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認識我?

我抱著箱子彎腰越過了警戒線。

不得不說白歡他們壓新聞的能力很強,這已經是第五具屍體了,竟還沒有引起群眾大範圍恐慌。酒吧對麵是家KTV,附近還有兩家燒烤店,昨天晚上來這裏嗨的人還不少,似乎完全沒有被這附近幾起凶殺案影響到。

現在是下午兩點多,午後的太陽毒辣辣的,屍體應該已經被運走了,隻能看到粉筆畫出的人形輪廓。我抱著箱子站在原地,看著陸有淩戴著手套在輪廓旁邊的泥坑裏翻騰著,陶樊在看一個黑色的大文件夾。

一個有些年紀的警察大叔注意到了我,他撓了撓頭,走過來,說:“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進來的,但是非警務人員不能來這邊……”

“我是白歡請來幫忙的。”我笑笑。

“噢,墨先生是吧?白隊長倒是和我們說了,隻是沒想到墨先生這麽年輕。”大叔聞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沒事。”我甩了甩落在額前的碎發,看了一眼他的胸牌:“梁警官,您能和我說說簡單的案發經過嗎?包括報案人的信息。”

於是梁警官就用了大概二十分鍾和我細說了這起案子的經過。

今天早上酒吧的清潔工處理客人們晚上留下的垃圾,看到死者趴在監控的死角裏,這位年過半百的清潔大媽以為是哪個小夥子喝多了睡路上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死者翻了過來,結果喘著氣流著汗就看到一對黑漆漆的眼眶,頓時嚇得她差點暈過去。抖著手報的警,在電話裏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對著接線員喊著說:“死人啦!”

接線員一問位置,就覺得應該是和前幾個案子連著的,頓時頭都大了,就把九隊的梁警官派來了,梁警官來九隊的時間不短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用常人能理解的方法解決。他馬上帶著一小隊人封鎖現場,把屍體送回了警局,立刻聯係了白歡。

現場又是沒有其他人的痕跡,看著倒像是受害者自己把眼睛挖了出來。梁警官說著臉色變得很不好,幾欲作嘔,可能現場真的很難看吧?

於是我問:“受害者是不是去過旁邊這家酒吧?”

“是啊,報案人錄口供的時候說她昨晚才見過這個年輕人。”

“聯係死者家屬了嗎?”

“聯係了,他們已經在去警局的路上了。”梁警官抹了一把汗,把警帽摘下來扇了兩下,又戴了回去。

我在他帽子裏看到一張照片,很像在我店裏忙的一個小夥子。

梁警官,梁彬。

這個世界好小,我就這麽遇見了梁彬的父親。現在我知道為什麽梁彬說他家裏死活不讓他考警校了,警察最清楚這一行的辛苦與危險。

在心裏感歎了一下,我問:“梁警官,這前後都有監控,您剛才為什麽說這裏是死角?”

“這個,你看。”梁警官指了指酒吧門口的監控,又指了指在隔壁燒烤店附近的監控:“這兩個監控中間有七八米的盲區。前麵看不到,後麵也看不到。不過我們已經去調這兩個監控了,應該可以看到死者是什麽時候和誰一起過來的。”

我看了一眼同樣戴著手套和陸有淩查看現場的白歡,就和梁警官說:“能麻煩您帶我去看看屍體嗎?“

梁警官似是有些驚訝於我的淡定:“小夥子,你真的要看?”

我又笑了:“不然白歡請我來幹什麽?”

“噢,”他一拍腦門:“唉,你看著和我兒子差不多大……”

嗯,我默默地聽著,三十年前我和你兒子差不多大,真按歲數算,我可能比你還大……

梁警官和白歡支會了一聲,便開著警車帶我回了警局。他把我送到警局後,和值班的警察們說了一聲,就又趕回了現場,留給我一個他的掛牌,和一串鑰匙。

前台的小警官帶我到了地下的停屍間,出乎我意料的是,已經有人在檢查屍體了。

我就問小警官了一句:“陸有淩不是負責的法醫嗎?”

“這是蘇副隊,我們單位和陸法醫一樣厲害的警察。”小警官一臉崇拜,不過依我看他是在思春:“我還要上樓去值班,你需要什麽和蘇副隊說就行。”

於是我抱著紅箱子走進了停屍間。

那個蘇警官沒有回頭,專心地在擺弄屍體。

我摸摸鼻子,大聲地說了一句:“蘇警官,你好,我是白歡請來幫忙的墨亦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個蘇警官的身子僵了一下。

然後她轉過身來。

“你叫墨亦隱?”

