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章 設想

“你短信裏說,你有關於案件的一個重大猜想,是什麽?”

洛靜一坐下來,就向對麵的方樂提出問題。

方樂笑眯眯說:“不急,先不急嘛。”

“那好,”洛靜說,“你就先告訴我,為何約的是這裏!”

原來,這裏就是前麵的那家摩鐵時光咖啡館,兩人甚至是坐的同一桌子,連櫃台後那名服務員都是同一人,為此其頻頻向這桌看來。

方樂臉色正經了些,說:“自然是體驗一下案發時的場景嘛,畢竟,當時的話,受害人可能正還活在樓頂上呢。”

這番話起了作用,洛靜不懟他了。

“想象一下,一個人包裹嚴實,帶著頭套、帽子,背著一個大包裹,特意從大商場的二樓走樓道去往樓頂,神秘而獨身,這合理麽?”

你怎麽知道死者死前的偽裝打扮的……洛靜直接就想這麽問,但又停了。

先看這小子扯什麽吧。

“自然不合理。”洛靜一副你這不廢話嘛的神色。

方樂繼續說:“世界沒有不可解釋的機密,萬般不合理,必然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單獨思索死者的詭異行為,自然難以尋求答案,但若將死者的其他資料結合起來,輪廓逐漸就會鮮明起來。”

“你把話講清楚!”洛靜很不滿這家夥的故作高深。

“死者來自外地,說是訪友,但他卻租的一個地下隔斷陋間,每月房租僅幾百塊,肯讓他遠程來訪的朋友,即便不請他住家裏,難道安排一個好一些的住處都辦不到麽?”

“時間上也不合理,3個月,有什麽朋友需要拜訪3個月呢?他原先的工作呢?訪友的同時出差?出差住這樣的地方,為公司省錢?太寒磣了吧。”

此時,洛靜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何況,此人和房東老板沒有簽合同,有避免暴露證件,隱匿真實身份之嫌。”

“你到底想說什麽?”洛靜不耐煩了。

“我的意思是說,這個人來本市確實是有事要做的,但不是所謂訪友,而是另有任務,這個任務要求他隱匿身份,住得隱蔽些,還必須和活動地點有就近原則,還需要長達3個月的預期,並要在行動時做個偽裝……於是我聯想到了一種職業,完全符合所有這些前提描述!”

“什麽職業?”洛靜手握緊了。

“殺手、就是殺手!”

這麽宣判中的方樂,眼神中既有得意洋洋,又有一股掌握了真理的狂熱和衝動,仿佛構思遇阻思路又開解後的狀態。

“殺、殺手?”

洛靜仿佛聽到了一個萬般虛化的概念。

說實話,她從警兩年多,見識過的犯罪分子、犯罪種類很多了,但至於殺手這種犯罪者種類,真的是有聽過沒遇過。

不止是洛靜,店內就連其他聽到“殺手”這兩個高聲的字的人,都不免向這邊望來。

方樂繼續。

“是啊,唯有將死者設定成殺手之後,才可以解開其餘所有的謎團。”

“其餘謎團?”

“死者的活動範圍為什麽是樓頂呢?因為美品都大廈幾乎是周遭最高的樓了,從樓頂往外望一覽無餘,最適合狙殺,於是他就攜帶了一杆遠程狙擊槍,步槍的話是長形的,因此他攜帶的包裹才是長形的,而之所以租房3個月,是為了踩點,以及應對下手時間上的不確定性,同時殺手的身份也解釋了死者另外幾個小節。”

“哪幾個小節?”

“第一,是死者身上沒發現任何可證明身份的東西,因為若被抓,會被輕易查出身份,這是殺手的忌諱;第二個小節,死者的活動範疇為何主要在欄杆邊?因為他要在那裏觀察目標,放置狙擊步槍!第三個小節,出租屋裏,他的臨房聽到哢嚓哢嚓類似於機關碰撞的聲響,這符合槍械收放扳機時候的動靜;第四個小節,死者胃內沒有發現任何未消化完的食物,據我所知,我們一般所吃的食物,要消化完至少也要4——6個小時,最慢的甚至10個小時。”

“案發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左右,以正午12點為飯點的話,此人中午沒吃東西,甚至隻在早上吃過,死者是要背著沉重的背包步行上樓頂的,這麽做不正常……就我的體驗來說,這麽久不吃食物,肯定是為了保持頭腦的清醒和身體的靈活性,因為澱粉等成分的消化會使人反應和思維遲滯,迷迷糊糊的,因此我平時在小說構思前頂多一塊巧克力,所以,洛警官,死者必是一名殺手無疑,而我們目前的辦案重點,是該找出原被殺手盯上的目標是誰,防範二次事件,再反過來找出幕後的雇傭主謀,你說呢?”

