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蠍一枚:密謀殺情人

羋月執政後,起用同母異父弟魏冉和同父同母弟羋戎以及母族中人向壽,掌握了軍政大權。清理了內憂以後,她開始對付外患。

首先是居於秦國西北的少數民族義渠,他們一直是秦國的心腹之患。義渠的存在,使得秦國一直以來不敢東進,因為秦國每次對其他國家一開戰,義渠就會在背後趁火打劫。要想秦國無後顧之憂,就必須先除去義渠。

穰侯因功高而專權獨斷,出入宮庭,與羋月幽會,成為她重要的情人之一。魏冉權傾一時,飛揚拔扈,以致國人隻知有穰侯而不知有秦王。羋月雖然私生活上確實是任性到爆,但其實,羋月找情人是頗有原則的,這原則即是利國利家利己利民。

羋月見前來朝貢的西北部戎狄國王義渠年輕力壯、桀驁不馴,便暗作打算了。

早在惠文王在世時,義渠就已歸附秦國。但因剛繼位的兒子秦昭襄王年幼無能,而戎狄國正軍力強盛,義渠虎視眈眈地注視著秦國,甚至明目張膽地侵擾邊民,蠶食邊土,成為秦國的心腹大患。本來,義渠國位於秦國的西北,是遊牧民族匈奴的一支。在頻繁的文化交流下,義渠人逐漸改變了“逐水草而居”這種吃飯基本靠天的落後的生活生產方式,學會了“築城郭以自守”。到了秦宣太後羋月執政時,義渠的國力已經相當強盛。

昭王即位後,義渠王親自前來祝賀,以一探秦國的虛實。

羋月的打算是美人計。年輕守寡的宣太後羋月利用會見招待的機會,不斷地對他進行大膽挑逗,她甚至不惜寬衣解帶,主動獻身獻媚。義渠王亦毫不客氣,在她的銷魂帳中耀武揚威,他以為霸占了她就能霸占整個秦國。羋月自然對他的這個想法心知肚明,便更是對義渠王施以媚態。隻要義渠王稍微心不在焉,她就紅杏出牆、招蜂惹蝶,令其心無旁騖。結果義渠王終於把持不住,墜入了情網。二人長期以夫妻的形式居住在秦國的甘泉宮中,羋月還為義渠王生了兩個兒子。義渠王成了羋月的情夫,自然戾氣大減,叛亂的心思也就少了。如此一來,羋月的色誘成功了。

秦人從少數民族那裏學習了彪悍的戰鬥作風,同時源源不斷地將西北良馬運進了秦國,加強了秦國的軍事力量,而在後來的秦國與六國的戰爭中,尤其是戰神白起對楚國的戰爭中,秦國的精工兵弩和騎兵隊伍,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戎狄所處位置在秦國的長城外,乃是秦國舉足輕重的大後方。正因為羋月犧牲色相,籠絡住了義渠王長達三十年之久,使得秦國能夠毫無後顧之憂,騰出手來增強國勢,並且在諸侯國間征戰不休,屢有斬獲。

以出賣色相換得國家間的安定和平應該是羋月的一個目的,但絕對不是所有,否則就無法解釋為什麽她甘願“犧牲”幾十年,甚至給義渠王生了兩個大胖小子。羋月這樣一舉兩得,既滿足了自己旺盛的生理需要,又使秦國沒了後顧之憂,除了給自己的兒子昭王帶來一些羞恥以外,可謂是皆大歡喜。

羋月在這種既是無奈也是情願的情感中,載沉載浮。她在獨自消耗的,是自己珍貴藏匿的心而已。清醒是一種悲涼。默然相看,秦國眾生,無不寄托了她的一份情感,雖然距離太遠,底色灰白,民間的活潑生動,稍顯暗淡。

當羋月一個人時,內心深處的寂寞與孤單,便流露出來,她,隻是無奈地用漠然來抵擋罷了。世人的不解與指責,她從不屑於爭辯。與自己的夢相逢,著錦繁華,都不曾隨時間褪色,雖然在她心中剩下的,是無言的蒼涼。極目江山千裏恨,依前和淚看黃花。羋月的內心世界,隻是她自己明了。

三十年後,秦國已隱然成為諸侯國間的老大,國勢大強,已經不用畏懼戎狄的威脅了。而在這些年中,羋月也在慢慢地一步步蠶食著義渠的內部,等到時機成熟時,羋月決定誘殺義渠王,此舉確實狠毒了。

羋月是政治聯姻的一個犧牲品,如果不是政治聯姻,她可能還會是一個善良聰慧、宅心仁厚的姑娘。如果不是政治聯姻,她也不會成為秦宣太後。可是在幾千年封建統治的男權社會裏,女人的命運向來是自己無法掌控的。是命運使羋月的人生有了很大的轉變,羋月帶著善良走進了秦國。三十年以後,當羋月讓義渠王回來的時候,宮廷鬥爭生活的磨礪,已經使羋月變成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公元前272年的一天,羋月將情夫誘到甘泉宮去“度假”。就在這一天,蓄謀已久的羋月狠下心腸,突然就在溫柔鄉中發難,將自己纏綿了三十年的情夫義渠王殺掉,並立即派兵突襲義渠,滅了這個秦國後方最後一個敵人戎狄,將隴西、北地、上郡據而有之,如此一來,甘肅寧夏一帶原屬義渠王的領地和兵馬統統收歸囊中。從此,秦國不再有西部邊陲的後顧之憂,進而為羋月的玄孫嬴政能夠放手一搏成為始皇帝奠定了重要基礎。

