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功罪3

她被史書譽為“五代第一賢後”,她的名字叫張惠。她既有教養,又懂得軍事與政治謀略,貌美而富有才情。她與朱溫,整個情緣過程,足夠匪夷所思,足夠驚世駭俗。她陪同這個一代帝王戎馬征戰多年,既有溫柔的一麵,又有英武的一麵,剛柔相濟,賢惠又機智,是下得了廚房、上得了廳堂的完美妻子,她的計謀常讓他欽佩,她所分析預料的戰事常常切中要害,讓朱溫茅塞頓開。可惜紅顏早亡,朱溫廢哀帝自立後,追冊張惠為賢妃。在朱溫稱帝後,一直沒有立皇後的原因,就是懷念賢惠而乂有智謀的她——張惠。後梁太祖朱溫謀奪大唐三百年基業,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但唯獨“怕”這位美麗又賢惠的張皇後,無論內外政事,都要請教於她,對她幾乎言聽計從。

驚豔:隻因多看了你一眼

張惠和朱溫是同鄉,都是唐代碭山人,張惠生在渠亭裏的極為有名的富裕之戶,這宋州刺史千金。和張惠生於富裕之家不同,朱溫當時隻是一個鄉下窮小子,隨母在蕭縣劉崇家當傭工。兩人的懸殊真是天差地別,確如俗稱的門不當戶不對。

朱溫由於父親疲勞過度生病,因沒錢醫治而病死。此後,朱母帶著三個兒子難以活命,隻好舉家投往蕭縣的富戶劉崇家裏作傭工。朱溫和他二哥朱存每天攜帶弓箭往返於崇山峻嶺,撲殺一些飛禽走獸,從此劉家的野味吃用不盡。

在低人一等的環境中,朱溫沒有形成軟弱的性格,反而變得狡猾奸詐,再加上他和次兄朱存都蠻勇凶悍,時常在鄉裏惹是生非,不肯勤於正事,所以鄉親們很討厭他們,朱溫也沒少受主人的責打。

晚逐香車入鳳城,東風斜揭繡簾輕,慢回嬌眼笑盈盈。

消息未通何計是,便須佯醉且隨行,依稀聞道太狂生。

——張泌《浣溪沙》

這首詞描寫的就是朱溫初見張慧的情景。

一天,宋州郊外,龍元寺不遠處,朱溫和他二哥打獵路過此處,剛好碰到和家人前來燒香的她。

當時天氣很好,豔陽高照,朱溫躺在一棵大樹下,觀賞著遠處的美景,忽見走來一隊兵役,約有一二百人,擁著兩乘香車寶馬,緩緩向前行去,隱隱望見車簾內似有一位妙齡少女。朱溫心中一動,情不自禁跟著這支隊伍走去,撇下了正在酣睡的朱存。

朱溫滅唐,也許隻是緣於那不經意的一瞥,彼時傻裏傻氣追躡她車駕的窮鄉小子。期盼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配的上如此佳人,於是此後整日思索著自己如何才能將其娶回家。於是索性腳一跺,投奔黃巢的農民起義軍去了,意欲把自己打造成一個亂世梟雄,再回來抱得美人歸。此正是所謂的美人傾國傾城。

在那個曆史性的時刻,朱溫跟隨車馬走了約半個時辰,來到一座大禪寺門前,車馬停下,朱溫忙躲進林子裏偷看,隻見車中走出兩個女子,一個是半老婦人,雍容華貴,另一個是妙齡少女,秀美絕綸,把朱溫看得靈魂出了竅,不自覺跟在她後麵,也隨著一起進了寺院。

走到大雄寶殿,母女二人跪下進香,朱溫大著膽子守在殿外,等那少女拜完菩薩,隨母親出殿時,朱溫迎上前仔細端詳,更覺神不守舍,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那母女倆已轉入殿後淨室。朱溫心癢難熬,又不敢繼續跟隨,隻得走出寺院等候。看著秀車寶馬遠去後,他向小和尚打聽,才知道二人原來是宋州刺史張蕤的夫人和小姐。

如果沒有遇見張惠這個改變他命運的女人,朱溫也許一輩子就那麽點出息了。但是上天偏偏要讓風吹起轎簾,讓朱溫看到轎中這位絕世美人。他看到她第一眼,大唐的壽數就進入了倒計時。

這一天,朱溫無心射獵了,早早地回到了劉家,把白天的所遇告訴二哥朱存。

當時的朱溫,還不是個大人物,甚至說他是人都很勉強:自幼喪父,寄人籬下,不事生業,以雄勇自負,裏人多厭之。

而張惠卻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其父張蕤做過宋州的刺史,才貌雙絕。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據《舊五代史》所載,“有麗華之歎”。

朱存笑他癡心妄想,誰知朱溫卻對二哥朱存說:“漢光武布衣時,曾自歎‘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如陰麗華’,後來如願娶得陰麗華。張小姐也不過陰麗華那般,日後我定要娶此女為妻。”

朱存嘲笑他說:“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啊,自不量力!”

朱溫語氣激越地說:“英雄不在貧賤,怎知我不如劉秀!”

朱存笑得越發厲害:“你真是癡!你我寄人籬下,能圖個飽暖,已算幸事,還想什麽光武帝陰麗華!全是白日夢,難道平空就能掉下好事嗎?”

他沒有理會二哥的嘲笑,從看到她的那一刻起,這個小混混開始有了追求。那在別人看來是個白日夢。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朱溫越混越差,連欲做混混都不可得。當時正是唐末亂世,百姓們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四方藩鎮割據,戰禍頻仍,天災連年不斷,或旱或澇不消停。而吏治腐敗,坐科催晌,賦稅都快預收到朱溫的孫子出生那年了。普通百姓早已無可聊生。地方盜匪遂鋌而走險,野草般瘋生。叛亂此方平罷,彼方複起。英雄梟雄不論出身,盡皆起事。而局麵則是生靈塗炭,一言難盡。

唐僖宗乾符四年(即公元877年),曹州人黃巢起兵反唐,各地饑民紛紛前去投奔,聲勢浩大。

這一年,朱溫二十五歲。

消息傳到蕭縣,朱溫覺得機會來了。一天,他悄聲對二哥朱存說:“今唐室已亂,兵戈四起,象你我這般力氣,如果前去投奔黃巢軍,到時候搶些金銀財寶和美女什麽滴,又有何難?我們何必在此寄人籬下,埋沒一生呢?!我們也可以像當年的光武帝一樣,說不上還可以弄個皇帝當當,要娶一個宋州刺史張蕤家的小姐不是手到擒來嗎?”

