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唐宮花月秋

天下剛剛太平,德宗疼愛如女兒的小妹郜國長公主竟與癡情的宮廷衛士李昪有了一段情,可是莫測的世道讓故事最後的結局誰也無法料想……

新帝順宗病體孱弱,權臣借機欺騙聖聽,於是太子監國,他果斷幹練,即位後稱為憲宗,竭力振作朝綱,遠奸佞小人,興利除弊……

嬌憨可人又美妙出塵的神姑一般的盧眉娘入宮後不肯承恩,憲宗無奈,隻好給了她自由。出宮後不久眉娘就死了,從此憲宗就變了……

癡情男兒月下如願

德宗剛剛略得天下太平,誰知疆場烽煙未盡,而朝內矛盾又生。張延賞因善於逢迎,德宗很是喜歡他,他就從中進讒,屢殺屢貶朝中重臣,因為與禁衛將軍李叔明有仇,又要設法陷害,竟要殃及東宮。

李叔明的兒子李昪,與郭子儀的兒子郭曙、令狐彰的兒子令狐建,同為宮中宿衛。這三人都有潘安宋玉之貌,且年少風流。因德宗西奔時護駕有功,德宗回鑾後都拜為禁衛將軍。這樣三個美少年在宮中宿衛多年,宮中的妃嬪媵嬙多半是久曠的怨女,見了這粉搓玉琢似的男孩兒,豈能不心動?在這三個美少年之外,別的在宮中宿衛多年的那些年青的宿衛們也漸漸地各找各心愛的女子,月下偷歡花前訴情,做出些風流事來。

自來宮廷中的女子,心中的怨恨最深。她們年深月久地幽閉在深宮裏,甚至有的終身見不到一個男子。當時德宗皇帝最寵愛的妃嬪,除王貴妃、韋賢妃幾個人以外,大都是長門春老、空守辰夕的。那群背時的妃嬪們卻因同病相憐,彼此十分親昵。日長無事,各人訴說著自己的心事也全不隱瞞。在這群妃嬪中,頗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像榮昭儀、郭左嬪都是第一等的容貌,隻因生性嬌憨,不善逢迎,得不到皇帝的寵幸,手頭就自然短少金銀了。平日既沒有金銀去孝敬宮中的總管太監,自然就無法通過太監在萬歲跟前說幾句好話,也就愈發得不到帝王的寵幸了。如今她們都得了這幾位少年宿衛官的暗地裏偷香送暖,可憐起榮昭儀、郭左嬪終日守著空房,就也分些餘情給她。於是郭曙和榮昭儀做了一對,令狐建和郭左嬪做了一對。他們每到值宿之期,就悄悄地在幽房密室中盡情歡愛,撒膽相親熱。

而李昪是這些宿衛官中最年輕最英俊的,宮中幾百個女人都用盡心計、裝盡妖媚去勾引他,而李昪卻不動心,他說:“非得有絕色可愛的女子,我才動心,像宮中那群庸脂俗粉,莫說和她去沾染,就是平常看一眼,也要看壞我的眼睛的。”

忽然霹靂般的一聲,兵變發生了,德宗皇帝慌慌張張,左手牽住王貴妃的衣袖,右手拉住韋賢妃的纖手,在黑夜的寒風裏,腳下七高八低,連爬帶跌地逃出北門去。後麵跟著六宮妃嬪和公主太子等一大群男女,啼啼哭哭地在荒郊野地裏走了一個更次,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攔住去路,原來已到了白河堤,好不容易,宿衛官們找到了三艘漁船,自然先把萬歲爺扶上船去,後麵妃嬪們帶滾帶跌地也下了船。無奈船小人多,堤岸又高,又在黑暗地裏,有幾個膽小足軟的宮眷不敢下船去,於是船在河心裏行著,許多妃嬪公主沿岸跟著船,連滾帶爬並跌地走著哭著。北風吹來,哭聲甚是淒咽。

這時的李昪也保護著幾個妃嬪在堤岸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忽有一個女子暈倒在地,正伏在李昪的腳旁,李昪明知這女子是宮中的貴眷,可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了,伸手就把這女子攔腰抱起,扛在肩頭,走著走著,感覺到那個女子的粉臂,觸在自己的脖子上,十分綿軟滑膩,一陣陣的甜香不住地往鼻管裏送來,任憑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到此時也不由得心頭怦怦地狂跳起來。李昪不禁暗想:“這麽一個可愛的女子,不知她的麵貌如何。”真是天從人願,正這時,忽然天上雲開月朗,照在那個女子的臉上,她的蛾眉雙鎖,櫻唇微啟,看得清清楚楚,真是一個絕世的美人。這時她的口脂微呼,鼻息頻聞,直直把李昪的這顆心都醉倒了。

正在這時候,宿衛官們又搜得了幾條漁船,扶著岸上的妃嬪們,一齊下了船。李昪懷中抱著的那個女子也清醒過來了,李昪慢慢地也扶她下了漁船。說也奇怪,李昪自從抱過這個女子以後,這顆心就好似被那個女子挖去了一般,她一路行去,李昪也一路追隨裙帶在左右保護著。李昪暗中探聽那女子究竟是何等宮眷,卻原來她不是什麽妃嬪,而是當今皇上的幼妹郜國長公主。

郜國長公主是德宗皇帝最心愛的小妹妹,且又聰明美麗,隻是紅顏薄命,十六歲時下嫁與駙馬裴徽。夫妻恩恩愛愛到了第二年就生下一個和她母親一樣美麗的女孩兒箏兒,德宗也非常喜愛箏兒,就聘她做了太子妃。誰知郜國長公主和裴徽隻有六年的夫妻緣份,駙馬一朝撒手死了,德宗看郜國長公主成了寡鵠孤鸞,就接進宮去住著。

