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三生第二生(十三)

金色的餘暉點燃大片的天空,成群的火燒雲連在一起,組成各式的形貌,倒映在江水中,泛著些暖意。

金黃的陽光透過客棧的窗戶滲了進來,地上,原本棕色的木板,此刻已被染得血紅,三道身影無力地趴到在地上,鮮血順著縫隙流淌,隱隱泛起幾縷血霧,在這溫煦的落日之下離奇地散出一絲寒意。

愁塵看著倒在地上的三具屍體,神情有些呆滯,嘴唇不斷地蠕動,嬌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饒是愁塵兩世為人,此刻也不由得頭皮發麻,不知所措。

青年同樣略微有些失神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首,有望了望渾身不住顫抖地愁塵,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理了理身上有些破損的衣服,邁著輕微的步子走了過去,寬大的手掌拍在愁塵的肩上,輕聲道:“多謝小兄弟了。我風沙越欠你一條命。”

青年說得很是誠懇,姿態也放得低,並沒有因為愁塵的年紀而有所輕視,反而還隱隱多出了一絲畏懼。

愁塵沒有答話,依舊失神的站在那,眼瞳空白,嘴唇不斷蠕動,卻沒有發出聲來,不知道究竟想說些什麽。

嘀……嘀……

空中,一滴滴嬌小的雨珠碰撞在地,擊打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客棧之內回響。

似乎是被這忽有的雨聲驚醒一般,一個個原本目瞪口呆的看客,盡皆回神,神情突然變得驚恐,急衝衝的理了理長衣,便衝了出去,全然不顧那正在從空中滑落的雨珠。

密了……越來越密了……

大雨傾盆,接連而下的雨水好似組成了一道水幕,不斷衝刷著行人的眼簾。

血水與雨水相互交融,不時還有著一兩滴飛濺,滴落在愁塵的麵龐,釋放著一絲溫涼。

僅僅隻是十幾個呼吸間,剛剛還略微有著些人氣的客棧此前卻幾乎是人煙全無,隻留得地麵上三具默無聲息的屍首、一個死裏逃生的青年、一個失魂落魄的少年。

噠……

忽然,一陣穩健有序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即便是混在這嘈雜的風雨聲中也依舊清晰可聞。

聽到這陣腳步聲,風沙越的神情驟然凝重起來,一把抓住愁塵的手臂,便要將他拖走,可其身體卻如磐石一般穩健,沒有動搖分毫。

“何人膽敢在此鬧事!”

一陣暴喝自門外傳來,卻是一隊鐵衣銅冠的士兵,手握長槍,渾身透露著一股殺伐之氣,為首的那人更是虎背熊腰,神情剛毅,腰挎鋼刀。

走起路來穩健有序,一呼一吸間也帶著奇異的節奏,太陽穴鼓脹,雙目隱隱閃著神采,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在進門的瞬間,雙眼的目光便直射在那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體內的真氣渾然一震,一股澎湃的煞氣頓時散開。

雙目在愁塵和風沙越的身上大量,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殺人!

王法何在!”

聲音有些低沉,略微帶著些寒意。

聽到這話,風沙越的雙拳默不作聲地握緊,身子略微向前,將失神的愁塵互在身後,雙目雖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凝重的神情卻是慢慢舒緩下來。

“是又如何。”

“殺人者人恒殺之”

“況且若是小子沒記錯的話,這海月三煞應該是被官府所通緝了的,擊殺官府通緝犯,我想,根據本國律法,我和這位小兄弟應該是無罪的吧。”

風沙越此刻一臉平靜,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海月三煞!”

這位士兵頭領倒吸了一口涼氣,瞳孔猛地收縮,一步跨前,身子微蹲,仔細地審視著那躺在地麵上的三具屍體。

半晌之後,士兵頭領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神情略微顯得有些疲憊,隱約還帶著一絲解脫。

“謝謝你們,小兄弟。”

士兵頭領微微鞠了一躬,神情誠懇,已然沒有了剛才的凶煞。

“謝謝我們?”

