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藩鎮禍亂覆國危機

奸臣當道,重稅盤剝,不久長安城就暴發了兵變,嚇得德宗倉皇西逃,涇原節度使姚令言乘機用當年的晉陽宮之計,策反了朱泚……

朱泚汙穢唐宮,連滯留宮中的安樂王妃都不放過。在安樂王妃羞憤自盡後,與她恩愛情深的安樂王的殉情方式居然是刺賊,雖然他自己也因此身首異處……

兵變

右仆射侯希逸被德宗皇帝任為司空不久就病死了,這時前永平軍節度使張鎰為中書侍郎,但他性情迂緩,遇事隻知考慮再考慮,一點也沒有作為宰相應有的剛烈氣度。於是在位日久的盧杞就仗著德宗的寵任,欺宰相的迂緩,乘機攬權,侵軋同僚。當時楊炎權在己上,盧杞感覺諸事不便,於是就決計要排去楊炎的相位。於是盧杞府中有一謀士就給他出一條栽害楊炎的妙計。

原來楊炎新立的家廟,靠近曲江離宮;開元年間,蕭嵩欲立私祠,玄宗因看這地方有王者氣象,就沒有準許蕭嵩之請。如今楊炎膽敢違背祖訓,立家祠於其上,看來楊炎明顯有謀篡的異誌。果然盧杞的這道奏章一遞上去,德宗就大怒,立降楊炎的官階為崖州司馬,遣派八個禁兵,押送前去。

盧杞又用錢買通這幾個禁兵,然後他們就在半途上把楊炎縊死。而德宗卻把盧杞當成治國安邦的好人能人聖人,拜為丞相。

德宗又令度支官遍查京都百姓的稅粟,硬借四分之一,先後共搜刮得二百萬緡。判度支杜估更是想出各種苛刻的賦稅來百般敲逼,百姓不勝其苦,有些生性軟弱的甚至自縊而死。第二年,德宗又改任趙讚做判度支官,又創立苛稅二條:一條是間架稅,每屋二架為間,上屋抽稅錢二千文,中屋抽稅錢千文,下屋抽稅錢五百文;一條是除陌錢,凡是公私授受買賣財物,每錢一緡,須交官稅錢五十文。如有隱匿不報逃稅的,除交官杖責以外,還要加罰。

兩法同時頒行,可憐百姓叫苦連天,皇帝卻一點也不知道,當然他也不想知道,他隻知把民脂民膏搜刮到軍中來以平暴亂。可諸路軍將又不肯齊心協力,你推我諉,曆久而無功。這時的唐室天下攘亂多事,自從德威震天下的老將軍郭子儀一死,各地舉旗造反的一支又一隊,且擾亂數十年而不滅。

而那些最下層的兵士們除了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敵之外,還要忍饑挨餓,不久就因為領兵的涇原節度使姚令言的貪暴,即將東征的大軍在都城長安發生了兵變,嚇得剛剛做了四年皇帝的德宗慌忙出宮西逃,連玉璽都來不及帶上。因為朝廷的橫征暴斂,五千嘩變的士兵很快得到了百姓的支持,叛兵斬破宮門,直入含元殿,大掠瓊林、大盈二國庫,京師居民也乘勢入宮竊取國庫裏的寶物。一座壯麗輝煌的宮殿,頓時被敗亂成了破碎狼藉,爭奪喧嚷之聲日夜不絕。大眾無主,擾亂不休。

朱泚從前為涇原軍元帥,後來因他有過叛逆行為而廢去了功名,一直閑居在京城。而如今作亂京都的兵全是朱泚的舊部,西逃路上的德宗皇帝聽信了盧丞相的話,用高爵厚祿安撫朱泚,讓他去收服亂兵,早平大難,迎還乘輿。德宗此舉也是一為兩為的事,如果朱泚不能為朝廷所用,那麽他乘機招攬部下擁兵作亂,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朝廷也就隻好對朱泚進行招撫。

可笑滿京城的文武官員在德宗已西逃時還睡在夢裏,盧丞相和新任同平章事關播驚醒後,在深夜爬出中書省的後垣,和他們的親隨互換穿了衣帽,混出城去。然後一群大臣直直趕到鹹陽地方,才追趕上了德宗,並力勸德宗皇帝傳諭車駕轉赴奉天。

同時德宗又令渾瑊為行在都虞侯,兼京畿渭北節度使,下詔征諸道兵入援。詔書寫成,因為沒有玉璽可以加蓋,不能發出去。德宗萬分焦急,回到行宮長籲短歎。隨侍左右的另一個唐德宗時代的王貴妃就問:“今日朝中何事勞萬歲爺憂慮?”知道了原委後,王貴妃不慌不忙地從繡枕下拿出來了玉璽。

德宗萬分驚喜:“愛卿是從何處得來的?”王貴妃溫柔地奏稱說:“臣妾見萬歲爺倉皇出宮,把這玉璽遺留在案上,賤妾知此物是天子的信寶,不可遺失,就在慌張的時候,拿來係在裏衣帶上。如今藏在枕下多日,不是萬歲說起,幾乎也忘了。”德宗拉住王貴妃的手,感動得隻是喚愛卿。從此德宗雖在行中,卻也天天寵幸王貴妃,幾無虛夕。

禍亂輪回

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如今見兵變已發生,他也無力統帥,於是帶領親信圍住朱泚府,朱泚被逼無奈,隻得出麵維持大局,他連夜入宮升坐含元殿,傳諭兵士,不得妄動。一時間,無主的六軍果然聽從了朱泚,並依姚令言的意思,高高興興地推朱泚為主帥。