朱存聽了正中下懷,二人秘密謀劃了一番,第二天一早便告別了家人,投奔黃巢軍營。黃巢見他倆身材魁梧,又有力氣,很賞識,並留在帳下使用。

朱溫和二哥加入義軍後,憑著身強體壯,敢於衝鋒陷陣,很快就在軍中脫穎而出,兩人都補為隊長,成了義軍的小頭目。朱溫憑著從小練就的武藝,又善於謀略,再加上凶悍狡詐的品性,他在戰場上勇猛無敵,屢立戰功,很快引起了黃巢的注意,升為大將,被倚為親信。終於能在義軍中說上話了,毫無意外的,他率領義軍攻打的第一座城市是宋州。就要再見到日夜思念的人了,早幾分幾秒都要,身為大將的他,連帶頭衝鋒的事都幹了。宋州一鼓而下,他卻傻了眼--張惠一家早已離開宋州,不知遷往何處了。那一天,他喝醉了,就連身邊的很多親信都挨了頓莫名其妙的訓斥。直到知道他心事的二哥,前來開導他:“若是有緣,老天還會讓你再見到她的”。從此,從來就不是什麽善男信女的他,開始日日夜夜在佛前祈禱,祈禱能早日和她再次相逢。

不久,朱存戰死。

朱存加入義軍後,不久就像義軍其他頭目一樣掠得貌美的女子充作侍妾。在東**西掃的戎馬生涯中,朱溫手下常有人向他進獻擄掠來的美女,好色的朱溫雖然不加拒絕,但他心中,卻念念不忘當年在宋州遇見的張惠小姐。他把正妻的名份保留著,並暗暗立下誓言,非張小姐不娶。

五年之後,黃巢在長安登上帝位。朱溫因奪取長安附近的同州有功,被封為同州防禦使。有一天,朱溫敗回同州途中,其屬下掠取一民間女子,被朱溫碰見。他定睛一看,不由驚喜萬分,竟是他多年尋訪不著的心上人張惠小姐。

多年前,初次偶遇,他寄人籬下,粗服雜布;她衣著華麗,仆役成群。多年後,再次偶遇,他金甲高馬,威風凜凜;她粗服亂發,形單影隻。

是她,一定是她!他的感覺告訴他一定就是她。

“你可是前宋州刺史的小女張惠?”她低頭稱是。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朱溫當年連偷看張家小姐兩眼的資格都沒有,而現在,他已經成為了萬人之上的將軍,而張家卻因為兵劫遭難,落魄不堪。

朱溫見她雖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麵,不加粉飾,卻依然是國色天香,豐姿不減當年。朱溫非常激動,恨不得立時將她摟進懷裏親熱。但他不敢造次,命仆婦把張小姐引入後堂沐浴更衣,另選別室居住,擇吉日成婚。

接下來,很自然的,此時家道中落、無依無靠的她在傾聽他對她的癡情後,接受他的明媒正娶。

隻因為多看了他一眼,她的人生從此驚豔。

以賢淑輔政

朱溫三十歲(即公元882年)的時候,他投降唐朝,在打敗黃巢的戰爭中立功,被朝廷封為魏王,唐僖宗給其賜名全忠。當時唐朝已經混亂不堪,各地軍閥混戰。朱溫在混戰中逐漸成為最大的軍閥之一。

隨著朱溫被唐朝封為魏王,張惠也被封為魏國夫人。

朱溫無賴成性,但在對待與張惠小姐婚姻上卻能堅守誓言,遵循禮儀,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婚後,夫婦感情深厚。

朱溫的霸業之所以能夠成功,主要得益於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軍師敬翔,另一個就是他的妻子張惠。

張惠不愧是大家閨秀,為人賢明精悍,敢做敢言,動有法度,她既有教養,賢明知禮,又懂得軍事與政治謀略,參與朱溫軍國大事很有判斷能力,朱溫對她又敬又愛。雖然史書上對張惠的記載並不多,但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張惠對朱溫所起的作用是很大的。朱溫性格暴戾,喜怒無常,動輒殺人,有時甚至是任性橫行,濫殺無辜。每當朱溫大動肝火要降罪無辜人等時,隻有張惠敢於與夫碰硬,繼而進言規勸,挽救無辜。張惠就會耐心勸誡,句句在理,使朱溫不得不服,因而她從刀下救出過不少人。

張惠既有溫柔的一麵,又有英武的一麵,嫁給朱溫後,張惠不但內事做主,外事包括作戰也常有讓朱溫欽佩的計謀。朱溫凡遇大事不能決斷時就向妻子詢問,而張惠所分析預料的又常常切中要害,讓朱溫茅塞頓開。因此,對張惠越加敬畏欽佩。有一次,朱溫已率兵出征,中途卻被張惠派的使者趕上,說是奉張夫人之命,戰局不利,請他速領兵回營,這位爺也能二話不說,立即勒轉馬頭,回軍而去,從而避免了一次因用兵不當而造成的不必要損失。

朱溫本性狡詐多疑,暴躁凶悍。加上戰爭環境惡劣,諸侯之間你死我活的爭奪,更使朱溫妄加猜疑部下,而且動不動就處死將士。這必然影響到內部的團結和戰鬥力,張惠對此也很明了,就盡最大努力來約束朱溫的行為,使朱溫集團內部盡可能少地內耗,一致對外。

唐昭宗乾寧年間,朱溫晉封王爵,勢力日益強大。但朱溫卻越發地多疑,且殘暴。

後梁太祖朱溫有八個兒子,其中朱友裕居長。張惠為朱溫生有一子名叫朱友貞,張惠十分禮待朱溫其他女人所生的兒子,並視如己出。

有一次,朱友裕曾領兵攻伐企圖獨立的族人朱瑾,朱瑾兵敗逃走,朱友裕則按兵不動,沒有追擊餘黨。有人向朱溫進言指朱友裕實是與朱瑾勾結,才有意按兵不動,放過朱瑾。朱溫果然相信,立即命令解除兒子的兵權,無辜的朱友裕對父親的舉動,深感惶恐,於是帶領幾名親信逃匿別處。

張惠愛子深切,堅持說朱友裕是無辜,同時命人四處找尋朱友裕,要他回來負荊請罪,朱友裕聽從非生母的張惠所言,歸來向父親請罪求死。

朱溫盛怒之下,命人綁了朱友裕出去斬首。這時,張惠得知長子朱友裕歸來,而朱溫卻要賜死朱友裕,她來不及穿鞋,光著雙腳從內室匆匆跑出來,拉住朱友裕的胳膊,對朱溫哭訴道:“他回來向你請罪,這不是表明他沒有謀反嗎?為何還要殺他?”

朱溫看著妻子和兒子,心軟了下來,最終赦免了兒子。

一波暫平,一波又起。攻克兗鄆二州,鄆州節度使朱瑾戰敗逃走,他的妻子長得貌美如花,朱溫見了便起**心,強納為妾。朱瑾同朱溫曾因同宗兄弟,朱溫此時的行為是為強占兄弟之妻,很不上台麵,因此,當他帶著朱瑾之妻回到駐地汴州,見到張惠時也有羞慚之感。

張惠見朱溫動了邪念,便也不露聲色,隻是請朱溫把朱瑾妻子招來相見。

朱瑾妻趕忙向張惠跪拜行禮,張惠回禮後,握著朱瑾妻子的手流了淚,對她推心置腹地說:“我們本來是同姓,理應和睦共處。他們兄弟之間為一點小事而兵戎相見,致使姐姐落到這等地步,如果有朝一日汴州失守,那麽我隻怕也會落到你這種下場!”