這突發的變故頓時將風沙越弄得有些迷糊。

“嗯,這海月三煞是我海月城的一塊毒瘤,**擄掠,無惡不作。

鬧得是人心惶惶,民不聊生,雖然我們官府也曾多次通緝圍剿,但這幾個家夥都有武藝在手,再加上整日都是在刀口上舔血之人,機警異常,使得我們幾次圍剿也都無功而返。

圍剿不成,反倒是激發了這幾頭畜生的凶性,竟開始肆意屠殺無辜的村民。簡直是禽獸不如!”

士兵頭領的神情顯得有些猙獰,雙目之上有著一根根血絲浮現。

“咚!”

一拳猛地打在地板之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一滴滴淚水從眼眶之中溢出,混著略微有著凝結的血液。

一旁的士兵看著風沙越依舊迷惑的神情,又望了望淒涼悲苦的大人,稍稍的靠到風沙越身邊,小聲說道,

“大人家中的兩老就是那無辜村民的一員。”

聲音很小,有些淒涼。

聽到這話,風沙越明白了,看著那略帶些匍匐的士兵頭領,心中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悲涼之意,伸手將其身子扶起。

“逝者已逝,大哥你要堅強,既然惡賊已經伏法,小子相信二老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士兵頭領沒有說話,抬起滿是疲憊之色的麵龐,在風沙越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長舒;了一口氣。

“此次賊人伏誅全賴兄弟出手,大哥我本該請兄弟到家中吃頓酒肉,卻是衙門有令,還需要兩位兄弟先隨我到衙門中錄個口供,還望兩位兄弟行個方便。”

士兵頭領的神情雖說依舊疲憊,但其語氣卻緩和了不少,就連稱呼也都變成了兄弟。

風沙越望了望身旁的愁塵,卻是依舊出神,沒有絲毫好轉,又低頭略微思索了一番,出聲道:

“既然是大哥盛情,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

“多謝小兄弟理解。”

士兵頭領抱拳感謝,側身一指門外“兄弟,請!”

風沙越也不矯情,拖著愁塵便走。

……

在眾人走了之後不久,一道黑影便出現在了客棧之中,渾身散發著寒意。

黑衣人全身被一襲黑袍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在夕陽的照耀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印在有些潮濕的地板上,散發著一絲寒氣。

街道上的雨漸漸小了下來,不複先前的洶湧,隻有沙沙的響聲,如同年初的春露一般,婉轉溫柔。

黑衣人站在店內,聞著那空中還未散盡的一縷血氣,黑袍籠罩下陰暗的麵孔漸漸露出了一絲笑意。

“還好,看來不是他的。”

黑衣人低聲道,言語間好似鬆了一口氣。

身上有著悠然的黑氣升起,隻是刹那間便消失不見。

……

夕陽西下,當落日的最後一點餘暉被黑暗吞噬,夜幕悄然降臨,黑暗伴著朦朧的月光籠罩著整片海月城,即便城內有些燈火,但在這漫天夜色下也不免顯得有些孤暗、寂寥。

……

衙門府邸位於海月城的城中,由玄鐵鑄就的朱紅色大門在這夜色下散發著陰冷的寒氣,就如同深淵巨獸的大口,無聲的吞噬著黑暗。

兩個大紅燈籠掛在府衙門前,散發出幽暗的紅光,使得這無邊的黑暗暫得一絲光明,在這朱紅的鐵門上反射出陣陣光弧,散發著森冷的寒意。

兩道身影緩緩的從門中走出,一高一矮,卻是勾肩搭背,動作有些古怪。

這兩人當然就是愁塵和風沙越了,在經過一番簡單的口供錄取之後,便謝絕了那位士兵頭領的盛情款待,走了出來。

“兄弟,走吧,為兄請你喝酒。”風沙越一手搭著愁塵的肩膀,臉上滿是笑意。

愁塵不由得有些無奈,苦笑了兩聲,將其搭在自己左肩的左手輕輕撥開,推辭道:“多謝兄長好意了,隻是我弟他們還在等我,在這兒耽擱了這麽長時間,若是再不回去的話,恐怕他們會擔心的。”

