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箭神與刀聖

青靈山,青靈寺。

寺內。

供奉大慈大悲觀世音的慈悲殿。

淩家姐弟,還有青靈寺的方丈百珠大師,皆因那突兀的一幕而有些吃驚。

隻因他們不可思議的看見,那尊代表了救苦救難觀音菩薩的雕像上麵。

準確來說是觀世音的手掌之上。

立著一個體格小小,懷抱白兔的年幼少女!

那少女穿著間櫻花顏色的紅裙,孤零零,獨自一人站在觀音塑像的那張巨大手掌上麵。

她的懷裏,捧了一隻毛皮潔淨的雪白玉兔。

純櫻色搭配純白,相得益彰至極。

“喂喂,你是哪兒來的小孩?!”

淩真咬了咬牙後,徹底的怒了。

年輕人提高嗓門大聲叫道:“你知道你現在站的,是什麽地方嗎?那是觀世音菩薩的手掌,小兔崽子,你這是在褻瀆神明,知不知道啊?!”

淩真和八姐此番上山,主要目的有二。

一來是見識下號稱錦繡王朝佛門功法第一的百珠大師。

二來,就是要帶著淩瀟瀟一塊兒祭拜觀世音菩薩,為曆年多病的母親姚櫻祈福。

可那個抱兔幼女的出現,很明顯有瀆佛的含義,這讓人一看就不得不心情變得極差。

本公子是來跪拜真佛的。

你站在佛的手上,那你說,我是拜還是不拜?

可那個櫻裙少女在聽了淩真後,並沒有如何行動,她嘟著嘴巴,用和淩瀟瀟相差不多的稚嫩嗓音,衝著底下大聲叫道:“我在等我師父,等我師父來了我才能下得去,不然的話我自己下不來的。”

那尊觀音雕像極高,手掌位置本也沒有可供攀爬的地方,周圍更沒有繩梯之類的物事。

淩真本就迷惑,那個小姑娘家家的,怎有本事能爬到那麽高的地方去?

現在一下子便明白了。

原是有一個師父在。

是她的師父,把她給帶上了觀音塑像的掌心。

淩真滿臉盡是猙獰的怒容,他破口罵道:“你告訴我,你師父是哪一根老蔥?!這麽缺德的家夥,看本公子不教訓教訓他!”

抱著玉兔的櫻裙少女,剛想開口報出自己師父的姓名。

百珠大師脖子上戴的那一串白色佛珠,驟然之間,煥發出了明亮至極的光彩。

站立在觀音掌心的少女瞪大眼睛,發出“咦”的一聲,顯然她已被那串佛珠的異變給深深吸引住了。

共計一百零八顆雪白佛珠,在那團白色真氣的籠罩之下,離開了大師的脖子。

飄飄忽忽的朝著上麵而去!

在少女相當震驚的目光中,大師的佛珠如同通靈神物,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

將女孩子那副嬌嫩的小小身子給纏繞了起來。

並沒纏得非常用力,和那種“五花大綁”之類的束縛有著很明顯的差別。

少女絲毫無有痛感,甚至還覺得有幾分舒服。

很快,在佛珠神力下,櫻裙小姑娘被那股子真力穩穩托運至了地麵。

不再立於觀音手掌。

而是仍抱著那隻玉兔愛寵,站在了平坦的地上!

被白氣裹挾起來的百顆佛珠串,倏然鬆開少女的身體,又重新飛回了主人百珠大師的身上。

青靈寺方丈單手合十,小聲念了一記“阿彌陀佛”,隨後便再無言語。

淩真知道大師這一手操控法器的佛門武學很是厲害,心中讚許了一下。

接著,青袍年輕人怒氣衝衝的走上前去,來到了那個雖然體格嬌小,相貌惹人憐愛,但適才的那份“行為”確實是不太可愛的櫻裙少女麵前。

身材比小姑娘高出了很多的青袍公子淩真,低著頭,雙目瞪大,他厲聲喝道:“說!你叫什麽?你師父又是誰?來青靈寺所為何事?!”