這番話說得朱溫臉上火辣辣的,無地自容,想想自己也愧對朱瑾。當初如果沒有朱瑾的援兵相助,他也不會大敗秦宗權,在河南站穩腳跟。這次開戰自己也是用了敬翔的計謀,妄加指責朱瑾誘降自己的將士才出兵的。此時已占領朱瑾領地,目的已經達到,何必再強占他的妻子呢。況且妻子已經知道內情,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綜合考慮之後,朱溫將朱瑾的妻子送到尼庵削發為尼,但張惠卻始終沒有忘記這個有些不幸的女人,常讓人去送些衣物食品,也算是為朱溫彌補一點過失。

終張惠一生,不知有多少朱溫的部將、多少無辜的人受張惠的恩惠,逃過朱溫的過度懲罰。據史書記載,後來張惠死時,眾多將士悲傷不已。

應該說,張惠是幸福的,雖然在讀書人看來,張惠實在太不幸了,像她這樣的好女子,應該嫁給一個知書答禮、學富五車、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才般配嘛,而不是朱溫這樣的流氓。於是有人賦詩嘲諷朱溫:

居然強盜識風流,淑女也知賦好逑。

試看同州交拜日,鳴鳳竟爾配啾鳩。

這首詩傳到朱溫的耳朵裏,再加上唐王朝那幫死守著忠孝禮儀,不識時勢不懂變通的所謂清流一直看不起朱溫這種從農民軍中招安過來的藩鎮,於是朱溫把不肯依附自己、且又自認為門第高貴、或經由科第出身而身居三省台閣官員、地位稍微顯赫者全部投入黃河,對此,他還發出一句千古名句:“你們這些人不是一直以‘清流’自居嗎,我把你們全都統統扔進黃河,讓你們永為濁流!”

因此有人感歎朱溫,真非常人也。自從東方出了個孔夫子,不論是平頭老百姓,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要想不挨罵,都得對那幫死守著忠孝禮儀、別無用處的酸儒禮遇有加。大家都活得很累,隻有焚書坑儒的秦始皇與朱溫活出了自我,縱使是號稱千古一帝的漢高祖劉邦,也隻是往儒生帽裏撒裏泡尿。

活出了自我的朱溫,自然不會像那些庸俗帝王,嬪妃年青貌美時,寵愛有加,嬪妃人老珠黃,冷宮發配;更加不會在意別人怕老婆、非丈夫的冷言諷語;終朱溫一生,對張惠敬畏有加,言聽計從。

早逝:紅顏終薄命

紅顏命短,張惠沒有活到朱溫稱帝,於唐昭宗天祐元年(公元904年)病故。朱溫在公元907年稱帝後,追封張氏為賢妃。到她兒子朱友貞當皇帝時,追諡為元貞皇太後。

唐朝末年,宦官專權,藩鎮割據,連年戰亂不斷,饑民紛紛起事。朱溫等不斷擴大實力。

就在張惠去世前夕,唐室大權已經歸朱溫一人之手。朱溫做夢都想早日坐上皇帝的位置,於是,他加緊部署,把唐宮內外禁軍一律撤換,派自己的親信部屬執掌宮禁大權。

張惠和朱溫共同生活了二十餘年,就在朱溫滅唐建後梁前夕,張惠身染重病。這一年是唐昭宗天複元年(公元901年)。這時朱溫正在強迫大唐昭宗讓位給他,忽然接到汴州來的急使報告:夫人病危!朱溫大驚,立即撇下長安的一切事務,飛馬趕回汴州探視。

看到妻子骨瘦如柴,已是病入膏肓,朱溫不禁滴下苦澀的眼淚,拉住妻子的手說:“自從在同州有緣和夫人成婚,相親相愛二十年,如今眼看大功告成了,你可同我共享榮華富貴,做上幾十年的太平皇後,哪知你竟一病不起!”

張氏勸慰道:“人生總有一死,妾此生得列王妃之位,已心滿意足。”

臨終前,張惠還對朱溫勸道:“既然你有這種建霸業的大誌,我也沒法阻止你了。但是上台容易下台難,你還是應該三思而後行。如果真能登基實現大誌,我最後還有一言,請你記下。”

朱溫忙說:“有什麽盡管說,我一定聽從。”

張惠緩緩說道:“你英武超群,別的事我都放心,但有時冤殺部下、貪戀酒色讓人時常擔心。所以‘戒殺遠色’這四個字,千萬要記住!如果你答應,那我也就放心去了。”說完,閉目而逝,撒手人寰。一代佳人,花落香銷。

張惠死後,不僅朱溫痛哭不止,就連眾多將士也是悲傷不已。前麵咱們說過,由於朱溫多疑,常濫殺屬下,殺人時沒有人敢出來求情,隻有張惠來解救,幾句溫柔在理的話就使朱溫暴怒平息,因此許多被被救的將士都對張惠感激不盡,其他將士對張惠這種愛護將士之情也充滿了敬仰。張惠為人和善,對朱溫的兩個妾也是如此,沒有絲毫嫉妒,更不用說加害她們了。朱溫因為張惠的賢惠,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娶三妻四妾。

張惠死後不久,朱溫篡唐成功,自立為帝,建立了後梁王朝。改元開平,曆史也由此轉入了封建割據的分裂時期——五代十國。朱溫雖然滅唐稱帝,但地盤並沒有擴大。而昔日的對手卻紛紛以討賊興複唐朝為口號,聯合起來對後梁進行討伐。晉王李克用是討伐後梁的核心力量,岐王李茂貞也打著反梁複唐的旗幟,號召天下討伐朱溫。蜀王王建幹脆在成都公開自立為帝。一時天下大亂,紛紛列土為王,以致形成所謂五代十國的紛亂局麵。

那一年是唐昭宗天祐四年,即公元907年,這是曆史性的一年,這一年朱溫率兵滅唐建立後梁稱帝,是為後梁太祖。

朱溫追封去世的張惠為元貞皇後,朱溫從此再沒有立過皇後,就是因為懷念這位賢惠而又有智謀的妻子。

張惠悲哀的身後事

可惜,張惠的一片苦心落了空,朱溫在她死後,縱情聲色,完全忘記了妻子臨死時的忠言,竟然和兒媳**,最終慘死刀下,而史上最無恥最流氓的皇帝,也非五代十國時期的後梁太祖朱溫而莫屬。