“你弟?”風沙越一臉狐疑的看著愁塵,本想從其臉上看到一絲推脫之色。

卻是看到了那嬌小的麵龐上純真的笑容,嘴角一揚,打趣道:“那兄弟我倒要見識見識了,小兄弟如此小的年紀便有如此之好的身手,想來你那位弟弟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到時候風某可要好好討教討教。”

聞言,愁塵神情一僵,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正要說話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哥,原來你在這兒啊,沒事吧?”

李奇的身影漸漸從街道盡頭浮現,在火紅燈光的照耀之下,臉上盡是焦急之色,顯然是對愁塵的安危緊張得很。

愁塵微微一笑,即便是在如此之寒冷的夜晚之下也感覺心中有著無盡的溫暖。臉上僵硬的神情如同驕陽遇雪一般快速消失,柔和的神情下,滿是溫柔平靜之色。

“放心吧,你大哥我能有什麽事,隻是一些誤會罷了。”

擺了擺手手,摸了摸幹癟的肚子,笑道,“走吧,回去吧,折騰了一下午,都有點餓了。”

然而李奇卻沒有動,一臉疑惑地看著愁塵身後的風沙越,神情戒備。

“哥,他是?”

愁塵回頭,看見風沙越站在自己身後,身上的真氣一股一股的起伏繚繞,雙目直勾勾看著李奇,就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寶一般,瞳孔中有著火熱的戰意燃燒。

一拍腦袋,頓時明白過來,想來是因為風沙越身上那濃濃的戰意讓李奇有些警戒。

嘴角不由得苦澀一笑,“看著兩人這樣子,看來風公子剛剛所說的討教一番是少不了了,隻是希望奇兒下手能夠輕點,給他留點顏麵。”

愁塵哈哈一笑,一把摟住李奇的肩膀,笑道:“這位是風公子,我下午的時候在客棧樓下遇到的,是個有趣之人。”

“來,奇兒,快見過風公子。”伸手將李奇很是禮貌的往自己身邊一引,指著風沙越說道。隻是在這句話說完之後,又很小聲地在李奇的耳邊說道:“奇兒,這位風公子也是個習武之人,愛武成癡,特別喜歡行俠仗義,找人比試切磋。

若是等會兒他一定要找你切磋比武的話,記得下手輕點啊。”

說著,愁塵還悄悄地望了風沙越一眼,看到其眼中的灼灼鬥誌,愁塵不由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對於風沙越,雖然說兩人相交的時間並不長,但從這並不長的時間中,愁塵卻是深深地感受到了風沙越對於“武學的熱愛”。

一路上,從客棧到衙門,風沙越便不停地有意無意地給愁塵暗示。

“小兄弟,你這麽小年紀武功就達到如此修為了,能不能指點我兩下。”

“小兄弟,我看你先前一劍封喉那招很帥誒,能不能和兄弟我比劃比劃。”

“小兄弟,我突然想到一招剛好可以破解你那一招,等會兒我們試試。”

“小兄弟……”

“小兄弟……”

……

那一路上,愁塵可謂是見識到了武學愛好者的熱情。饒是愁塵心境沉穩,也有些招架不住,到了最後,實在是無法忍受了,愁塵隻得白了他一眼,恐嚇道:“風公子可要想清楚了,不是小子不願和公子比武,實在是小子所學的武功太過凶厲,出招見血必殺人,重未有過活口。”

說話時,還散發出濃濃的煞氣,直叫那四周的溫度都憑空下降了幾度,驚得風沙越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一臉悻悻地封嘴,不再說話。

