擋著,初蕾和阿等都無法看得清楚。

“隻是送你一個美夢而已。”

黑衣男似乎在微笑,以淡然的語氣說。

“相信我,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

初蕾知道黑衣男剛才為女生種了一個美夢。但種夢的人是來曆不明的黑衣男而並非夢使者陶源,教她暗吃一驚。

黑衣男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真的不會再做那個噩夢?我真的有可能忘記他嗎?”女生以哀憐的語氣問。“這是騙人的吧?”

“絕對不是。我用念力為你種了一個美夢,你也已經收下。快點回家睡覺吧。”

“念力?”

“不用大驚小怪,每個人都擁有念力,所以祝福和詛咒才會靈驗。隻是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就開始被人逼著練習,用得比較順手而已。好了,就當我在哄小孩,你也要回家好好睡上一覺,才可以證實我有沒有騙你。”

“隻要在夢中抹掉想忘記的人的名字就可以解脫嗎?”女孩以茫然的語氣問。

“對哦,將來再遇上討厭或令你痛苦的人,就練習一下運用你隱藏的念力,為自己種一個相同的夢吧。”

“為什麽是名字?不是臉孔?”

“不可以小看『字靈』哩。每個字裏都蘊藏著靈魂。哪,你會忘掉分開了的小學同學的臉孔,卻還是記得很多同學的名字吧?將來你再談幾次戀愛,對分手的戀人的記憶也一樣。有一天會淡忘那人的臉孔,卻永遠不會忘記那人的名字。為什麽?”

黑衣男似乎又回複吊兒朗當的本色,以帶著笑意的語氣問。

“忘記了小學同學的臉孔,卻忘不掉他們的名字?好像的確是那樣。可是,我、我不知道為什麽呀。”

女孩似乎已經被黑衣男的話題完全吸引住,認真地回應。

“小美女,你真的以為你現在擁有的這個形體是真實的嗎?比如說,我們有時候突然看進鏡子裏,又或忽然看到自己的照片時,不是常常會有一刹那的茫然和陌生感嗎?”

“我。。。。。。嗯,我不喜歡照鏡,也不喜歡看到自己的照片。”

“唔,這樣的話,你的靈魂也一定歲數不少了吧。畢竟,我們的靈魂已經來過這世間無數次,換過幾十個甚至上百個皮囊。在鏡中或照片中看到自己的形體會感到混亂,因為生生世世,我們擁有過不同的性別和相貌。唯獨名字,是你今生靈魂的核心記認。”

“靈魂的核心記認?”

“嗯,每個人的名字,印記了今生的命運。所以,才會有名字算命師這種職業。不過,相信名字算命師的人都搞錯了,我們在今生會得到的名字,在來之前早已被決定好。就像在天堂被分派到的號碼牌一樣,是我們上今生這堂課的考生記認。我們得到的名字既不是父母,也不是算命師思考或拚湊出來,而是從他們腦海裏蹦出你已經被決定好的名字罷了。所以,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而把它改掉的人,命運並不會因此改變。怎麽說才好呢,名字是每個人生命曆程的符號,符號中隱藏著的故事或者說命運,早成定局,因為所謂命運,其實不過是我們今生課程預先編排好的內容。”

“但為什麽隻要在思海抹掉一個人的名字,就可以抹掉對他的思念,抹掉他對我的影響力?”

“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們都是先忘記別人的臉孔,然後才會忘記名字。隻要你一天還記得某個人的名字,你們今生在靈魂層麵上仍然互相連結著。忘記一個人的名字,可以中斷兩個靈魂之間的牽係。反之,你把愈多人的名字放在心上,與他們靈魂的連結力量便愈強大。”

“我仍然覺得。。。。。。覺得自己好像在聽哄小孩的故事。你。。。。。。你是信口胡謅的吧?不過。。。。。。不過說得很動聽就是了。”

女孩嗦嗦地吸著鼻子,斷斷續續地說。

“我雖然常常掛著開玩笑的表情,但大多數時候,說的話都非常認真,隻是大家沒發現而已。哈,小美女,相信我這個字靈專家吧。名字擁有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隻要忘了那個色情男的名字,就可以解除現在捆綁著你的附身咒。可以嚐試相信我一下,乖乖回家睡覺嗎?”