秦宣太後羋月的一生可謂波瀾壯闊,她把沒有資格參加會盟的弱小秦國,變成虎踞六國的強國。史學界對這位“女政治家”在秦國曆史上的作用評價頗高,著名曆史學家馬非百曾這樣評價秦宣太後:“宣太後以母後之尊的地位,犧牲色相與義渠王私通,然後設計將之殺害,一舉滅亡了秦國的西部大患義渠,使秦國可以一心東向,再無後顧之憂。她的功勞不遜於張儀、司馬錯攻取巴蜀。”《史記》中也是這樣真實記載的。

無以推測,羋月此時的心境究竟如何?畢竟她與義渠王夫妻多年,並生下兩個兒子,要說完全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畢竟不是一個隻為感情而活的女人,而義渠王身為草原之王,自然也不可能絕對單純。羋月吸引義渠王的優點,可能是她從楚到秦,身上所具有的隻有數百年王朝才能留下的文化才識和綺麗奢華;而義渠王又憑什麽失去警惕,或者應該從他的草原思維來考慮。草原部族的習俗,是一個部落的頭領死後,另一個部落的頭領娶了他的遺孀,接收他的子嗣和部族,從此將對方整個部族進行合並。對於義渠王來說,秦王死了,他娶了秦王的遺孀,接收了秦王的兒子為自己的兒子,就等於完成了對秦國的合並。草原思維真是害死人。他沒想到,秦國不是他的,它仍然屬於秦惠文王的兒子嬴稷。已經完成文明進化的國度,隻有父死子繼,而不是草原式的強者為王。

自古以來,人們認為秦國脫穎而出,一統六國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沒有後顧之憂,可以集中精力對付山東諸國。而這種優勢正是羋月施展美人計,利用身體得來的重要成果。關鍵人物羋月,對其中之甘苦,隻有自己品味了。

攻堅克難 建功立業

羋月最讓世人瞠目的,並不是她殺情夫奪地盤的事情,而是她論政風格之自由奔放的程度。在她執政不久,就遇上一件事,這件事也記在《戰國策·韓策二》上。當時楚國亦是大國,自與秦國結盟,便開始對其他國家進行征伐,首先受到攻擊的是韓國所屬之雍氏。雍氏圍城達五月之久,韓國派人向秦國求援,所謂“冠蓋相望”,就是前一批去秦國的使臣馬車還沒回來,後一批使臣的馬車就已經出發了,兩批人馬在路上都可以互相看到對方的車蓋。但是秦師還是不肯出崤山而入韓。

韓國認為羋月年輕守寡,於是為了增加遊說的力度,便派出著名的美男子尚靳出使秦國。尚靳不但長得很帥,還擅長辨辭,他先說:“韓之於秦也,居為禁閉,出為雁行。今韓已病矣,秦師不下崤。臣聞之,唇用者其齒寒,願大王之熟記之。”就是說韓國相當於秦國的門戶,出去打仗也是一齊排行如雁行,如今韓國有難,秦國如果不相助的話,就等於唇亡齒寒,希望秦國盡快出兵。

羋月聽了這話表示,韓國派了這麽多使臣來,隻有這位“尚子”說話還有點意思,於是接見了尚靳。雙方見麵,尚靳提出了希望秦國盡早救援韓國的要求,羋月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針對尚靳說的“唇亡齒寒”的故事,對他講了一個同樣與身體有關的故事。

“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支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戰國策·韓策》

以前我侍奉先王時,他如果隻用腿壓在我身上,我就覺得吃不消,但他全身壓在我身上時,我卻一點也不嫌重,為什麽呢?因為那種姿勢對我有利。

在這段話中,羋月先用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比喻,然後話鋒一轉,說:現在你們韓國要我幫忙,如果兵少了,糧草不夠,那是白折騰。但是真這樣的話,我們秦國不但要花費大把銀子,對我也沒有利啊。

秦宣太後羋月話糙理不糙,揭示了國與國之間所謂的友情和道義,都比不上利益更重要。尚靳被駁得啞口無言,隻得默默地回去複命。但羋月這些話被惦記了兩千年,直到清朝,還有學者王士禛痛心疾首,憤怒地寫下:“此等**褻話,出於婦人之口,入於使者之耳,載於國史之筆,皆大奇!”(《池北偶談》)王士楨永遠都登不上朝堂之高,你管他說的都是些什麽呢,隻要達到了利國利己之目的,就都是最好最管用的外交語。