淩真一連三問。

少女有些害怕了。

她畢竟還年幼,歲數很小,被淩真如此嚴厲的質問,難免會心生惶恐之意。

穿著櫻色裙子的小丫頭,其懷中那一隻皮毛潔白的兔子,此刻也正使勁兒的蜷縮著身體,不敢抬頭,戰戰兢兢的樣子。

見這女孩子這會兒不肯說話了,淩真怒氣更漲,他一把將玉兔從少女懷中搶了過來。

狠狠揪住兔子的兩隻耳朵,把它提在手裏。

白兔膽子極小,一旦受到驚嚇,就會發出異常淒厲的慘叫,那襲青袍公子伴隨著兔子的慘烈叫聲,又暴然喝道:“快說你的名字,還有你師父是誰!”

櫻裙少女心疼自己的愛寵玉兔,眼神淩亂,慌忙的道:“你快鬆開它,我,我告訴你還不行嘛!我叫關心,我的師父是……哎,師父,你來了?”

此時,關心的臉上露出甚是激動的神情,抬起胳膊,朝著淩真背後的方向招了招。

青袍年輕人剛想轉頭去看,那櫻裙少女就伸手過來搶自己的玉兔。

此為聲東擊西之術!

淩真笑了笑,一把將少女推開,臉色陰沉,繼續肅聲道:“好哇,敢騙我,你師父根本就不在我身後,給我來這一套,你當你淩公子我,是那麽容易被騙的?叫‘關心’是吧,嗬,關心則亂,我看你亂七八糟的這副樣子,名字倒是沒起錯,接著說,你師父叫什麽?”

關心恨恨的看著眼前這個穿青色衣裳的大惡人,少女抿了抿嘴唇,漲紅臉憋出一句話:“師父不讓我對外亂說他的名字。”

淩真聽了這話後,又哼出一氣,索性單手掐住玉兔的脖子,也沒用力,隻是單純的握著。

就這麽一個動作,已足夠讓兔子的驚恐程度更上一層樓了。

“你若不肯講,那麽休怪我對你這小兔子做出點什麽了。”

淩真語氣冷冰冰的高聲道,“快點說,說完就還給你!”

櫻裙少女心中疼惜,她自然不忍見愛寵被欺負,但卻也不想就那麽輕易把自己師父的名諱透露出去。

進退兩難的境地,關心十分痛苦。

青黑僧袍披在身上的百珠大師,在一旁好言勸慰道:“淩施主,那個姓關的小施主既已從佛掌上麵下來,你也就不用再過分為難了吧。”

淩真眼下卻是鑽了牛角尖,一意孤行,非得從關心的口中,把他師父的名字給問出來不可。

即使是青靈寺方丈在旁邊相勸,年輕人也絲毫不為所動,真正我行我素。

關心實在忍不住了。

少女扯開尖尖的嗓門,盡力大叫出來:“我師父叫哲柳!”

淩真頓時愣住。

年輕人在極度愕然的表情之中,鬆開了左手。

那隻雪白玉兔重獲自由,蹦跳著又回到了主人關心的懷抱。

“哲,哲柳……”

淩真有些發慌,“你說的是那位號稱‘飛箭勝飛劍’,人族的萬裏神箭手哲柳?”

就在淩真問出此言之時,其身後,當真出現了一人。

隻因現身的速度太快,好似“憑空”抵達了此處一般,簡直防不勝防,根本來不及感知和反應。

那人抬高手臂,四指彎曲,大拇指扣在食、中雙指之上,然後,“咚”的一下,在淩真腦袋頂上狠狠砸下。

“哎呦!”

淩真吃了這一記糖炒栗子,腦袋痛得厲害,立時捂住了自己的頭。

疼得幾乎眼角流淚。

年輕人快速轉過身子。

淩真兩眼睜圓。

因他看見了一個頗為熟悉的“長輩”,以無比威嚴的姿態,就那麽站立在此地。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容貌英氣勃勃的中年男人。

男子渾身上下結實而又發達的那些肌肉,撐得他整個人如同一棵巨大的千年鬆樹。

其形象之霸道,氣魄之雄威凜然,勝過了天神山莊裏任何一員護莊神將。

連已然身死的金甲巨漢,封號“蒼穹星”的靈威元,都遠不及這名男子來得正氣衝天!

