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假觀世音

在世間生靈的認知範圍中,包括天魔族聚集的焦土洲在內,一共有七大洲。

分別是焦土、星辰、混沌、神龍、萬卉、霜寒,以及瀚藍大陸。

而除掉現如今已被封印起來的那一座黃沙遍地的焦土大陸。

其他六大洲當中。

綜合實力最強,當之無愧能坐擁“天下第一洲”這一響亮名號的。

當屬聖光一族普遍聚居著的那座名叫“星辰”的大洲。

傳聞,星辰洲聖光族的每一個孩子出生,都會和天上的一顆星辰相互連通,榮辱與共。

本命星宿愈發明亮,孩子便越健康,修行的天賦也會越高,大道前途越是深遠悠長。

而每一個聖光族人身死後,他們的屍體,都會化作一道不可思議的神聖光輝,消散在天空夜幕當中,與璀璨星辰完美的融合起來。

有些類似天魔族強者隕落後幻化成的“魔蛻”。

在除去天魔外的所有種族當中,不論生,還是死,都有著如此巨大而超凡陣仗的。

唯有聖光一族!

“世間最強種族”這六個大字,是無數次洲與洲之間爆發的殘酷戰爭過後,其他五個種族送給聖光族人的讚譽。

至今數百年過去,仍被奉為圭臬,敬若聖經。

幾乎都已潛移默化了一般,就好似草原上最強的就是蒼鷹和雄獅。

在所有修行之人當中,有著聖光血脈的強者,下限和上限都高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所以也有人揣測。

“聖光”這一種族,是天生為了修仙而誕生的。

聖光族人除了變強這一件事以外,他們的人生,好像並沒有其他的任何意義。

而當淩真從自家舅舅哲柳的口中,得知了關心的父親是聖光族“刀聖”關璧的時候,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

淩真作為藩王世子,見多識廣的程度,毫無疑問遠超一般的庸俗之輩。

雖不至於對每一洲的頂級強者都了如指掌,但其中一些淩駕於該洲其餘高手的強者中的“強者”。

淩真對於那一批人,有著較為清楚的認知,想不知道都很困難。

那位出身於星辰大陸,號稱“一洲用刀第一人”的關璧,擁有聖人的名號,此號絕非徒有虛名,而是當之無愧!

據說此人年輕時代便以刀入聖,靠著刀修境界,一路拚殺,壓得舉洲擅長用器械之人抬不起頭來。

他關璧的修為戰力,可在聖光族這一當世至強的種族裏麵,排入前五。

注意,是“前五”。

而非第五。

這一點,就已足夠恐怖駭人至甚了!

關璧此人自幼苦心修行,至長成後,喜歡遊曆各大洲,與各路絕巔強者決戰,戰戰告捷,幾乎沒有過一場敗績。

手上擊殺或被他戰勝的高手之多,已經到了數都數不過來的程度,極其誇張!

而要說那一個刀法無敵的聖光族關璧,有沒有真的輸過,那確實也是有的。

唯有一次。

關姓“刀聖”,曾和瀚藍洲人族的那位傳奇,“劍道之神”魚幽琮戰過一場。

最後那場刀劍之爭的結果,是關璧落敗,且慘烈的被劍神砍掉了一條右臂。

從此隻能用左手持刀,也再沒來過瀚藍大陸了。

淩真心裏非常清楚。

自己母親姚櫻的義兄哲柳,雖以萬裏之外飛箭取人性命而聞名天下,能在瀚藍洲人族眾高手裏排入前十。

但若是論起名聲的分量,誠然,和威震星辰洲的聖光族“刀聖”關璧相比。

還有著巨大的差距!