朱溫生性極為好色,可以說是荒**無度。從前有張惠在身旁監督,朱溫隻好把好色之心強壓著。但張惠死後,朱溫放浪形骸,再也無所顧忌。

張惠為朱溫生有一子,取名朱友貞,被冊封為均王。朱溫除了有幾個兒子外,還有一養子,名叫朱友文。朱友文本姓康,名勤。由於幼美風姿,好學上進,談吐得體,所以朱溫認為養子,封為博王。這樣,朱溫的親子郢王朱友圭和養子朱友文之間為了爭奪繼承皇位便大打出手,無所不用其極。而他們的妻子為了爭奪未來的皇後之位竟然向公公賣弄風情,出售姿色,二人爭先恐後地與父皇朱溫通奸。朱溫不僅來者不拒,反而將兒媳婦輪流召入宮中侍寢。這兩個兒媳婦便在朱溫的耳旁不斷吹風。更讓人吃驚的是,他的兒子們對父親的**不但不憤恨,反而恬不知恥地利用妻子在父親前爭寵,討好朱溫,以求將來繼承皇位。

由於養子朱友文妻子王氏姿色出眾,美豔不可方物,朱溫對其尤為喜愛,答應王氏將來傳位給朱友文。這引起了親生兒子朱友圭的不滿,無奈朱友圭的妻子張氏的姿色風情因不及王氏而落於下風。

果然,當朱溫臥病在床,且病情不斷加重之時,皇位的天平終於傾斜在其養子的頭上。一天朱溫讓王氏通知朱友文前來晉見,以便委托後事。朱友圭的妻子張氏知道後,趕緊密告摟友圭:“朱溫已將傳國寶交給王氏去找友文,我們就快完了。”催他先采取行動。

朱友圭得到消息後,立刻利用他掌握的宮廷衛隊及其他親信所率的部隊發動了政變,連夜殺入宮中。朱友圭的隨從馮廷諤當即刺死朱溫。朱友圭見朱溫已死,用破氈裹住其父朱溫的屍首,埋在了後梁皇宮的地下。一不做二不休,朱友珪還殺了朱友文及其美妻。此見於《資治通鑒》卷268。

張惠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將會多麽的悲哀。然而,張惠更為悲哀的身後事,還沒有到此止步。

在兒子殺老子後,老朱家又上演了弟弟殺哥哥的悲劇。

朱友圭殺父繼位後,眾兄弟都不服,特別是朱溫和張惠所生的兒子均王朱友貞,身為嫡子,更是打起了“除凶逆,複大仇”的旗號,聯合魏博節度使楊師厚興師問罪。在楊師厚的幫助下,朱友貞得到宮中禁軍的配合,最後殺死朱友圭,奪取了皇位。在五代,他是通過兵變奪取皇位的第一人,為以後的兵變奪權提供了效仿的先例。

朱友貞登上皇位後,重用為他奪取帝位出謀劃策的趙岩,但趙岩沒有治國之才,隻會弄權亂政,敗壞風氣。朝中被他們弄得腐敗了,一些老臣在他們的縱容下橫行霸道,基層的官吏更是敲詐剝削,任意加重百姓的負擔。

朱友貞不善用人,派朱友能任陳州刺史,朱友能橫行鄉裏,縱容下屬騷擾百姓,最終逼出了陳州農民起義。起義雖然被鎮壓,但後梁統治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隆德三年(923年)十月初八,朱友貞與都指揮使皇甫麟先後自刎而死。至此,後梁滅亡了,曆史步入了後唐時代。

她死了,卻始終活在他的心中。這份愛無可取代,沒有人能和她相提並論,終朱溫一生,皇後的位置始終為張惠保留著,就如同當年始終為她保留正妻之位一樣。

從小混混到小隊長、將佐再到將軍直至封王稱帝,朱溫的所有努力都隻是為了張惠。現在她走了,他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

我們的故事開頭很驚豔,經過很感人,結局很悲慘。男主角本是一無賴流氓,殘暴好色是本性,隻因美麗的女主角,溫順仁慈得如同菩薩天使,於是男主角也一時間變成了純情專一得賽過好男人。現在女主角死了,一切都結束了,男主角控製不住自己,濫殺部下、縱情聲色、甚至扒灰的事都做得明目張膽。終於,有一天,男主角死於搶奪皇位的兒子手中,不久後梁王朝也被三支令箭傳奇中的英雄李存勖所滅。就這樣,一代王朝成為了故事成為了傳說。

誰說紅塵路上,你,張惠上演了一場永不褪色的浪漫。夜濃小窗,月色如水,疏影斑駁,私語款款,你用柔情融化了一顆瘋狂暴戾的心,你讓他理智,隻可惜最終,一切努力成空,隔著天雲曉月,你在痛惜不已。多少次夢中,你飄逸的身影閃現,將萬千情念妝扮成長袖紅裳。你走了,帶走了一個男人的心,也帶走了一個王朝的興衰。是你傾國傾城,風吹簾動,你的一個轉眸成為曆史的轉折。

參考書:

《資治通鑒》(全四冊),嶽麓書社出版, 2009年1月1日出版

吳淑姬:才華共姻緣成傳奇

蘭泊寧

將嫁而夫亡

現在,我們常見到一些知識女性,女權意識很強,對自身人格尊嚴及幸福追求都很維護,有時是要頂住很大壓力的,而在古代社會裏,這樣的女子有時甚至要麵臨牢獄之災。吳淑姬就是這樣的一位知識女性,而她的傳奇也就是這樣成就的。

青春一如花期,青春的她,曾夜夜挑簾愁斷腸。綠窗又度春風,芳華正似花香,淚眼迷茫枉癡狂,她於是提筆寫成小重山。小樓空有她的夢,獨守夜淒涼,往事悠悠,不思量,自難忘。

她是吳淑姬,她是女詞人,她的姻緣是一個極盡曲折極盡悲歡的傳奇。

吳淑姬幼年時,由父母做主,與鄰村的一個秀才訂下了娃娃親。到吳淑姬十六歲時,兩家便開始張羅婚事。

就在待嫁期間,將為新婦的吳淑姬羞答答地暗暗打理著自己,鏡前梳妝,卻見鏡中人兒靚麗嫵媚,想到即將到來的大喜事,想到自己將有人為己容而悅,她一邊上妝,一邊早有兩片紅霞便飛上了雙頰,卻不再需要胭脂來點染。最後,吳淑姬從梳妝台上,拿起了一枚玉簪,正想往綰好的秀發裏麵插,卻不料手一滑,啪的一聲,玉簪落在地上,頓時斷為兩節!