見小妹妹總是愁眉淚眼的,德宗就替郜國長公主做主,又續招了長史蕭升做駙馬。蕭升麵如冠玉,年紀比郜國長公主還小著幾歲,郜國長公主嫁了他以後果然高興起來了,卻不想夫妻二人聚首不上十年,蕭駙馬也一病而死。郜國長公主進宮去摟住皇兄的脖子,哭得死去活來。此時箏兒已長大成人了,德宗就把箏兒娶進宮去做了太子李誦的太子妃,並再次把郜國長公主接進宮去。從此五更夢回,一燈相對,郜國長公主嚐盡寡鵠孤鸞的淒清滋味。

郜國長公主雖說是三十以外近四十的年紀,但她天生麗質,肌膚仍然嬌嫩,又善於修飾,望去宛如二十許的美人。郜國長公主雖在中年,但德宗每次見麵,還好似摟小孩一般摟著小妹妹,郜國長公主也在皇兄跟前撒癡撒嬌的,看他們的親昵無間,完全好象是父親和女兒,而不是兄妹。德宗傳旨,所有長公主屋子裏,一切日用器物,都與王貴妃、韋賢妃一樣。如此嬌生慣養的長公主,叫她如何經得起這樣的風波驚慌,幸得天緣,遇到了多情的宿衛官李昪,一路上照顧得體貼入微。

這以後,李昪平日在奉天行宮中值宿,總愛站立在郜國長公主的宮門外守望著,就是遠遠地望望郜國長公主的影兒,他就快樂得心滿意足了。每到夜靜更深,李昪悄悄地站在郜國長公主的窗外廊下,隔著窗兒廝守著,李昪就感覺到心靈已是很安慰的了。郜國長公主秉著絕世容顏絕世聰明,又在中年善感的時候,又在流離失所的時候,人孰無情,誰能遺此,因此在五更夢回的時候,常常會從郜國長公主的屋子裏傳出一二聲嬌歎來。心上人的歎息頓時勾起李昪心中無限的憐愛。

其實在倉皇出走的時候,得李昪的溫存柔情的服侍和體貼入微的照顧,郜國長公主的一寸芳心中,未嚐不知道感激,而李昪的一副清秀眉目,郜國長公主看在眼中,也未嚐不動心,但自己究竟是一個長公主的身份,就是感激到十分,動心到十分,也隻是在無人的時候想想罷了,歎歎氣罷了。隨著德宗皇帝聖駕回到京都皇宮的她仍是常常這樣想,常常這樣歎息。可郜國長公主卻不料她心上想的人,每夜就站在她的窗外伺候著。

這時候天氣漸漸地暖了,李昪聽郜國長公主每到半夜時分,就起身在屋子裏閑坐一會,接著就有宮女走進房去服侍她,披衣焚香。有時李昪聽得郜國長公主嬌聲低吟著詩賦,那聲兒嗚咽可憐,楚楚亦如斯動人心。有時李昪從窗子上看見郜國長公主的身影兒,從燈光中映出雲環從耳際鬆墮,玉肩雙削可人憐,李昪恨不能跳進屋子裏去,當麵看個仔細。後來天氣愈熱,郜國長公主常常愛半夜出房來站在台階兒上,望月納涼。

郜國長公主在這樣的時候,因夜深無人,身上隻穿一件睡衣,愈顯得腰肢細柔,嫋娜可愛。最可愛的是,如雪似的月光,照著郜國長公主如雪似的肌膚,而她舒服自由地袒著酥胸,舒著玉臂,斜躺在一張美人榻上,有兩個丫鬟,輪流替換著在一旁打扇。

這月下美人的嬌態,被隱身在台階下一叢牡丹花裏的李昪盡看在眼中。他覺郜國長公主簡直就是天仙下凡,嫦娥轉世,他愛到萬分,滿心想跳身出去,跪在郜國長公主的石榴裙下求她的愛憐,就是美人惱了,一劍殺死他,也是願意的。但他又怕在這夜靜更深的時候,驚壞了美人兒,又怕當著宮女的跟前,羞壞了美人兒。

李昪守著守著,這一夜郜國長公主又到廊下來納涼,忽然因忘了什麽,就命那兩個宮女進屋去取,這時隻剩郜國長公主一人,斜倚在榻上,她抬著粉脖,神悠態嫻地望著月光。李昪一看天賜良機,就大著膽子,悄悄地踱上台階,從郜國長公主身後繞過去,郜國長公主一條粉搓成似的臂膀兒,正垂在榻沿上,月光照在肌膚上麵,更顯得潔白可愛。李昪再也顧不得什麽了,搶步上前,捧住郜國長公主的粉臂兒,嘴就跟著湊上去,發狂地親吻著。

郜國長公主冷不防背後有人,不覺大驚,嬌聲叱吒著的同時,一巴掌過去,就打在了李昪的臉上,清清脆脆的。然後郜國長公主急忙回過身去一看,月光照在李昪臉上,郜國長公主認出是她一向在心裏暗暗有好感的那個少年宿衛。但郜國長公主平日何等嬌貴,從不曾被人輕薄過,如今一股嬌嗔在她心中忍也忍不住,而李昪早已直挺挺地跪在郜國長公主跟前,低著頭,不說一句話。郜國長公主伸手一把就從他腰上佩戴的寶劍拔了出來,劍鋒十分犀利,映著月光,射出萬道寒光來。郜國長公主滿麵紅暈,嬌喘籲籲地一句話也不說,提劍就向李昪的脖子上砍去。李昪不僅依舊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而且還伸長了脖子迎上去。