這份差距,今日能否靠著實戰水準來彌補。

將直接決定了哲柳的那條性命,到底能不能留在這個世上。

淩真自幼便無拘無束,從來就不被什麽規矩所限製。

連父親淩璞和母親姚櫻都不怎麽能管得了他。

唯有哲柳舅舅,每次打年幼淩真的屁股時,都毫不留情,可以說給淩真留下了不小的童年陰影。

但淩家後代,都是鐵骨錚錚之輩,沒有過分記仇的道理,何況是這等“小事”。

淩真對舅舅的感情,從來都是敬重,多過於害怕。

再加上母親早已被霜寒洲千金王朝皇室除了名的緣故,姚櫻在這個世上的長輩親戚,就隻剩義兄哲柳一人了。

所以淩真絕不希望那個看著自己長大,在自己修行之路上起到了很大幫助作用的舅舅,那麽淒慘的死在這裏。

死在這座佛門聖地青靈寺之中!

淩真咽了一下口水,對著英氣雄偉,體格高大的哲柳說道:“舅舅,聽聞那關璧輸給了魚幽琮以後,就發誓再也不來我們瀚藍大陸了……他怎敢來這兒找你打架的,難道不怕我們人族的魚劍神了?”

哲柳緊緊鎖著眉頭,他沉著嗓子道:“誰說的?你聽他親口發誓說再不來瀚藍洲了?”

淩真苦笑一下,搖頭道:“沒有,我也隻是聽說而已。”

哲柳歎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關心懷裏那隻玉兔的雪色皮毛,無奈道:“關璧確實曾是魚幽琮的手下敗將,但他內心,對於那一場敗北,其實並不服的。畢竟大家都是八階大道境的強者,憑什麽用劍的,就一定比用刀的厲害?想想也是,根本談不上什麽服不服氣,他關璧,堂堂星辰大陸一洲排行前五的刀法聖人,可不至於僅僅因為斷了一條胳膊,就怕魚老劍神怕到不敢來的程度……”

哲柳說著抬起了頭,看向大殿中那尊足有數丈之高的觀世音雕塑,歎息道:“唉,魚幽琮是人族公認的劍神,我哲柳也是箭神!隻不過同音,卻不同字,一字之差,在名氣上麵居然會差那麽多。劍道之神,被世人吹捧為諸葛大帝以下的第一人,而我這個射箭之神呢?撐死也隻能勉強混個‘人族十大高手’之一的頭銜,裝裝麵子,僅此而已了。”

淩真抿著嘴想了一會兒,看向哲柳的側臉,試探性的問道:“所以舅舅,你把那關璧約到我們這瀚藍洲來,想和他於此地一戰,是想要通過擊敗聖光族刀聖的那一光輝戰績,讓自己在人族十大高手裏排名能更加靠前,甚至……不遜色於劍神魚幽琮?”

哲柳斜眼瞥了自己的外甥一眼,點了點頭,“真兒到底是我義妹的兒子,果然是聰明得緊,確實,有你說的這一層因素在。劍神曾經打敗過刀聖,那一戰全洲皆聞,人人都知道了魚幽琮的劍道無敵。那麽如果,我箭神哲柳能和他魚幽琮一樣,也親手戰勝刀聖關璧一次,那會不會我也能得到那麽高的讚譽?”

淩真注視著眼神頗為堅毅的舅舅。

青袍年輕人非常明白。

哲柳這一生不曾娶妻生子,從來便沒有過什麽享受,一直都秉持著克己苦修的意誌。

與早年間一步登天的魚幽琮不同,他哲神箭,可說是人族十大高手裏最為兢兢業業,腳步走得最踏實、最安穩的一個。

哲柳這輩子不求富貴榮華,沒有什麽真正圖的,隻盼望著能讓自己的箭術更上一層樓,能在人族聚集的瀚藍大陸,擁有配得上自己實力的威望。

隻要能有這些,就足夠了!

淩真眼下思緒複雜,剛想說些什麽。

哲柳又開口了。

一洲射箭造詣登峰造極,滿麵英雄之氣的哲柳,用十分溫柔的手法,摸了幾下身邊那個櫻裙小姑娘的腦袋,說道:“還有一點。這場刀箭之爭,是心兒的父親關璧主動提出來的,他要殺了我,向他女兒關心證明,我哲柳不配給他關家的女兒當師父。”

哲柳嗓音越發堅定,“我這輩子就收這一個徒弟,我希望能給心兒起一個好榜樣……我不想輸,想贏。”

淩真眼神變得熱烈。

“不想輸想贏”,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道盡了世間多少修行高手一生的所求啊!