一見局勢暫時穩定下來,光祿卿源休因自己一直在朝不得重用更不能得重賞,心中頗懷怨意,他夤夜去見姚令言,策動他叛逆。姚令言起初說什麽也不肯,源休說:“將軍此次率領涇原將士來京,因克扣軍餉致使兵變,逼聖輿西逃,如此滅族之罪,將軍雖欲不反,他日天子回鑾,你何以自全?”看姚令言被這一句話擊中了痛處,忙起身把他邀至密室中,長揖請教,源休又繼續他的計劃,“如今六宮無主,朱泚手握重兵,這是千載難得之機。我有一計可以逼住朱泚,使他不得不反。若能成事,再設法除此傀儡;若事不成,將軍便殺朱泚自首,罪魁禍首在朱泚,而不在將軍,將軍何樂而不為?”姚令言忙促膝附耳問,源大夫有何妙計可逼反朱泚?源休就嘿嘿幹笑兩聲,說道:“將軍難道忘了當年太祖在晉陽宮的故事了嗎?”

第二天姚令言就在北華殿大排筵宴,請大元帥朱泚入席飲酒。當時陪席的有光祿卿源休、檢校司空李忠臣、太仆卿張光晟、王部侍郎蔣鎮、員外郎彭偃、太常卿敬釭。這原是一群勢力之徒,如今見朱泚得了時得了勢,就在飲酒之間,百般奉承,幾乎把朱泚捧上天去。

朱泚初任大事,原也十分謹慎,可在宮中一住下,坐著萬歲爺的龍椅,睡著萬歲爺的龍床,出入有一班禁軍眾星捧月般護衛著,起坐有一班宮女太監舒服之極周到之至地伺候著,朱泚的帝王之念不覺油然而起。如今在“大元帥是萬家生佛”、“大元帥是天生救星”的頌揚話中,眾大臣你敬一杯,我上一盞,朱泚已有七八分醉意,且伴著一陣陣的笙歌,送入耳來;一隊隊的舞姬,走近身來。

朱泚在涇原軍中的時候,就聽說唐宮中的輕歌妙舞,華豔美妙絕世不二,一聞心醉,一見銷魂。當時他就心想,若得萬歲爺在宮中賜宴,領略一下宮姬們的歌舞,真是三生之幸。他此次入宮,六宮妃嬪共有二三千人,個個嚇得躲在後宮不敢出來。朱泚也因她們是帝王的眷屬,如何敢褻瀆,因此他雖說占領宮殿已一月有餘,平日卻隻在北華殿起居,從不向後宮中窺探。

如今姚令言悄悄進宮去,先是對那群妃嬪們進行威脅:“如今爾等性命,全在朱大將軍手中,明日飲酒時,須選幾個絕色的美人,在筵前歌舞,大將軍高興了,則你我都可保得平安長久。”妃嬪們被這話嚇得變顏變色,齊聲答應。姚令言知道宮中平日歌舞領隊的是虞貴嬪,她美貌絕世,德宗數次在聽罷歌舞後要召幸她,卻都被妒心甚重的卻被封作賢妃的韋氏女阻止住了。現在天子蒙塵,王貴妃和韋賢妃都隨萬歲爺西幸,獨把虞貴嬪丟在宮中。她又驚慌又氣憤又傷心,但她絕不是高潔癡情的梅妃,如今姚令言對症下藥,悄悄地和顏悅色叮囑虞貴嬪:“你隻要伺候好了朱元帥,將來定能寵冠六宮,不但出了平日受的氣,且使我輩得攀龍附鳳,富貴無極。”這番話平空勾起了虞貴嬪做皇後的念頭,第二天她領了一班舞姬上殿歌舞的時候,越發妝扮得妖冶動人。

朱泚正被眾人灌得醺醺大醉,酒力張著色膽,他一看那班舞姬個個美若天仙,尤其是領班的虞貴嬪,身材嫋娜,容光煥發。朱泚那兩道眼光,在她身上吸引人的部位滴溜溜地轉個不定,姚令言一看是時候了,就悄悄地向眾人遞個眼色,眾人會意,忙一個個地溜下殿來,不別而去。

這裏虞貴嬪跳著唱著,嬌喉囀得和黃鶯兒一樣圓潤甜脆,細腰轉得和楊柳兒一般輕柔,慢慢地移近朱泚的身旁去。朱泚實在忍不住了,就伸出一隻腳來,悄悄地用靴尖兒踏住虞貴嬪的裙幅兒。虞貴嬪站不住身體,把柳腰兒一折,看看要倒下地去了。朱泚趁勢伸手把虞貴嬪的玉臂捏住,虞貴嬪一縮手,隻是拿她的媚眼兒斜覷著朱泚嗤嗤地笑,這一笑露出千嬌百媚,把朱泚的魂兒直勾向九霄雲外去。他再也顧不得什麽了,一起身,伸兩臂把虞貴嬪的纖腰一抱,就向後宮走去。

虞貴嬪住在春華宮中,當夜朱泚就留宿在春華宮中,此後一連四天,外麵的朝臣都不見朱泚出春華宮。

盡忠熱血灑去化碧濤

姚令言與源休一看是時候了,就去邀集了李忠臣、張光晟、蔣鎮、彭偃一、敬釭等一群軟骨頭勢利眼的文武大臣,上了一道勸進表。勸朱泚應天順人,接了唐家天下,即皇帝位。朱泚讀了表文,猶豫不決。姚令言就直入後宮,大聲喝問朱泚:“元帥已占據了唐家宮廷,奸汙了唐家宮眷,不造反也是死罪,造反也是死罪,還有什麽可顧忌猶豫的!況且如今李唐天下攘亂不絕,看看也是李唐氣數將盡了,就如同當初的隋楊王朝一樣。我們何不效仿當初的李淵太原起兵,定也會成就一番大事業。到那時,大元帥為尊稱帝,我等也可以封妻蔭子,享萬世的富貴榮華。大元帥,何樂而不為啊?”