就在李昪的脖子即將與寶劍相觸的時候,忽聽得剛才進屋取東西的那兩個宮女,從屋子裏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郜國長公主也不知為什麽,忽然就轉了念,忙縮回手中的劍,改用腳尖兒向李昪當胸輕輕地一點。李昪何等乖覺機靈,趁勢就向郜國長公主的榻下一倒,把身子縮做一團躲了起來。郜國長公主忙也把裙幅兒展開遮住,又把寶劍藏在身後。兩個宮女走到跟前,站在郜國長公主左右,一個替郜國長公主捶著腿,一個替郜國長公主打著扇。郜國長公主口中盡找些閑話,和宮女們說笑著,但李昪聽郜國長公主的語氣裏再也不和從前似的充滿了幽怨哀傷,也不再長籲短歎了。縮身在榻下的李昪知道郜國長公主心裏也有了意思,不覺心頭萬分快意。

主婢三人說笑多時,郜國長公主便起身一手扶住一個宮女的肩頭,頭也不回地回屋子睡去了,丟下了李昪冷清清地縮身在榻下。他因為不知郜國長公主是喜還是怒,就一動也不敢動,直候到月色西斜,縮身在榻下的李昪因十分局促,不覺手足麻木,耳中好似雷鳴,眼前金星亂進。正在窘迫難受的時候,忽見一隻纖手從榻上伸下來,把他慢慢地從榻下扶出來,又扶他悄悄地走進郜國長公主的房中去。不用說這個人就是郜國長公主,更不用說的是,這一夜兩人都如了心願,兩人也一同治好了病了好久的相思病。

宮闈再亂殃及池魚

李昪迷戀郜國長公主到了性命也不要的程度,他雖然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但廝磨了不多日子,就已是十分消瘦,而三十多歲的公主卻戰勁正酣。李昪心中暗想,怪不得人都說中年女如方張寇,中年的婦人性欲都十分旺盛,尤其是中年的寡婦,更尤其是中年的寡婦對於少年男子。

李昪與郜國長公主一相遇,兩下裏一個是深憐熱愛一個是貪戀癡迷,他們也不管處境的危險,也不管名譽的敗壞,終日暗去明來地幹著風流事。沒用多久,滿宮中就到處傳得沸沸揚揚,太子妃箏兒萬分羞愧又含恨不已,母親做了這樣丟人的事,叫她做女兒的臉麵往哪兒擱,她真恨不能捉住那個和她母親有染的男子碎屍萬段。太子妃箏兒也曾悄悄勸過母親檢點些,可她母親正在**噴湧的時候,哪裏肯聽女兒的話。

卻不料張延賞一經聽說了李昪有汙亂宮廷的行為,就立刻藉為口實,以此陷害李叔明父子,他非但藉李昪汙亂宮廷的事,去推倒李叔明,而且還要連帶推倒東宮,因為他一向與太子李誦不和。於是張延賞進宮去朝見德宗皇帝,悄悄把李昪私通郜國長公主的事一一奏出。

德宗一聽自己平日最寵愛的小妹妹郜國長公主居然這樣寡廉鮮恥,頓時怒不可遏,立刻就要去傳郜國長公主來查問,刁惡的張延賞忙攔阻道:“如今東宮太子妃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兒,陛下若查問起來,於東宮太子和東宮太子妃的麵子上都很不好看,東宮將來是要繼陛下而為天子的,若今日把此事傳揚開來,他日太子有何麵目君臨天下?萬歲若是一定要徹底追查此事,必須先將太子廢了,然後才可以放膽處置。”一句話點醒了德宗皇帝,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對張延賞說:“卿且退去,朕自有道理。”

然後德宗立刻又把重新請出山複任丞相的年高德厚的李泌傳進宮去,德宗生平最敬重他。李泌是何等有見識,立刻就洞察了張延賞之心,於是奏道:“這全是延賞有意誣害東宮的話,望陛下不可輕信。”

德宗也巴不得是這樣,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地問:“卿何以知之?”李泌又奏道:“延賞與李昪之父李叔明平日大有嫌隙仇怨,李昪自回鑾以後,蒙陛下恩寵,任為禁衛將軍,眷愛正隆,而郜國長公主是太子妃生母,從兩人穢亂之事入手,就可以興起一樁巨案,那可就非同小可了,陛下尚須明察。”德宗不禁點頭稱是,但李泌對李昪汙亂宮闈的事也頗有耳聞,於是又奏道,“李昪年少,入居宿衛,既已被嫌,理宜罷免,免得節外多生是非。”

果然德宗第二天就免了李昪禁衛之職,但從此也不聽信張延賞了。張延賞弄巧成拙,心中鬱鬱不樂。而郜國長公主也把張延賞恨之入骨,不幾日,她就打發一個本領高強的禁衛官,在半夜時分,悄悄把張延賞殺死。而李昪丟了官,索性破罐子破摔,終日悄悄摸摸地溜進宮來陪伴著郜國長公主,在皇宮中盡情歡愛。

說來也奇怪,郜國長公主在丈夫剛死的時候,還能貞淑靜守,如今一經**縱**起來,隻與李昪晝夜歡樂還嫌不足,又令宮中侍女悄悄地去把郭曙和令狐建二人也引誘進宮來。於是三個少年男子,伴著一個中年婦人,輪流取樂。結果沒用三個月,三個強壯少男都容貌消瘦,精疲力盡,而郜國公主卻依舊十分勇健勁猛。

