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兒童醫院

“什麽味道?”我問道。

趙祁嫌棄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才說:“你身上帶著兒童所裏的臭味。”

我抬起胳膊聞了聞袖子。

沒有味道啊。

而趙祁一口咬死了我身上的臭味十分明顯。

於是我問道:“兒童所是什麽?”

趙祁的眼裏閃過幾分害怕,他看了看店外麵,又看了看我身後地上的紅箱子,才說:“之前我被送到了一個很大但是很破舊的地方,那裏的窗戶都是破的,我們十幾個孩子就睡在地下室,因為外麵到了晚上實在是太冷了。會有一個拐腳老頭經常打我們,每次他帶走了誰,誰就再也沒回來過。”

聽起來有點像拐子秦啊,連販賣器官都有他的事,我摸了摸下巴:“繼續說。”

“後來有一天,終於輪到我了,我不敢哭,因為哭會被打。那個老頭把我帶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很多穿白衣服的人,然後他們扒下我的褲子,讓我趴在一個台子上,屁股忽然非常疼,等我再醒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如果我帶你去人很多的地方,你能想起是哪裏嗎?”

“我不知道……”趙祁低著頭,十個手指頭糾纏在一起:“我不知道……”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那我明天就帶你出去碰碰運氣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帶著陰鈴踏上了跑醫院的路。

趙祁的內髒被清理的非常幹淨,昨晚我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切口,都非常整齊。

應該隻有懂得醫術的人才能做到下刀如此利落,而趙祁說那個地方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說的應該就是醫院了。

於是我懷揣著鈴鐺,手裏提著個紅箱子,用了一整天的時間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醫院。

趙祁都說不是。

這就奇怪了。

我連有點規模的私人醫院都進去轉了一圈,而且根據趙祁的形容,那家醫院應該就在市中心附近,因為趙祁說了他被帶出來沒過太長時間就到了醫院。

跑了一整天,我心裏有些窩火,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找了個沒人的公共廁所把趙祁叫了出來。

“你應該知道撒謊的後果,”我斜眼看著他:“你會後悔走進了我的店。”

“我沒撒謊!”趙祁激動地揮著手臂,再次向我形容那家醫院的樣子。

然後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趙祁是個孩子。

兒童醫院。

趙祁說有十幾個像他這樣的孩子。

兒童醫院離我現在的位置並不遠,步行了大約二十分鍾,我就站到了醫院的門口。

懷裏的鈴鐺忽然震動起來,我知道我找對地方了。

按上了懷裏的鈴鐺,我安撫了一下趙祁的情緒,便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這時候隻要找到陰陽先生就行。

醫院裏有不少家長帶著孩子,有些孩子在哇哇大哭,有的孩子趴在父母懷裏睡得香極了,跟多的是家長忙前忙後,又是排隊掛號又是排隊領藥,光是掛號部就排著長長的隊伍。

上到二樓,許多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一間間不大的屋子裏給小孩子們看病,走廊的長椅上還有一個護士在給幾個小朋友講故事。

這裏的裝修都透著淡淡的孩子氣,淺粉色的牆壁,貼著卡通的告示牌等等。

醫生護士的臉上都掛著淡淡的微笑,都用舒緩的語氣安撫了焦躁著急的家長。

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地方,有像趙祁這樣的孩子被送進來,活生生地被開膛破肚。

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就已經在這個救治小孩子的地方結束了。

來對了地方,我就不著急了,一層樓一層樓慢慢蹓躂。

一樓是掛號取藥,二樓是耳鼻喉科的門診,三樓到五樓是骨科啊心髒科啊這類的診療室,六樓是手術室。

奇怪的是,我在六樓轉了兩圈,趙祁在鈴鐺裏都沒有反應。

我看了看電梯上的告示,七樓是醫院領導們的辦公室。

想了想,我還是選擇走樓梯上去。

七樓的走廊和一樓的成反比,一樓的走廊人滿為患,大人小孩吵吵嚷嚷;而七樓的走廊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所有的門都緊緊地關著,大理石的地板反射著幽幽的燈光。

我沒發出任何聲音,提著箱子從每一個房間走過。

七樓的布局與前麵六樓都不一樣,七樓的走廊更窄一些,拐腳更多,似乎稍不留心就會走重複。

走了一圈,趙祁還是沒反應。

我就有些納悶了,這醫院一共就七層樓,再有就是地下停車場和太平間了。而那些地方總會有些外人和各種各樣的醫生進進出出,除非整家醫院的大夫全和案子有關係,否則,他們應該不會把趙祁的屍體放在這麽不隱密的地方。