中年男人的身後,背著一個比他體型還要龐大的赤色箭筒。

如同刷了血漆般的大筒裏,裝了約莫二三十隻帶羽長箭。

另外,筒內還有一柄金色勁弓,幾乎與普通成年人等高,極是精致美觀。

上頭雕刻的種種炫金紋理,以及此柄長弓隱隱往外散發的氣息,宛如仙道中人珍視絕倫的寶物。

甚至無需仔細去分辨,就能輕易從那股真力氣息當中,捕捉到極度可怖的磅礴殺氣。

不僅金弓之上有,那赤血顏色的筒內,裝載著的每一根鋒銳利箭上,都包含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濃濃殺力。

這等形態,足可用“鬼神在背”四個字來形容!

就連素來張揚的山莊大少爺淩真,在見到此人後,都瞬間有些發蔫,再不複剛才那一陣無人可勸的跋扈姿態。

“舅舅……”

淩真開腔,口中用很低的嗓音說了一聲。

那名軀體魁梧如千年大鬆的背弓男子,點頭“嗯”了一下,隨即,他用鼻子出了一口氣,眯起那一對英氣勃發的眼眸,冷聲道:“真兒,你現如今連那麽小的姑娘都要欺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啊!”

被舅舅諷刺成這樣的青袍年輕人,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這會兒,那個懷抱玉兔的櫻裙少女關心,興高采烈,屁顛屁顛跑到了師父的身邊,她用嬌滴滴的聲音道:“哲柳師父,你可算是來了,我都快被這個家夥欺負死了……對了師父,他為什麽要喊你舅舅?”

以“箭神”之名號威震人族的頂級強者哲柳,此時嗬嗬的一笑,微笑著淡然回答道:“他母親姚櫻是我的義妹,與我有結拜之情誼,所以憑著這層關係,我姑且算是這小子的舅舅,他算我的外甥。”

關心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笑道:“原來如此啊。哈哈,這樣說來,師父你打他豈不是不用顧及什麽了?舅舅打外甥,天經地義,你快些幫我好好教訓一下他!”

淩真一聽到這話,立時大驚失色,無比匆忙的擺起了手,叫道:“舅舅,你可搞清楚,是這小……是你女徒弟她先爬上觀音手掌上麵去的,這是對菩薩的褻瀆!我分明沒怎麽欺負她,不過是抓了一會兒她的那隻兔子。”

大箭神哲柳挑起眉毛,麵帶不悅神色,正聲回應道:“我徒兒是我抱上去的,怎麽,你有意見?”

淩真再度快速擺了擺手,辯解道:“不敢不敢!隻是舅舅,你肯定知道的吧,我娘,也就是你的義妹,生平最信仰的就是觀世音菩薩,這樣的行為,褻瀆了西方神靈,我怕惹惱觀音……”

哲柳又是用鼻子冷哼一聲,極沒好氣的道:“菩薩若是真如你所說,這般的小肚雞腸,氣量比針鼻兒大不了多少,那他也成不了佛了!”

淩真再一次語塞,難出其他言語。

一旁的八姐淩瀟瀟見了此情狀,腹中著實好笑,暗道:“唯有老舅出馬,才能鎮得住弟弟這一尊活佛啊。”

淩真剛試圖辯解些什麽,哲柳又用絲毫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況且,我隻是把我徒弟心兒抱到了觀音的掌心上麵,又不是頭上,何來‘褻瀆’一說?觀音普度眾生,胸襟何其寬廣博大?難道你覺得他的手心裏,連一個年幼的女孩兒都容不下嗎?”

關心見師父哲柳如此幫自己說話,底氣十足,也跟著衝淩真嚷了起來:“對啊,憑什麽你不讓我待?菩薩他老人家都沒管我呢,你多管什麽閑事?!你是如來佛祖嗎你?”

淩真徹底吃癟。

年輕人已經再沒什麽唇槍舌戰的勇氣了。

在所有長輩裏,連父母都做不到,獨獨是他的舅舅哲柳,這一人最讓淩真害怕。

據說這一位在人族領域裏名聲絕響的神箭手,不僅擁有著無邊無際的飛箭殺力,還具備與生俱來,能夠聽到別人“心聲”的傳奇本事。

感知能力之強,放眼整一片瀚藍大陸,都是絕無僅有的神異存在!