癡情的李昪看郜國長公主對他的愛情漸漸移轉到別人身上去了,不覺醋念勃發,於是在一個夜靜更深的時候,三個少年就在郜國長公主的屋子裏大鬧起來,甚至拿刀動杖,鬧得沸反盈天,連太子李誦在東宮裏也聽到了。

氣憤不已的太子李誦當即帶領一隊中軍,趕來把三人捆綁起來,鎖閉在暗室裏。第二天,發交內省衙門審問。郭曙和令狐建二人因尚在宮中當著禁衛將軍之職,自然有話推托,而李昪已是革職的了,深夜居然在內宮中喧鬧,該當死罪,但念他從前護駕有功,從寬問了一個充軍的罪,流配到嶺南去。

宮中鬧出了這樣一樁風流大案,一時間人人都在傳說郜國長公主****的壞名兒。太子妃箏兒一向努力保持著的貞淑嫻靜的好女子形象,在一事件裏,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和影響,她跪在母親郜國長公主跟前哀哀地哭著、苦苦地勸著。

可郜國長公主的性情十分偏執,她若守貞節時,就能十分貞節;她若**時,就**到十分,任人如何勸告,總是勸不轉。當然不光郜國長公主如此,很多的女人也是個樣子。如今郜國長公主見去了郭、李、令狐三人,轉眼又勾上了三個強壯有力的少年李萬、蕭鼎、韋惲,在這三個少年中,李萬最是**惡,他不但汙亂宮廷,還圖謀不軌,趁郜國長公主在**讓他迷戀得神魂顛倒的時候,就唆使郜國長公主謀殺德宗皇帝,說什麽他日自己登了大位,郜國長公主就穩穩當當地是皇後了。郜國長公主起初不肯,後來李萬給了她一個魔法,就是那種非常常見的做法,把德宗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墊在郜國長公主的床褥下麵,保管不用七天功夫這位皇帝就無疾而亡。然後他們繼續在這床褥子上尋歡作樂。

誰知事機不密,才到第四天,就有人到德宗跟前告了密。德宗立刻調了十個禁衛武士,到郜國長公主宮中去搜捕,彼時郜國長公主尚和他們三人在顛狂中顛之狂之。

褥中的一切果不其然。這位倒黴的兄長、幸運的皇帝德宗李適惱怒非常,自己一向如女兒般最疼愛的小妹妹居然要謀害他,當即氣得直抖,親自動手在郜國長公主的粉頰上用力扇了幾下,然後喝令打入冷宮,永遠監禁起來。又把李萬拖到階下,十個武士各拿金棍一陣亂打,活生生地把他打死在階下。蕭鼎、韋惲二人流配到塞外去。

德宗餘怒猶未息,又召去太子李誦,大加訓責。太子李誦見父皇盛怒不休,全身瑟瑟發抖,一個勁兒地叩頭認罪,又說情願休了太子妃箏兒。

但德宗還是又召李泌進內,李泌見皇帝已有廢立太子李誦的意思,驚駭地奏道:“陛下立儲,告之天地祖宗,天下鹹知。今太子無罪,忽欲廢子立侄,臣實以為不可。”

德宗道:“舒王雖是朕的侄兒,但他在年幼時,朕已過繼為子;今立為太子,有何分別?”

李泌跪奏道:“侄終不可為子,陛下有親子而不能信,豈能信侄兒?且舒王今日之孝,原出於天性;若經陛下立為太子,則反陷舒王於不義,而兄弟間漸生嫌隙,非人倫之福也。”

德宗正在火頭上,聽了李泌的一番話,不覺勃然變色,大聲斥責道:“此朕家事,丞相何得強違朕意,難道你就不怕滅族之罪嗎?”

李泌卻毫不驚懼,傷心哀聲地說:“老臣正欲顧全家族,所以說此忠言。若一味阿順,不救陛下今日之失,則恐他日太子廢後,陛下忽然悔悟,反怨老臣不盡臣子諫勸之道,彼時罪有應得,雖滅族亦不足以贖老臣誤國之罪!老臣隻有一子,若是他日同遭死罪,老臣就有絕嗣之憂。老臣雖也有侄,然老臣在九泉,以無嫡子奉宗祠,雖欲求血食而不可得矣!”李泌說罷,不禁痛哭流涕。德皇果然被他感動了,李泌見皇帝動容,知他漸有悔悟,就追緊一步奏勸道,“從古到今父子相疑,天倫間多生慘禍。遠的事且不說,建寧王的事想陛下也還能記著吧?”

德宗不便就此罷手,又問:“貞觀、開元也曾更易過太子,不也沒生危亂嗎?”李泌奏答道:“承乾謀反,大罪坐實,而今太子並無過失,如何可以承乾比之?萬一太子確實有過,希望陛下依祖製並廢舒王,另立皇孫,則萬世之後,仍是陛下的嫡派子孫掌朝綱。至於武惠妃進讒陷害太子瑛三兄弟,致使海內冤憤,當引為痛戒。如今豈能因妻母不法,女夫便有罪了嗎?老臣敢以百口保太子。”

李泌說著,臉上露著堅毅的神色,毫不畏懼。德宗卻冷冷地說道:“此乃是朕的家事,於卿何幹,何必如此力爭?”李泌應聲道:“天子當以四海為家。老臣今得任宰相,四海以內,一物失所,老臣當負責,何況坐視太子含冤?若老臣知而不言,是為宰做相的瀆職!”德宗無話可說,揮著手說:“丞相且去,容朕細思,明日再議吧。”

