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朝綱大不治

天子一心求仙,急壞了郭貴妃和鄭淑妃,於是四處訪美女以求能讓憲宗再食人間煙火,宋氏姊妹因此得以進宮,在她們得寵的同時,朝納也就此大亂了……

新君穆宗為宦黨所挾製,終日沉迷於酒色,最終貪圖風流而死,曹國夫人成為千古罪人……

繼位的敬宗更是荒**無道,終致偽太監劉克明弑君……

朝臣用鮮血為文宗爭來了皇位,可閹勢已深,朝廷積弱難返,文宗在無權的無聊中誤納親侄女……

精明武宗繼任大統,但如花的勸酒美人小翠兒最終還是讓他斃於杯中物石榴裙……

散愁終散誌

自從憲宗大信神仙之術,四方常進奇異之物,以博取聖心,當然此時的他也果然以此而心歡的。

大軫國進貢重明枕、神錦衾、綠色麥、紫色米。大軫國在海東南三萬裏,是在軫星之下,所以稱為大軫國。重明枕長一尺二寸,高六寸,潔白如雪,且如水晶閃閃,中有樓台之形,四方有道士十人,持香執簡,繞行不休,稱做行道真人,而樓台瓦木丹青,以及真人衣服簪帔,無一不精細完美,裏外通澈,好似隔水視物。

神錦衾是用冰蠶的絲織成,方二丈,厚一寸,上有龍文鳳彩,精細絕妙如天衣無縫,非人工所能完成,在大軫國中,用五色石砌成一池塘,采大柘葉飼蠶在池中。蠶初生時,細才如蚊蟻,遊泳於水中,待蠶長成時,長有五六寸。池中種荷,荷葉茂盛。荷幹挺直,雖大風暴雨不能吹折。葉大有三四尺,蠶經十五日後,就跳入荷葉中,吐絲成繭,形如方鬥,自成五色。大軫國人取其絲織成神錦,又稱靈泉絲。憲宗初見神錦衾,不禁對妃嬪們大笑道:“此區區小衾不足以被蓋嬰兒,豈能被蓋朕體?”大軫國使臣在一旁奏道:“此錦是織水繭所吐之絲而成,若噴以水,則能倍寬,遇火則縮。”然後命四太監各執一衾角,用力拽著,又命人在衾麵上噴以水,立刻寬至二丈,五色光彩,愈覺鮮明。而用火一薰,立即縮小如故。

綠色麥裏外通明,顏色深綠,氣息芬芳如粳米,人吃了以後,體量漸漸減輕,可以乘風飛行。紫色米則如巨藤,炊米一升,可得飯一斛,人吃了以後須發衰白的可變成黑色,且容顏不老。

接著,又有吳明國進貢常燃鼎、鸞蜂蜜二種。吳明國離東海數萬裏,須經過挹婁、沃沮等國才到。吳明國中的土地,宜種五穀,出產珍珠、白玉最多。據說此國中人,最講禮樂仁義,從沒有做盜賊的人,人人壽長可活至二百歲,且此國中人都解神仙法術,常常見有坐雲車、騎白鶴的仙子在天空中來往。之所以來貢的理由,據臣下對憲宗皇帝講,是吳明國王望見西方空中有黃氣如蓋,知道中國有聖人出世,於是就特遣使臣來進貢。

常燃鼎可容三鬥之量,鼎身光潤如玉、顏色純紫,在鼎中煮食物,不用柴炭而能自熟,且食物香醇淨潔,與平常釜中所煮的食物不同,久食此鼎中所煮之食物,可令人返老還童,疾病不生。

鸞蜂蜜是一種鳴聲如鸞鳳、身有五色的蜂所產,此蜂大者重約十餘斤,築巢在高山岩穀之中,最大的窠巢占地有二三畝。每年產蜜甚多,但每次取蜜,每一巢中,隻能取二三合。如采取過多,就會有暴風驚雷等變異天氣。鸞蜂蜜呈綠色,盛在白玉碗中,裏外明澈,有如碧琉璃一樣。久食也有長壽養顏的功效,且有聾啞殘疾的人吃了,還能痊愈。憲宗很愛惜這兩樣東西,常將蜂蜜賜於後妃;又常與諸親貴大臣用常燃鼎煮東西吃,君臣之間,甚是和樂。

宋氏姐妹假清高真媚俗

憲宗皇帝自迷信神仙之術後,常在空室中靜坐,後來甚至到了為修成仙體,他摒去妃嬪,戒食稻米葷腥,終日以藥餌瓜果充食,導致身體漸漸瘦弱。郭貴妃和鄭淑妃再三勸諫,又親自調弄食物進獻,憲宗都拒不食用。

這時宮中未立皇後,郭貴妃權製六宮,名為貴妃實則處處行皇後之權。素有教養、賢德淑靜的郭貴妃不禁為此憂愁萬分,她對鄭淑妃說:“萬歲爺如此迷惑左道,必致妨礙聖體。為今之計,必須以先聲色改易萬歲爺的求仙心意。”

鄭淑妃也很同意郭貴妃的看法,但環視六宮粉黛,卻無一人有絕世容顏能怡情悅性的。於是郭貴妃就用自己的財帛,令中官四處訪求有奇才的絕色女子,果然在貝州清揚縣訪得了據說美貌與才華都不凡且清高自許的宋氏五姊妹。

宋家長女名若莘,次名若昭,三女名若倫,四女名若憲,五女名若荀,據說她們個個有奇才個個是絕色,而宋若昭尤其美貌,且都在閨中,尚未字人。她們的父親宋庭芬就很富才華,傳授五個女兒經書文藝,又教以詩詞歌賦,她們五個都在年未及笄時,就能文善章。宋若莘、宋若昭之文章尤其淡麗,其性性也貞靜閑雅,不喜紛華之飾,遠近聞其名,遣媒求聘者甚眾。但宋若莘姊妹五人相約不嫁,願以學藝揚名顯親。宋若莘著《女論語》十篇,其文氣都是模仿《論語》體裁,以韋逞母宣文君宋氏代孔子,以曹大家等代顏閔;其間問答辭意,全是講究婦道。宋若昭又注解之,一時鄉黨傳誦,賢德之名四起,中官聞名而至,見到宋庭芬後多贈金帛相求,宋庭芬說:“我女都立誌不嫁,我不能以富貴而屈之。”

中官於是隻好拿宋若莘姊妹所著的書進獻宮中,郭貴妃雖聽說宋氏姊妹姿容均豔絕人寰,卻又擔心萬歲已無情於女色,再漂亮怕也沒用,鄭淑妃於是想了個辦法,將《女論語》薰以蘭麝,乘憲宗不留心時,悄悄放在寢宮禦案上。果然憲宗在夜靜更深,閉目靜修的時候,忽覺奇香觸鼻,從案頭傳來,憲宗不覺心中一動,急忙近案尋覓,忽見一黃標錦盒,上寫女論語三字。憲宗隨手打開盒子,翻讀了幾頁後,心中不覺肅然起敬。接下來宋氏五姊妹就在憲宗的高興中被下了宣進宮的詔書。

也不必意外一向清高自許的宋若莘姊妹當然很有誌氣地告訴宣詔來使,皇帝如不以禮聘,我姊妹決不入宮;並且如屈我姊妹在妃嬪之列,雖死也不入宮。憲宗皇帝欲得宋氏五姊妹心切,聽到中官無奈的轉奏後,就令昭義節度使李抱真,捧著皇帝的聖旨並重禮到宋家去聘請宋若莘五姊妹進宮教讀後妃,又拜宋庭芬為金華令。

