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政:明智退隱

羋月與秦昭王一起召見趙使,可見秦昭王也並不是傀儡,倒更像是羋月的學徒,時常也能獨立決定國家大事。不過畢竟薑是老的辣,那時的昭王所作的一些決定,水準著實不太高。比如中國曆史上最機智、最有趣的成語典故——雞鳴狗盜的誕生,就全拜他一連串輕率的決定所賜。所幸,那時的秦昭王雖然年輕草率,身邊因有母親舅舅相幫,秦國的國勢仍然如日中天。

但物極必反,事情也有不利的一麵,掌權時間久了,羋月的弟弟們就開始尾大不掉,把“國家”看成是“家國”了。尤其是穰侯魏冉,雖然真是一員英雄大將,攻城略地一向身先士卒。屢屢帶兵作戰,立下赫赫戰功。但是掌權帶兵的時間久了,魏冉變得目空一切。不但在朝堂之上打擊異己,還把國家當成他的錢庫。比如說,他把秦國征戰得來的土地陶邑、剛邑、壽邑都劃到了自己的封地之中。這其中陶邑乃是當時最富庶的地方,而剛、壽二地則是魏冉作為心目中保障陶邑安全的緩衝區而無辜被攻下的。由此足見一個人的私欲,要老百姓付出多大的代價。

在魏冉等“四貴”在秦國呼風喚雨為所欲為了三十多年後,一個名叫範雎的人,從魏國狼狽投奔秦國而來。

範雎在來秦國之前,晦氣星照命,由於出使齊國時得罪了正牌使者須賈,被一狀告到魏相魏齊那裏。結果被痛打一頓,打得昏死過去,被當成死屍丟進茅房,然後又被一個小吏一泡尿澆醒。範雎恢複了神誌,就哀求這小吏救自己的命。小吏心軟了,便向魏齊說:“死人在茅廁裏礙手礙腳,不如把那具死屍從茅廁拖出,丟到野外去吧。”魏齊答應了。

範雎這才逃出生天。這時的他已被打得腿折肋斷牙齒脫,好不容易才爬回家。挨了這一場狠抽,他從此裝死,以張祿的名義生活下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晦氣的範某人,卻是將要終結秦國穰侯魏冉錦繡生涯的人物。老天的安排就是這樣莫測,往往會把大人物的人生交代在不起眼的角色身上。

公元前271年,該範雎轉運大吉的機會到了:這年秦昭王派王稽出使魏國,來到了魏都。範雎的摯友鄭安平,當初曾經救助過範雎,深知範雎留在魏國的危險性之大。此時鄭安平聽說秦使來到,認為這是範雎的好機會,便應聘做館驛的仆役,找機會接近王稽。鄭安平果然得到了機會,向王稽推薦“賢士張祿”。

趁著夜色,鄭安平將範雎悄悄帶進館驛,王稽麵見之下,頓時對範雎的才識膽氣十分佩服,於是訂下計策,悄悄地將範、鄭二人都帶回了秦國。就這樣,範雎不但逃出生天,而且從此踏上青雲路。

範雎到秦國之後,苦等了兩年,終於等到合適的時候,製造機會使秦昭王單獨召見了自己。在得到了秦昭王的信任之後,範雎拋出了他的第二招,向昭王上了一道奏章,建議他改“近交遠攻”為“遠交近攻”,即:改睦鄰友好為與遠邦交好,而首先攻克鄰國,既鞏固實力,又逐步推進,最後達到攻克遠邦、甚至一統天下的目的——範雎的軍事遠見固然是高,但是教乖了秦國來滅自己的國家,未免太不成話。

秦昭王對這項戰略十分推崇,立即拜範雎為客卿,並且將這一戰略視做秦國的國策。果然“遠交近攻”其效如神,秦國國勢越發強盛。秦昭王此時已視範雎為神人,進一步在內政上也事事詢問他的意見。

範雎便再一次提出“強幹弱枝”的觀點,要求秦國削弱諸侯列貴的權勢,鞏固中央集權。並向秦昭王進言道:“臣居山東時,聞齊隻有孟嚐君,不聞有齊王;聞秦有太後穰侯,而不聞有秦王……然則權安得不傾?令安得從王出乎……今穰侯內仗太後之勢,外竊大王之重,用兵則諸侯震恐,解甲則列國感恩,廣置耳目,布王左右,恐千歲萬歲後,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

秦昭王一聽,頓時如醍醐灌頂,醒悟過來。於是,他免去了穰侯魏冉的相位,將他厚加賞賜,送回了封邑,將相位轉而授予了範雎。而另外一舅二弟“三貴”也一樣辦理。與此同時,他以年老孝養為由,讓母親宣太後歸居宮中,不再過問政事。雖然出於政治因素才退休,但是羋月這時也確實老了。假定她三十歲成為太後,這時已掌權四十一年,至少也七十出頭了。而且經常患病,所以回到宮宇中頤養天年,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一場政變,看似是範雎遊說,改變了政治格局,但是很明顯,“國人隻知有太後、穰侯,而不知有大王”的情景,已經存在了四十多年,昭襄王又不是傻子,豈有不知。縱然昭襄王是傻子,這麽多年,天下遊說秦國的策士多如過江之鯽,豈會沒有人看出這一點,沒有人指出這一點?昭襄王做了一輩子的聽話兒子,他若是想當“有權威的大王”,又豈會到了自己白發蒼蒼時才因聽了一句策士之言就跳起來!

無他,時候未到而已。

在此之前,不管誰看出來、說出來,都無法撼動老太太的權力,都無法令得昭襄王下這個決心去和自己的母親站在對立麵。隻有到了和老太太比賽最終時間的時候,隻有到了昭襄王怕死後繼位之人不是自己親生兒子的時候,才會采取行動。

範雎,隻是在對的時間,說了對的話而已。

以羋月的明智,以羋月的顧全大局,她的還政與退隱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