他們心中明澈純潔。

想的就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輸。

能夠戰勝前方出現的敵手,一直贏下去。

可這談何容易?

難於登天!

饒是在星辰洲殺人無數,靠著一柄手中刀闖出了響徹數洲威名的關璧。

也曾有過一次十分慘烈的敗北,在瀚藍洲輸給了一個姓魚名幽琮的男人。

無敵,長勝,一直贏……

這種看似虛頭巴腦的東西,其實對於修行之人而言,是非常珍貴且少見的事物!

在刀光劍影,講究血性至上的強者世界裏。

一旦輸了,那麽結果誰都能想象得到。

那就是死。

死在對手的手裏。

成為用來墊腳的石頭,成為他人的嫁衣。

成為自己對手一生,戰勝並成功殺死的強者記錄之一!

深知舅舅心意的青袍年輕人,比在場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哲柳心意篤定,那就任誰都不可能將之改變。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除了身死這一件事外,沒有誰能夠攔得住哲柳的腳步!

“舅舅,你……”

淩真難得猶豫了一下,“你當真有把握殺掉那個關璧?”

此言一出,哲柳臉上的陰沉黑氣猛然漲了起來。

淩真是個相當敏銳之人,立時就察覺出了哲柳的異樣,立時就改口道:“呸呸,是我這個外甥說錯話了!這裏可是我們人族的地盤,在我們人族的地界,他關璧一個聖光族的家夥,有什麽通天本事,能打得過……”

“別說了!”

淩真原本打算好好在戰前誇一誇自己的舅舅,漲自己誌氣滅別人威風,加油鼓勁一番。

怎料,哲柳卻是沉著臉,猛地吼出一聲“別說了”,打斷了淩真的話。

這一位有著巔峰修為,箭術無雙的雄武男子,他用近乎視死如歸的肅穆語氣,對著自己義妹唯一的兒子道:“真兒,今日,我能贏下比武那最好,如果我輸給了刀聖關璧,或者說……我死在了這座青靈山之上。請你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你娘親,她身子弱,受不了太大的刺激,我不希望她為了我而傷心,這一點很重要,你記得了麽?”

淩真隻是閉著嘴巴,猶猶豫豫了一小會兒,哲柳立時提高調門,用絲毫不用質疑的口吻重複一遍:“我問你記得了麽?!”

見舅舅都用這種態度對自己說話了,明白事態之嚴重性的淩真,隻得大聲回應:“記得了舅舅,你就放手去打吧!人族地盤上,他關璧過去時日裏能輸第一次,那就還能再輸一次。”

哲柳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然後哲神箭轉過腦袋,對著身邊的徒弟關心道:“心兒,若為師今天不幸死在你爹的手裏,你千萬不要太記恨你爹,沒那個必要,反而容易影響你的道心。強者間的傾力一戰,分出高下生死,這是一個修行之人光明正大的結果,殺人者和被殺者都沒有任何愧怍可言,無須冤冤相報,懂了麽?”

抱著雪白玉兔的櫻裙少女,此刻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被師父萬分堅定的眼神所感染,小姑娘關心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子勇氣和膽識,重重點了點頭,朗聲道:“好的師父,你就盡全力和我爹打吧。若你贏了,我就繼續跟著你修行,若是你輸了……大不了我就永遠不再認第二個師父!”

哲柳欣慰的笑了笑,忽然,他仰頭衝著大殿的頂端道:“關璧,你一直以‘關大俠’三個字來自稱,可這躲在上頭偷聽別人說話的行徑,恐怕不算什麽光明磊落,決計算不上俠客應做的事情吧?難道梁上君子,也可稱得上是‘俠’了?”

話音剛落,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

轟的一聲巨響。

慈悲大殿的頂部破開了一個大洞。

有一個身影從高處落下。

那人身子奇快,竟是連青靈寺方丈百珠都沒能及時阻攔。

就那麽讓他直接墜在了那尊高大的觀音雕塑上麵!