李泌知皇帝心誌尚未堅定,如何敢掉以輕心,於是又叩著頭泣諫道:“陛下果信老臣之言,父子必能慈孝如初。希望陛下今日回宮,在妃嬪們跟前,關於此事,幸勿流露出一絲一毫,恐有奸佞宵小,乘隙生風,欲附舒王以得富貴,則太子從此危矣。”德宗點頭說:“知道了。”

李泌回到私第後,太子李誦就聞風趕來感謝丞相的保全之德,又痛泣著說此事若必不可救,他當先自服毒藥自盡,以免受落毛鳳凰不如雞的恥辱。李泌勸慰說:“殿下不必憂慮,萬歲明德,不至如此;隻願太子從此益發勤於孝敬,勿露怨意,泌在世一日,必為太子盡力一日。”

果然隔不多日,德宗獨禦延英殿,召泌入見,流著淚說:“前日非卿切切苦諫,朕今日已鑄成大錯了。朕今日方知太子仁孝,實無大過。從今以後,所有軍國重務,及朕家事,均當與卿熟商。”

及時花再開

而李泌卻見大事已定,自己年紀也太老,就上表告老回鄉去了。誰知不過幾天,朝中的黃門官就奉著聖旨,接二連三地宣召李泌進京去。李泌老態龍鍾,再三辭謝,不肯入朝。德宗就再派親信大臣,到李泌家中計議。

原來吐蕃集合羌渾,大舉入寇隴州,連營數十裏,西部將士多堅壁自守,不敢出戰。隴右百姓盡被擄掠,凡是女子悉受蕃人奸汙,又選年輕的女子擄回營去享用。而老弱兒童則大半被他們斷手鑿目,拋擲在路旁,慘不忍睹。一時間關中震動,連京城百姓都恐慌不安。並且雲南、大食、天竺各部落都響應吐蕃,一齊騷擾中國內地。德宗連得警報,無計可施,就又想起李泌來,所以派親信大臣去問退兵之計。

李泌撚須一笑,說:“這事容易,吐蕃心目中最懼怕的是回紇國;如今隻須遣使去與回紇聯和,吐蕃必驚駭而退。”

這個大臣就問:“我朝因先帝蒙塵陝州之事,久與回紇結怨,今又與之修和,恐怕他們不會答應吧?”李泌連說不妨不妨,然後就書案上寫成國書一封,德宗遣使臣持國書到回紇國去。回紇國可汗正因多年不朝,心懷疑懼,如今見中國反遣使聯和,頓覺十分榮耀。當即帶領人馬,親自入關來,朝見中國皇帝。吐蕃軍馬一見回紇國的兵將,果然嚇得銷聲匿跡地悄悄退出關外去了。

德宗非常高興,設宴款待回紇可汗,見他相貌魁悟,年正少壯不過四十許,就下詔將自己的第八皇女鹹安公主許配回紇可汗。回紇可汗喜出望外,當筵拜謝。到了大婚之期,回紇可汗用了最最隆重的聘禮和儀式來迎娶,並上表道:

昔為兄弟,今為子婿,陛下若患西戎,子願以兵除患,且請改名為回鶻,是取捷鷙如鶻的意思。

德宗當然應許允諾,並且也以同樣隆重的禮節出嫁公主,並命滕王齎送冊書,封他為長壽天親可汗,鹹安公主為長壽孝順公主。

誰知封作長壽的壽反不長,鹹安公主嫁到回紇國去,不上一年,長壽天親可汗就死了。別國萬裏,卻做了寡鵠孤鸞,妙齡的鹹安公主於是孤孤淒淒,寫了一封傷心訴苦的信給大中國的皇帝父親。德宗心疼女兒,忙打發使臣隨帶了幾個宮女,和許多金珍緞帛,又親自寫了一封信給鹹安公主,信上說了無數安慰憐惜的話。

誰知禦書送到回紇宮中時,鹹安公主早已配對成雙了,錦衾繡窩中,早已有一個如意郎君安慰她了。原來還是番人父死子得以妻母的風俗救她出了苦海。鹹安公主正是妙齡且美貌如花,而非她親生的小可汗多羅斯也正在盛年,兩人此刻正愛得死去活來。使臣回國後卻沒有敢對德宗皇帝提出這事,隻說鹹安公主現在已經情緒好轉了,不必擔心。

權臣欺病君

這一年八月,丞相李泌死以八十六歲高齡逝世,德宗為之不勝傷感,此後每遇軍國大事,就與奸險的戶部侍郎裴延齡商討,因為他善於迎合上意,所以德宗不悟其奸。

這一年四海太平,德宗要大修神龍氏寺以報答天恩,裴延齡馬上就迎合上意奏稱:“同州穀中,有大木數十株,高約八十丈,可以采作寺材。”

德宗一聽非常驚且非常喜:“朕聞開元、天寶年間,因宮中大興土木,遠搜近求,美材百不得一,如今從何處忽得如此嘉木?”

裴延齡馬上借機大獻諛辭:“天生珍材,必待聖君乃出。開元、天寶年間,何從得此嘉木珍材!”果然裴延齡這話讓他平平的外貌很得德宗的欣賞和歡心,於是他就再加一勺油,“托陛下的洪福無量,此外,近日又在糞土中得銀十三萬兩,緞匹雜貨百萬有餘;此皆是庫藏羨餘,應移雜庫別供支用。”

當即就有韋少華上表彈劾裴延齡欺君罔上,他懇請令三司查核,庫藏何來如許糞土中物,此明明是裴延齡移正藏為羨餘,欺君大罪,殺不可赦。無奈此時德宗寵信裴延齡到極點,任旁人如何諫諍,德宗總是不悟。

太子李誦在東宮見此情形,不禁操心慮患。太子李誦身畔有侍臣二人,一個是杭州人王伍,一個是山陰人王叔文,均拜為翰林待詔,王伍善書,王叔文善弈,兩人早晚以書弈二事出入東宮娛侍太子。

太子李誦有一次與諸侍讀坐談,眾人大放厥辭,喋喋不休,隻有王叔文不發一言。待從侍群臣退後,王叔文卻湊近太子李誦身邊說:“殿下身為太子,當視膳問安,不宜談及外事。如今皇上享國日久,如疑殿下收攬人心,試問將何以自解?”