宋昭莘五姊妹進宮後,憲宗命宮中後妃嬪嬙,都待之以師禮。又辟延秋宮為講室,令後妃嬪嬙都跟著宋若莘姊妹誦讀《女論語》。一時間六宮嬪嬡及諸王公主駙馬,俱拜宋若莘、宋若昭為師,女弟子百餘人,宮中成為女學堂。憲宗常高高興興地到學堂中遊幸,隻見粉黛雲髻,濟濟一室,各擁一卷,嬌聲吟誦。這時的宋若莘容光端麗,儀態萬方;宋若昭卻又是美麗在骨,顧盼動人;宋若倫嫵媚天成,宋若憲則嬌豔照人;宋若荀嬌憨嫋娜,五姐妹個個令人神往。

給六宮嬪嬡及諸王公主駙馬們講完後,宋家這五個各有勝處的美麗姊妹就單獨給憲宗一個人講了,當然這種講是圍在憲宗左右,以談笑為主,皇帝不過是偶問及經史大義、試以詩賦罷了。不久,他們六人就情意甚洽,憲宗先臨幸了宋若昭,接著又臨幸了宋若莘,寵愛甚深。

憲宗要將宋若昭、宋若莘姊妹二人冊立為貴妃,心機頗深非平常女子能及的宋若昭再三辭謝,理由是:“進宮之初,原立意不作妃嬪,今因萬歲情意不可卻也不敢推,致成兒女之好,但妃嬪的封號是抵死不敢承受的。”憲宗無法,便下詔稱宋若昭為學士,稱宋若莘為先生。

宋若昭情意綿綿,憲宗在宋若昭宮中臨幸的次數最多,宋若莘耽於翰墨倒也不計較。其他宋若倫、宋若憲、宋若荀姊妹三人不久也都承受了憲宗皇帝的雨露之恩寵,卻都一樣地不願受妃嬪的封號。就這樣,除宋若昭稱學士以外,其他姊妹四人都稱先生,這四先生一學士同樣不多久就在內宮中權勢甚大。

憲宗皇帝每日隻顧了與這宋姓的五位美人周旋,果然把修道之事丟到腦後了,但他同時也把朝事荒廢丟棄了。並且憲宗自從開了色戒後,在宋氏五姊妹外,又常常挑選後宮別的美女來臨幸,一時間受到皇帝雨露寵愛的妃嬪甚多,共有二十餘人,自然個個都是出落得美麗輕盈的年輕女子,她們有立為貴嬪的,有冊為昭容的,數年之中這些美麗的宮眷共生了皇子二十人、公主三十二人。內中最得寵的宮眷,除宋氏五姊妹外,還有紀美人和郭貴妃。紀美人生子最長,名寧,憲宗時代的丞相李絳奏請立儲,憲宗就立李寧為皇太子。

郭貴妃是郭子儀的孫女,她母親就是那出有名的大戲《打金枝》中的女主角升平公主,當時升平公主的皇帝父親果然沒有偏心公主女兒,並且唐室公主從那時起都在婆家遵禮守製,至少李唐皇室的家法中就是這樣要求他們的公主的。升平公主的女兒郭貴妃與憲宗皇帝原是中表兄妹,所以郭貴妃因為母家豪貴,當初一入宮就立為貴妃。郭貴妃生有一子一女,其子名李恒,後來也立為太子。

郭貴妃的女兒就是岐陽公主,生性賢淑的岐陽公主整個是她外祖母升平公主當年的一個完全相反的版本。憲宗皇帝因為過於溺愛岐陽公主,在女兒岐陽公主到了擇婿年齡時,命曆任宰相揀選朝中各公卿子弟,如有才貌出眾清秀的,就作為駙馬人選。可憲宗鍾愛公主太深,足足選了一年都感覺不滿意,最後太子司議郎杜悰讓憲宗十分合意,又送入內宮,令郭貴妃與岐陽公主傳見。

在岐陽公主的盈盈一笑中,而郭貴妃也見之大喜,憲宗皇帝這才舍得把女兒岐陽公主下嫁與杜悰為妻。成婚的那天,憲宗皇帝親禦麟德殿送岐陽公主出嫁,至於場麵的豪華就不必講了。但岐陽公主在杜家卻從不自恃尊貴,孝奉公婆,敬事尊長,對杜家老少長幼不下數百人,岐陽公主一一以禮相待。

岐陽公主從不事奢華喧噪,婚後第二年,杜悰升任殿中少監、駙馬都尉,又外放為澧州刺史。岐陽公主隨駙馬赴任,隻帶仆從十餘人,奴婢都乘驢,且不準食肉。沿路州縣鋪張供事,概不領受。杜悰也因此十分廉潔,從無驕侈之色。

後來杜母抱病在床,岐陽公主晝夜侍奉,親嚐湯藥;婆母病故,岐陽公主泣哭盡哀。岐陽公主在杜家二十餘年,無一事不循法度遵禮儀,府中上下,人人稱揚郭貴妃平日以禮道教養出了好兒女。

有女如此,郭貴妃所生的兒子遂王李恒不僅相貌端正,性情也溫厚賢德,一如岐陽公主。後來太子李寧病死,憲宗皇帝就把他平日寵愛的三皇子遂王李恒立為太子。郭貴妃有兒李恒為太子,且她還是郭子儀的孫女,又是升平公主所生,宮中所有妃嬪再也沒有比她身份更高貴的了,憲宗皇帝也對郭貴妃因此而另眼相看,因此郭貴妃頗招妃嬪們的妒忌,尤其是宋氏五姐妹,於是她們就齊心來傾軋郭貴妃。

不料元和末年,宋若莘一病身亡,憲宗很是哀痛,從此更加寵愛宋若昭,寵愛得無法再加恩時,就幹脆令宋若昭掌管後宮記注簿籍的事,可宋若昭終日伴駕宴飲遊樂,根本無暇顧及,就把這件可使後宮大權在握的差事交給了她的妹妹宋若憲、宋若倫二人分別掌理。

宋若憲得了這件差事後,同時也得到了後宮的大權,憲宗又進封宋若昭為梁國夫人,一時間她們姊妹在宮中的威權大極,宮中上自妃嬪下至諸媛,誰不趨奉孝敬她們,惟獨郭貴妃不肯屈節來趨奉宋氏姊妹,惹起宋氏姊妹的懷恨,就在枕上席間溫柔銷魂的時刻,對著憲宗皇帝,竭力詆毀郭貴妃,說她私結大臣,陰謀大權。宋若倫、宋若憲、宋若荀姊妹三人為此用盡了妖**媚惑,憲宗皇帝在她們身體上銷魂顛狂之際,也深深地陷入她們的迷魂陣中去。

這一年,因正宮之位久空,群臣交章奏請立郭貴妃為後,因為母以子貴。卻不料這一來,反而動了憲宗的疑心,因為宋氏姊妹所說郭貴妃私結大臣的那些話有了著落。憲宗不僅沒立郭貴妃為皇後,反而把宮中一切大權都正式交給了宋若昭一人,於是宋若昭千方百計地哄著憲宗開心,至於鋪張浪費暴殄天物那是在所難免的,更遑論什麽玩物喪誌了。