……

此時此刻,想來是那心中久藏的熱情又開始熊熊燃燒了。

而對於李奇來說也同樣如此,當聽到“切磋比試”四個字的時候,小眼珠中頓時散發出閃亮的光芒,一臉火熱地看著風沙越。

“這幾天的江上之旅可把我憋壞了,這下子可以好好發泄一下了”李奇一臉壞笑地盯著遠處的風沙越,在心中默默想到。

至於大哥所說的下手輕點,李奇可是完全沒在意的,反正二哥那裏好貨多,隻要不把這家夥打死,即便是重傷,喂上一兩顆丹藥,第二天應該也能爬得起來吧。

雙手抱拳作揖,“小子李奇,見過風大哥。”

神情恭敬無比,一看就是個典型的乖寶寶。

風沙越連忙回禮,看著李奇如此嬌小的身軀,心中升起一絲不忍,“這孩子這麽小,我是不是不該找他比試啊。”

然而,正當風沙越思考之時,李奇一步上前,睜著大眼睛,一臉呆萌地看著風沙越,“風大哥,聽說你是個武學高手,我也很喜歡功夫,能不能就在這兒指導我兩招啊。”

“指導你兩招?”,此刻的風沙越已經沒有了先前戰意,對於如此嬌小可愛的孩子,風沙越自問自己是實在下不了手。

愁塵右眼皮一跳,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可不可以嘛?”李奇一臉呆萌地望著風沙越,撒嬌道。

“那……那好吧。”

風沙越的神情有些為難,原因無他,即便他這個人愛武成癡,但若是讓他對一個如此嬌小的孩童下手,實在是有些不忍,不符合他的武道之心。

“若是小兄弟執意要比的話,那風某我便自縛一臂,隻用一隻手和小兄弟過上幾招,咱們點到即止。”風沙越看著一臉呆萌的李奇,沉思了片刻,正色道。

“這個……”李奇的神情有些古怪,上下打量了風沙越兩眼,雙肩微微聳立,無奈翻了翻白眼,“那就有勞風大哥指點一二了。”

話音一落,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眸中有著一抹精光閃過,整個人的氣息渾然一變,猶如屹立於高山之巔的蒼鬆一般,孤傲、挺拔。亦有如一隻奔騰於草原之中,伺機而動的獵豹,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風沙越緩緩將左手背在身後,長舒了一口氣,雙眼微眯,緊盯著李奇,就猶如是一隻緊盯著獵物的獅子,時刻準備出擊。

看著兩人的陣勢,愁塵暗暗點頭,身子無聲無息地後退,為兩人留出寬敞的空間。

“風大哥,得罪了。”李奇朗聲道。

腳下力道頓時爆發,身子陡然前衝,宛如一隻出弦的利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唰……”

屈指成爪,一股股勁力混著真氣在指間凝聚,散發著淡淡的青色光芒,撕裂空氣。

散發著犀利的爪風,似乎隻需輕輕一劃,便能破石斷鐵一般。

愁塵見狀,瞳孔一陣收縮,在心中默默感歎道:“奇弟不愧是武學天才,就連平凡如斯的‘清風爪’都能用出如此水準。”

作為旁觀者的愁塵都能感受到其指間劃動間爆發的強烈爪風,那作為當事者的風沙越就更能感受到了。

望著那撲麵而來的指爪,風沙越的神情驟然凝重,腳尖連點,身子極速後退,沒有絲毫猶豫。

在身子後退的瞬間,右掌拍出,由下而上,拍向李奇的手腕,想要借勢當下這一擊。

“避其鋒芒?”李奇看著那拍向自己手腕的手掌,嘴角一聲冷哼。

化指成拳,連著手臂,就宛如一柄巨錘,帶著霍霍風聲猛地錘下。

巨錘砸下,帶著千斤之力,讓風沙越感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和一個成人比力量?”風沙越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那就讓我看看李兄的弟弟到底有多妖孽吧,”