朱泚還沒有聽姚令言說完,就忍不住點頭稱是。

要稱尊的朱泚忽然想起段秀實來,他是一位國家的元老,在京師地方,不論軍民人等,都很愛戴他。因他秉性忠誠,敢言直諫,德宗時代的奸臣如盧杞輩不能容他,常常在皇帝跟前說他的壞話,且還設計陷害他。段秀實為避禍計,就棄官不做,終日在家中閉戶讀書。朱泚認為若得段秀實出來輔助,自己必能得百姓信服、得京外各路官員的信服,於是立刻遣發一隊騎兵,執令箭召段秀實進宮。

段秀實是被騎兵們硬逼進宮去的,朱泚一見他到來,忙上前好言安撫,又大加鼓勵,可段秀實義正色嚴地說:“此次發生的兵變本是情有可原。將士東征,犒賜不豐,這全是有司的過失,不怪兵士們不依。而朱公一向以忠義聞天下,如今就請朱公開諭將士,曉示禍福,然後掃清宮禁,迎乘輿,自盡臣職,此乃不世之大功!”朱泚被他說得慚愧無言,一任段秀實大袖一甩就退下了朝堂。

段秀實回家後,就招集部下在府中密議要共殺朱賊。

正這時德宗遣金吾將軍吳溱來京師宣慰,朱泚假裝受命,然後把吳溱留住在省中,一麵卻私遣涇原兵馬使韓旻領鐵騎三千,直取奉天,名義是迎皇帝鑾駕回京。段秀實的部下岐靈嶽探得消息,忙報與段將軍。段秀實大驚道:“事在危急,隻可以詐應詐。”然後段秀實授計岐靈嶽,令他前往姚令言軍中去竊得兵符,借口說朱元帥另有機宜,須麵授,星夜去把韓旻的戰騎追回來。

段秀實明知這樣做了,此次定死在朱泚手中,所以在岐靈嶽臨行前,對他說:“韓旻回來,我盜符之事必要敗露,我當直搏逆賊,曉以大義深明正理,若是這個反賊不肯聽從,我段秀實早已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取義成仁,不成功當成仁,決不拖累諸公!”岐靈嶽情緒慷慨激昂地說道:“公為國家柱石,應留任大難。現在事情迫在燃眉,且由靈嶽暫當此任。他日果能誅殺逆賊,靈嶽死也瞑目!”

果然韓旻兵馬一回來,十分詫異的朱泚就嚴加追查是誰人追還的?帳外的岐靈嶽當即挺身而入,直指朱泚的臉說:“今天子蒙塵在外,正是臣子百身莫贖之時,如何反遣兵往襲?靈嶽生為大唐忠臣,如何肯袖手旁觀?追還韓旻寇兵,正是我盜得兵符去召回的。想爾奸賊,也無可奈何!”

朱泚頓時怒不可遏,喝令左右將岐靈嶽推出宮門斬首。岐靈嶽到臨刑時,猶罵不絕口,至死也不曾把段秀實主謀說出來。

朱泚因急於稱帝,天天召源休、李忠臣、姚令言一群同黨進宮去商議,隻有段秀實托故不去。朱泚再三遣人催逼,段秀實沒奈何,隻得跟著來使進宮去,一走進殿門,瞥眼正見長了個尖尖下巴的源休手執牙笏,恭恭敬敬地對著朱泚朝拜,在那裏行君臣之禮,不覺激起了他的一腔忠憤,急步走到朱泚眼前,不待朱泚開口,就突然奮身躍起,奪過源休手中的牙笏來,直向朱泚麵門上打去,厲聲喝道:“狂賊!膽敢做出如此大逆之事,當碎屍萬段。我是忠義男兒,豈肯從你反上!?”

朱泚慌忙退立,伸臂遮避,可笏頭早已打在朱泚額上,因用力甚重,轉眼朱泚就已血流滿麵。段秀實要再趕步上去打時,已被李忠臣、姚令言一班人上前來攔住,隨即就有三五個力士前來擒住了段秀實,段秀實大聲說道:“士可殺不可辱!今日我殺賊不成,當被賊所殺。”

眾力士不待段秀實說完,就亂刀齊下,朱泚卻霎時良心發現,忙向眾人搖手說:“段秀實是義士,不可妄殺!”可已經來不及了,段秀實早已被眾人砍成了肉泥。接下來,與段秀實同謀的一群忠義大臣都被朱泚捕去斬首。

鳳翔節度使張諡部下營將李楚琳,殺死張鎰,率領全部兵馬,前來降朱泚。朱泚看看羽翼已成,且罪名愈重,索性遷居在宣政殿,自稱為大秦皇帝,改元應天,立虞貴嬪為皇後,立他哥哥的兒子朱遂為太子。因姚令言、李忠臣一班人擁立有功,朱泚就拜姚令言為侍中,李忠臣為司空,源休為中書侍郎,蔣鎮為門下侍郎並同平章事,蔣鏈為禦史中丞,敬釭為禦史大夫,彭偃為中書舍人。一時間,凡是於朱泚這次謀事有功的人,都通通受到了大大的封賞。