接下來,黑衣男和女孩都無聲無息。陶源聽著黑衣男長篇大論的演說,也沒插過一句腔。

馬路中央的三人,被沉默的氣氛籠罩。

雖然初蕾看不到任何人的臉或表情,卻直覺女孩應該在凝視著黑衣男的臉吧。

黑衣男似乎是個連天上的雀兒都可以輕輕吹聲口哨、說幾句話便把牠們哄騙下來的男人。

不過一席話,女孩似乎已經被黑衣男的魅力俘虜了。

“謝謝你。。。。。。們。”

女孩像忽然想起還有另一個沉默的男人一直守護在自己身邊,急忙地補充。

“我突然一點都不想被汽車輾過了,倒是想一直這樣跟你談下去。”

“我最喜歡跟可愛的女孩聊天!不過,難得為你種了好夢,還是快點回家吧。其實我今天也累趴了,被一個像笨蛋一樣的女生折騰了一天,才剛從她家裏逃出來。我們都回家好好睡一覺啦。”

黑衣男坐在地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啊,我、我家就在下一條街最左邊的唐樓。不用麻煩了,對不起,像笨蛋一樣的女生是我吧?”

“不是啦。我在說另一個人。真巧,她就住在最右邊那幢舊樓。”

“這樣子啊。”女孩的聲音透著一絲失望。

“好,最左邊那幢舊樓哪一扇窗戶?我和這位小哥看到你房間亮起燈才回去。”

“真的不用,我已經沒事了。做了那麽愚蠢的事,還麻煩到你們,真的很對不起。”

女孩從地上緩緩站起來。

她的臉孔終於沐浴在路燈光線下。

長及腰際的如雲秀發。散發出清潔感的光滑肌膚。清秀的五官。閑靜婉若的氣質。白背心配淺藍傘裙的自然風打扮。嬌柔動聽的聲線。

“蜜思楊!”

初蕾嘴裏泄出一聲驚呼,趕忙用手捂住嘴巴。

雖然年紀少了許多,但站在馬路上的少女,毫無疑問是楊蜜思。

初蕾就讀的英文補習班老師。

初蕾震驚地轉動著眼珠子。

對啊!她怎會沒想到?盛智不是說過,夢接龍遊戲的源頭,有三間中學,分別是庇雅中學、嘉美中學和聖望中學。

能把跨區三間中學的學生連結在一起的點,就是著名的補習教室啊。

原來補習教室才是讓夢接龍遊戲極速傳播的溫床嗎?

那時候就應該想到的!不過,當盛智提到宮覓希墜樓去世之後,夢接龍遊戲才真正瘋傳起來,自己立刻被少女死亡事件之謎吸引過去,停止了思考。

不過,當她看到盛智iPad上宮覓希穿著校服拍的照片時,腦海裏的確劃過一道亮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站在某道長長的樓梯上拍的照片。

那不是她曾經踏足過無數次,補習教室大樓入口那道長長的樓梯嗎?

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記得在英文補習教室第一次聽到夢接龍遊戲的傳言後,她還差點在離開學校時在樓梯上摔了一交。

而且,這樣回想起來,英文課堂上學生們都一臉愛困模樣,前排男生還大聲打呼時,其他學生和她笑得前仆後繼,隻有楊蜜思滿臉愁容地站在講台上。

那時候,初蕾還以為老師因為教學經驗稚嫩,不知道怎麽應付這種場麵,所以一臉沮喪無助。

如果她和阿等剛才目睹的一幕,是夢接龍遊戲第一個夢誕生的時和地,那是說,第一個做夢的人是楊蜜思?

溫柔婉若的楊蜜思,才是夢接龍遊戲的真正首領?

怎麽可能?

不不不,如果這是夢接龍遊戲誕生的時和地,那個大塊頭黑衣男和陶源也責無旁貸。

送夢給楊蜜思的人,是黑衣男。

而一直靜靜旁觀任由事態發展下去的人,是陶源。

怎麽會這樣?

可是,黑衣男似乎真的是一片好心,把美夢送給楊蜜思的。

陶源正是察覺到他的心意才無法阻止吧。

黑衣男似乎也是超感者。

他到底是誰?

就在初蕾陷入回憶和沉思中胡思亂想之際,她沒察覺到少女楊蜜思的身影已在視界裏消失。

陶源和黑衣男並肩站在距離垃圾箱隻有數米距離的人行道上,張看著下方,似乎一直目送著她。

陶源和黑衣男仍然背向垃圾箱,初蕾恨得有點牙癢癢的。

拜托!把臉轉過來!初蕾在心裏呼喊。

不過,要是兩個男人真的轉過身,說不定就會立刻發現鬼鬼崇崇地藏身在大型垃圾箱裏的她和阿等了。

汽車的引擎聲呼嘯而過。

初蕾大吃一驚地回頭環視著三叉路。

剛才明明一輛汽車也沒有的道路上,連續出現了幾輛沒有乘客的計程車。

“沒事了!簡直撞鬼!剛才猛踩油門車子也不動,就像前麵有透明牆壁堵住一樣。我後邊的車子也好像動不了啊。突然間,車子又全都跑起來,好詭異!”