郭貴妃以前雖然名份上不是皇後,但卻權製六宮,處處行皇後之權,以她的教養和賢德把後宮治理得和風細雨井井有條。現在郭貴妃倒是名符其實了,名為貴妃不是皇後,就處處也不得行皇後之權了,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她親手引入室來的那五隻美麗的母狼把後宮糟蹋得烏煙瘴氣,卻也無可奈何,空悔之,早晚矣。

可惜美人福薄,宋若昭得了幾年的寵,也短命而死了。憲宗哀毀欲絕,無日無夜不在宮中淌眼抹淚。出殯那一天,任憑百官交章勸阻,憲宗仍是假用皇後鳳輦,親自執紼相送了宋若昭這最後一程。

宋若憲乘機終日追隨著萬歲,陪宴又陪寢,因為姐妹中她與宋若昭的麵貌最相近,果然憲宗又把一腔癡情轉移到了宋若憲身上,同時也又把掌管後宮的大權交給宋若憲一人。宋若憲在玩樂方麵比宋若昭有過之無不及,宮中的鋪張浪費暴殄天物日甚一日,憲宗皇帝也就越發地玩物喪誌了。

年輕貌美的宋若憲、宋若倫、宋若荀三姐妹一麵穩穩地把這位多情天子鉗製進了她們的彀中,一麵招權納賄,外有神策中尉太監王守澄與宋若憲暗通聲氣,王守澄再和他手下的死黨在朝中廣結徒黨,欺壓良懦,所有朝中正直大臣,都被他們傾軋得不能安於職位,但懼於宋若憲姐妹們的**威,都不敢吭聲,惟獨剛正不阿的宰相李宗閔、李德裕上殿奏參了王守澄勾通宮禁,狼狽為奸。無奈這時憲宗正迷戀宋若憲姊妹,自然常在宋若憲口中聽說王守澄是忠臣良吏,美人的話當然比外麵大臣的話可信,所以任憑李宗閔如何當麵一諫再諫,憲宗皇帝總是一個不信,而一切奏章公文全由宋若憲一人掌管,見有臣工忠正勸諫的,她就把奏牘藏匿起來。

從此憲宗左右隻聽得佞婦小人的阿諛,愈加把皇帝弄得昏昏沉沉,更是常常地大量地賞賜這姐妹三人,同時宋若憲姊妹私得的賄賂也多得驚人,幾乎人人都要來賄賂,就是駙馬都尉也得賄賂她,僅駙馬私送宋若憲的黃金就足有十萬兩。宋若憲暗地把所有錢財都運回清陽家鄉,交給她父親宋庭芬收藏,以預備他日出宮享用。因為宋若憲在宮中隻有學士先生的名義,與妃嬪不同,皇帝去世後,一樣可以出宮回家去享受富貴,這才是她們姐妹死也不肯封妃冊嬪的真正用意,其心機之深真是神人莫測。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一向抓尖刻薄不容人的宋若憲姐妹居然不介意皇帝寵幸別的女人,她們在這方麵一點點酸味都沒有,而且反倒與諸妃嬪打通一氣地迷惑皇帝,皇帝越早點死,她們自由逍遙的日子就會越早地到來,而憲宗皇帝識不破其神人莫測的深深心機,隻管聞不到酸味,就更加寵愛這寬容大度的宋氏姐妹三人;於是後宮之中才會有二三十個美人一下子把皇帝包圍起來,千嬌百媚**聲浪態地招引得憲宗連日連夜地在宮中宴遊**樂,朝廷大事更是丟到腦後,果然憲宗皇帝的精力漸漸不濟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宮中養著的那群和尚道士,見皇帝迷於女色情欲,就背地裏商量如何把萬歲爺的心重新恢複到修佛學道上來,他們想到了賄賂宋若憲。

弑君亂朝綱

憲宗皇帝終日帶領妃嬪在禦苑宮殿中遊玩,還恨玩得不暢快,就召度支使皇甫鎛、監鐵使程異,動用百萬國庫銀兩,大興土木,建造了麟德殿、龍首池、承暉殿。

龍首池上建有一座龍宮,窮極奢華富麗精美,憲宗和宋若憲在裏麵住著。不多久住在龍宮裏的宋若憲就有了身孕,於是那群諂媚佞臣都奏說若憲先生腹中的是龍種,待到十月一滿,生下地的男孩果然品貌不凡,啼聲宏亮。宋若憲趁憲宗歡欣不已的好時機忙說這是上天賜陛下的貴子,陛下宜為此子祝福。

然後宋若憲又輕輕鬆鬆地加了幾句話,幫助憲宗皇帝成功地又回想起來昔日的那群和尚道士來了。於是自說自己能為人祝福延壽的方士柳泌和浮屠大通,就受命在宮中大設道場,做了三十三天法事,為這個新生的皇子祝福。

方士柳泌還獻上一種名曰長生不老的**,憲宗服下,感覺精神倍長,憲宗自恃精足力猛,日夜與後宮各妃嬪周旋尋歡。憲宗這時所寵的,除宋若憲外,還有章昭儀、吳左嬪、金良娣十餘人,個個都出落得月貌花容,憲宗看看哪個都愛,如今仗著藥丸之力,百戰而不疲,得以雨露遍施,恩愛齊濃,每夜都要宣召了七八個妃嬪,那群美人果然被他哄個個歡喜人人開懷。

憲宗皇帝就在高興之餘特為柳泌在華清宮中建了一座煉丹室,憲宗常常陪著柳泌在室中修道煉丹燒汞。這些金塊石塊經丹爐燒煉後變成了仙丹,憲宗服下它,感覺效力十倍於藥丸,好一陣子都會神氣清爽,精神健朗。郭貴妃知道了,就極力勸諫德宗皇帝,說金石不合於人體,請萬歲屏除金石,另求延年益壽之方。憲宗非但不聽郭貴妃的話,反而再也不肯見她,任憑她如何求見也不照準,至於許多諫議大夫紛紛上奏章勸諫也是這個下場。

浮屠大通見柳泌得勢,就也對德宗皇帝說佛法無邊,鳳翔法門寺塔上有一節佛指骨,如果陛下派京師高僧去把佛骨迎進宮來供養著,就定能得佛天保佑,萬壽無疆。憲宗當即下旨京中各寺院主持僧隨欽使大臣,前往鳳翔法門寺恭迎佛骨。佛骨到京師之日,萬人空巷,膜拜的男男女女擁塞了道路。

一代大儒、文章泰鬥、刑部侍郎韓愈看憲宗皇帝隻知迷信仙佛,把國家大事丟在腦後,就借迎佛骨的事,上了一道赤膽忠心的奏章: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始入中國,上古未嚐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皞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其後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當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武王年九十三,穆王在位百年。當其時,佛法未至中國。非因事佛使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舍身施佛,宗廟祭不用牲宰,盡日一食,止於菜果;後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浸滅。事佛來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美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禦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遞加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但以豐年之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如陛下,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雲天子大聖,猶一心信向,百姓微賤,豈宜更惜身命,遂至灼頂燔指,十百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唯恐後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加禁遏,更曆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

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佛本夷狄,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使其身尚在,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豈宜以入宮禁?乞付有司,投諸水火,斷天下之疑,絕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固出於尋常萬萬也。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悉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憲宗看了卻怒責韓愈褻瀆神佛,當即就要定他死罪。幸得丞相裴度主持公道,上書力言,說韓愈語雖狂悖,心卻忠懇,宜寬容以開言路。憲宗還是怒不可遏,後又經崔群一班大臣再三懇求,皇帝這才念在諸位大臣和宰相的分上,把韓愈刑部侍郎的官革去,降為潮州刺史。