頗有文才頗受敬重的太常卿樊係不肯上朝向朱泚稱臣,朱泚就命一隊武士趕到樊係家中,硬押著他進宮,然後左右有太監執劍而立,逼著樊係為朱泚的登位撰冊文。樊係卻忽然向西跪倒,嚎啕大哭。朱泚大怒,喝令武士推出朝門去斬首。

好個樊係,他不待武土近身,便屈頸昂頭向著石柱上,猛勁一撞,頓時腦漿迸裂鮮血橫流,於是在他的屍身周圍,雪白如花,鮮紅亦如花。

王子殉情

朱泚在唐德宗宮廷的兩千多個宮女中,挑選了三百個年輕貌美的,日夜**樂。那天朱泚臨幸後宮,一眼瞥見了個容顏秀麗的女子,也不問情由,拉進宮去就奸汙了她。不想這女子並非宮裏的侍女或妃嬪一類人,她其實是位王妃,其夫安樂王是德宗皇帝的侄兒,而安樂王妃又是王貴妃的外甥女,因此常常留住在宮中,伴著王貴妃和一群皇妃貴嬪們遊玩。此次兵變一起,安樂王妃來不及逃出宮,就隻好在後宮裏深匿起來。一般受了朱泚汙辱的女子都含羞忍辱,繼續偷生於人間,所以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晚上,安樂王妃趁人不備,竟懸梁自盡了。

而與她恩愛情深的安樂王因王妃被困在宮中,他就一直也不肯逃離京城,如今一聽說他最心愛的王妃被朱泚逼奸致死,安樂王在家中,哭得幾次絕過氣去。然後他拿家裏所有金銀珍寶,買通了宮中一個宿衛。這個宿衛就把他的衣帽借給了安樂王。

扮成宿衛的安樂王混進宮去,懷藏利刃,待到夜半,就去站在虞貴嬪的春華宮東廊下。朱泚這時荒**無度,每夜臨幸過虞貴嬪以後,就輪流到各心愛的妃嬪房中去尋歡作樂,每夜最少要臨幸五六處地方。直到天明才回春華宮安寢,春華宮東廊下是他來往的必由之路。

安樂王聽景陽鍾報過三更,果然見一對紅紗燈遠遠移來,兩個小太監領導著,朱泚身後緊跟著兩個宿衛。這時一天涼月,匝地蟲聲,一簇人從空廊下走來,隻聽得一陣橐橐的靴聲。看看走到跟前,安樂王猛地從懷中拔出一柄短刀來,那刀光映著月光,恰恰射在朱泚眼中。久經沙場征戰無數的朱泚故意裝做不曾覺得,慢慢地走近身時,冷不防朱泚抬起右腳來,用力踢了過去,接著呼啷啷一聲響,安樂王手中的一柄匕首,就被朱泚踢落在地。

朱泚一見刺客沒有了刺刀,膽子就大了,一聳身上去兩人扭做一堆,倒在地下亂滾。朱泚雖說被色欲淘空了身體,但他究竟是大將出身,臂力是有的,而安樂王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王子,如何能敵得過他,早被朱泚擒住反綁起來,喝令剝去衣帽,拿紅燈一照,一看原來竟是安樂王。

朱泚傳諭連夜交刑部堂官嚴刑審問。可憐這個安樂王失了愛妻自己又橫遭酷刑,直直被打得皮開肉綻氣息奄奄。可是他並不後悔,他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和愛妻緊緊相連,不久他們兩人就將跨越了陰阻阻隔,天上人間,再也沒有什麽力量能夠把他們分開了。這個年輕重情的王子在臨刑前,猶為自己選擇的最佳殉情方式感到慰藉。

危難之中顯忠誠現大義

次日,眾文武聽說大秦皇帝在宮中受了驚嚇,齊到宮中來請安。源休恨唐室天子切骨,乘機勸朱泚翦除唐朝宗室,免留後患。朱泚對這個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的家夥早就言聽計從,所以當即下諭,六城門鎖閉,把京城中所有的皇室宗親,不論老少男女共七十七人,和又捉得藏匿在家不肯來朝拜他的官員,及逃亡在外各文武的眷屬,共二百餘人,一齊押赴西郊斬首。

從此滿京城都是朱泚的同黨。朱泚居然也是一身皇冕帝袍,每日受百官的朝賀,稱孤道寡起來。不久有探馬來報,說唐德宗皇帝困守在奉天,糧盡援絕,士兵無鬥誌。朱泚就決定趁此機會攻取。他馬上就點齊了十萬大兵,自為征西大元帥,姚令言為副元帥,浩浩****,殺奔奉天而來。

奉天城中的德宗皇宗手下隻有一千兵士,馬上在奉天城中,豎起招兵旗子,三日來招得五千名新兵。可是軍械不足又成為一個非常突出的問題。

這時不肯稱臣於朱泚的右仆射崔寧從京師豁死命,由間道奔至奉天,德宗頓時喜出望外,因為崔寧一向足智多謀,可是不久德宗卻又殺了他。原來崔寧對別的大臣說:“主上原是十分英武,隻被盧杞奸賊所誤,以致於有今日。”他不知當時的大臣多數是盧杞同黨,盧杞一聽說,就讓人仿崔寧筆跡,寫了封給朱泚的信,然後盧杞懷揣著假信去獻與德宗看,又說崔寧剛從朱賊處來,不可不信。德宗立刻就召崔寧進帳。崔寧奉詔進帳後,見帳內靜悄悄地虛無一人,正疑慮是進還是退時,忽見左右跳出兩三個力士,他們一擁上前,一齊掐住崔寧的頸子,活生生地把這個有謀有識的人才扼死了。