剛剛還沉浸在幸福憧憬裏的吳淑姬頓時凜然一驚,一種不祥之感襲上心來。果然沒幾天,夫家傳來了訃告:她的未婚夫病重,婚禮不能如期舉行。接著沒幾天,居然不治而亡!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休夫

如果說吳淑姬的第一次婚姻是個不幸,那麽吳淑姬的第二個婚姻簡直就是場噩夢。

吳淑姬十七歲那年,父母又為吳淑姬定了一門親。這是一個富家子弟,也許是他的風度翩翩和巧舌如簧,打動了吳淑姬的心,也許是她的感情需要寄托、人生需要歸宿,總之,吳淑姬很快甚至有些匆忙地嫁給了他。

結果吳淑姬遭遇了朱淑真的一樣窘境,她過門後才發現原來丈夫是一個紈絝子弟,經常拈花惹草,且對她動輒便是或打或罵。想到自己從小隨父吟詩作詞,以風雅為榮,卻不料嫁了這樣一個俗不可耐的人,她內心痛苦不堪,苦思解脫之道。

南宋初期,女性參與社會活動和各種場合的應酬很是尋常,特別是一些比較有名氣有才氣的女子,在地方上尤為吃香,各界名流聚會,都會邀請她們去樂嗬樂嗬。吳淑姬的老公雖然紈絝不成才,但家裏有錢,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其中亦不乏附庸風雅之輩,聽說吳淑姬才貌雙全,就鼓噪其老公派人回家請吳淑姬去相見。吳淑姬的辦法是,“佯醉,屢請不至”。

古代女人有“出嫁從夫”的綱常,丈夫派人傳話,對妻子來說,如同皇帝給臣子下達聖旨,正常情況下,不聽是不行的,如果不聽,後果很嚴重。吳淑姬的這一招,明顯是在提醒丈夫:你在我心中已經不重要了,聰明一點的話,趕緊休了我。這樣,多多少少還能保全一些顏麵,否則,自己想去吧。

吳淑姬是有個性的,也是有人格尊嚴的。

人在一生中,不如意事常十有八九,吳淑姬雖然打心眼裏不願意跟丈夫出去應酬,但總會有一些聚會難以推脫,不可不去。比如有一次,她父親來串門,女婿設宴款待,邀約許多當地讀書人作陪,有父親的麵子在,她隻好裝出一副“賢妻”的模樣,客客氣氣地隨行,“都是舊、看承人處”。

但吳淑姬依然不忘借機作出應該有的暗示,“應念一點芳心”,素麵朝天,青衫一襲。吳淑姬已經非常明顯地向所有與席者說出了自己的心思,她從心裏不想和這個男人過日子了。

對她如此隨意的著裝,連她父親都感覺訝異,偏偏她的那個倒黴老公居然一點兒也不自覺,還在宴席裏大呼小叫不醉不歸,這越發加重了她對丈夫的反感。

一天晚上,吳淑姬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就悄悄披衣來到院中,微風輕撫,月色皎皎,頓覺俗氣盡消,心曠神怡。突然,酒氣熏天的丈夫從外麵歸來,見妻子獨坐賞月,就罵開了:“你就知道成天吟詩填詞,難道不能陪我喝喝酒嗎?”吳淑姬回答說:“最近身子不適,不能喝酒,你自己喝吧。”說完獨自回房休息。

在打算提出離婚的那些日子裏,吳淑姬拒絕跟丈夫一起喝酒的借口很多,如“已醉”、“無興”,身體不好等等。實際上,據《絕妙詞選》作者黃升的說法,吳淑姬的酒量在當時屬於相當厲害的那種,一般男子想灌醉她是很不容易的,可見她不陪老公喝酒,應該另有隱情。而這個“隱情”,更傾向於為順利離婚而實行的小花招。“淑姬女流中黠慧者”,黃升的這句評語恐怕不是隨便說的。

但吳淑姬丈夫壓根就沒打算休妻,吳淑姬無法與他解除關係。怎麽辦?吳淑姬想起了少女時代的夢想:執子之手,與之偕老;花前月下,吟詩作對。難道就這樣認了嗎?難道這一生就這樣過了嗎?不!回答是肯定的。於是吳淑姬鼓起勇氣,提出離婚。

這下子丈夫傻了眼,一是舍不得吳淑姬的貌美才高,二是被老婆甩了太沒麵子,於是軟硬兼施,堅決不同意離,還把吳淑姬關了起來不讓出門。當時法律是保護男性的,如果女子婚內私自逃跑,也要坐牢,罪名為:不守婦道。因此她被夫家關押,其實還算是一種合法的行為。然而吳淑姬心意已決,認準了要離婚,所幸有一個忠仆幫助,她得以逃跑,當然逃跑後也被抓回了。

看到吳淑姬如此一意孤行,夫家也撕破臉皮了,以不守婦道告上官府(“或投郡訴其**”)。這在宋代的法律上是成立的,當時女性如果主動要與丈夫離婚,就必須坐牢,大名鼎鼎的李清照為此曾入過獄。當時王龜齡(時十朋為湖州守,在乾道中)是湖州太守,經手此案。因吳淑姬素有才名,而夫家在當地也是大戶,王龜齡不打算按律辦事,而是進行了苦口婆心的調解,不料吳淑姬拒不接受調解,寧願坐牢也要離婚,結果被判了兩年徒刑。

但吳淑姬並不後悔,兩年時間,彈指可過,出來後再找個如意郎君,亦非難事。這種想法在當時並非不現實。一是夫妻離婚,雖然南宋法律不支持,但判刑較輕,刑期一般不長,刑滿後也不耽誤事。吳淑姬入獄時尚未滿二十歲,出獄後還是如花似玉的少婦,再嫁不難。二是當時社會亦不禁止女性改嫁,如《癸辛雜識》就記載了一個魏了翁之女再嫁、“人爭欲娶之”的軼事。

坐大牢:雪向梅花枝上堆

吳淑姬被關進了大牢,又遭受了刑罰,這大概是曆來才女中,精神上和肉體上遭受摧殘最慘的一個了。宋代是女性的悲歌時代。李清照“獨抱濃愁無好夢,”“欲將血淚寄山河。”朱淑真“臨風對月,觸目傷懷,悲愁斷腸。”徐君寶妻“風卷落花愁,斷魂千裏,夜夜嶽陽樓。”王清惠“千古恨,憑誰說!對河山百二、淚沾襟血。”而“斷腸遙指苕溪路”的吳淑姬,人生則負裁著難以敘說的悲戚。晨聞寺鍾響,暮雨溢花香,不聞蟲鳥叫,但見月如霜。牢燈照房梁,哀怨如她,唯有淚悲啼。

終於,吳淑姬時來運轉了。官府裏的一些幕僚們聽說鼎鼎有名的美女作家被關押在監獄裏,都想一睹才女的風采。於是有一天,一個有點威望的小頭目,帶著幾個幕僚到監獄裏來看她。

擺好了酒菜,讓獄卒請吳淑姬來。小頭目見吳淑姬雖然帶著枷鎖,但風度不減昔時,且氣質高雅,連忙讓獄卒為她打開枷鎖,與大家一起暢飲。

席上,小頭目對吳淑姬說:“我們久慕才女的文采非凡,本官也是個憐才惜才的人。大家都知道你擅寫詞,所以你今天若是能即興作一首自詠的好詞,說說你現在的處境。我盡量想辦法到太守那裏為你說情,替你開脫罪名。不然的話,你這回就很慘了。”