手掌不降反升,以一股驚人的氣勢拍向那錘下的拳頭,看來是打算來次硬碰硬了。

“轟……”

拳頭與手掌相交,傳出一陣低沉的響聲,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成波狀擴散,徑直將街道上的塵埃掀起,狂風四散。

在拳頭砸下的瞬間,風沙越隻感到手臂上似有千鈞之力傳來,身子微微下沉。卻是瞬間腳下發力,被巨力震得發麻的右手變掌為爪,扣在李奇嬌小的手腕上,身子躍起,一個空翻,似乎打算從李奇的頭頂掠過,並借助慣性將其摔倒在地一般。

當手腕被扣住的那一瞬間,李奇的臉色頓時一變,意識到了不妙,卻是為時已晚。

風沙越的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隻是瞬間便將劣勢扭轉為優勢。

雙腳落地,右臂猛地一甩,直接一個過肩摔便向李奇招呼過去,沒有絲毫的留情。

通過剛剛短暫交手,風沙越便清晰的認識到了眼前這個小家夥的不凡,那天生怪力,即便是他也不敢硬碰。

此時風沙越已經收起了先前的輕視之心,儼然將李奇當作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靠在後背的左手稍稍活動幾下,隨時準備出擊。

眼中有著濃濃戰意燃燒,先前的話語似乎變得沒那麽重要了,他所想要的便是如此前一般,一場酣暢淋漓的比鬥。

看著被自己這突然間的反攻搞得措手不及的李奇,風沙越微微一笑,

“來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麽妖孽!”

不經意間,扣住手腕的手指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就如同鐵箍一般將李奇的手腕死死咬住。

李奇雙眼一眯,滿是戰意,強忍著那自腕間傳來的痛感,同樣反手將風沙越的右手扣住,雙腳懸浮,卻是被風沙越給舉了起來。

在身子騰空翻轉的瞬間,另外一隻左臂猛地伸出,如同鐵鉗一般,扣在風沙越的肩上,想借助他的身體來緩解自己受到的衝擊力。

當李奇的右手扣住風沙越的肩膀時,風沙越靠在背後的那隻手在第一時間伸了出來,不再有絲毫保留。

因為此刻的他知道,若是自己的動作再慢上一拍的話,那等待自己的將是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左手伸出,直接扣在了李奇右手的手臂之上,指間發力,想將其直接扒下。

而李奇的手卻如同一顆牛皮糖一般,死死的黏在風沙越的身上,不論他怎麽用力都扒不下來。

幾個呼吸間,時機丟失,風沙越落地時的那股慣性逐漸消失,原本如同必殺技一般的過肩摔硬是被李奇給繞成了如同霸王舉鼎般的僵局。

不要以為李奇此時的重量很輕,因為即便是再輕的重量,在一個後天二流高手刻意加持的千斤墜下,也會變得很嚇人。

更別說李奇的體重本就比同齡人重上太多,幾乎可以和成年人比肩,在這千斤墜的加持之下,雖說不一定有千斤之重,不過倒也相去不遠了。

“小子,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內功倒是挺深厚的啊。”舉著這個體型不算太大身子卻異常沉重的風沙越齜咧著嘴說道。

“那是當然。”李奇笑道,有些得意,體內真氣運轉的速度卻是因為這一短暫的分神稍稍慢了一拍。

感受到頭頂的重量稍稍一輕,風沙越嘴角微揚。

“有破綻……”

扣住李奇右手的左臂陡然發力,趁其得意間,左肩猛地一沉而後瞬間一聳,一股巨力爆發,瞬間掙脫了李奇右手的桎梏。

左手變爪為掌,猛地拍出,徑直拍向李奇的肩部。

“遭了……”