此時朱泚的大兵已臨城下,他恨不得把這座奉天城池立刻踏平,城內渾瑊、韓遊環晝夜血戰,勉強把城守住。

連日交戰讓德宗手下的兵士更少了,且糧食也漸漸不能接濟。而糧道早已被朱泚切斷,城中搜倉括廩隻得了二斛白米,留著供奉禦食。滿城文武官員及大小將士,個個都餓著肚子。

那群妃嬪公主躲在屋子裏,白天聽得喊殺聲震地,入夜又火光燭天,個個嚇得玉容失色,柔魂欲斷。德宗也比她們強不到哪兒去,終日隻是長籲短歎,無法可施。

內侍常德隨侍德宗有六年之久,為人甚是忠誠,如今見主上憂愁得寢食不安,就跪奏道:“萬歲爺可有告急密旨,奴婢願拚九死一生,衝出城去求救兵。”

德宗聽了大喜,說:“朕心腹之臣,隻有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尚擁兵數萬,可以救朕。你可冒死前去告急,倘得懷光發兵到來,救了此奉天城池,朕當記你為首功。”

王貴妃又親自拿針線把加了皇帝印的密旨密密秘秘地縫在常德的衣領裏麵,縫罷,也深深地向常德襝衽,說:“公公此去路上若有閃失,我在宮中,會永遠供著你的神位,四時祭祀,決不令你的忠魂失所依持。”慌得常德忙趴在地下,叩頭還禮不迭。

君臣三人,揮淚而別後,常德扮作樵夫模樣,守到三更時分,渾瑊派一隊兵士,送他出城去,遠遠地保護著他偷過朱泚營地。正行時,隻聽得一聲梆子響,早有朱泚營中守夜兵士,在山僻小路中埋伏著。見一樵夫走來,就從暗地裏飛出數十支箭來,一箭正射中常德的腿腕,他應聲倒地,接著他的肩窩和脊背上就連中了四箭。

常德痛徹心骨,一時站立不起。敵兵一擁上去,正要下手擒捉,忽見常德慘厲厲地大喊一聲,從地上直跳起來,帶滾帶爬地向草木深處躲去。後麵敵兵哪肯舍手,趕上前去,拿槍尖撥著草根,四處找尋。城中兵士為了掩護常德,就在後麵拚命發出大喊大殺之聲,又撲上前去挑戰。敵兵在黑地裏,忽見有兵士前來挑戰,就當是中了伏兵,於是丟下常德,且戰且退,回營去了。

看看已餓過了三天,德宗早朝時候,見左右大臣,個個麵黃肌瘦,喉音低啞,目光無神。德宗不覺流下眼淚來,道:“朕躬不德,自取滅亡!卿等何罪,卻受此困頓?為今之計,卿等宜自保身家,速將朕綁送與敵人,開城出降;既免饑餓,且可保富貴。”德宗說到這裏,不覺嗚咽起來。文武官員一齊拜倒在地,流淚奏道:“臣等願盡死力,為陛下效忠。”

渾瑊令軍士每夜從城頭上放下粗繩索,然後兵士們攀緣著縋出城去,偷覷暗窺於敵人靜睡時,在城根下采掘些草根,剝取些樹皮,運進城中來,多少算能幫助著充些饑。渾瑊還每日又泣勸將士,務要勇猛殺敵以保護皇上,他的曉以大義果然奏效。因此兵士們雖饑寒交迫,卻毫無變誌。但兵士們每日吃一頓樹皮草根,隻能苟延殘喘,卻如何能抵敵賊寇?饑餓的兵士天天趴在城牆上守城,眼見得天天有倒斃在地的。

正在危急的時候,忽見城外推來四座雲梯,高寬數丈,下有巨輪,每梯可立兵士五百人,箭如飛蝗,從四麵向城中攻來。敵人據高臨下,城中兵士,一無遮攔,早見一排一排兵士中箭倒地而死的,累累皆是。

渾瑊在城上督戰,身中數創,隻好退歸到德宗跟前。德宗聽說城亡已在旦夕,亦無法可施,隻是嗚咽流涕。侍從諸臣麵麵相覷,束手無法。

忽聽外麵一聲巨響,好似城牆坍塌一般,德宗和渾瑊頓時變了臉色。渾瑊急急辭別出宮,飛馬趕到城下,看城牆依然完好;隻見城外煙焰薰天,並有一股臭氣,撲鼻難聞。渾瑊十分詫異,又急急上城了望,隻見城外敵兵紛紛逃散,後麵敵人營中,火光燭天,哭聲震地。

原來內侍常德身帶著數箭,昏倒在草木深處很長時間,才漸漸蘇醒。蘇醒過來以後,常德咬著牙把幾支箭撥下來,撥的時候扯下了流著血的皮肉,讓他又疼暈過去幾次。常德是且爬且行著,到達了目的地。

朔方節度使李懷光接了德宗的密旨,就帶領大兵,星夜趕來。將近奉天,李懷光登山一望,見敵兵聲勢甚大,漫山遍野都紮著營。知道隻可智取,不可力敵,於是就悄悄地把人馬駐紮在深山密林的地方,偃旗息鼓。

朱泚一味攻打奉天城池,卻不料李懷光令數萬兵士,足足半個月,日夜工作,從地下掘成極長的隧道,直通到朱泚中軍帳下。然後在地道中滿塞著硫磺火藥。這一天,朱泚親自督陣,正奮力攻城的時候,忽聽得自己營地上震天價一聲巨響,地道中的火藥全部爆發,立時數千兵士的屍身直轟向半天空裏去。朱泚的心中萬分慌張,急忙揮兵退去,正尋路逃時,李懷光率領大兵掩殺過來。朱泚如何抵敵得住,最後他隻帶了數百殘兵,落荒而走。

