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金剛屠神猿
請君入甕。
屋外之人言出此言後，淩真已經徹徹底底昏厥了過去。
和蘭琴蘭畫這一對姐妹的狀況極像。
都是在吸入了一股刺鼻氣息之後，就完全沒了意識，喪失行動力，倒在了地上！
屋內唯有一名黑衣少女，仍然呆呆的站定在原地。
她呆住了。
呆若木雞。
宛如被雷霆擊中般無法動彈！
並非因為其他的什麽原因，隻是因為，自外頭傳來的那名男子的聲音。
於她而言，實在太過熟悉。
連夢裏都會出現很多很多次。
一個已經多年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大門被推開了。
一名身穿青色長衣的中年男子，邁著正氣凜然的步子，緩緩走入了屋內。
至此，黑衣少女再也繃住神經。
有清澈無比的淚珠，自其眼角滾落。
旋即，蕭裙大步奔了上去，一下子撲在了青衣人的懷裏，嚎啕大哭。
“爹，你還活著啊！”
蕭裙的嗓音尖銳，含有濃鬱至極的哭腔。
似乎是要將這些年所收的心酸苦楚，悉數通過哭泣來釋放而出。
青衣人早已在門外就摘掉了麵具，鬢角處可見白發的他，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和後背，輕聲道：“裙兒，你爹我可是寶霖國堂堂一國之師，曾經人族十大高手的榜單都有我一份，怎可能說死就死了？”
青衣中年男子。
正是瀚藍大陸北方，已經滅亡了的寶霖國的國師。
蕭裙的親生父親，蕭念北！
“這些年你都去哪兒啊？”
蕭裙哭聲不絕，哽咽道，“你可知沒了你的這些日子，我是怎麽過的嗎？你為何要留下一張傀儡符，然後就一走了之，就留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蕭念北心下難忍，好言道：“這些年，爹當真是有事纏身，實在不方便告訴你，對不起，是爹爹的不好，爹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蕭裙慢慢和爹爹分開，不再緊緊擁抱這個自己生平最愛的男人，她仰著頭，看向了父親的麵孔，癟著嘴巴說道：“不，爹！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吃不住酷刑，被淩真那廝……把情報套了出來，害得蕭靈威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蕭裙說著說著，又開始痛哭，這回選擇了把頭深深低了下去，顯然是沒臉再抬起來了。
蕭念北伸出兩隻手，放在女兒的肩膀上，“無礙的，隻要我的女兒無事就好，死了一個大弟子而已，我不心疼。”
蕭裙抬起了頭，瞪大眼睛看著這個闊別了數年的男人。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原是這樣的一個冷酷之人，對於弟子的身死，竟能做到沒有絲毫的惋惜和懊悔。
忽然，這位亡國少女想起了點什麽，她猛地轉頭，看向了另外一邊，倒在了地上的那名青袍公子。
蕭裙指了指全然喪失意識的淩真，大惑不解，遂發問：“爹，你是如何做到讓他昏過去的？”
蕭念北看了幾眼地上頹廢而倒的淩真，笑了笑，“我提前偷偷往那壺酒加了蠶骨粉，這種粉吸入體內並無什麽大的影響，但我剛剛，又往屋子裏吹入了大量的強元散。蠶骨粉和強元散兩種物質一旦於修士體內結合，會瞬間封閉脈絡內的真氣走勢，使人無法運功，在極短的時間內昏倒過去，再也不剩半分神智。”
蕭裙聽了父親此話，這才恍然大悟，拍手叫好道：“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我一點兒事都沒有，那壺酒，我剛可一口都沒喝！”
蕭念北笑著用手指掐了掐女兒的臉，“沒事啊，就算你剛才喝了，爹爹我這裏有的是解藥，服下去當場就能解開毒性，不會留下絲毫後遺症。”
蕭裙喜形於色，大叫道：“好，那就趁他睡要他命，我這就宰了這個淩家的獨苗！”
蕭裙徑直走向了淩真所在的位置，要去撿那柄紅粉劍鞘的長劍。
準備手握此劍，終結掉淩真的那條無數人覬覦著的性命。
“住手！”
蕭裙的手尚未觸及紅陌劍，立時就被老父親給止住了。
青衣加身的國師蕭念北，走近說道：“你難道不知你爹我的修為如何？若是要殺這小子，剛才早就破屋而入，直接動手取他性命了，又何必等到這一刻？”
蕭裙木然的看著爹爹，完全不知自己的父親，這位昔日的寶霖國大國師在想些什麽。