李奇心中大呼不妙,他知道此時他已經輸了,因為這一張拍向的是他的肩膀而不是他的頭部,若是頭頂的話,那麽以他自己的反應速度是絕跡抵擋不了這一掌的,最後也隻會落得個天靈蓋破碎身亡的下場。

不過這並非是生死大戰,而風沙越拍向的也並非是自己的頭顱,戰鬥還在繼續。

李奇原本緊扣住風沙越右手的左手陡然鬆開,宛如蠶絲一般,幾番扭動之下便脫離了其右手的控製。

雙臂猛地拍下,整個人成個一字倒立,與風沙越的兩隻手臂相交。

轟……

又是一聲悶響,兩道身子分離,李奇的身子衝天而起,在空中幾個翻滾卸力才站在地上,又是接連後退了幾步,才堪堪站穩,一口鮮血噴出,神情有些萎靡,看來是在剛才那場掌對掌的對碰中受了些許內傷。

風沙越的情況也不比李奇好,雙腳直直插入石板之中,已經看不見腳踝,雙腿微微發顫,顯然承受了莫大的壓力,臉上的汗珠一滴接著一滴不停地往下滴落,嘴裏大口喘著粗氣,雙臂舉起,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沒有動彈絲毫。

許久之後,兩道微弱卻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敗了……”

“你贏了……”

明月姣姣,懸掛天郊,漫天銀光散落,鋪著大地,倒映山河,乎有一微風拂過水麵,**起波紋,泛起幾絲熒光,傳出一陣細微的響聲。

夜幕下的大地是寧靜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黑暗吞噬,即便是那滿天星鬥傾灑的光芒在這黑夜下也顯得有些單薄。

江流水轉,一縷縷薄霧逐漸從海月城的江海之上浮現、升騰。

一縷縷乳白色的霧氣在海月城中聚集、彌漫,包裹著街道上的燈光。

夜,深了……

或許是由於今晚的霧太大,往日熱鬧異常的街道,今日卻是看不到幾個人影。

酒樓之上,林淵和玲瓏好似因為不喜吵鬧一般,簡單的吃過一些東西便回房睡覺,隻剩下愁塵四人和風沙越五個年輕人在一起,端著酒杯,有說有笑地談一些江湖逸事。

“風大哥,不知道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啊?”李奇敬過一杯酒,一臉笑意地看著風沙越說道。

神情中有些希冀,希望這樣一個“武癡知己”能夠留下來,一路隨行。

“接下來?”風沙越微微愣神,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其實說實話,兄弟我是個武學世家的傳人,隻是因為家裏管得太嚴,即便我這麽大的一個人,也從未出過遠門,沒有過什麽交友,如今這也算是我第一次出門步入江湖,你們也是風某認識的第一批朋友。

隻是對於以後,兄弟我還真沒有什麽打算,甚至連往何處去都不清楚……”

風沙越自顧自地說著,越說越起勁,好似肚中有著千言萬語亟待傾訴一般。他甚至都未思考過為什麽對於父母都不怎麽理睬的自己,卻會和眼前這幾個幾乎算是陌生的小孩掏心掏肺的交流。

或許這是年齡性格之間的共鳴吧。

五人就這樣聊著,一個個酒壇從滿到空,桌上的菜盤也更換了有十幾個菜,窗外朦朧的月亮從升到降,四周的溫度都漸漸低了下來,草地之上附著著一層霜露。

或許是太久沒有這麽放縱過了,五人都喝了很多酒,臉上滿是紅暈,張嘴閉口間都有著一抹酒香溢出。

這一次愁塵沒有阻止,隻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看著那肆意揮灑的四人,臉上露出了一絲迷離的笑意。

“這樣子的生活真好,隻是不知道這還能持續多久。”愁塵默默歎了口氣,神情有些滄桑。

搖頭,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來,幹!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來,喝……”

“我先來走一遭……先說好,不準用內力逼酒啊!”

“先幹為敬,請!”