奸相誤國逼反大將軍

李懷光解了奉天城之圍,正急著要進城麵聖,誰知才走到城門口,就有中使齎著聖旨,攔住李懷光馬頭,傳諭不必入城,速引本部軍馬,收複長安去。李懷光當即就意識到了這定是奸臣盧杞從中搬弄是非。果不其然,盧杞、白誌貞、趙讚等奸臣見城圍已解,正自命有保駕之功,忽聽有人傳說李懷光有清君側之意,盧杞就急忙進宮去奏上德宗:“如今朱賊逃了性命,遁回長安城,退守必無鬥誌;李懷光千裏來援,銳氣正盛,何不令他急攻長安,乘勝平賊?”德宗居然又一次聽從了這個誤國害民逼得他逃離長安如此悲慘狼狽的奸臣建議。

除非是要叛亂造反了,否則誰敢不遵皇帝的聖旨,於是李懷光沒奈何,隻好領著本部人馬,向西進兵長安。大軍剛轉至鹹陽,李晟就帶了兵馬前來勤王也是軍至東渭橋,就被盧杞進饞言阻止住,令他與李懷光同攻長安。兩人在鹹陽相遇,說起盧杞專權,阻塞賢路,非常氣憤,就一同具名上表,指斥盧杞、白誌貞、趙讚三人。見德宗不肯自製裁這三人,李懷光與李晟接連上了十道奏本,務請革斥盧杞等人。同時擁兵不進,聲稱如天子不準奏,就要回師直攻奉天,所謂先清君側,再除逆賊。

德宗無奈,隻得下諭貶盧杞為新州司馬,降白誌貞恩州司馬,趙讚為播州司馬,同時下諭安慰李懷光、李晟一批將帥。李懷光又上奏申斥宦官翟文秀,說他恃寵不法,宜加誅戮。德宗雖然喜歡翟文秀,但國勢危急,全賴將帥扶持,不得已依了李懷光的奏本,殺了翟文秀。

誰知李懷光屯兵鹹陽,依舊不肯進戰。考功郎中陸贄就勸皇帝下詔罪己,德宗隻好也依了陸贄的話,頒下一道可憐巴巴的罪已詔書,不想這道詔書不僅沒收到它在李懷光那裏想要的結果,反而讓大將李希烈一見德宗如此懦弱無能,就自恃兵強,也做起了皇帝夢,自立為帝了。

德宗聽說後正嚇得半死,恰又得了一個密報,說李懷光也有反叛之意。德宗自顧奉天城中,兵馬空虛,就聽從了渾瑊的辦法向吐蕃借兵。陸贄帶了國書到吐番,借來了大兵二萬,李懷光一聽就怒氣衝衝地上書德宗說:“向吐番借兵,是有三大害:如克複京城,吐蕃必縱兵大掠,是第一大害;吐番立了大功,必求厚賞,是第二大害;吐蕃兵至,必先觀望,我軍勝,彼求分功,我軍敗,彼必生變,是第三大害。”

德宗覺得李懷光說得在理,可此時吐蕃大兵已到邊關,德宗忙又令陸贄去止住吐蕃人馬。吐蕃將士見中國皇帝出爾反爾,非常不高興。而李懷光見皇上不用自己人馬,卻去向吐蕃借兵,這顯然是不信任自己了,因此他反叛的心愈迫愈急,上表與德宗,說他不信任自己將士,輕召外兵,言下頗露怨恨之意。德宗看了表本,心中頗覺不安,就欲親率六師,直趨鹹陽慰軍。李懷光卻疑德宗皇帝是要親自來擒捉他,就與部下商議舉事。正這時有聖旨頒來,加李懷光為太尉,賜他鐵券,永不加罪。李懷光當著中使的麵,把鐵券擲在地下,大聲喝道:“懷光本不欲反,今賜鐵券,是促我反!”嚇得中使縮著脖子,轉身就拚命地逃了回去。

這裏李懷光見事已至此,索性豎起反旗,遣使至朱泚處,連成一氣,共討唐室。朱泚就與李懷光約為弟兄,說什麽他日滅了唐朝,兩家平分天下,一麵又拿黃金十萬,彩緞千端,去送與吐蕃將士,吐蕃兵得了好處,偃旗息鼓地自回國去了。

德宗皇帝見走了吐蕃兵,反了李懷光,更是嚇得手足無措,這時忽見渾瑊慌慌張張地走進宮來,報說李懷光已令他的部將趙升鸞混入奉天城中,發動禁兵為內應。如今宮中禁兵,已不複為陛下所有了!德宗皇帝在極度慌亂中,也不和眾大臣商議,急急帶著妃嬪公主和太子一大群人,悄悄地從後宮逃出,徑奔向西城門外,打算到梁州去,渾瑊統領部下五六百人斷後。在奉天的滿朝大臣一聽說萬歲爺出奔了,大家急急丟下家私,趕出城去,跟上了禦駕。

君臣一路上的狼狽和淒惶,真是不堪入目。正在山僻小路中走著,忽見樹林深處,隱隱露出一片旌旗。探路的禁兵急忙回身奏明,說前方有兵馬埋伏。德宗忙傳諭車馬後退,同時命渾瑊拍馬上前,探問是何處軍馬。

渾瑊見當頭一員大將,後麵的兵馬滿山遍野,心想萬歲爺此番休矣,我單槍匹馬如何抵敵?可他一走近卻認出那員大將是李晟,渾瑊不待他開口,先喝問道:“李將軍也要隨李懷光一起造反嗎?”