太子李誦連連點頭:“若無先生今日之言,我未能明白此理,今後當一惟先生之教是從。”

在與太子李誦對弈時,王伍、王叔文兩人乘機進言,或推薦某人可為相,某人可為將,當然這些人都是二王的私黨,二王欲依附太子李誦之勢,植立他們的黨羽,一朝太子李誦登位,他二人就可以大權在握。

誰知太子李誦忽然中風病倒了,病勢十分沉重,且還啞了,幾乎不能發音說話。而德宗這時也身體漸覺不豫,一下子聽說太子李誦中風口啞,頓時悲傷過度又急火攻心,在他駕崩時,宦官李忠言居然秘不發喪,矯詔傳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進內宮。

衛次公意識到德宗皇帝已駕崩且召他們進宮是寫遺詔時,大聲力爭:“太子雖然有病,但位居塚嫡,中外歸心。逼不得已,也須立嫡長孫廣陵王,否則必致大亂。一朝事變,敢問何人能擔當此責?”鄭絪在旁也隨極力附合。宦官李忠言無奈,他也不敢太違背眾大臣的意思,於是對外頒發了太子李誦的即位詔。

太子李誦知道因自己害病,人心憂疑,就使強逞硬地勉力支撐著出禦九仙門,召見諸軍使。在次日即公元805年正月丙申日,太子李誦即位太極殿,衛次公還疑非真太子,待皇帝升坐,群臣入謁時,抬頭仔細辯認,果然是真太子李誦,不覺喜極而泣下。

這位新皇帝李誦就是順宗,他尊德宗為神武皇帝,奉葬崇陵。舉殯之日,德宗的賢妃韋氏上書請願出宮奉侍園陵,順宗給她在陵旁造了幾間房屋,韋賢妃就移入居住,守製終身,一時間宮廷內外,都稱道韋妃的賢德。一向妒心甚重以至於逼反了虞貴嬪甘心事賊的韋賢妃果然是邀賢有術,其實園陵裏的這幾間屋子和深深的冷宮並沒什麽質的不同。

這時的順宗皇帝李誦雖能勉強起坐聽政,但喉音喑啞,根本不能躬親政務。每當百官入宮奏事,就在內殿設一長幔,由幔中太監代傳旨意,裁決可否。百官從幔子外麵望去,隱隱可見在順宗皇帝李誦左右陪著兩人,一是順宗李誦的親信太監李忠言,一是順宗寵愛的妃子朱昭容。外麵王叔文主裁草詔,王伾就專司出納帝命。王叔文如有奏白,就托王伾入告李忠言,李忠言又轉告朱昭容,朱昭容代達之順宗李誦。順宗李誦對此四人,無不言聽計從。

從此翰苑大權幾乎全掌握在二王手中,一群利祿小人整天吹捧他二人,不是稱伊、周複出,便說是管、葛重生,百官各以金帛到他們跟前通疏,可謂賄賂公行。二王門庭若市,日夜不絕,金帛略少的,往往不得傳見。還有不遠千裏萬裏而來鑽營利祿的,一時不得進見,多就鄰近寓宿。長安市上,凡餅肆酒壚中,都寄滿來求見二王要差使的賓客。於是店家出台新規矩,每晚須出旅資一千文,方準留宿。王伾尤其愛財如命,所得金帛都用一大櫃收藏,王伾與夫人兩人每夜共臥櫃上,以防被盜竊。

太子監國

順宗李誦久病不痊,而儲君尚未立定,一旦有不測,內變頓起,朝中大臣都很憂慮,紛紛上表請皇上早定儲位,隻有二王私心作怪多方撓阻。宦官俱文珍和劉光錡趁二王不在跟前,密奏順宗李誦,宜速立太子,否則後患無窮。順宗皇帝李誦就命他二人傳諭宣召翰林學士鄭絪進宮。

因為萬歲不能言語,隻是用手向身後指著。鄭絪會意,就書寫了“立嫡以長”四個字,進呈禦覽。順宗李誦看了,點頭微笑,表示符合心意。於是鄭絪在禦案前草就了詔書,立廣陵王李純為太子。順宗李誦有二十七子,廣陵王是王良娣所生,為順宗長子。順宗又怕立李純為太子,諸子不服,就又給其他皇子全都封了王,封王詔書也全由鄭絪一人起稿,連朱昭容也沒來得及知道,第二天傳下聖旨去,宮內朝中無不驚異。

太子李純奉詔遷入東宮,平日侍奉父皇,接見大臣,很是賢孝。順宗皇帝李誦的病勢有增無減,已好久不能登殿坐朝了。朝臣紛紛上表,促請太子李純監國,太監俱文珍也在順宗皇帝跟前日夜奏請。順宗看看自己的精神,也實在不能支持,就依群臣之請,下詔令太子李純即日監國。