如此蓋世無雙的神武人物,手段通天,且論起身份地位,又是淩真母親的結拜義兄,淩真貨真價實的舅舅……這一種人,實在由不得青袍年輕人不去既敬且畏。

淩真不打算再繼續剛才那個話題,撇撇嘴,扯開了去問道:“舅舅啊,我的好舅舅,你這位姓關的好徒弟,是什麽時候收下來的?”

還沒等箭神發話,作為弟子的關心,率先搶過了話頭,快活的叫道:“差不多半年前,我師父半年前來星辰洲遊曆的時候,收我做了徒弟,唯一的徒弟!可稱‘開山大弟子’!”

哲柳笑眯眯摸了摸關心的腦袋,點點頭,柔聲道:“心兒,你既是開山大弟子,又是我的關門弟子,我哲柳這輩子就收你一個徒弟,別的堅決不收。”

關心開心至極。

櫻裙少女抬起頭,看著英武威嚴到了舉世罕有程度的師父,甜甜的應道:“好,我這輩子也隻有一個師父,那就是哲柳師父你!別的人境界再高,修為底蘊再強,哭著求著我要收我為徒,我都不答應,打死也不答應!”

淩真聽得心煩,索性就不再多問關於這個弟子的破問題,而是轉而關切的問道:“舅舅近來身體可好?之前就聽娘說你去了星辰洲曆練,目的是以異族人作為‘磨刀石’,攀登武學造詣的大道,強化箭術。沒想到等回來以後,就帶了這麽個好徒弟,舅舅你這運氣確乎是不錯……”

哲柳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姓淩的外甥,淡淡的回應:“還行,我身體沒有問題,你娘呢?還每天都吃那麽多的藥嗎?”

淩真點點頭,麵露無限的苦意,歎了口氣道:“是啊,現在連出門玩都不行了,每天娘親她有一大半的時間都躺在**,徹底成了藥罐子一個,很可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哲柳斂低了眉眼,同樣沒甚好心情的道:“你娘應該沒跟你說,我先前去星辰洲,本是為了找聖光族的大帝要些五彩仙靈芝的,我猜那種兼備五條靈根屬性的五色靈物,或許能讓你娘的身體變好一些……可惜沒能要成。唉,塚皇那家夥的戰力實在太高了些,而且人也很不好說話,無奈,連半株都求之不來!”

淩真輕嗯了一下,“那畢竟是聖光族的巔峰戰力,舅舅你別太自責了,求不來,那便不求好了!娘待在山莊裏,每天都能服用不少天材地寶,依我看,咱們人族培養出的那些靈丹妙藥,不見得就比他們星辰洲聖光族的珍奇來得差,搞不好,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說不定。”

哲柳看起來並沒有此言被安慰到,他稍微緩了緩,慢慢的說道:“也隻有像這樣自欺欺人,才能稍微好受一些了。”

淩真見舅舅臉上出現陰霾,試圖讓哲柳擺脫此刻低落的心情,繼續追問:“舅舅現在既已返回瀚藍洲,因何來到這青靈寺了?”

哲柳正視著自己的這個沒半分血緣關係,但常年對自己敬畏有加的外甥,人稱“哲神箭”的中年男人沉著嗓子,嚴肅的道出了五個字:“鬥戰觀世音。”

青靈寺方丈百珠大師聽了這話,眼睛明顯睜圓了些,老僧一臉匪夷所思,凝視著瀚藍大陸作為箭術第一人的哲柳。

淩真被那五個字搞得滿頭霧水。

不理解舅舅這句話背後究竟是何含義。

哲柳一隻手輕輕放在愛徒關心的右肩,眼神溫柔,解釋道:“我的這個寶貝徒兒,出身非比尋常,她是星辰洲聖光族裏用刀第一人,‘刀聖’關璧的親生女兒,關刀聖唯一的愛女。”

淩家姐弟,還有青靈寺住持百珠。

三人得知了此事後,皆十分驚訝。

“箭神”哲柳抿抿嘴唇,低頭看了眼立在邊上的櫻裙少女關心,他低垂眼目,用聽起來很是輕描淡寫的語氣道:“關璧不服我這個給她女兒當了師父的,覺得我才不配位,不僅配不上當師父,連活著也沒資格,應當自裁以謝罪……他和我約定好,在這瀚藍大陸中部的青靈山之巔,不遺餘力的廝殺上一場。箭神與刀聖,要於此分出勝負強弱,決出誰能生,誰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