從此憲宗在宮中終日與僧道為伴,滿朝文武不但沒有人敢勸諫一句,反而順著聖意,從朝到晚,東也求神,西也拜佛。而皇甫鎛做得更到位,為讓自己這個人人背後唾罵的奸臣名符其實,他領頭兒奉憲宗尊號,稱為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令四方度支使、監鐵使多多進奉賀禮。於是一時間剝削得百姓們家破人亡,少壯流離,田園荒蕪,磷火宵行孤鬼夜啼。

這時柳泌又合出酷烈的金石丹藥,早就因貪戀女色而氣力很不支的憲宗服下後,重又十分勇猛,於是柳泌得以被重用為待詔翰林。憲宗皇帝因服丹藥太多,中了熱毒,性情十分躁烈,一時怒起就會濫殺左右隨侍的太監,內侍們人人自危,於是王守澄、陳弘誌、馬進潭、劉承、韋元素等太監就在暗地裏密謀大事。

這時憲宗的親信大臣各立黨派,柳泌、皇甫鎛一黨,吐突承璀一黨,太監王守澄、陳弘誌等也結成死黨,互相傾軋。憲宗隻顧了沉迷於仙佛色欲,聽任朝外大臣和宮中太監互相爭權奪勢。

私黨林立,每黨又各擁一皇子,各皇子皆有奪儲君大位之心,於是各私黨各皇子都在暗暗之中,急急地狠狠地謀劃著運作著。在這樣的大環境中,太子李恒一聽說自己極有可能被謀廢,自然非常恐慌,忙悄悄遣人去問計於母舅司農卿郭釗。郭釗進宮麵見太子,勸道:“殿下隻須存孝謹之心,靜候天命,不必惶恐。”

不多幾天就是元和十五年的元旦,群臣齊集麟德殿朝賀。憲宗皇帝的精神十分清健,賜百官在明光殿筵宴。席間君臣雅歌投壺,直至黃昏時候,才盡歡而散。不料第二天文武大臣就得到通知說皇上聖駕已經賓天了,大臣急忙入宮,走到中和殿前,殿內就是禦寢所在,隻見殿門外已由中尉梁守謙帶兵執戟,環繞殿門,不放眾大臣進去。遙望門裏,那群管宮太監王守澄、陳弘誌、馬進潭、劉承、韋元素等各執劍怒目。陳弘誌高聲向門外諸大臣說道:“萬歲爺昨晚因誤服金丹,毒發暴崩。”

郭釗大聲問:“大行皇帝可留有遺詔?”王守澄答道:“遺詔命太子李恒嗣位,授司空兼中書令韓弘攝行塚宰。太子現在寢室,應即日正位,然後治喪。”

措手不及中致使自己一派所擁立的二皇子澧王李惲難登大位的吐突承璀在極度失望中,大聲怒問道:“昨天萬歲爺還好好地飲酒歡樂,何以今日無病而崩?我們身為臣子,不能親奉湯藥於生前,也要拜一拜遺體!爾等怎麽能在宮內掛劍攔住大臣!?”說著,他一手拉住他們這一黨派所擁護欲立的二皇子澧王李惲的袍袖,就往宮裏闖。執戟武士橫戟攔住宮門,兩下爭鬧起來,皇甫鎛和令狐楚等見他們愈鬧愈激烈,就上前竭力把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惲勸出宮來。

誰知第二天,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惲二人就在回府的半路上被人刺死了,滿京師的人都傳說是那群太監派刺客悄悄幹的。這時宮中被眾太監包圍住,誰也不敢去把這消息去奏與新皇帝知道,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惲就這樣白白地送了兩條性命。而滿京師的人傳說得更盛的是,憲宗皇帝也是被太監刺死的。

那天黃昏時候,憲宗皇帝宴罷群臣回宮來,走到中和殿門口,就吩咐侍衛退去,隻留兩個小太監掌著一對紗燈,慢慢地走進宮來。剛走到正廊下,忽聽屋中有男女調笑**嬉之聲,憲宗那已被丹藥弄得十分急躁的性情頓時讓他發起脾氣來了,但他還沒來得及怒喝一聲,屋子裏竟奔出一男一女來,男的在前麵逃,女的在後麵一邊追一邊不住聲嬌滴滴地喚著“小乖乖”,那男在前麵假裝逃著,卻不住地回過臉兒去,向那女的笑著,意欲勾她再向前追。憲宗皇帝迎麵走來,他們兩人都沒注意到,直到那男子竟與憲宗皇帝撞了一個滿懷。

憲宗大喝一聲,這一對男女方才站住。借著廊下的燈光,憲宗看清了,那男子是太監王守澄,那女子正是學士先生宋若憲。憲宗親眼見到自己最寵最愛的人做出這種事來,氣得話也說不上來,劈手就去拔出小太監腰上掛的劍來,向著宋若憲的酥胸就刺了過去。卻不防背後王守澄也揮過一劍,且比他更快一點更早一步到位。

憲宗皇帝的腰眼上被深深刺了一劍時,而憲宗刺向宋若憲的一劍還停留在半空中。隻聽得憲宗皇帝“啊喲”地大喊了一聲,一頭栽倒在地就死了。

宋若憲一見惹了弑君的塌天大禍,頓時驚慌得“呀”地一聲哭喊了出來。王守澄搶上一步,把宋若憲的嘴按住。他到了這個地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把宮內一群有權勢的同黨陳弘誌、馬進潭、劉承、韋元素和中尉梁守謙等召集到密室裏,足足商議了一個更次,最後決定,對外假說是皇上誤服金丹中毒暴崩的,同時把皇上的屍體安放在龍**,擦拭淨了血汙,又拿棉絮塞住腰間的傷口,外麵罩上龍袍,停屍在寢宮裏,誰也不放進宮來見皇上的屍體。

然後他們假借皇帝遺詔,宣召太子李恒進宮去,把他困留在東偏殿裏,直待到皇帝棺斂已畢,太子李恒才得禦太極殿,接皇帝大位,稱為穆宗,改年號為長慶。

這一年是公元820年,從這一年開始,從這一代皇帝開始,從此李唐王朝皇帝的廢立,都由宦官權閹們所操縱。

穆宗李恒即位後,尊穆宗生母郭貴妃為太後,於是郭太後被迎居興慶宮,每遇朔望日,穆宗率領百宮到宮門上壽。每遇良辰節令,穆宗又率領六宮妃嬪,陪奉郭皇太後在禦苑中遊覽宴飲。

宦黨色惑無能主

這時宮內外大權都在王守澄一班太監手中,穆宗根本不得過問。他們矯穆宗皇帝詔,把方士柳泌和浮屠大通捉來,活活地當殿杖斃,因為正是他們獻的丹藥讓先皇誤服身亡的;又說這兩人是丞相皇甫鎛薦引的,有同謀藥死皇上之嫌,就再下詔把皇甫丞相收監,充軍到崖州。

風流一世八麵威風的宋若憲做夢也沒想到,下一個該死的就是她了。王守澄原與宋若憲有私情,但他深怕宋若憲日後把他弑君罪行說出來,就也假用皇帝詔旨,把宋若憲幽囚在外第。可就這樣他還是不能放心,到底賜宋若憲死了,他才最後放了心。

宋若憲死後,她母家的在朝掌大權的弟侄十三人都被捕捉流配到嶺表去。一時間滿朝剩下的全是王守澄的死黨,不管他如何胡作非為,還有誰敢說一個不字,就是穆宗皇帝和郭皇太後也非常怕他。

