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年陽月

自從知道了我見過梁彬父親,彬子已經好幾天沒有來和我嘮嗑了。

以我對彬子的了解,這小子向來心裏藏不住話,幾天不閑聊,我看可能已經把他憋壞了。

但是他不來找我聊天,我也落個清靜,這幾天好好把從白歡那裏複印來的死者資料看了一遍。

所以我得出的結論是……

一無所獲。

是的,我什麽也沒看出來。五份資料記載著這五位受害人的詳細個人資料,大到工作崗位生平事跡,小到最近和誰在哪個街頭抽過煙,甚至連能調到的所有關於受害者的監控白歡都讓陶樊給我送來了一份,然後我什麽也沒看出來。

五位受害人的人生都不一樣,有還在上學的學生,有碌碌無為的白領,也有躊躇滿誌地創業青年,

五名死者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在死前一周內去過清涼酒吧。

這疊資料最下麵是一張酒吧的照片。

敞開的大門,隔著照片上的紙與墨都能感受到從那大開的門內傳出來的紙醉金迷。

清涼酒吧是這附近最大的酒吧,生意最好,人氣最旺,來這附近旅遊的都會來這個酒吧high一晚。當然,隨之而來的是各種不堪入目的地下活動。不過這麽長時間來,酒吧都沒出什麽事,加上不少說得上話的人物都喜歡來這裏“談公務”,局子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這一下死了五個,局子裏給白歡下了死命令,破了案就升職,破不了就滾蛋。

其實我並不在乎白歡會不會丟工作,隻是已經享受了三年的風平浪靜,讓我這個時候拍屁股走人,我不太好意思。

揉了揉鼻梁,我讓彬子把筆記本電腦從櫃台那裏拿過來。

插上陶樊的U盤,我剛要點開監控視頻,卻發現彬子還站在我身邊,神色猶猶豫豫的,似乎想說什麽。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在我對麵。

反正現在剛到午飯的點,不會有客人來。

“什麽事?”我問。

“也沒什麽事……”彬子有些吞吞吐吐的:“就是……那個……老板,能不能先把下個月的工資給我?”

我以為他是想提前要錢去泡學校裏的妹子,剛想打個趣,就又聽他說:“不是……老板……你……先借我五萬塊行嗎?”

我有點驚訝。彬子雖然不是什麽優秀學生代表,但好歹這兩年,我看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更不喜歡泡吧賭博。五萬對於大學生來說不少了,我當下就有些疑惑:“你要錢幹什麽?”

彬子一看我這樣問,結巴的更厲害了:“就是……就是……”

“彬子。”我合上筆記本,正視他的眼睛:“錢,可以借你,我不差這點錢。可是你要是拿錢去幹些不三不四的事情,那我第一個抽死你。說,什麽事情需要這麽多錢。”

我最後一句的語氣有些重,彬子縮了縮脖子,很小聲的說:“我……我想拿錢救個姑娘……”

“姑娘?”我更納悶了,彬子不是在學校,就是宅在店裏,之前還問我能不能就住這兒,也不見他和什麽姑娘來往啊?

“昨天……我……我來的路上遇見了個小妹妹,她說她是被父母賣進酒吧的,經理天天逼著她去招待客人的鹹豬手。她說她需要五萬塊錢贖身……”

我聽了簡直氣不打一出來,頓時就有些冒火地說:“你當你活在幾千年前啊?還贖身?這種騙錢的爛借口你也信啊?”

這兩年叫他學著點人情世故簡直都白叫了。

彬子的頭低得更低了:“我是看她可憐,沒爸沒媽的。”

他的聲音不大,卻句句戳進了我的心頭上。歎了口氣,我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推到他麵前:“密碼是909806,取五萬拿著。如果真被騙了,也不用還我了,就當五萬給你長個心眼。”

彬子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他幾乎是從我手裏把卡搶走的:“謝謝老板!謝謝老板!”

然後他從座位上彈起來,就要推開門去取錢,臨走前還探頭回來問了一句:“老板……你別跟我爸說行嗎?”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快去,廢話真多。”

他嘿嘿一笑,消失在門口。

也不知道他嘴裏的小姑娘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梁彬平時也挺精明的……

等等,彬子剛剛說是酒吧的姑娘,這附近隻有一家酒吧!

頓時我心裏一萬個後悔,怎麽就這麽輕易的把彬子放出去了。

不過轉念一想,彬子在我這裏上班的時間很長了,這小子又愛說話,這條街上沒幾個不認識他的,退一萬步,若真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會不聲不響。

但是保險起見,等他取了錢回來就說什麽也不放他出去了。

正想著,店門口的鈴鐺又響了,我抬頭一看,陶樊又過來了。

還沒打招呼,他就興奮的說:“墨師叔,你猜我發現什麽了?”