“嗯。”

“這裏不需要你。”她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你可以走了。”

“這可不是你說的算的,”我自顧自拉過一把椅子,把箱子放下,打開,取出其中一個皮偶:“白歡請我花了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白歡花錢請來的,您愛咋地咋地,不要幹擾我賺錢。

她的眼神落在我手裏的皮偶上,餘光見她抿了抿嘴唇。不得不說,這個蘇警官長得很漂亮,精致的五官,包裹在警服裏的起伏,也難怪剛才的小警官藏不住眼裏的傾慕。

就在我在想要不要也像揍陶樊那樣揍這個蘇警官一頓時,她忽然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哦。”我從紅箱子裏又掏出來半截蠟燭,一把小木勺。

沒有理會那個蘇警官,我撚了撚燭芯,蠟燭燃了起來,幽幽的藍色火苗看上去甚是妖冶。扶起屍體,忽略那臉色黑乎乎的兩個洞,我把蠟燭托在屍體的下巴處。

“喂,把木勺拿過來。”我對她說。

她倒沒多說什麽,把木勺拿了過來,接住了屍體下巴滴下來的幾滴透明的**。

接了小半勺,我一手放下屍體,一手趕緊撚滅了蠟燭。

師父留的鮫燭隻剩下八支了,要省著用。

鮫燭能把頭七還沒過的屍體上殘留的所有神魂都熏出來,這時候需要槐木勺接住魂液。

我拿過木勺,把魂液滴進皮偶嘴裏。

最後一滴魂液落下,皮偶活了過來。

本來蒼白如紙的皮偶,臉上忽然湧上了血色,隨著一陣輕微的咯咯聲,皮偶的模樣與死者越來越像。

然後皮偶動了。

我緊盯著皮偶,連眼都不敢眨一下。

隻見一尺多大的皮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小巧的手放到塗著朱砂紅的嘴邊,然後放下,反複了幾次,然後它邁開腿,搖搖晃晃地走了七步。

突然,皮偶摔在了桌麵上,開始劇烈的**,它慘白的手猛地把自己的眼睛掏了出來,然後腰身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漆黑的眼眶拚命地瞪著我,猩紅的嘴大張著,然後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倒在了桌麵上。

“Interesting……”緩過神來,嚇得我飆了一句英文。摸了一下後頸,竟都是汗。

“用魂液附在人皮偶上,複製死者死前的狀況,很聰明,但是好好的皮偶就這麽毀了。”冷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沒理她,打開箱子,把鮫燭,木勺和皮偶一一放好,然後扣上箱蓋,轉身,直視這個蘇警官。

“蘇尋隱……”我看了看她的胸牌:“你是不是認識我?”

“我說了,我隻是認錯人了。”

“你是哪個門第下的?”我自顧自地繼續問:“能認得人皮,你也是皮偶師?”

她似是沒想到我這樣問,過了好久,才說:“以前我認識一個……朋友,他也會皮偶術。”

“是嗎?他一定早就死了,還死得很慘。”我聳了聳肩,提起箱子:“我的任務完成了,蘇警官,再見。”

說完,不再理會她的反應,我抱好箱子,離開了警察局。

蘇尋隱。

是個好名字。

可能是時間太長了,我看她,和白歡差不多大,不可能在這之前認識我。

除非,她身邊也有覬覦皮偶術的人。

亦或是在道上通緝我的那些人。

三年的安逸,我都快忘了被人追殺的感覺了。皮偶術,包羅萬象,大到行凶殺人,小到端茶倒水,皮偶術博大精深,也甚少有人習得會。

混口陰飯吃的,都知道皮偶術不好惹。

但隨著皮偶術漸漸失傳,道上的人開始窺伺我手裏這個紅箱子。畢竟,七具人皮偶,隻要我這個主人死了,誰都可以和它們訂下新的契約。

皮偶常常需要換皮,也總會需要新的鬼發。

所以我才會替各種各樣的人與鬼辦事,換取我的報酬。這也間接向那些想搶皮偶術的人透露了我的行蹤,所以在遇見白歡之前,我幾乎沒怎麽在同一個地方呆過。

七個皮偶三年沒有換皮了。

若是蘇尋隱也是那貪婪之輩……就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三十年來,為了活命,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不差這一個。

回到咖啡店,梁彬正和其他幾個店員嘮嗑,見我回來了,馬上狗腿地跑到我身邊,殷勤地想接過紅箱子。我瞪了他一眼,沒讓他碰,徑自把箱子在櫃台下放好。

“嘿嘿,老板,和白警官探案探得怎麽樣啊?”

我好笑地瞟了他一眼:“怎麽了?”

“這不是好奇嗎……”他縮了縮脖子,不死心地繼續問:“是不是街尾的酒吧門口出事啦?你們走以後來了好多警察呢……”

我在他滿是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口白開水,然後說道:“是酒吧出事了,最近沒事你就在店裏呆著,哪兒也不許去,不然扣你工資。”

然後在他充滿怨懟的目光中,我又說一句:“哦對了,今天我遇見你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