李晟慌忙下馬,躬身道:“末將如何敢反?”又問聖上車駕現在何處?果然見駕後,李晟慌忙跪倒,“逆臣李懷光反叛,欲與臣合軍,同犯禦駕。是臣宛辭推托,帶著本部一萬人馬,脫身出來,特來保駕。”

德宗聽了,點頭讚歎的同時又流下了眼淚,當即就在車前拜李晟為右將軍,令他帶領本部人馬,回軍先去攻取長安。渾瑊依舊保護車駕,前往梁州。

當時不受李懷光**、肯出死力為皇帝殺賊的還有崔漢衡、韓遊環、李楚琳等一批大將。他們奉詔合兵一處,晝夜攻打長安城池。

朱泚自從兵敗回守長安,就無意於爭天下得天下,管他鹿死誰人手,他隻知道終日在宮中與那群宮眷美人放縱**樂。

朱泚與李懷光約為兄弟後,李懷光兵多將勇,連日攻下不少的唐家城池,李懷光每得一郡縣,就送書給朱泚,商決進退之計。朱泚見李懷光如此忠順,不覺驕傲起來,那天他下了一道手書,召李懷光進京輔政,拜他為大師司,居然自稱為朕,稱李懷光為卿,公然由當初約定的兄弟變成了君臣。

李懷光一接到朱泚如此這樣稱謂大改變的覆文,當即氣得擲書在地,然後拔寨而起,大掠涇陽,十二縣百姓四散逃亡,雞犬不留。

朱泚氣走了李懷光這樣的一個得力幫手,而四麵勤王兵士會合了李晟、渾瑊等,雲集在長安城外,奮力攻城。

李晟在大敗了姚令言後,終於攻破長安城。朱泚驚得魂不附體,隻攜帶了虞貴嬪,由姚令言、源休一班人率領著殘敗軍士近萬人保護著,出西門逃去。

後宮裏那些曾被朱泚奸汙過的妃嬪,如今聽說李晟入城,唐天子快要回宮,含著一腔羞憤,淹死的淹死,縊死的縊死。李晟一麵派人收屍,一麵傳諭將士不得騷擾民間,並且將私藏歌妓和賊馬的兩員偏將斬首示眾,全軍因之立時肅然,真的秋毫無犯了。這時唐帝德宗又下令不追究朱泚部下的既往,允許投誠自新,於是跟隨朱泚出逃的部下紛紛投誠以求自新,姚令言被士卒亂刀砍斃。朱泚自己向北馳去,虞貴嬪被他的部下擄去,不知下落。

朱泚在奔逃的路上,部將梁庭芬在他身後偷偷地發過一支箭去,正射中朱泚的頸項。朱泚中了暗算後,大叫一聲,翻身落馬,落在路旁深坑中。另一員部將韓旻趕上前去,咯嗒一聲,斬下朱泚首級來。然後兩人以此為功,到德宗那裏領了封賞。

然後德宗回鑾長安,率領妃嬪公主太子還宮,一檢點宮眷,死亡大半,德宗很是淒愴,對所有活下來的宮女,每人賜絹一匹,名為壓驚。第二天,宴饗功臣。自然李晟居首,渾瑊次之;所有隨征將士,都依次列坐。飲酒中間,李晟起身奏稱:“如今尚留有大逆二人:一是李懷光,一是李希烈,請陛下下旨聲討。”

德宗準奏,就命渾瑊統兵前往征討李懷光,李晟統五萬人馬去征討李希烈,並封李晟為司徒中書令。

奇女子大義救孤城

李希烈稱帝後,兵馬四出劫掠各地。他最想攻下的是項城縣,因為它是往來要道,得此城,便可進取鹹陽。

項城縣令李侃是個拘窘小儒,一聽說李希烈派兵來攻,嚇得他馬上就打算棄城而逃。他的夫人楊氏卻是一位女中豪傑,厲聲對丈夫道:“寇至當守,不能守當死!你怎麽能想到逃跑呢?”李侃歎著氣道:“兵少財乏,如何可守!”

楊氏嚴聲道:“此城如不能守,地為賊有,倉廩為賊糧,府庫為賊利,百姓為賊民。那麽國家要你來這裏做官有什麽意義?今盡所有財粟,招募死士,共守此城;城存俱存,城亡俱亡,方能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百姓。”

李侃隻是一個勁兒地搖著頭,就是聽不進去,就是不肯發兵。楊氏非常生氣,就自己召集吏民到庭中,高聲向吏民說道:“縣令為一邑之主,應保你們這些吏民;但縣令歲滿即遷,與你們不同,你們生於此土,長於此土,田廬在這裏,墳墓在這裏,所以現在我們當共同死守,誰肯失身事賊?”這群吏民聽了,都振臂大呼道:“我等誓不從賊!”楊氏又下令道:“我今天與你們約定,有能取瓦石擊賊者,賞千錢,持刀矢殺賊者,賞萬錢。”

忽見一賊將鼓噪而至,李侃的腿立刻就抖了起來,慌忙逃下城來。楊氏當即代丈夫登城,向城下賊人朗聲說道:“項城父老都知大義,誓守此城,爾等得此城,不足示威,不如他去,免得多費心力!”賊眾見城上站著一婦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楊氏隻好又推她丈夫上城,率眾抵禦。倉猝間,敵陣中飛來一箭,射中李侃肩頭,李侃忍痛不住,又返身跑下城,正與楊氏相遇,楊氏痛聲道:“君怎麽又下城了?吏民無主,城亡在即;今日之事,雖戰死在城上,也可得個千古留芳名。”