有些不甘心,我開始第三次在這層樓裏轉悠。

這次我走得更慢,也仔細看了看那些門上掛著的牌子。

耳鼻喉科主任……副主任……骨科……眼科……

我接著走。

副院長……院長……

我停在了院長辦公室門口,又走了一圈了,趙祁依然沒什麽反應。

我覺得很奇怪,我肯定是漏看了什麽重要的線索。

這裏的空氣似乎比樓下的要冷一些,就連幹淨的地板也散發著涼氣。

幹淨的地板。

我靈光一現,走回樓梯口旁邊。

那裏,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上麵掛著清潔工的牌子。

我扭開門把手,裏麵也就四五平米的大小,堆放著一些拖把,掃把,水桶,還有大罐大罐的消毒水。

胸前的鈴鐺忽然震動起來,我連忙一手按住,另一隻手放下紅箱子,轉身輕輕帶上門。

果然,就在下一秒,我聽見外麵有門打開的聲音。

緊接著,我聽到了皮鞋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

“嗒……嗒……嗒……”

皮鞋的主人離這個小房間越來越近,我大氣不敢出一下,悄悄打開了紅箱子,七個皮偶無聲無息地飄了出來。

“嗒……嗒……嗒……”

聲音離我更近了,然後皮鞋的主人停在了樓梯間外麵。

這間清潔工堆放雜物的小房間,就在樓梯間旁邊!

就在那一刹那,我腦海裏閃過一萬種撂倒外麵的人的方法。

那人在樓梯間門口停留了很久,我猜是在往樓梯下看看有沒有人。

這個清潔工雜物間的門十分老舊,門的下方是那種不能調整的百葉窗,外麵的人很難看進來,裏麵的人卻能看見外麵的人的腿。

我離門有些距離,幾條光線穿過百葉窗打在地上,一雙皮鞋出現在那裏。

那雙鞋子目測大概四十碼左右,擦拭地非常光亮,鞋子的主人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褲,他站在門外,我站在門內。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腦門,和一雙眼睛。

雜物間裏沒有燈,我相信隻要我離百葉窗有些距離,他是看不到我的。

似乎要印證我的猜想,他隻是彎腰看了看,就直起身,邁著步子離開了。

直到再次聽到關門的聲音,我緊繃的神經才鬆下來。

好險。

若是被發現了,無論如何都會打草驚蛇。

我的手剛摸到了牆上的開關,忽然又僵住了。

還是剛剛那人的眼睛,出現在了百葉窗外麵。

這次雖然我還是站在了光線外圍,但無疑離門太近了。

那對眼睛左右來來回回地掃視,他的目光與我的對上了之後又毫無停留地移開,然後再次掃過來,再次離開。

這樣他看了兩三分鍾,才再次離開了門口。

我不由得有點疑惑,他為什麽不推門進來看看?

難道他隻是好奇剛剛的鈴聲是從哪裏傳來的?

那他沒必要像現在這樣這般小心翼翼地詐我啊。

但如果他真的是販賣器官的一分子,為什麽不開門看看?

他是在害怕嗎?

我在雜物間保持一動不動,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鍾,確定不會再有人來看了,我按開了燈。

沒什麽奇怪的啊,除了一些清潔用具,和大堆的消毒水,這小小的房間的確藏不下其他的。

我更加疑惑了,就是個雜物間,剛剛那人為什麽不進來?

收起皮偶,我關上燈,屏息貼著門聽了一會兒,才推開門。

有一瞬間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覺。

眼前哪兒還是什麽七樓的走廊?這寬曠的空間裏並排排著兩個遊泳池大小的池子,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味道。池子裏的水是淺紅色的,上麵飄著一個個白花花的物體,兩個池子中間有一張手術台,我趕緊回頭。

身後還是那間雜物間,不是幻覺。

這是怎麽回事?

趙祁卻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自己出來了,隻見他徑直飄到第二個池子裏,然後站在了一處白色物體上麵。

他對我說:“這就是我的屍體。”

還沒緩過神來的我,再次感到了一絲震驚,隨之而來的是憤怒。

是的,池子裏灌的是福爾馬林,鋪滿了池子表麵的,就是一具具像趙祁這麽大的孩子的屍體。

這是多少無辜的小孩子啊?!!

有些麵朝上的屍體,無一例外全都是像趙祁這樣被開膛破肚的,有的甚至連五官都不完整了。

不忍心再看,我逼自己打量四周。

屋頂很矮,隻有右上角有一扇嗡嗡轉的通風扇。

趙祁走回到我身邊,拉了拉我的衣角:“池子裏就有一塊硬的骨頭,我偷聽老頭說那個東西可值錢了。那個給你,你能幫我殺了騙了我爹媽的人嗎?”

我抿著嘴,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安慰安慰他。

見我不說話,他以為我不想管,又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求你了……”

“趙祁……”我低頭,摸了摸他的小腦瓜:“不用求我,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