“轟——”

這一聲驚天動地,讓人肝膽皆裂,幾乎耳聾。

那是數丈之高的巨型佛像,轟然粉碎的聲音!

因那人的突然下墜,佛門聖地慈悲殿內,被供奉祭拜多年的觀世音巨像,徹徹底底淪為了一推碎屑,化為齏粉!

如果剛才關心站在觀音手掌上方那一行為,算是對菩薩的小小不敬。

那麽此人當下的這一這大手筆,完全就可說是公然在扇菩薩的臉了!

觀音玉雕的粉塊堆裏。

塵土飛揚,遮得人看不清什麽東西。

而那些土塵霧靄當中,此時,緩緩的顯出了一個持刀老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衣著普普通通,身材幹癟、枯瘦到了誇張地步的獨臂老人。

老者左邊的衣袖空空****,顯然是沒有了那一條手臂,故隻用右臂來把持手中佩刀。

那一柄長刀寒光四射,遠遠的一看便知道,此件兵刃,定是殺人無數的凶銳之物!

刀和老人,有著極其默契的形象搭配。

便好似老人天生右手裏就該握著這一柄刀。

而那柄刀從鍛造而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老人緊緊的握在手裏。

天作之合!

與神兵凶刃有著絕高的匹配度,那名老人,由於身材過分枯槁細瘦,和體格雄壯的哲柳相比較,有著極為巨大的顯著差異。

刀聖與箭神間的對比。

尤為鮮明。

不亞於針尖對麥芒!

塵埃落地,此座慈悲大殿內已經沒有了標誌性的觀世音菩薩雕塑。

已無“觀自在”,僅有凶神惡煞的獨臂老人一名。

老人手握凶煞長刀一柄。

刀和人,都霸氣得無以複加!

目光陰冷,似無半分人情溫度的獨臂老者,用十分歹毒的眼神,片刻不停,死死盯著身後背有弓箭的魁梧男子哲柳。

“爹……”

櫻裙女子關心,看著這名從天而降,一現身便砸爛了菩薩雕像的持刀老人,少女神情緊張的叫了出來。

淩真和淩瀟瀟兩人,心弦皆緊繃著,皆嚴陣以待。

自家大殿被毀,大慈大悲觀世音塑像塌成了廢堆,佛門高僧百珠大師此刻閉上了眼睛。

百珠方丈眉心處打結。

於其而言,這是很罕見的表情。

黑袍老僧人一手豎在胸前,另一手一顆顆撚動脖子戴的那串佛珠項鏈,念著阿彌陀佛,一遍又一遍……

比誰都清楚,那名不善至極的持刀老者此番突然降臨此地,所為何事的人,就是人族的萬裏神箭手,“箭神”哲柳。

而作為今日此戰“主角”之一的哲柳,在麵對凶神無狀的單臂老人,他表情淡然,反倒沒有表現出什麽緊張的態度。

正好相反。

哲大神箭手當下狀態奇佳,放鬆且安逸,無絲毫自我調整,即將與頂級強敵開戰的準備,也半點兒都沒做!

“總算是來了啊,在寺內等你很久了。”

雖不存在血緣,但和姚櫻有著堅若金石般結義關係的這位淩真舅舅哲柳,眼中英氣不減,他用笑嗬嗬的口氣道:“關璧,你說說你,下來就下來得了,把人家好端端的一尊觀音雕像給砸爛了作甚?”

獨剩右臂,單手持著刀的老者,眯了眯眼睛,驀然仰頭大笑一陣,關姓老人用十分沙啞的聲音道:“不錯,本大俠來了。來殺你這個膽大包天,居然連我的女兒都敢拐跑的家夥了!”

“刀聖”關璧說著,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那堆觀世音轟然倒塌後形成的破爛廢墟,幹枯老人咧開嘴巴,露出滿嘴肮髒的黃牙,語氣自信的說道:“區區一個假的觀音而已,碎了便碎了,又有什麽所謂?姓哲的,你接下來要麵對的,可是關大俠我的這一柄真‘觀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