王守澄為使穆宗無心於朝政,就以陪奉郭太後遊玩為名,密令內外命婦後宮妃嬪華裝豔服地在宮中以女色去引誘穆宗皇帝。果然穆宗夾雜在眾命婦隊裏,左顧右盼,個個都是仙姿國色,顰笑宜人,忍不住滿心快意,感覺每天和她們就這樣輕薄調笑,心滿意也足,早把當年郭太後和太子師傅辛苦教導他的治國安天下的大抱負大追求,在無用武之地的無奈中,悄悄拋棄了。

這群命婦誰不愛親近一下這個年輕英俊又風流的皇帝,在花前月下鬧出許多風流故事來,那將會有多少的榮華富貴落到自己的親人家呀;至少金吾將軍夫人曹氏就是這樣想的。她在這群命婦中是最美麗冶**的,橫波流轉處,能讓君王魂斷意也銷。曹氏第一次入宮的當夜,就被穆宗假借宮中宴飲為由,把這個已與他眉目傳了半日情的曹氏留住在興慶宮中。酒至半酣,兩人偷偷溜出席來,在花深幽曲處,月靜人無時,一幅草茵上,穆宗就臨幸了曹氏。第二天曹氏出宮就得到了穆宗皇帝賞她的一箱珍寶和曹國夫人的封號。

自然從此以後,曹國夫人常常被宣召進宮去遊玩,一進宮就十天八天不出來。曹國夫人生性好動,穆宗就特意給她在禦堤上開辟了一條跑馬道,夾路種著桃柳。軟泥十丈,芳草如茵。穆宗皇帝跨一頭栗色馬,曹國夫人跨一頭銀鬃馬,兩人並馬在跑馬道上往來馳騁,笑談不絕相愛相親。

一到春天,道旁桃紅柳綠,萬花齊放,曹國夫人又打扮得十分嬌豔在花下徘徊,遠望真好似天上仙子。穆宗又以怕曹國夫人宮中寂寞為名,把王公命婦一齊召進宮來,飲宴遊玩之際的禦花園中,繡帶招展,粉麵掩映,甜語嬌聲,穆宗插身在裏麵,調情打趣,十分快活。

庸君死風流

大才子元稹因雅擅詞曲,很得穆宗皇帝的寵用,他的《端陽競渡曲》被穆宗令後宮歌女五百人齊聲歌唱起來,嬌媚動人。穆宗命王守澄打造五十條龍舟,雕彩刻畫,豪華富麗;又令小太監扮做各種魚妖水怪,在水麵上繞著龍舟,遊行往來。

端陽節那一天,穆宗皇帝帶了六宮妃嬪和命婦夫人們駕臨魚藻宮,觀龍舟競渡。那五百名宮女個個打得妖豔嬌美,珠喉齊唱《端陽竟渡曲》,婉轉悠揚,從水麵上一波一波地渡來。

在仙樂妙歌的背景下,這時的穆宗皇帝正與諸妃嬪傳杯遞盞談笑取樂,尤其和曹國夫人,兩人在筵前眉來眼去,履舄交錯,不覺到了情濃處,穆宗忘乎所以地拉住曹國夫人的手,就徑向禦苑中走去。隨侍的宮女們都知道這位風流天子的性格,忙忙捧了巾櫛盆盒跟在身後。

看看萬歲爺倚住曹國夫人的肩頭,慢慢地走到花障子後麵去。宮女們非常知趣,忙齊齊地站住,屏氣靜息地候著。隻聽得曹國夫人一陣一陣的嬌笑呻吟聲和萬歲爺伴著喘息低聲喚愛卿聲,傳出花障外來,這群正當妙齡的宮女們個個羞得紅潮上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禁不住偷偷抿嘴笑。隔了半晌,萬歲爺笑嘻嘻地拉著曹國夫人的手,從花障子後麵轉出來。幾個宮女忙上前去擁著曹國夫人,進更衣室去梳洗沐浴;更多的宮女自然是忙上去服侍萬歲爺。

穆宗皇帝剛剛盡了興,宮女們才把他服侍到了能幹淨利索地出來見人,正滿心歡喜要入席時,穆宗忽然手腳劇烈地抽搐起來,四肢再就一直不停地抽搐,且目定口呆,任憑禦醫如何服藥調治,卻再也不能行走說話了。

郭太後隻好出麵維持大局,召集大臣商議立嗣的事。因為穆宗雖然在位多年,卻還沒顧得上冊立正宮,因為每日要應酬的美麗女子太多了。穆宗現在生有王子五人,大臣紛紛請立長子李湛為太子。於是郭太後就以穆宗的名義立李湛為太子,冊封李湛生母王氏為貴妃。

穆宗雖然每日隻能癱坐在小車上,由四個小太監前後推擁,卻依舊不忘**樂之事。一群美人終日圍繞著這位風流皇帝彈唱調笑,一到動情時,風流皇帝就把美人拉進小車裏去,四麵窗幔放下,頓時笑停樂止,隻聽得車中陣陣喘息呻吟和輕喚低笑聲,直到樂極歡盡,這個美人才能被放出來。

穆宗皇帝最不能忘懷的依舊還是曹國夫人,這時幹脆把她長留宮中,穆宗差不多每夜都伴曹國夫人同宿。這樣夜以繼日地伐之不休,采戰不停,任憑鋼筋鐵石人也要放倒的,何況穆宗還是個多病之軀。穆宗早已支撐不住,郭太後一看大變即在目前,就下諭,命隻有十六歲性情又癡呆又暴橫的太子李湛監國。內侍們一看太子這個樣,就請郭太後臨朝,郭太後怒斥內侍道:“爾等要我成為武後第二嗎?”

無道更荒**

公元824年正月,太子李湛監國後不幾日,穆宗皇帝就一病而崩,國太舅郭釗在慌亂中受穆宗顧命,欲扶太子李湛為皇帝。誰知四處找不見太子李湛,直尋到西偏殿下,卻見太子李湛正與一個小太監在殿下踢球玩,他玩得正高興,說什麽也不肯去登什麽基做什麽皇帝,到底被眾大臣半是簇擁半是推搡地弄到了太極殿,才隻得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即了皇帝位,這就是敬宗皇帝。照慣例,尊其生母王氏為皇太後,李湛的其他四個弟弟均封王,並照慣例,改年號為寶曆。

敬宗皇帝在繼續了父親穆宗的皇位以後,也把穆宗的最大特點繼承下來,隻是品味太低下了點,一見有略具姿色的宮女就不肯放手,然後當著眾太監的麵前就胡亂**。

此時穆宗的靈柩尚供奉在太極殿上,敬宗卻常帶著一群小太監在穆宗靈柩前,敲大鑼打大鼓大聲歌唱。

一天敬宗忽然看見一個長得十分美麗而年紀尚幼的小宮女,就去追她,這個小宮女一向聽宮中眾姐妹們說敬宗皇帝的**暴,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此刻一見敬宗皇帝追她,知道不是好事,就拚了命地宮門外跑去。敬宗就也拚了命地追出宮門來,頂頭正撞見一向以忠直之臣而聞名左拾遺官劉棲楚。

劉棲楚當即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牙笏,向那個美麗而無辜的小宮女的麵門上,就狠狠地打下去,隻聽得啊唷一聲,這個美麗而無辜的小宮女頓時腦門破碎,滿桃花麵上都是鮮紅的橫流的血,立時倒地身死,猶如一朵被毫不憐惜揉碎的三月桃花。