吳淑姬說:“那就請出題吧。”

因當時正是冬雪未消、而春日且至之際,小頭目就以此景為題。吳淑姬目視窗外,飛雪剛過,梅花正在傲放清香,稍作沉思,很快就提筆立成了那首有名的《長相思令》:

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吳淑姬《長相思令》

冬暮初春的雨雪天氣,雪花堆到了梅枝上,都說春天要回來了,到底在哪裏呢?吳淑姬在這裏抒發了“迎春”的心緒,以景襯情,寄喻頗深。春日且至,而窗外煙雨霏霏,雪堆梅枝。不禁想到“春從何處回”?惟願東風送暖,“塞管”催春,早回大地。讓美好自由的春天,快快地催回來吧!這首詞是她的呈文辯白,感情基調卻是激昂的,吳淑姬堅信春日一定會到來,就如同她一定能衝破封鎖禁錮自己的寒冬。短短幾句小詞,果然應景,含蓄又有尊嚴地表白了自己的處境與心誌,使人不能不聞之真切的呼喚而感動。

於是舉座讚賞,盡歡而散(郡僚相與詣理院觀之,乃具酒引使至席,命脫枷侍飲,即席成二詞,眾皆歎賞,為之盡歡),一個還未得到自由的女子,能以小詞令士大夫折服,確也不易,真可謂人也縱橫,才也縱橫。

第二天,大家帶著這首詞去向王太守求情,說吳淑姬實在是太冤枉了,請寬大處理。當然事情的結果是好的,王十朋把吳淑姬釋放了。(明日,以告十朋,言其冤,乃釋放。)並且還應吳淑姬之請而判準離婚。

吳淑姬得脫藩籬,重獲自由。回家後,她對父母說:“除非斷簪複合,否則我誓不再嫁。”

父母也對她的這次磨難,心有餘悸,便不再相逼。於是她收拾好閨房,每時裏邀約舊日好友,琴棋詩畫,風花雪月,好不愜意。

謝了荼蘼春事休。無多花片子,綴枝頭。庭槐影碎被風揉。鶯雖老,聲尚帶嬌羞。

獨自倚妝樓。一川煙草浪,襯雲浮。不如歸去下簾鉤。心兒小,難著許多愁。

——《小重山·春愁》

謝了荼蘼春事休。這一句讓人無限惆悵,無限感慨,自以為是紅顏老去,誰知青春還在。時光稍縱即逝,快得讓人膽怯,倉促的流年打敗了多少人,讓多少青春措手不及地倉惶退隱。

玉簪斷又合

那天,一個要好姐妹來訪吳淑姬,看到書案上的新詞《小重山》,讀罷,好友不禁黯然,知道吳淑姬心事又不好多說,便告辭而去。幾天後,她再來看望吳淑姬時,手上多了一疊詩稿,請吳淑姬賞閱。吳淑姬一看,麵露喜色,大誇好友詩藝精進。女友大笑,說:“非我能也,實為楊公子書。”又告訴她楊公子名子治,是自己的遠房表親。好友走後,吳淑姬細閱詩稿,越看越喜歡,讀畢,已是愛不釋手。

果然詩如其人,在詩社裏,兩人一見鍾情。一來二往,不久便暗定了終身。

這天,吳淑姬告訴父母說:“玉簪已合,想必姻緣將至。”父母大喜。果然不幾天,楊家便登門求親,其父一口應允。

新婚之夜,楊子治問新娘子:“我聽嶽父說,你第一次結婚前,玉簪摔斷,於是還沒拜天地就出了事;而這次我去提親前,玉簪竟然再合?難道真有這麽神奇嗎?”

吳淑姬回答說:“玉簪為我而斷,難道就不能再為我而合?”說完,狡黠一笑。那斷簪如何再合,我們不得而知,究竟是誰幫她換了新的,還是她自己換了?我們無須在意,這樣聰慧的女子,本就該擁有幸福。

楊子治聽後,開懷大笑。從此夫婦二人鸞鳳合鳴,恩愛到白頭。

而今,吳淑姬已成史冊上的一個名字,她的才華與悲歡共逐流光,也成了一個傳奇一個故事。

穿過時光的走廊,在蝶舞花香的春日裏,她臨窗而立,親手掬一捧月光,撿拾幾瓣清雅,夾在詩頁裏,伴著那纏綿的詩詞,她穿越了千古時光,依然在吟對,在通過筆墨文字傾訴衷腸。

徐君寶妻:弱女子的血淚絕筆《滿庭芳》

文/蘭泊寧

生於亂世遭遇堪憐

昔漢上繁華,十裏燦銀鉤,趙宋偏安不知愁,綠窗朱戶盡風流。點紅妝瀲灩,傾池月色幽。長夜已無夢,數寒鴉驚風流。良臣忠魂府,可當此奠祭酒。偏安隅江南,宣政韻致依舊,一旦刀兵齊舉,長驅獠牙貔貅。蒙古鐵騎城內掠,趙家兵士海中投。三百載,掃地休,碎台榭,風卷落花愁。幸此身未北,淒惶猶客南州,曾從戎破鑒,相逢再無由,河山家國事,空惆悵,清波難洗就。從今後,魂斷千裏,夜夜嶽陽樓。千百年後,遙想堅貞奇女子,不覺再上嶽陽樓。

她生活在劍與火,血和淚交織的南宋,是她把戰亂、絕筆詩、美貌、鐵騎侵略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呈現出一幅亂世佳人絕命圖,因此,她的故事便淒麗而殘酷了。

南宋恭帝元年(1275年)四月,元將阿裏海涯攻入湖南嶽州。徐君寶妻被掠,第二年即1276年二月,整個湖南淪陷。接著,南宋京城臨安失陷,南宋被強大的蒙古帝國所滅,那是一場場殘酷的戰爭。當時情景之慘烈是不可想象的。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戰爭絕不僅僅隻是河山破碎,戰爭的殘酷更多體現在百姓所遭受的苦難,精神上和物質上超越底線的巨大犧牲,觸目驚心;而女性一直是戰爭中不可避免的最大犧牲品。

兵荒馬亂之中,嶽州人徐君寶大概死於敵手,但徐君寶妻不知詳情,她仍然願意相信丈夫還活在世上。兵荒馬亂的歲月,不知有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劇故事在每天上演。一路從嶽陽押至杭州的女性,其實何止是徐君寶妻一人?

投水為了愛

徐君寶妻雖然也是女俘,但是她的遭遇不像王清惠和蔣興祖女她們那樣淒慘,她一路沒有被鞭打責罵侮辱。因為看上她的是元兵主帥阿裏海,可以適度保護她不受虐待。徐君寶妻一路上隻需運用智商巧妙應付這個男人就可以使自己免遭侮辱。舟車勞頓的囚禁生涯,她一邊運用智慧保全自己的清白,一邊伺機逃跑。

阿裏海對徐君寶妻是誌在必得的,一路上,他都在努力感化這個女子,希望她能順從他。隻是這個小女子,一次次巧妙推脫,做為一個殺人無數、亦擄人妻女無數的將軍,他對一個女人的耐心,實在是有限度的。那天晚上,阿裏海下了最後的通牒,如果還找這樣那樣的借口不從我,那麽,我就要來強的了!