蕭念北言語肅穆，神態更是異常的板正，“我以推演測氣之法，費盡千辛萬苦，這才找到了你的所在。當我知道了，你現在就在淩真這小子的身邊，我恨不得當場飛過來，一劍取了這孽障的性命，但是我沒有……我不想那麽快的讓他死，我想讓他，替我，替天下做成一點事情，然後再去死！”
蕭念北言語間，癲狂得宛如一個瘋子。
他在淩真的身邊蹲了下來，看著那名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的青袍俊公子。
蕭念北竟是滿嘴的笑意。
那是一種極為邪惡的瘋笑！
蕭裙對父親的這一副恐怖模樣，大感惶恐，但又不知該做些什麽，隻是輕聲口中道出了一個字：“爹……”
蕭念北看了昏厥的淩真一會兒，繼而仰起頭，放聲大笑起來，“哈哈！我是膽小之輩，將來總有一日，我蕭念北，會讓你們天神山莊淩家，讓這座錦繡王朝，讓一整片瀚藍大陸，甚至讓全體人族，都為我的膽色和魄力而震驚！”
蕭裙蒙住了。
因為她此刻連父親的半句話都聽不懂。
蕭念北停止了笑聲，也沒有從地上站起，仍是保持著蹲著的姿勢，他轉頭看向了女兒，道：“裙兒的圍棋技藝，這些年是否都落下了，可還有精進麽？”
蕭裙愣了一下，然後搖頭道：“不瞞爹爹，已荒廢許久了。”
蕭念北點點頭，嗯了一聲，“你本就隻有初段的水平，棋力太弱，有些東西和你說了也聽不明白。你隻要知道，你爹我，正在下一盤棋，一盤很大很大，大到你無法想法的棋，這些年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開局做著準備！”
蕭裙滿頭霧水，“爹，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些，孩兒真的聽不懂啊？什麽下棋？你這些年到底去做什麽了？”
蕭念北愈發亢奮。
他站起了身子，真氣鼓**，那件青衣的袖子飄搖起來。
這名相貌和身材都很普通的中年國師，當下的姿態模樣。
竟有仙人之姿。
這隻有這種時候，蕭裙才能稍稍意識到一點。
那就是自己的父親，其實還是昔年，站在人族戰力巔峰十人之列的強者！
“棋局，我已經打開，開局的那幾顆子我也已經落下，不得先手又如何？寶霖國滅亡了又如何……”
蕭念北越說越激動，“隻要到了中盤，或者，棋末收官的時候。我後手所落的白子，便可吞掉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子，收氣，屠大龍，最終把勝利，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上，直到大贏特贏一場！”
蕭裙隻覺得父親多半是精神出現了些問題。
正準備說些什麽之際，蕭念北死死的盯住了自己的女兒。
這位人族頂尖的劍修高手，亡國寶霖的一國之師。
此時看著蕭裙，好似老饕在看待一塊尚未烹飪的美食原料。
已絲毫不像是父親在看自己的女兒！
蕭裙毛骨悚然。
竟是生平第一次在麵對熟悉父親的時候，生出了往後退去的念頭和想法。
父親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為何會這般瘋瘋癲癲，讓人感到害怕？
他剛才說了那麽多，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想要幹些什麽……
太多太多的疑惑，充斥著蕭裙的腦袋瓜子。
而接下來蕭念北陰惻惻的一句話，直接讓那名黑衣少女腦子裏“嗡”的一下炸了開來。
隻聽得那位青衣中年人，用詭異而狡詐的目光，看向了那個和自己血緣最是親密的黑衣姑娘蕭裙。
蕭念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的好女兒，你，也是我的一顆棋子！”
————
淩真已經蘇醒了過來。
醒來後，隻覺頭暈腦脹，身子也不怎麽能提得起勁。
如同凡人宿醉一場的感受。
年輕人急忙調整呼吸，試著運起真氣，發現內力經脈再一次變得暢通無阻，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既然能還能隨心所欲的調用修士真氣，那就什麽都還好說！
淩真再往邊上一看。
舒了一口氣。
萬幸。
母親出門前借給自己的佩劍紅陌還在。
青袍年輕人快速從地上站起後，環顧了屋子一圈，發現屋內的蘭琴、蘭畫那對柔腸百轉姐妹花已經不見了。
與之一同消失沒了蹤影的，還有蕭裙那個黑衣少女。
屋子裏空空****。
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淩真心中迷惑有之，憤怒亦有之，後怕還有之。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自己到底是怎麽被迷暈過去的？