太子李純出臨東朝,百官忙上前朝賀,而純孝天成的太子,一想到父皇因病不能視朝,就忙逡巡避席,同時忍不住流下淚來,暗地裏努力用袍袖拭著眼淚,但他這一暗地裏的舉動卻讓臣下看了個明明白白,於是無不稱頌。而宮外一個王叔文,宮內一個朱昭容頓時失了勢,朱昭容也就再沒有了往日侍君的柔情密情。

太子李純的生母王氏終日陪伴在順宗皇帝身旁服侍他,順宗因不理朝政,身心安閑,病勢略略輕減了些,並且最可奇的是,順宗居然能講話了,雖然頻率極慢且聲音暗澀。

進奇寶博歡心

太子李純為使父皇李誦有消遣之物,下詔讓四方貢獻珍奇之物。於是拘弭國貢來卻火雀一雌一雄,又有履水珠、常堅冰、變晝草等各種名貴物品。

卻火雀毛色純黑,和燕子大小差不多,隻是鳴聲十分清脆,不類尋常鳥鳴聲。若捉此雀投入火中,火焰頓時就會熄滅。順宗皇帝李誦甚愛之,配以水晶籠,懸在寢殿中,每夜使宮女持蠟炬燒之,卻到底不能燒毀它羽毛的一絲一毫。

履水珠是黑色的,乍看好象鐵質的,大如雞卵,上麵有水波縐紋,正中有一眼,拘弭國貢此珠的使臣說:“人握此珠在掌中,進入江海內,可以在波濤中行走,而不被水打濕,且最主要是不會墜入水中。”順宗皇帝開始不信,就命宮中善於泅水的內侍掌中握珠,躍入太液池中,果然這個內侍能在水麵上往來行走,宛如平地。又能鑽入池心,很長時間才浮出水麵,而衣帽幹燥,毫無水漬。這年夏季,天氣奇熱,一個十分美貌的宮女因年小好動,偷偷拿著履水珠,潛入液池沐浴,忽聽水中猛起霹靂一聲,她手中的寶珠立時化作黑龍,衝天而去,這個宮女也被龍卷上天去,無可追尋。病弱的順宗聽太監繪聲繪色地講述這件趣事,不禁嘖嘖稱歎為奇事。而這個機靈的會講故事的小太監也就得到了太子李純背後的獎賞,彼時小太監的臉上是聰明的得意,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但更得意的是太子李純,那一點小小的賞賜能換來病父的歡心是值得的。

常堅冰原是塊極尋常的冰,產在拘弭國大凝山上,山中冰千年不化,從拘弭國送至京師,清淨瑩潔,堅冷如故;雖在盛暑烈日之下也不溶化。

變晝草葉如芭蕉,長有三尺,每一枝有千葉,樹在屋子裏,或庭中百步以內,頓時周圍昏黑如夜,人在對麵而不見。順宗李誦見了,非常不高興地說:“此背明向暗之物,在我中國不足為貴!”然後命人當庭焚去。拘弭國使臣很慚愧,退朝後對鴻臚卿說:“我國以變晝為奇異景觀,今皇帝以向暗為非,真明德之君!”

小小奇女子

此外嶺南又獻一姓盧的奇女子,年僅十四歲就有著驚人的技能,同時她的歌喉曼妙甜美,而且容貌嬌美妍麗,動人之至,因她眉彎細長,又眉彩綠色,因而名曰眉娘。

眉娘獻給順宗李誦一個繡本,雖是一尺白絹,卻上繡《法華經》七卷,字體大小如半粒米,筆劃細如毛發,但點勾分明,且品題章句,一無遺缺。眉娘又獻上一物,名飛仙蓋,是用一縷絲染成五彩,在掌中結成華蓋五重,中有十洲三島和天人玉女,且台殿亭軒之象俱全,外列執幢捧節之童也有上千數。飛仙蓋打開足有一丈,稱之重量卻無三數兩重。用靈香膏敷飛仙蓋,飛仙蓋就會變得宛轉堅硬而不斷。

一向病體衰弱的順宗在他即位的同年八月再次中風,權宦俱文珍等勾結藩鎮勢力,以多病體弱、聲啞語難為由逼迫他退位,禪位與太子李純,順宗李誦自稱太上皇,改元永貞,禦例大赦。五天後,太子李純即位太極殿,稱為憲宗,奉太上皇李誦居興慶宮,尊生母王氏為太上皇後,並於第二年改年號為元和。

憲宗李純初登帝位,竭力振作朝綱,貶王伾為開州司馬,王叔文為渝州司戶,一時間奸佞小人都被罷黜。並下詔說朕所寶惟賢才,所有女伎珍禽神芝,全是人臣諂媚君王之事,從今日始,毋得進獻。果然臣下畏懼,天下有治,短暫的和平統一與繁榮昌盛又出現在唐王朝。

每月朔望之日,憲宗李純必帶領百官至興慶宮朝賀順宗皇帝李誦。元和元年,憲宗又奉上尊號,稱順宗李誦為應乾聖壽太上皇。太上皇李誦見兒子憲宗李純如此孝順,也很歡喜,可沒高興多久,病體就開始醫藥無效,不久崩逝,年僅四十六歲。

眉娘非媚娘

順宗李誦升遐,憲宗李純因在服孝的黯然中,不便視朝,終日隻在宮中起坐。每到憂悶無聊的時候,憲宗李純就命宣召神姑盧眉娘來唱出塵脫俗的《遊仙歌》。盧眉娘是天生嬌喉,歌聲婉轉美妙,每一闕曲終,就聲細如遊絲,餘韻繞梁,且美麗皎潔的臉上,襯著彎彎的眉兒,小小的唇兒,好似天仙一般,而出塵脫俗的《遊仙歌》又把歌唱者眉娘顯得出塵脫俗,真是曲有終而意無盡,無限動人心。