然後這個忠直之臣才作出慌恐的樣子,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陛下年富力強,今在嗣位之初,正當宵旰勤勞,以問政事。可陛下沉迷於聲色,日晏方起,梓宮在殯,鼓吹不休,如此荒**,福祚不長。今臣請碎首階前,以謝曠職之罪!”劉棲楚一邊說一邊叩頭不已,直到額頭在地麵上碰出血來,響聲直徹殿角。

敬宗卻非常懶得聽更是討厭聽,當即緊皺起眉頭,什麽也沒說,隻是懶懶得煩煩得擺了擺手,令左右太監扶劉拾遺出宮去。

丞相李逢吉屢次勸諫也無效,他也殺小雞以儆大猴,隻是他不是打死一個三月桃花般的小宮女,而是殺了和敬宗玩耍的幾個小太監。敬宗這隻大猴子就氣得索性從此也不坐朝了,甚至也不出宮了,終日泡在宮中,與那群妃嬪宮女們嬉戲**樂。

又一個忠直大臣德裕別出心裁,獻玉屏六幅,屏上寫著他苦心勸諫的話:一箴曰宵衣,是譏諷敬宗坐朝稀晚;二箴曰正服,是譏諷敬宗服裝怪異;三箴曰罷獻,是譏諷敬宗貪得物玩;四箴曰納誨,是譏諷敬宗不聽忠言;五箴曰辨邪,是譏諷敬宗信任奸臣;六箴曰防微,是譏諷敬宗輕於出遊。敬宗卻用這六扇玉屏圍住眾妃嬪,令眾美女脫光衣裙,**屏中舞。德裕和劉棲楚一見皇帝如此荒**無道,一齊推脫有病,辭去冠帶,回老家去了。

偽太監劉克明就在這種大好氣候下登上了大唐王朝的政治舞台。他原是太監劉光的養子,因善踢球,而愛玩的敬宗隻要能夠讓他玩得高興,就沒顧得上劉克明已不是個小男孩需要閹割的問題。性情伶俐、皮膚白淨的劉克明借助於敬宗皇帝忽略的這個問題,在宮中先是暗通美貌的宮女,漸漸地膽子越來越大,又與敬宗的董淑妃結上了私情。而敬宗皇帝每天自己遊玩**嬉還忙不過來,哪有閑心管這些破事。但從來都是做賊的心虛,劉克明總疑心這個殘暴的萬歲爺已窺破了他的秘密,他常常在夢中見到自己在某一天的某一刻,悄無聲息地被人暗殺於幽僻處;或者幹脆皇帝也不怕費事丟人,把他直接綁赴於眾目睽睽之下,零刀碎割,尤其是他的那個被忽略的問題,此刻被提到前所未有的重視範圍裏:遭遇了最悲慘的零碎痛苦,鮮血橫流伴著慘嚎痛嘶。

這樣的一個個噩夢,是一聲聲震耳的警鍾,警戒劉克明要未雨綢繆,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偽太監劉克明差不多天天都要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於是劉克明更加注意培植自己的勢力,這樣一來,在宮中多年的他本來就很大的威權變得更大了,大小太監差不多全是他的黨羽。然後就在這年的嚴冬時節,弑君這樣的事就被他做出來了。

朝綱難振君主鬥誌靡

公元827年12月,征西大將軍蘇佐明班師回京,敬宗皇帝忽然高興起來,傳旨當晚在正儀殿賜宴。當時與宴的,除蘇佐明、餘應龍二人外,還有二十八個文武大臣。君臣對酌,倍覺開懷。酷好杯中物的敬宗皇帝不覺酩酊大醉,一下子就嘔吐起來,弄得衣袖狼藉,小太監忙上前來扶著,退回隔室去更換衣服,眾大臣齊坐在筵前候著敬宗皇帝更衣再回來。

卻不料沒多一會兒,就聽得隔室中一聲慘呼,蘇佐明頓時就推案而起,更不想殿上突然燈滅火熄,眼前一片漆黑,眾大臣一步也行走不得。

隔了半晌,才有小太監把燈火重新點燃,而再回頭看時,殿屋四周已站滿了持刀拿槍的兵士,燭光映得刀光劍影雪亮耀眼。眾大臣這才知道中了計,立時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才好,正這時,偽太監劉克明帶劍上殿,滿臉殺氣,身後緊隨著一隊鐵甲軍士。劉克明對眾大臣厲聲說道:“萬歲爺已駕崩了!”

一句話嚇得眾大臣目瞪口呆,蘇佐明止不住撲簌簌滾下淚來,餘應龍隻問了句:“萬歲爺好好的,如何忽然崩了駕?”劉克明就瞪起雙眼,一手按向劍柄,大有拔劍出鞘之勢,嚇得餘應龍忙低下頭去,不敢作聲了。然後劉克明右手仗劍,騰出左手來,上去一把就將學士路隋揪下席來,喝令小太監拿過筆硯來,逼著路學士草遺詔,命傳位給絳王李悟,詔上說絳王年幼,令劉克明攝政,尊為尚父。遺詔發出宮去,人人詫異。

蘇佐明悲憤交加,悄悄召集一群忠義大臣,率領重兵,往涪州迎來了穆宗皇帝的二皇子江王李昂,乘城中不備,攻入京師,直至宮中。

這時劉克明根本不把絳王放在眼中,竟與董淑妃公然成雙作對。那一天,就在他們雲雨方罷而巫山夢猶未醒時,宮門外已喊殺聲連天,蘇佐明兵士把宮禁團團圍住,水泄不通。

殺進宮後,在亂兵撕殺之中,蘇佐明眼快,就紛亂中一眼看見劉克明抱著一位小王子東跑西竄。站在高處的蘇佐明冷不防發過了一箭去,劉克明應弦倒地,立時就被亂刀剁成肉泥,可憐絳王李悟也和劉克明陳屍一處,江王入宮見了絳王的屍首,割舍不了的手足情讓他撫屍痛哭一場。

然後眾臣奉著江王李昂在凝禧殿即皇帝位,稱作文宗,並改年號為大和。從前敬宗每月坐朝隻有一二天,公事壓積日多。現在文宗坐朝聽政,眾大臣奏事,到日午還不退朝,然後還一一處理了那些積壓的公事。在即位的第二天,文宗就下了一道聖旨,命宮女非有職事者,一律放出宮去,於是共有三千多宮女得到了自由。文宗又下命令放去五坊的鷹犬,罷田獵之事,文宗還命人將文繡雕鏤器物全撤去入庫,他平日在宮中布衣麥飯。

文宗雖然在遣散宮女的同時也裁去了教坊總監和閑職太監共有一千二百餘人,偏偏文宗就是親信已服侍他多年的中監仇士良。向來小人一得誌便猖狂跋扈,中監仇士良當然也不會出這個例外,他私結黨羽,把持朝政,暗中賣官索賄千萬金。而文宗不覺仇士良的羽翼已豐滿,依舊每日坐朝,遇有疑難不決的事就問計於仇士良。仇太監也的確思路敏捷,且很有口才,常能當殿代萬歲爺宣布旨意。