計程車司機像發泄什麽似的極速駛下坡路,從敞開的駕駛席窗戶傳出中年男司機的大嗓門,似乎是向著手機咆哮,跟同樣在子夜其他地方駕駛計程車的司機朋友抱怨。

對啊,雖然似乎是子夜時分,但整條三叉路一直沒半輛汽車駛過,也太不尋常。

“你在這三叉路上布下了結界吧?根本沒車子或人可以闖進來。那個女孩遇上你,無論如何死不了吧。”

陶源的聲音在靜夜中再次清晰地響起。

初蕾怔怔地把頭顱轉回兩個男人的背影方向。

“你不是輕而易舉地闖進來了?”黑衣男沉厚的嗓音透著笑意。

“啊,我看到結界了。隻是聽到女孩呼救,有點擔心就闖進來看看。”

結界?聽到陶源的話,初蕾和阿等在垃圾箱中麵麵相覷。

這裏曾張開過結界嗎?他們什麽也沒看到。

“白麵書生比我想像中更厲害!抱歉抱歉,我一看到可愛的女生,就忍不住多話起來,在你麵前班門弄斧了。你是天生的夢使者,我不過是後天被師父逼迫才學會關於夢的一些雕蟲小技。剛才的話把你悶斃了吧?”

陶源搖頭。

“我受益良多。尤其是關於字靈的力量,我聽得津津有味。”

“沒把你悶斃嗎?那還好啦。”

“你。。。。。。是巫馬聰吧?”

“欸?我不知道我那麽有名啊。”

“你太謙虛了。我聽過很多關於你的事情,沒想過終於有機會見麵。”

陶源平靜的聲音也帶著笑意。

“嗬,我也聽過不少關於你的事。你是陶源吧?幸會幸會。唔,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是不是應該擁抱一下?”

雖然隻聽到聲音,初蕾也可以想像被陶源喚作“巫馬聰”的人,一定是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

可能是把五官擠在一起,有點像沙皮狗的神情吧。

巫馬朝陶源伸出手。

“我說笑喇,男人老狗互相擁抱太肉麻了。陶源小哥,叫我巫馬就好,大家都那樣喚我,聰字就省掉把。”

“我們年紀差不多,叫我陶源就好。巫馬,幸會。”

兩個男人伸出手掌用力一握。

“關於夢的事情,我雖然跟師父貘算是學了一些,還有很多想向夢使者請教的地方。”

“應該是我這邊有很多事情想向你教吧,你的事跡我聽過不少。”

“事跡?怎麽把我說成古人一樣?不是你剛才說的,我們年紀差不多,我隻是比你早出道罷了。過早消耗了太多能力,我的力量已經不斷減退。幸好我剛遇上一個很有潛力的小妮子,隻要把她好好**一下,我就可以趕快退休,逍遙自在地環遊世界。”

“那太可惜了。”

“可惜?一點都不可惜。我早就想離開這裏,一個人逍遙自在地過活咧。”

“巫馬。。。。。。”

“嗯?”

“關於剛才的事情。。。。。。”

陶源說到一半又停頓下來。

“怎麽吞吞吐吐起來?想說什麽?”

“你告訴剛才那個女孩這麽多事情,真的好嗎?她不是我們的人,你的說話或許會改變她的人生。”

“怎麽可能?我才沒有那種影響力。看到那麽想不開的可愛女孩,怎可以袖手旁觀?我話是可能說多了,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世上發生的事,都是小菜一碟,沒什麽大不了,轉眼就過去。從無垠的層麵來看,沒有因,也沒有果。”

巫馬頓了頓,以有點慨歎的語氣說:

“陶源,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也不過是另一場感覺無比逼真的夢境。生生世世,就像夢的接龍。在夢裏麵,何妨遊戲人間玩一場,不必太認真。一切都是南柯一夢,回頭一看,原來眨眼就過了。放輕鬆,放輕鬆。”

巫馬用力拍了拍陶源的肩膀。

“好了!我真的很累,今晚就這樣吧。後會有期。”

巫馬再伸了個懶腰,微微調過臉看向陶源。

初蕾痛恨自己還是看不到他的臉。

巫馬聰的名字,她當然聽說過。

解決了不少不可思議的“消失”事件,像傳奇一樣的男人。

即使隻能看到他的背影,能遇上傳說中的巫馬,初蕾但覺如墜夢中。

“巫馬,但願這不是一期一會。”

下一刻,陶源的回答教初蕾心髒揪緊。

她不禁想道,在這晚之後,陶源跟巫馬還有機會碰過麵嗎?

還是陶源此時一語成讖,這個晚上,就是兩個惺惺相惜的男人,一生中唯一一次相遇的機會?

一期一會。

“緣起不滅。後會有期。”

下一瞬,初蕾聽到巫馬再度發出爽朗笑聲悠然說道。

那句“後會有期”,仿佛一直在夜風中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