我皺了皺眉,表示對師叔這個稱呼的不滿。陶樊卻渾然不覺,自顧自地去櫃台後麵倒了一杯水,然後灌了一大口,又清了清喉嚨,才說:“我發現幾個死者的共同點了。”

又不等我開口,他就自己接著說:“你仔細看看死者的生日,全都是陽年陽月陽日的。”

我翻了一把,還真是。

感歎了一番可能真的是太久沒做類似的事情了,我問:“那又怎樣?”

陶樊似乎就是在等我這句話。

“這你就不懂了吧,師叔,我來給你科普一下。”他從懷裏掏出本簿子,封麵不知是用什麽動物皮做的。他把簿子在我麵前晃了晃,然後說:“我讓白隊把死者的出生證明都調了出來,你知道這京都的地點,也有陰陽之分。有的地方陽氣就是足,巧的是,這幾個人都是在同一家私人醫院出生的。按理說,醫院這種地方陽氣不會足,可又巧了,這家私人醫院一屁股坐在風水……”

我看他有跑偏的嫌疑,也不想聽他說什麽風水,就打斷他:“說重點。”

“秘密都在這個簿子裏。”陶樊把那皮簿子扔在我麵前:“翻開看看。”

說了半天還要我自己看。

翻開簿子,裏麵也沒寫多少東西。那些文字好像是從什麽地方臨摹下來的,七扭八歪,不清不楚。看了半天,我才看出來一句話的意思。

大概的意思就是,眼睛最先接觸到陽光,又離人的靈魂最近,故眼睛才是全身陽氣最足的地方。

不說別的,單憑這一句話,我就覺得他這簿子是從地攤上淘來的假貨。

陶樊倒是很認真:“幾個人的出生證明都寫著了,全都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的,這簿子是我師父書房裏的禁書,出門的時候我悄悄拿出來了……不過為了找它,我可是費了老鼻子勁。鬼若是想要給自己煉化肉身,首先就需要集齊七對這樣的眼睛。”

我還是對他這個皮簿子抱著懷疑的態度:“你確定這不是假的?”

陶樊也有些氣結:“我說你……”

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年頭,我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好半天,陶樊見我不說話,便問我怎麽了。

我說了一個日子,然後問他:“這是不是也是陽年陽月陽日?”

他掐著手指算了算:“對啊。”

壞了,我在心裏罵了一句。

“怎麽了?”陶樊問。

“那是我店裏這個小子的生日。”

本來我想立刻出去把彬子揪回來,陶樊攔住了我,說讓彬子當誘餌不好嗎,剛好把酒吧一鍋端了。

不等我反駁,又說他可以通知白隊帶人暗中保護彬子。

陶樊是不靠譜,但是白歡我還是相信的,所以也就默許陶樊給她打電話了。

回味了一下他剛跟我說的結論,難道酒吧裏有隻鬼想要肉身了?

那也沒必要如此大張旗鼓地殺人啊,它完全可以將死者先害死,等到送去火葬場時再挖眼睛也不遲啊。這麽招搖,一下子就暴露了它的真正目的。

而且案發現場都離酒吧這麽近,死者還都去過酒吧,這是等著警察找上門?

不知道是什麽讓酒吧裏的凶手如此膽大包天。

揉了揉額角,我翻開死者的資料又草草看了一遍。

直覺讓我覺得,這件事並不隻是有鬼要害人這麽簡單。

就在我快想破腦袋的時候,梁彬拿著錢回來了。這小子有點垂頭喪氣,他一進門我就看出了端倪。

然而他看到陶樊的時候十分驚訝,陶樊也是,想必兩人以前是見過的。

然後我就聽彬子說:“煩死人,你怎麽在這兒?”

幾乎是同時,陶樊也說:“涼皮,你怎麽在這兒?”

我以為他們倆的關係就隻是,父親的同事和同事的兒子而已。

然而彬子告訴我他和陶樊以前是高中同學,隻不過陶樊上了一半就退學去白歡那裏幹活了……

兩個年輕人這一聊就熱火朝天,我被他倆吵得腦仁疼,索性抱著一堆資料上樓回房看。

酒吧的案子再拖下去,要真像陶樊說的那樣,鬼要是變成人了,就都太晚了。

想到這兒,我想起前幾天被扯壞的皮偶。

看來今晚也要補一補皮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