日子久了,滿朝政事都聽羽翼已豐滿的仇士良一人的號令,朝堂上遇有臣下奏請,仇士良就連請示一下都不曾,直接就代文宗皇帝下旨,處斷國家大事。彼時的文宗高坐在龍椅上,好似木偶一般,心中不覺甚是氣憤。在甚是氣憤的時候,文宗才意識到仇士良的羽翼已豐滿,卻無奈此時仇士良的羽翼已經太豐滿了,仇士良的黨羽已滿布朝堂。當然仇士良更為可怕的地方在於,他在深宮中,無一處沒有耳目,無一人不是他的心腹,文宗皇帝的一舉一動都被太監們無形中鉗掣住了。文宗不覺心灰意懶,無誌於國事,漸漸地也不坐朝了,於是內外大事更是都權操仇士良一人手中。

誤納兩侄女

文宗在漸成傀儡之後,他的雄心壯誌也漸成了寵中物紙上兵,隨著大權的日益旁落,甚至他對著自己的雄心與壯誌時,都有點昔日黃花的陌生。而與之同步的,那種強烈的失落感卻籠罩著文宗的心,讓他心傷心痛也心寒。於是終日閑著無事的文宗,就和妃嬪們廝纏,漸漸地,他就在色欲的軟沼綿澤中越陷越深,而無以自撥。

可惜這姊妹倆一見文宗駕到,就驚鴻一瞥般轉身遁去。可她倆越是如此就越在無意間成全了文宗的相思病,因為天下的美人,最好是不得細看;模模糊糊,好似霧裏看花,越是看不清楚,就越是愛,越是愛就越是想。文宗此刻就是這樣的一種心態,霧裏看這一對姊妹花,模糊不清卻極是愛看;水中望月轉眼即空,愛看卻不見就越是想,想得心旌動搖,卻不敢開口問,因為他深知紀昭容一向妒念最重,而文宗又寵愛紀昭容,所以也不願和她惹這個閑氣。

不想天從人願,這天文宗獨自在禦園中閑步,一瞥眼,萬花深處,正是那一雙麗人。文宗到了這時,也忘了自己是天子之尊,滿臉笑容,迎上前去。姊妹二人見避無可避,隻得拜倒在地,嬌呼萬歲。這出穀新鶯似的嬌聲,聽得文宗萬分歡喜,當時也無暇問話,伸過手去,一手拉住一個,就近轉入離這兒最近的延暉宮,一夜就臨幸了她們姊妹二人,將皇帝的雨露大方地恩賜給她們無法數量,而文宗的相思病也在他大賜這對麗人雨露時得以痊愈了。接下來,因為初入這對麗人的溫柔鄉,深憐熱愛是每天都少不得的,文宗就一連十多天不出延暉宮。

紀昭容多日不見萬歲爺來臨幸,就知又有了新寵,不禁萬分悲怨,卻也不敢去驚動聖駕。又過了幾天,紀昭容再也忍不住滿肚子的醋氣,以叩問聖安為由,闖進了延暉宮,想看看萬歲爺的新寵究竟是個怎樣的美人。誰知紀昭容一看,就急得忙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萬歲爺錯了!萬歲爺錯了!”文宗頓時糊塗了,看著她,怔怔地呆住了,那姊妹二人聽了紀昭容的話,卻一齊羞得紅暈粉麵,低垂雙頸不言語。紀昭容接著又說,“萬歲可知這兩個新寵是萬歲爺的什麽人?她們姊妹二人是李孝本的女兒,是萬歲爺的侄女!”文宗一聽,嚇了一大跳,當即急得在屋子裏亂轉,嘴裏連說糟了糟了,而這姊妹二人早已羞愧得淚水漣漣。紀昭容一見此時此情景就又忙往旺火裏添上些油、煽上股風,“她姊妹二人剛剛出閣,一同嫁與段右軍為妻,隻因平日和賤妾性情相投,因此常進宮來坐坐,不想萬歲爺看上了眼,如今這可如何打發她們姊妹二人?”

文宗一眼見這姊妹二人嬌啼婉轉倍添嬌豔,難舍萬分愛憐,當即把心一橫腳一跺說:“這事木已成舟,如今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朕也顧不得什麽侄女不侄女了!她姊妹二人,朕如今是愛定了也要定了,明日朕就下旨冊立她們姊妹倆為昭儀,拚著在宮中另選兩個美貌的女子賞給段右軍,這事也就算罷了。”

流水有意落花反無情

文宗長子李永年已二十歲,一個標準的玉樹臨風的放浪少年,一群大臣子弟整天陪著他在外麵鬥雞走狗,漸漸開始出入娼家。再後來太子李永仗著自己是皇長子且容貌英俊,甚至在王公大臣們家裏私宴時也敢闖席而進,見有內室美眷,就百般勾引,於是不少的王公大臣戴上了他的綠頭巾。

不想太子李永的這種性情卻正合他父皇的脾胃,因此文宗宮中每有宴樂,就召太子李永隨侍在左右。太子李永當著父皇麵,與宮女們調笑無忌,而文宗卻非常欣賞兒子的人不風流枉少年的及時行樂的人生原則。

文宗最近在教坊中挑選出一個美麗活潑的姓楊的女子進宮去,臨幸以後就封她做了楊賢妃而不是楊貴妃,因為文宗對這個也姓楊隻是以瘦弱美取勝而非肥腴豐滿的女子,從容貌到性格都非常喜愛,所以也出奇地寵愛楊賢妃,當然比之當年的玄宗皇帝還是有所不及的。

誰知事有湊巧,從前太子李永在教坊出入,與楊賢妃也有一段情,當時也曾海誓山盟,隻因她的身份是個妓女,太子李永怕招惹非議,所以一直拖延著。卻不想有大臣要討皇帝的好兒,就告訴文宗皇帝,有那麽個楊氏女如何美貌,如何讓人銷魂。文宗立刻就打發宮監去把她接進宮來。更讓太子李永想不到的是,居然一宵雨露之後,文宗就冊立楊氏女為賢妃,並且還在熙春殿大排筵宴賞賜群臣以示慶賀;又傳各個王子公主拜見賢妃,且尊以母禮。

太子李永是長子,第一個進去行禮,一抬頭卻見坐在上麵的新妃子,不是別人,而是曾和他在枕上花開並蒂海誓山盟的意中人。因父皇在跟前,太子李永不得不拜倒在這女人的石榴裙下。

太子李永拜罷起來,按納不住一肚子的窩囊氣,出宮回到自己府中,一時無處發泄,就把自己書房中陳列的古玩珍寶砸了個稀巴爛,合府中上下人等,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正這時,忽然聖旨到,太子李永按納不住的一肚子的窩囊氣此刻也按納住了,忙排香案接旨。

誰知中官一宣讀聖旨,卻是冊立李永為皇太子,這之前的李永僅為皇長子而非未來皇位繼承人的太子。馬上就有一大批趨炎附勢的大臣紛紛齊集太子府,向太子李永賀喜,三日三夜的笙歌宴飲,險些不曾把這座府第鬧翻了天。

那一天傍晚,正值黃昏月上,太子李永悄悄溜進凝暉宮,宮廷廊下映著紅紅綠綠的燈光,照在院子裏,十分暗淡。太子李永隱身在燈光後麵候著,半晌半晌,果然見楊賢妃扶著一個小宮侍,慢慢地步出廊下來,倚定欄杆,望著月兒,神情裏有一絲憂鬱和黯然,仿佛在對月懷良人。