羋月的肆無忌憚,是建立在她的功業、她的權威上的。能掌控秦國四十年,她對周圍事物和利害關係的敏銳直覺,是非同尋常的。公元前298年,羋月和秦昭王一起召見了趙國的使者。一番談話之後,羋月認為使者絕非趙國的尋常臣子,秦昭王對母親的話半信半疑,第二天便派人去館驛再召使者入宮。誰知這位使者竟然在會談之後就連夜返回趙國了,秦昭王打聽之後才知道母親所言非虛,這位使者居然是趙國的主父太上趙武靈王。因此,羋月雖然很不安分,每日尋歡作樂,但由於她對國家有大功,兒子秦昭襄王對她的放縱,不僅理解,且予以支持。

羋月在軍事上也是同樣厲害,她打敗了魏韓趙等國,吞並了楚國大部分土地,利用燕齊矛盾削弱了齊國實力,最終形成了秦國一統天下的格局。那麽,羋月是如何一步步推行她並吞六國的計劃的呢?

首先是楚國,羋月先是利用自己出身楚國的這一點舊情,與楚國建立了友好關係。此時楚國的統治者是楚懷王,此人在史上,是出名的最容易被忽悠者,屈原故事裏的反麵蠢角就是他,楚懷王之前已經上過秦國的當了,為什麽還會在秦國邀請他入秦的時候,不顧屈原的阻止一股腦兒就去了?原來,楚懷王上一次中計,是在秦惠文王時代,被張儀所騙;而這一次中計,則是在宣太後時代。

在楚懷王眼中,如今執政秦國的太後是楚女,秦王是楚女所生,秦國和楚國已經結成了同盟,更是結成雙重親家,秦國的公主嫁給楚懷王最寵愛的兒子子蘭,楚國的公主嫁給嬴稷當王後。這幾重親戚聯姻,自然是可靠的。他卻不知道,政治上越是親戚聯姻越是不可靠。

秦楚聯姻的事,不知為何激起了魏韓齊三國的聯合抵製,但他們將憤怒一齊對準了楚國,三國聯合伐楚。楚國不得已,以太子做人質,求助秦國發兵。

此時的秦國,已經從季君之亂中走出來,開始磨刀向諸侯了。楚太子入秦為質不久,就發生了楚太子與秦大夫鬥毆事件,太子橫竟然失手打死秦大夫,匆匆潛逃。秦國遂以此為借口,聯合韓魏齊三國攻楚。

楚國疲於奔命,不得已接受秦國的條件,由楚懷王親自入秦,重談和議。楚懷王不顧昭雎、屈原等重臣勸阻,信任地去了秦國,結果一到秦國,就被羋月母子所扣押,逼著他割讓楚國將近一半的土地。楚太子橫所謂的失手殺人,本身就是一個陷阱。直到此時,楚懷王才知道上了當,犯了牛脾氣,死活不答應,結果被秦國關了起來,不久就很悲慘地死在了秦國。

楚懷王被扣押,羋月趁著楚國無主,派弟弟羋戎和舅舅向壽帶兵攻打楚國,楚國被打了個猝不及防,打一次敗一次。在羋月起用了天殺星白起以後楚國就更慘了,白起一直打到楚國的國都郢都,殺了個血流成河,直逼得戰國七雄中的大國楚國,遷都再遷都,遷到變成一個小小的弱國。而著名的詩人屈原因為勸諫楚懷王不聽,在看到楚都被滅時,絕望地投江自盡。

羋月執政最大的特點,就是打仗,她可謂是秦國曆史上最能打硬仗的統治者。秦始皇一統六國之前的硬戰,許多都是羋月執政時期打的。早期她起用的是她的舅舅向壽和弟弟魏冉、羋戎,而其中最能打仗的是魏冉。後來魏冉在軍隊中發現了軍事天才白起,向羋月作了推薦,羋月力排眾議,大膽地起用了白起這個天殺星,於是,六國哭泣的日子到了。

羋月共執政了三十六年,也有說是四十一年,由於男權社會的視角問題,這個時期又被稱為昭襄王中前期。而這個時期,恰恰是秦國大敗六國,成為強國的時期。

從一係列的戰爭中,曆數各國是如何被秦國打敗的,就可以看出羋月在這四十餘年中的作為。由向壽、魏冉、羋戎、白起這些羋月的嫡係帶兵,先後攻陷趙、楚、韓、燕、齊、魏六國將近兩百餘個城池,殺死六國軍隊一百多萬人,僅白起就殺死韓魏聯兵四十多萬人,殺死趙國軍隊四十多萬人。天殺星白起之所以能夠所向披靡,除了他自身的軍事天才和羋月的破格重用之外,更重要的是,白起的撒手鐧就是千裏奔襲的騎兵戰術,而當時其他六國卻是以步兵為主的陣營,隻有少量的馬車作為指揮。而白起之所以能夠訓練出騎兵來,不可缺少的條件就是羋月以嫁給義渠王為條件,吞並了義渠,西北少數民族的騎兵之術和源源不斷的戰馬,成就了白起不敗戰神的美名,也成就了秦國打垮六國、一統天下的萬世帝業之基礎。當羋月統治期結束以後,秦國一統六國,其實隻是時間問題,六國再無能力與之作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