此時的徐君寶妻知道今日是躲不過了,於是她橫下一條心,一死保清白。她鎮靜自如地對這個元軍主帥說道:“將軍且慢,等我先祭奠一下死去的丈夫,然後再為依從你也不遲啊,你何必動怒呢?”

主帥信以為真,轉怒為喜,答應了她的要求。

於是,徐君寶妻進屋換了一身素白幹淨的衣裳,好好地把自己梳妝打扮了一番,她要以一個美好的形象離開世間。

然後,她焚上香,麵向著故土,淚如如下地祭拜。接著,徐君寶妻拿來筆,淚水和著墨水,在一麵牆壁上揮毫寫下了這首千古流傳的絕命詞《滿庭芳》:

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餘宣政風流。綠窗朱戶,十裏爛銀鉤。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長驅入,歌台舞榭,風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載,典章文物,掃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破鑒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後,夢魂千裏,夜夜嶽陽樓。

元軍主帥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一時間,被這個女子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得呆若木雞。待他回過神來,一切都已經晚了。

絕命詞裏的悲泣

《滿庭芳》曲調低婉柔和,很適合抒情。她歎息說,再也無緣見麵,那麽,就讓我們死後在一起吧,反正我的魂魄也要回到南國去,絕不留在這冰冷處,做一個孤魂野鬼!氣節穿越時空,她的堅定,她的凜冽,她的剛烈,風一樣掃過來,浮開南宋的陰霾。

品讀《滿庭芳》,詞之外的故事會讓我們心生惋惜。在惋惜之餘,留給我們更多的是應該就是深深的哀痛。當唏噓不已的時候,將會在一段較長的世間裏,腦海中再也無論如何揮不去徐君寶妻這個湘女的身影。

她並不想死,所以,這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周旋,希望得到另一個結局,隻是,沒有外援,沒有內力,她隻好選擇了投水自盡。

用寂寞這個詞,我似乎已經不能過多的加在徐君寶妻的身上了,因為她何止是一種寂寞?更多的是一種欲絕的傷痛。這種痛,是一種對國破家亡而身為女子不能報國的痛,是一種對民族深受災難而無可奈何的痛,是一種對丈夫深深的思念之痛。當今天的我重新提起她的時候,不僅僅隻是讓剛剛知道她的人對我說一聲:哦,原來有這麽一個才女。

南向焚香,弱身取義題孤壁。烈魂凝立,傲飲千聲泣。若海深情,何處能存寄?傷別意,暗天無日,百萬貔貅恥。一池冰雪萌煙,祭寒天,叩問烈魂貞魄可安眠?杭州地,嶽陽誌,夢須圓!

嗚呼,家國興亡,生死相思,其言絕沉痛,讀之悲來滿膺。血淚猶書不盡,歌哭能訴不絕者,一在靖康,一在德佑,這是兩個血淚滿襟的時代。當此國變,大廈傾頹,胡虜橫行,士大夫尚首尾不得顧,縉紳豪客,或降或走,殞身不恤者幾何?弱女子徐君寶妻遭強驅千裏於胡,賦成絕筆,實在讓人敬佩。一個節烈之讚已不足道哉。

念兩宋三百年繁華,落盡兵火,厓山以後,中華正朔之氣益損。惜哉暗香疏影,詞筆春風,具沒於胡塵。徘徊顧盼間,能不灑淚耶?國事如此,人何以堪,江文通賦雲,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趙明誠李易安誌趣投合,辨金考石,填詞賦筆,夫唱而婦隨,海棠花陰下,以為葛天氏之民,然一起秋風,南渡倉皇,明誠死,易安孤,金石散盡,憶其髫年燕爾,隻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而不能言之。而陸放翁與唐婉,新婚恩篤,然堂上父母一怒,則山盟雖在,錦書何托,枝上吹綿,驚鴻留影,竟成來生之長恨。後有沈複與芸娘,舉案齊眉,情深不讓梁孟,**舟酹酒,雅趣或慚皮陸,然一朝因病,撒手人寰,人如秋鴻,事如春夢,鴻去夢醒,斯人何在?釵分鑒破,亂離之分隔,擇其慟甚者,唯此夫妻也。塵海茫茫,何日重見,他生未卜,此生已休,料想承平,猶有夜雨巴山之話,巫山滄海之思。奈何當此大亂之時,環顧頹牆壞柳,暮影滄波,深情舊愫何從記憶,勉祝再生之緣,而恨無以攜手相隨。

江南的風輕拂,虔誠焚香的祈求,是憂傷?還是惆悵?繁華落盡,煙花易冷,折煞了塵世的心,江南夢一場。生死苦等,誓言一生。時光轉身,容她再等,等待青絲換了白發,那臨風而來的身影,那眉目如星的男子,那念念不忘的眉眼唇角,那暖如日光的微笑,還有那些刻骨的**和溫暖也已深駐在心上,紅塵深深,經年許許,當歲月流逝到盡頭,當她微笑著安然地合上眼斂,心底仍會輕輕地說:醉笑陪君三千場,不訴離殤,不訴離殤。

隔著淺淺的紅塵,她隻能站在煙雨迷蒙閣樓裏靜靜的看著他。隔著冰冷的千山萬水無妨,不能同船而渡無妨,不能相伴到人生終點亦無妨。隻要他們都住在彼此的靈魂深處。是誰在阡陌旁徘徊?是誰在古道邊等待?寂寞誰人同?孤獨誰與共?

明妃談允賢:她就是杭皇後

文/蘭泊寧

她慈悲,溫和。如一朵花,生長,含苞,開放。雖有陰霾,卻能自立自持,不怨不艾。淡雅,素淨,遠觀,不屈不折。

她用流年,亂了誰的浮生?淺踏時光,歲月嫋娜,誰在暮鼓晨鍾裏,為你回眸?

她是談允賢。

她也是杭皇後。

杭皇後在電視劇中化身談允賢。

談允賢借杭皇後而展開煙花般絢麗的一生。

一季荒蕪,鉛華淡薄,湮沒那些年的情深緣淺,彼此之間的對白,散在眉梢,化為一片紛擾的癡心。塵埃裏的憂傷,消瘦了時光,失去舊時的模樣。

了然於胸的過往前塵,最終化作紅塵歲月中的一股煙雲。

把所有過往的離分,悲苦,孤獨,化作清風,一葉扁舟江海寄餘生。流年的末端,做不到風輕雲淡,那曾是屬於她的一段魂牽夢繞,有淚眼婆娑的薄涼,如今卻天各一方,變成遺忘。一朵溫和自持的花,一朵無畏風雨的花,在塵世的繁華頂級,嚐盡風塵而不自哀,待一知花之人妥帖安放。

電視劇《女醫明妃傳》

電視劇《女醫明妃傳》即將開播,劉詩詩飾演的談允賢備受關注,大家都想知道,既然是談允賢的傳奇女醫人生,為什麽不直接叫《女醫傳》,或者《女醫談允賢》,偏偏要在後麵加一個明妃呢?她的丈夫是誰?朱祁鎮和錢皇後有沒有兒子?曆史上明代宗朱祁鈺是怎麽死的?