李侃不得已,裹住傷口,重複登城,督吏兵反射,一時間萬弩齊發,敵勢稍挫,於是他們就豎起雲梯攻城,一敵將首先登梯,忽被城中守卒飛出一箭,射中麵頰,墜死城下。敵軍中失了主將,陣勢頓時大亂。

項城縣幸得保全後,刺史官把楊氏守城之功列表上報,德宗下詔升李侃為太平令。

慧女子智謀洗羞辱

攻項城不下後的不久,李希烈就被李晟大軍打敗,他所占領的州縣都歸順了回來,他本人出奔蔡州。渾瑊征討李懷光也很得手,李懷光自盡而死後,部下割下他的首級獻城出降。奏凱班師回京之日,德宗皇帝親自出城勞軍。

此時李希烈固守蔡州,雖然眼看著兵勢日衰,卻就是倔強不肯出降。

李希烈最寵愛的姬妾竇氏桂娘,是汴州戶曹參軍竇良的愛女,她不但長得美,更兼文才豐學識富。李希烈當日攻取了汴州後,就派人送聘禮到竇家,說要聘桂娘為次妻。竇良當然不會答應把自己正當妙齡的才貌雙全的女兒嫁給那樣的一個老頭子作小妻,在嚴辭拒絕的激憤中,這個倔強的老頭還將來使辱罵了一場,又把李希烈的聘禮擲出庭去。

李希烈見禮聘娶不來竇桂娘,就遣發將士領親兵數十人,擁至竇良家中,硬是把這個紅粉嬌娃強劫了去。她父親自然不會甘心老老實實地忍著受著,而是提著劍在後麵追趕。可憐竇良已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年老力弱,氣急了在後直追了二十裏,竇桂娘在前麵看她父親追得可憐,又怕她父親真的追上了,免不了要遭毒手,就回頭哭著對她父親說:“阿父就舍了孩兒吧!兒此去必能滅賊,使大人得邀富貴。”

竇良也知女兒是奪不回來的,回家去老夫妻倆相對大哭了一場,隻好認命了。

竇桂娘見了李希烈卻也不十分抗拒,李希烈當日就如了他心願,得以曲盡歡愛,從此日夕相依,李希烈愛她如珍寶。李希烈稱帝後,冊立竇桂娘為貴妃。竇桂娘趁此時機,竭力以她的美色去媚惑李希烈,又故意賣弄才情,常常替李希烈管理軍國大事,因此李希烈平日無論什麽機密,竇桂娘都了如指掌。

竇桂娘小陳夫人竇氏很多,因此稱陳夫人竇氏為姐姐,日久情深,她們倆人常互訴肺腑。那一天她們倆人又在一起互訴肺腑時,竇桂娘對陳夫人竇氏說:“蔡州一隅之地,如何能敵得全國。妹看希烈,早晚不免敗亡,姐姐須早自為計,免得有絕種之憂。”陳夫人竇氏把竇桂娘的這一番話轉告了陳光奇後,他從此就有了謀殺李希烈之心,苦於無隙可乘,湊巧這時李希烈有病,他就用黃金買通了李希烈的家醫陳山甫,把毒物投在湯藥裏,李希烈服下這種藥,立刻七竅流血,翻騰呼嚎了一陣子就死了。

李希烈的兒子很是機警,見父親死於非命,知為部下所害,故意把父親的屍身收藏起來,秘不發喪,打算先借助一下,待盡殺舊時將吏再說。正在商量如何實施殺盡舊將吏的計劃時,恰巧有人獻入紅鮮鮮的含桃一筐,竇桂娘乘機對他說:“何不先將含桃送一些給陳光奇的妻子,也可免得被人猜疑。”

李希烈之子覺得竇桂娘說得很對,就由竇桂娘遣一女仆,拿含桃去贈與陳夫人竇氏。

陳夫人竇氏也是個精細人,見含桃內有一顆雖外形很相似卻並非真桃,隻是一粒塗了紅色的蠟丸,心知定有蹊蹺,待女仆轉身去後,就撿出蠟丸,交給陳光奇。他剖丸一驗看,果然從其中露出一張小紙,有細小蠅頭楷字寫著:“反賊前夕已死,今埋屍於後堂。孽子秘不發喪,欲假命謀殺大臣,請好自為計。”

陳光奇連夜把他部下將士召來,告以機密之事。內有牙將薛育恍然大悟地說道:“怪不得李希烈屋中樂曲雜發,晝夜不絕;試想李希烈病情加劇,如何能有這樣的閑情逸致,這明明是有謀未定,偽作音樂以掩飾外人耳目。我等倘不先發製人,必遭毒手!”陳光奇與薛育各率部兵,圍入牙門,聲稱請見李希烈。

李希烈之子見事已敗露,倉皇出拜,陳光奇厲聲道:“爾父悖逆,天子有命,令我誅賊。”說著,也不待他答話,上去一刀就把李希烈之子殺死,接著又殺死李希烈之妻,並割下李希烈的首級來,獻入都中,隻留著竇桂娘的性命。

德宗因陳光奇殺賊有功,拜陳光奇為淮西節度使。又因竇桂娘智勇有謀,就把竇桂娘宣召進宮,王貴妃見竇桂娘長得美麗可愛,就認她做義女,留養在宮中,同時奏請德宗拜竇桂娘的父親竇良為蔡州刺史,真應了竇桂娘為父親邀富貴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