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個錯誤

“你有什麽目的?”

“我想要的隻是你以自己的名義創作一部作品,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

“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嗯,當然明白,你是被許策洗腦了,所以才會被他利用.....”

“我沒有被利用。”

忽然,我回想起與父親最後的對話,明明我是自己決定這樣做的,為什麽對方就是不懂呢?

“你的確是這樣認為的,但我不同,我喜歡《無雙》,喜歡《我們在太陽下追著風車跑》,喜歡《18曾》,《樓台》。”

陳守望用堅定的眼神盯著我。

“寫出我喜歡的故事的人,是林滄月!”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次我本來是打算....不模仿許策,而是把那部無聊且拙劣的短篇發給學長的。”

“其他的作品?”

“學長喜歡的那些作品,就連《18曾》也一樣,都是我模仿許策寫出來的,其實我想給你看的是其他的。”

“可以的話,能給我看看嘛?”

按照陳守望所說的那樣,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接著,把保存好的《長城下如火如荼的我們》打開給他看。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突然低聲地說道:

“有何不同?”

“啊?”

“在用詞以及細節部分的確有所不同,但大方向上的風格和故事走向卻與許策的近期上映的作品沒有太大的區別....準確地說,是比較接近《如夢令》時期的樣子。”

“你騙人,這不可能!”

我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但如果真的一直都是這樣呢?如果為許策而寫的文章在不知不覺中已然變成和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會怎麽樣?如果在我不斷寫的時候,故事就已經變成了林滄月的故事,會怎麽樣?如果是這樣,許策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待此事的呢?

“沒問題的,那些都是出自你手。”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心中的某處出現了決口,我感覺無地自容,視線開始變得扭曲,我抓起書包,快速的站起身來,不想再待在這裏哪怕一秒鍾,隻想大聲哭出來,陳守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卻像是要逃脫似的離開了社團教室。

當人們篤信這才是最好的方式的時候,往往聽不進旁人的意見——陳守望的目光包含著這樣的含義,我對這樣的目光很熟悉,因為我一直這樣看著許策。

“為什麽?不就是劇本嗎?”可我沒有這樣說的資格,畢竟我也有過因故事而發狂的經曆。

虔誠且順從,卻又充滿暴戾的信徒的目光,如同神明一般的林滄月....現在,輪到我因我自己曾經做過的事遭到報應了。

逃離的我,隻有一個能去的地方,說到底,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但他居然在家,這真是罕見,他穿著既非高級的洋裝,也非哪家的奢侈品西裝,而是寬鬆的長褲和寸衫,看到他這樣,我不禁感到放心了一些 。

“哥哥...”

“怎麽擺出一副仿佛世界末日的表情?”

“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我有些累了吧。”

“是你太拚命了。”

“可是,我也隻能這樣了啊。”

我坐到餐桌前,不再多說,安裝了文字處理軟件以及保存著無數資料的筆記本電腦正等著我打開,正如它等著我回家一樣。

我無法說出真相,因為我的失誤,讓陳守望 知道了許策的真實身份....明明現在正是非常時期,可事與願違,許策的秘密就快要藏不住了,要是我說實話的話,他會生氣嗎?還是說,他會露出放棄我的表情嗎?

“滄月,你喜歡寫故事嗎?”

看到坐在筆記本電腦前躊躇不安的樣子,他出聲問道。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挑這個時間這樣的問題,我望向他,他似乎在揣測我的想法。

“又沒有什麽才能,寫故事是不是有趣什麽的....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認為哥哥的作品是世界上最好的,也非常喜歡,比起我寫的,我更加喜歡哥哥寫的。”

他看起來並不怎麽高興。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才能這種東西,我希望那些真正喜歡創作的人能夠擁有才能。”

他殷切地說道。

在這個時候,我本應該注意到話題已經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我一直在想,雖然你的確擁有才華,但是你其實並不喜歡寫,所以我一想到《無雙》,其實是你為了鼓勵我而寫的,就感到非常痛苦。”

他不顧我的困惑,繼續說道:

“明明就不喜歡寫,可滄月為什麽如此痛苦,卻還要繼續寫呢?當我產生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我誤以為你是為了我才寫的,隻是,到了最近,我才發現並非如此。”

“這是什麽意思?我就是為了哥哥而寫...”

"錯了,你不是為了我,滄月一直都是為了自己才如此努力的吧?然而,你的動機是什麽呢?讓我猜一下,這一切都是為了複仇吧?當然,對你的父親而言應該就是複仇吧?可對我而言實在是太荒唐了。"

他的雙眼已經沒有一絲光亮,他現在露出了與“沉默時代”和“已經跨過的挫折”時相同的眼神。

“看著拯救過自己的憧憬之人不斷毀滅,你一定覺得無法原諒,對吧?你無法原諒我不斷遠離你的理想,所以才做出那樣的事情,對吧?”

“那樣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的聲音正可憐地顫抖著。

“你還記得那是什麽時候吧?沒錯,就是滄月寫出《如夢令》。由我提交之後的事情,在那時,有個探討新作品的構思的節目企劃,節目組邀請我就故事大綱乃至結局的走向的訪談。”

嗯,我不可能忘記 這件事,可我也沒想到許策居然會主動提及,在我們之間,這件事應該是未曾發生過才對,因此我才覺得莫名其妙,那件事,本應該早已經被塵封了,這是我們這種奇妙的共生關係中勉強決定好的妥協線,他卻打算跨越這條界限。

“在去節目組進行商談的那天,我準備了自己的大綱。”

他用宛如偵探一般的預期如此說道,之前陳守望也是這種預期,許策側著身子,凝視著我,擠出笑容。我不禁想:事到如今,又何必這樣做呢?畢竟他肯定不適合做偵探。

“你知道吧?”

“沒錯...”

“太好了,要是你說不知道,我可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

他的每句話都似乎話裏有話,當我感覺很難受,但我沒有資格阻止他,畢竟我的確做過應當受到裁決的事情。

“嗯,我打算在節目上提起那部作品,許策自己創作的作品,那不是借助滄月的力量,由我自己創作而來的,盡管過程充滿艱辛,但我還是勉強完成了,之後一直放在包裏,說實在的,那時候我沒有檢查包裏的東西,所以在商量的時候我一拿出來,就傻眼了,,,我把大綱從文件夾裏拿出來一看,發現每一頁都被塗黑了,當時我真的...”

過了一會兒,許策才小聲地嘟囔道:

“滄月,那時你做的吧?”

“沒錯。”

我早就知道會那樣了,明明我當時已經做好會被責罰的覺悟了,可他居然一笑置之,既然如此,我也隻能跟著笑了。

“真的對不起....可我不是準備好大綱了嗎?明明如此,為什麽還要那麽做呢?”

明明我已經事先準備好了,可他取消了訪談節目的安排,無論是被塗黑的大綱,還是我的大綱,他都選擇了塵封,這又是出於怎樣的動機呢?

“你是不滿意我的大綱嗎?”

“不是,你寫的東西不可能不好。”

“那又是為何呢?”

"你應該心知肚明吧?因為我想自己寫啊。"

我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他的大綱,那時候我正打算開窗,結果靠在牆上的包突然倒了下來,裏麵的東西也隨之如同雪崩一般散落在地,那是一個我沒見過的藍色文件夾,而我交給他的是一個紅色的,那麽,藍色文件夾裏麵的會是什麽呢?我無意間將其撿起來,結果馬上就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