方樂說完一個段落,得意洋洋,等著桌對麵的誇獎。

洛靜少有的沉默了,額頭蹙起,陷入沉思,於對麵看,仿若一尊唯美的雕像。

方樂心頭嘭嘭,喉嚨發幹。

良久,洛靜抬頭,靜靜地看著他,問:“你知道,這附近有多少棟樓麽?”

“呃……是有些多哈,不好查是吧?”方樂撓撓頭。

“不僅是不好查,”洛靜說,“我們讓人還分析了美品都前些天的客流進出視頻,並沒有查到死者有進出過的蹤跡,而且,樓頂被撬也是案發當天的事,也即是說,死者是第一次登上樓頂,就確認了狙擊對象,根本沒經過所謂踩點。”

這個倒不知道……方樂想了想,說:“那就是他的目標不是周遭某一棟樓內的人,而是一名路人,那個路人每天會定時於某處現身並經過,他的踩點是在外麵街道上完成的。”

洛靜白了他一眼,說:“那你又知道,美品都周遭——即便單說某一麵的街上——每天有多少人來來回回麽?”

“呃,這個——”

不用說,這個比調查大樓還麻煩。

“而且,”洛靜逼視著他,“你的殺手結論有破綻。”

“破綻?什麽破綻?”方樂有些被挑戰了的感覺。

“如果此人是殺手,他為何會在樓上留下指紋?”

“指紋?有麽?”方樂倒沒注意過資料上有這個。

“不錯,如果是殺手,不應該會有這種破綻。”

方樂想後,說:“這也簡單,要狙擊時,他手上不太可能戴手套,會影響手指反應的靈敏度,所以就臨時脫了手套,但這時指紋隻會留在槍上,可後來死者不是和凶手搏鬥了麽,指紋說不定那時留在了別的地方……對了,死者沒再被撬開的門鎖把手上留下指紋吧?”

方樂最後緊張附問。

洛靜繼續質疑。

“不說指紋,另一個疑點才是最解釋不通的,就是,既然死者是殺手,行蹤神秘,又怎麽會被其他人知道計劃,並隨後襲擊殺害了呢?凶手的預謀性太強,這不合常理!”

愣了,方樂是真的愣了。

他隻是從諸多資料中分析出了一個貌似符合所有證據疑點的結論,於是忙著來向洛靜邀功,偏偏遺漏了證據之外的邏輯。

是啊,一個殺手,第一次上樓頂,剛開始要行凶,就被知道並殺害……這、這殺手也太弱了些吧?

見方樂呆了,洛靜多少解氣,冷冷說:“方樂,現實裏辦案不是構思小說那樣異想天開,如果你還是老將小說思路用於現實案件的話,我勸你還是回去寫小說吧,像付爾岱模仿小說犯罪的例子,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的……閑話到此,你好自為之!”

洛靜說完走了,留下方樂一個人石化。

怎麽會呢,明明到此的一切推理都合理,可,殺手怎麽就會被提前知道了行動並殺害呢?

難道是……“被”泄密的?

方樂又想起出租屋裏死者臨房的證詞,說是偶爾見到人來拜訪死者,且來訪者打扮詭異,戴墨鏡。

那個來訪者,有沒有可能就是死者對房東說的來本市要見的“朋友”,而殺手的朋友會是一般人麽?殺手要是第一次進美品都大廈的話(刨除很久前來過的可能),如何來保證他就能輕易上到樓頂?作案時就可心無旁騖?之後又可從容撤離呢?何況,作案時的欄杆下麵,隻是一間倉庫,就算他下手前發出了任何動靜,也不會被下一層注意到,乃至是樓頂堆放的建築廢材,都可為殺手做部分潛藏及身份偽裝上的協助,這些都不像一個巧合……莫非,是有人提供了大廈內的情報?

而那個情報提供者,必定是本地的知情者,也是死者的所謂朋友,死者要打探這些情報,未免泄露一些東西,乃至受狙殺的目標是誰。

可朋友為何要將死者的殺人計劃泄露呢?或者他本身就是那個樓頂的凶手?

這麽做又是何種驅動呢?

是那個朋友並不忠誠,將情報賣給了原狙殺目標,原目標派人又將殺手殺害?

是那個目標本就是朋友認識的人,朋友不想其被害所以幫著殺了殺手?

再或,是朋友及殺手這兩人之間有舊仇及其他利益衝突?

越深入想越覺得一頭霧水,像是影視劇裏的橋段。

而他的桌對麵,早已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