關於談允賢,據編劇說:“總的來說她一直是男二黃軒飾演的朱祁鈺的妃子,也就是曆史上的杭皇後。”杭皇後是指肅孝杭皇後,她是明代宗(景帝)朱祁鈺的第二任皇後。

那麽,要講好杭皇後的故事,就得從土木堡之變講起。

王師驚變朝堂亂

公元1449年,錢皇後生了皇子,明英宗非常歡喜,賜名朱見深,並於即日冊立為東宮。群臣正在致賀時,忽然西北的警報進京,原來,塞外韃靼兀良哈部與瓦刺部聯合起來,圍困了大同府城,西寧侯宋英、武進伯朱冕出城迎戰大敗,一個陣亡一個重傷。權傾朝野的閹豎王振忙進獻拒寇之策,說:“從前先皇之所以能征服沙漠,都因為是禦駕親征。如今陛下正在英年,您若是親帥大軍出征,不但打敗了賊寇,也能讓他們怕您呀,這樣邊防上就可永遠安全了,您就能青史留美名!”

可一經交手,無心禦敵的明軍好似風掃落葉,四散逃走。這下子威風八麵的王振開始手足無措了,隨駕的武臣如朱勇、張輔、陳寧、王貴、粱雋、徐寬等奮力揮械迎戰,但在矢如飛蝗中,不上半刻工夫,張輔等老臣就一齊死在陣中,禦前護衛保著英宗逃遁到了懷來縣以東二十裏處的土木堡,再看這時的王振,伏在馬鞍上索索地發抖,禦前衛官樊忠氣得上前,指著王振大罵道:“你既然沒本事平亂製敵,又為什麽要強掌兵權,陷害忠良?!”說著就從腰間拔下一個鐵錘,向著王振的頭上,隻是一下,頓時王振的頭顱就被擊作了兩半,腦漿迸裂死於地上。

這時,瓦刺部的人馬把英宗團團圍住,護衛樊忠奮戰而死,許多將軍中箭落馬,校尉袁彬和哈銘,拚命保著英宗突圍。這時敵兵已愈來愈厚,並且是隻往黃羅傘蓋下圍來,敵兵部首知道黃羅傘蓋下穿黃袍戴金冠的必是明朝皇帝,於是就指揮著兵士狠圍猛衝,到底在兵將折傷垂盡時,英宗被擒獲了。

就這樣,曆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變”就輕輕鬆鬆地演繹出來,英宗做夢沒想他的皇位就將這樣不保了。

塞北胡笳淒愴淚

國不可一日無君,郕王朱祁鈺擇吉日於正統十四年即公元1449年九月,登殿繼大統,他就是明代宗,又稱為景泰帝或景帝。

景帝以次年的公元1450年為景泰元年。遙尊英宗為太上皇,立他的王妃汪氏為皇後,尊胡太後為上聖皇太後,晉錢皇後為聖皇後。

而上皇英宗被擄出塞,住在瓦刺部首領伯顏的營中,雖蒙竭力優遇,可上皇總是不能習慣。因為塞北的習俗,無論是官是民,都住在牛皮帳蓬裏的,帳外便畜養著牛羊馬匹,在文明國度裏安樂尊榮慣了的英宗如何能住舒服了?且飲食都是牛酪馬乳羊羔獸肉,騷膻腥雜味烈烈刺鼻,如何能下咽?不過是實在餓得沒法,才勉強拿些馬乳充饑。再加上英宗上皇又時時想念六宮後妃,於是天天嗟歎下淚。幸而有校尉袁彬、蒙古侍監哈銘兩個人不離左右地保護著且又百般地慰勸著,並陪伴著上皇遊覽塞外名勝,如蘇武廟和李陵碑、昭君廟,上皇遊玩塞外風景時倒也稍舒憂腸,然每到了晚上,聽那嗚嗚胡笳音,不禁又黯然下淚。

當初從鑲金飾繡的皇駕聖車裏望出去,塞外是如此的荒涼,一條條崎嶇的道路無邊無際地伸向遠方,四周一望,茫茫然千裏,渺無人煙。而現在,正當晚秋初冬之時,四麵枯草凋零,一片蕭瑟,而這一年的秋,雨特別多,風特別寒,天也特別冷。已為階下囚的英宗朱祁鎮在被迫開始的另一種人生裏,塞外景色在他的眼中格外的荒漠淒涼,而他的心情比這塞外景色還要荒漠淒涼,在這裏,他再也不能頤指氣使,更不會一呼百諾,沒有了嬪妃佳麗溫柔鄉裏的銷魂夜,更不見了笙歌曼舞的快樂長晝事,也不再是紅牆綠瓦,更不是山珍海味,是的,那些都在他的大明國都、在他的皇宮裏。現在的這裏是塞外,這裏有的隻是風、沙、霜、雪和茫茫大漠。夜晚,帳篷裏燒著的牛羊幹糞,臭味刺鼻,外麵則雨雪霏霏,寒氣逼人。枯坐燈下,那份淒苦,那份孤寂,令他不由生出李後主“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的感歎。

這時,英宗的性命也是在死亡邊緣上走鋼絲,殺機時時暗藏。盡管伯顏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恭送他回京。不過誰知道一向言而無信的乜先會不會一不如意就改變了主意,這樣的事,是作為皇帝的他經常有的。還有,就算乜先真的送他回去,那又如何呢?新皇已即位,乜先屢次遣使議和,均被拒絕,是的,大明國已經不需要他了,他現在不是大明國人人圍著轉的中心了,而是一個多餘的人了,對於大明國而言,盡管他現在比以往任何時侯都更牽掛著大明國,但大明國呢,可能已經把他忘記了。每念及此,英宗都不覺悲從中來,不能斷絕。

杭妃受極寵

景帝即位以後,杭氏被冊封為妃。這時候的她,美豔不可方物,而且正當妙齡,可謂是專寵。景帝特為她建了一座考究異常的宮殿,草木花卉樓台亭閣五光十色,應有盡有,僅僅一座亭子,就足足花去了幾十萬的銀子,亭的四周都用水晶鑲嵌,而壁間則用五色的寶石和最大的珍珠鑲嵌,用白玉石砌階,用翡翠嵌出各種花彩,一走入花亭中,頓時珠光寶氣耀得人眼花繚亂,晚上燃起燈來,更顯得霞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