平日裏神姑盧眉娘每與憲宗皇帝李純相遇,就掩唇一笑,讓從不於女色上用心思的憲宗皇帝李純總會頓覺百媚橫生,心波動**。而現在,盧眉娘今天也唱歌給皇帝聽,明天也唱歌給皇帝聽,漸漸地,憲宗李純非有眉娘不歡了。待到見了眉娘的麵,憲宗李純卻又奈何她不得。

這時盧眉娘年紀也漸漸長大了,出落得苗條嫵媚,又嬌憨之態可掬,而她的天真爛漫,真叫人人見了,不由得人人不愛。憲宗雖說是不好女色,但天天聽著她婉轉的歌喉,看著她曼妙的姿色,感覺著她的出塵脫俗和百媚橫生和天真爛漫,也不由得不動起心來,而且還是心越動越厲害。於是憲宗皇帝李純就開始在盧眉娘身上用了心,以後每傳盧眉娘進宮唱歌,就把左右宮女以及伺候他的妃嬪,一齊支使開去。

天氣漸漸暖了,憲宗皇帝李純每日聽眉娘唱歌,就移在殿東南角廊下。這時已黃昏月上,一片的皎潔玉白之光,照在眉娘的臉兒上,更顯得她脂搓粉捏的一般的好肌膚,長眉侵鬢更翠,朱唇含嬌愈豔。憲宗皇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眉娘的臉兒,看著看著,他實在忍不住了,乘眉娘正凝神唱著的時候,近前去一把摟住她的細腰,向懷中一坐。

眉娘頓時驚得玉容失色,憲宗李純湊上臉去,正要和她親熱,眉娘卻一納頭倒在憲宗的懷裏,嚶嚶地啜泣起來,一下子就哭成了帶雨梨花,粉麵上珠淚淋漓,任是鐵石人看了也要憐惜,何況憲宗也是一位多情天子,不忍下這個辣手,就放開了手,讓她自由自在,又好言勸慰,還拿袍袖替她擦幹了臉上的淚痕,又賞她綢紗明珠,命宮女們好好地伴送她回房去。

不料想眉娘被驚得第二天就病倒了,渾身燒得燙手,病勢十分凶險,一連七八天不能唱歌了。憲宗皇帝原是一天也離不得眉娘的,如今七八天不見眉娘,就忍不住親自移駕到後宮來探望盧眉娘。從此憲宗李純每日朝罷,便在眉娘房中伴坐在病榻旁。眉娘善哭,病苦的時候更是愛哭。一哭憲宗就得親親柔柔地撫慰一番,她才能重又破啼為笑。

眉娘病勢漸漸減輕,神誌也慢慢地清醒。病好以後的眉娘一見了憲宗皇帝,偏又百般地撒嬌,十分親熱地說笑,高興得天真爛漫,整個世界都因為她的嬌憨可人而變得雲消霧散明麗開闊,但她就是不肯依從了憲宗皇帝的那個要求。

眉娘不是不愛這位英俊多情溫存且有大為大誌的年青皇帝,但她也如同那位王珠小姐一樣不喜歡宮中的忌妒和諂媚和強製,更不喜歡那種恩賜性的不平等的情感交流,她深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的道理,她害怕一朝紅顏褪卻,她人老如珠黃,皇帝的愛情也會隨之退潮,到那時寂處深深冷宮裏,忍氣吞聲的漫漫歲月將如何煎熬到頭。

憲宗慢慢地把要納她為貴妃的話說了,眉娘卻也不拒絕,隻說:“婢子年紀尚幼,不知禮節,怕冒犯天顏,萬歲爺若有意憐惜婢子,求開恩緩上個一二年,容婢子學熟了禮節,再侍奉萬歲不遲。”

憲宗終於度日如年地挨過了二年,卻萬不料那一天,憲宗皇帝在後宮看見的眉娘卻是已把三千煩惱絲一齊剪去了,完完全全的姑子打扮的盧眉娘。憲宗失望到了極點,緊又忙地拉住眉娘的手,連連跺腳,一時間,急得憲宗李純也如失語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眉娘也是隻說了一句:“求萬歲爺放了奴婢吧。”就跪倒在地,嗚咽痛哭起來。憲宗李純看她哭得十分傷心,也不忍強逼她。好不容易忍到了第二天,憲宗又去探望,原想把她的心勸慰過來,誰知憲宗還不曾開口,眉娘卻哭更厲害了,如此接連五六天,再也不見了眉娘往日的撒嬌和親熱了。

最後憲宗看眉娘終是不肯回心轉意了,就歎道:“此乃天上仙女,非朕等俗人所能得享其豔福。”然後賜金鳳環留個紀念,憲宗親自給她束在臂兒上,並賜號逍遙仙子,放眉娘歸南海去了。

憲宗皇帝自眉娘去後,任郭貴妃、鄭淑妃百般勸慰,又令後宮嬪嬙歌舞取樂,終日就是鬱鬱不樂,忽那天內侍來報:“逍遙仙子已仙去了!”

憲宗的萬分悲傷是在所有人意料中的,萬分悲傷中的他命高僧高道在宮中大做法事,超薦仙子。這時又有人來報說:“在東海上,常常見到逍遙仙子盧眉娘乘一片紫雲,往來邀遊。”憲宗忙遣中使備香車寶馬,去往東海迎接盧眉娘的仙駕。中使去了三個月工夫,自然是空手回來。而憲宗卻從此信了神仙不死之術。每日罷朝回宮,就往來於僧道間,訪仙問法,甚至還派了內給事張維則去青萊島尋訪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