太子李永一見,馬上就認定這是他朝思暮想的意中人在對月懷念他和他的一片昔日恩愛。太子李永看著就在眼前的仿佛正對月懷念他的心上人,再也顧不得回避宮侍的耳目,急忙聳身跑出去,伸手就攀住了楊賢妃的肩頭,隻說了一句:“你害我想得好苦呀!”他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楊賢妃大吃一驚,立時玉容失色,惶惶然如末日將臨,但恐慌不已的楊賢妃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她的惶惶然也隨之變換成一臉的嗔怒,楊賢妃盡最大努力把自己的嗔怒表現到十分,果然以她的表演天賦,把這一場戲做得非常成功。宮女近侍一見楊賢妃先是從太子李永的雙臂裏,拚命掙脫出來,然後馬上就雙眉立挑,嬌聲大吒道“有賊”,誰也沒想到其中還有以舊情為鋪墊的貓膩兒,就隻以為這是一向風流**的太子李永愛慕楊賢妃的美貌而一時衝動才如此。

太子李永做夢也沒想到楊賢妃能如此冷靜絕情,剛才他還一廂情願地認為楊賢妃對月傷感之狀,是因為心中懷自己這個良人所致。但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因怕驚動宮中侍衛,急急轉身逃回東宮。

這個時候的楊賢妃攀上了高枝兒,早已不把太子放在心中與眼中了。如今太子當著宮侍的麵兒,這樣的衝動輕薄,楊賢妃又氣又羞又怕,萬一宮侍口沒遮攔,把這事傳播給萬歲爺知道了,保不住自己不失去皇帝的寵愛。楊賢妃馬上就拿定了一個狠毒的主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製人,於是文宗皇帝日夜都會聽到楊賢妃說風流太子的壞話。

文宗一聽說太子李永膽敢調戲他如此寵愛的楊賢妃,立刻就在賽過山西老陳醋的濃濃酸氣製造的強震怒中傳旨,廢去李永的太子名位,發交刑部看管。結果這道聖旨還沒有傳達到,太子李永就已聽說了。

他一看大禍臨頭在所難免,一個人閉上屋門,在室中走來走去,徘之徊之,躊躇通宵,愈想愈害怕,天明時分,太子李永就悄悄地在室中自刎而死了。

文宗聽了東宮侍臣奏報後,那賽過山西老陳醋的濃濃酸氣立時就被父子骨肉親的天倫之情衝淡了,頓時悲傷難抑,大大地痛哭了一場;而楊賢妃卻一點也沒動心,更沒掉一滴淚,這時占據她整個心靈的是文宗皇帝的弟弟安王李溶。

次日,文宗皇帝召左丞相李玨到密室中告訴他宦官欲立安王的事,李玨力言不可。文宗哀之痛之地歎著氣說:“朕如今身心受製於宦官,哪裏還有朕說話的份!?”說著,不覺流下淚來。李玨也伏地流涕,奏道:“老臣必讓陛下滿意!”

不幾日,一份滿朝眾文武大臣五百多人署名的奏折就出現了,共推立敬宗少子循規蹈矩的李成美為太子,仇士良見有這麽多大臣共同保舉,也不敢反抗什麽,文宗這才大著膽子下了聖旨,冊立李成美為皇太子。但文宗在宮中因此受宦官的氣就更重了,鬱積日久,終於一病不起,於是傳召命太子李成美監國。宮中密布的仇士良心腹早把皇帝從寢宮中傳出的密旨半途中劫去。然後仇士良私改詔書,立文宗的皇弟李瀍為皇太弟,命皇太弟監國。

宦權鬥君權

次日文宗駕崩,太子李成美要到寢宮哭送聖靈,才走到寢宮門外,忽然跳出四個大力武士,不由分說,擒住太子,就架進密室中,然後這個一向循規蹈矩的不幸生於皇家的好少年李成美就活活地被皇太弟李瀍用麻繩縊死。然後皇太弟李瀍就於公元840年正月,文宗皇帝病死的當天,自立為帝,坐朝聽政,稱為武宗皇帝。

武宗皇帝倒精明強幹,他怕自己的皇位是用陰謀強力霸占過來的而人心不服,就用強製酷霸來整頓朝綱。所有從前文宗時候墮落的大權,武宗一朝統統收複過來。仇士良不識時務,仗著自己有扶立之功,每值朝會,高視闊步,叱吒百官。武宗含怒已久,因宮中太監都是仇士良的同黨,不便下手,於是就多給內侍金帛,讓他們叛離仇士良而歸心於皇帝。

仇士良感覺到了勢孤,這回他立刻識了時務,就非常聰明地告老回鄉。行前有許多太監在仇士良府中飲酒餞別,仇士良在最後的分手時刻送給了眾內官一番金玉良言:“諸位都想要在宮中立權威,那就千萬不可讓天子過於精明能幹。應該常常引導他奢靡,娛其耳目,日更新,月更盛,讓他無暇顧及朝政大事,然後我輩就可以得誌了!慎勿使天子親近儒生,這些讀書人知前代興亡,且憂國憂民忠心熱血,而對待憂患,他們還有智謀有對策;那樣我輩就無處用其權了!”

果如仇士良所言,武宗明察內外,又別無嗜好,眾太監又無法使天子昏惰,他們想在暗地幹些招權納賄的勾當是萬萬得不了手的。後來他們發現武宗惟愛杯中物,常常飲酒,且一飲就醉,於是眾太監就四處網羅各地名酒。幽州刺史官蘇允中聽說武宗皇帝愛酒,就獻上了十二壇名酒,並又同時獻上了一個勸酒的美人兒小鶯兒。

小鶯兒原是揚州名妓,她不但貌美如花,更是善於勸酒。每當華筵初張,小鶯兒就頓開嬌喉,唱《酒中八仙歌》。每唱一闋,便勸酒一巡。座中的賓客,既貪她的美色,又愛她的嬌喉,舉杯痛飲全在不知不覺間。小鶯兒又有滿肚子的新奇酒令兒,屋中十景架上滿排著片籌玉筒。每一筒片籌就是一種酒令,又風雅,又**。牙籌上雕著豔雅的詞句,就是不能飲酒的,也會不由自主地要強飲幾杯湊湊趣兒。因此文人雅士達官富商都擁擠在小鶯兒的妝閣中,盤桓多日也不舍得離去。名氣一天大似一天的小鶯兒卻對這些文人雅士富商開始愛理不睬的,讓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去;因為她的努力方向是達官顯貴,如今小鶯兒得以伺候皇帝,可算是巴結到最上頭了。

武宗皇帝雖然英明,可哪裏能禁得住這樣一個如花美人又能甜歌、又能妙舞、又能行豔雅酒令、又能說笑湊趣、又能**功夫過人。自從得了小鶯兒後,武宗皇帝終日和她在絳雲軒中飲酒聽歌,猜拳行令,直到酒醉如泥醉眼難睜,而小鶯兒猶未罷休,她的**馬上就又接著在那裏大展身手,讓武宗皇帝的精力耗了再耗,果然沒有了多餘的精力顧及到朝政大事。宮中太監一見英君明主也終於被他們捉弄倒了,立時就開始了招權納賄。

不久武宗皇帝就因飲酒過量,傷及肺腑,臥病不起,在深悔不該好色貪酒之際,他的肺病早一天重起一天,掙紮到一入冬,武宗就晏了駕。病死在長安大明宮中的武宗皇帝,死時才不過是三十三歲的大好年華。而正當三十三歲的大好年華的他,人卻已是憔悴不堪,瘦骨伶仃。

而這個時候的宮中重又是太監們的天下,在武宗病危時,一群權閹們就秘議立武宗之弟太叔光王李忱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