為何自己明明都昏倒了，失去行動和意識了，卻還能安然無恙的醒轉過來？
蘭家姐妹花，以及蕭裙那個小丫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太多的問題困擾著淩真。
他一把抄起了那柄紅陌劍，大踏步奔出了這一間變故實在太多太荒謬的屋子。
來到外麵，聽得人聲異常嘈雜，如同沸騰的鍋水，咕嘟咕嘟冒泡不停！
竟是好似這座紅夢樓已經亂做了一團粥。
淩真愈發奇怪。
當即隨機逮住了一個走步匆匆之人，也不管那人何等身份，就開門見山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你們在跑個什麽勁兒？”
那人被淩真揪住了衣領，試著掙紮了幾下，奈何眼前這個青袍公子手腕的力氣實在太大，根本無可掙脫，愁眉苦臉的回答：“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這紅夢樓的老板剛才被人殺了，死得可慘了……”
淩真一驚。
想起了蘭家姐妹花，剛剛與自己說的那些種種往事。
想來定是蘭琴和蘭畫，聯手除掉這家青樓的老板，算是為民除害。
於是他問那名路人：“是不是兩名絕色的青樓女子，把這樓裏的老板給宰了？”
那路人快速擺了擺手，否認道：“不是不是，怎可能是女子殺了人？”
淩真奇怪，問道：“不是女子，那……是一個穿青色衣服的？”
那路人隨手指了一個方向，用極為焦慮的聲音道：“就在那邊，夢仙屋裏，你自己去看吧，老板被殺了，花魁被擄，現在看家護院的神猿八棍都已經趕過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那個家夥。”
淩真聽了這話，愈發篤定這名神神秘秘，手段十分狠辣果決的“青衣人”，定然就在那邊。
便放開了那個無辜的路人，飛速朝其所指向的那個方位趕去。
來到那座名為“夢仙”的大型屋子裏麵，裏頭的光景，卻非淩真心中所料。
大鬧特鬧者。
並不是什麽青衣中年人。
而是一個生了醜陋瘌痢頭，穿有一件老虎皮所製成衣裳的矮子！
而正在與矮子戰鬥著的，是八名手持長棍的魁梧漢子。
這些漢子。
想必就是那路人口中所說，負責在青樓內部看家的“神猿八棍”了。
在那座位於夢仙屋內的舞台上麵，立著一名瑟瑟發抖的絕美女子。
她的身材纖長高挑，細腰藕臂，模樣精致無比。
披穿著一襲似遮非遮的極薄翠綠紗裙。
裙上有華彩紋繡，光美照人。
其體格之妖嬈嫵媚，身段之蠱惑人心。
若是能把那一股子青樓風塵的粗俗之氣，給通通去掉，改頭換麵些許，大概就已幾乎不亞於赤煉歸墟之主許白綾了。
“極美”二字，此號婀娜女子，當真是受之無愧。
淩真一猜便知。
這個當下被台下的打鬥唬得動彈不得的綠裙姑娘。
就是這紅夢樓的頭牌花魁，冷妙音！
另一邊，距離大花魁位置不遠處，躺著一具血流不止的屍體。
那廝衣著極端的雍容華貴，肥胖至極。
隻是沒了腦袋。
一整顆頭顱，好似被巨力給擰了下來，滾至了旁邊，死狀可憐可怖。
不用多想，這個橫死於此地的富貴漢子。
應該就是此處那位作惡多端，十惡不赦的青樓老板了。
淩真連這個家夥的名字都不曉得，隻知道蘭家姐妹花是被此人用了毒計才抓來，並強行喂毒關入了樓內接待客人的。
故而對其沒什麽好感，心裏默默道了一聲“真是好死”，略感痛快。
將周遭一圈都看遍了，沒有發現蘭琴和蘭畫的蹤影，黑衣少女蕭裙更是影子都沒有一個。
此時的這間屋子裏，也已經沒了半個賓客。
人人早已鳥作獸散，所有前來觀看花魁跳舞的客人，悉數走光。
為了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隻見那八大持棍男子一邊出招，對付那個虎皮侏儒。
一邊嗓子裏發出陣陣震耳的吼聲！
也不知這樣大吼，能不能使得他們更有力量。
反正，在淩真看來。
確實是挺能讓他們更符合自身“神猿”這一名號的。
聽得那個矮小肥胖，穿著老虎皮當衣服的男子，邊作戰邊大叫著，似乎不願在“吼聲”這一方麵，有絲毫弱於神猿八棍。
定要勝過後者一籌。
那矮子似凶殘野獸，口中咆哮：“敢惹我‘金剛雕’任刑，看老子今日不讓你們一個個都去投胎！”
淩真站在靠近大屋門口的位子，沒有參與其中，隻是靜靜看著這場血腥絕頂的激鬥。
青袍年輕人搓搓手，忍不住感慨一句：“真是一場金剛屠神猿的精彩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