……

酒樓的夜晚注定是無法寧靜的,一盞盞油燈點亮,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照亮掌櫃的滿是皺紋的麵龐,一臉笑意。

手指輕快地在算盤上不斷地來回撥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房間內回**。

時光流淌,月亮緩緩墜下,一輪嶄新的紅日從東方升起,發出燦爛光輝,直將四周的雲彩點燃,映出火紅的光芒。

當第一縷黎明的曙光刺破暗幕,透過窗戶,射到滿是狼藉的餐桌之上時,五個爛醉如泥的酒客終於稍稍有了一絲反應。

匍匐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屈動,眼皮微微跳動。好似感受到了陽光照射的那股溫暖一般,風沙越的頭微微抬起,雙目緊閉,很是慵懶的伸了個懶樣,雙手互揉著略微有些發嘛的雙臂,輕輕拍了拍還有些疼痛的後腦勺,看著依舊還匍匐在酒桌上的四人和周圍一片狼藉的景象,竟是不由哈哈笑了起來。

看了眼餐桌旁四處破碎的酒壇,還能聞到那殘存的酒液散發的濃香,嫋繞鼻尖,耐人尋味。

“啊……”

一聲舒暢的呻吟從楊鼎州的口中傳出,抬起頭來,雙眼迷離地打量著四周,看著四周狼藉的景象竟是有些無法相信。

“這……這……真的是我幹的?”。

搖了搖還有些發疼的腦袋,臉上不由得有著一絲尷尬之色。

作為一個皇子,身居宮內,無時無刻不在遵守著宮裏嚴格的禮儀製度,而楊鼎州更是無時無刻不把夏皇的態度當作自己的行為指標,在宮中的說話處事都是非常嚴謹,沒有過一絲捷越,即便是宮中被夏皇欽點作為皇子導師的太傅也是稱讚不已。以至於對於楊鼎州來說,一絲不苟便是生活常態,雖說自從與愁塵等人相交以後有了許多改變,但是像昨晚那般近乎酗酒的“荒唐事”卻是重未有過。

轉頭,看了看依舊還趴在桌上三人和雖然已經蘇醒,卻是依舊雙眼迷離的風沙越,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看來本皇子喝酒也是挺在行的啊。”

“老弟,可以呀,這麽早就醒了,”這時候風沙越也注意到了醒過來的楊鼎州,身子傾斜,一手將楊鼎州的肩膀摟住,“沒想到小兄弟你的酒量這麽好,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來……來……來……”

“咱們哥倆再喝幾杯。”

說著便帶著謝醉意,將昨晚還未喝完的酒壇中的酒液倒入酒杯,沒等楊鼎州回答,便直向其嘴邊送去。

楊鼎州頓時身子一陣哆嗦,看著酒杯中滿滿的酒液,雙眼有些眩暈。雙手前伸,便要將那酒杯推開。

風沙越的神情微變,看起來有些不悅。

“兄弟,你這是看不起我風某嗎!”

端著酒杯的手腕用力,抵住了楊鼎州想要抗拒的推力。

“我……”

看著那不斷逼近的酒杯,楊鼎州有些無奈。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如今風沙越雖說在逼酒,卻也是一番濃情厚意,讓人不好意思拒絕。

一臉哀怨地瞥了眼還在昏睡中的愁塵三人,神情愈發有些絕望。

突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苦澀的神情瞬間變成一臉笑意,右手伸出,一把接過遞過來的酒杯,笑著對著風沙越說道。

“我說風大哥,光喝酒有啥意思,來,咱們換個花樣。”

“換個花樣?”

風沙越的神情有些迷惑,原本伸出去端著酒杯的手竟是僵直在了半空中。

“對,就是換個花樣,光喝酒有啥意思,起碼也得找點樂子。”

“樂子?啥樂子?”

“劃拳會不?”

“劃拳?”

風沙越一臉懵逼地看著楊鼎州,無奈搖了搖頭。“不會。”

“不會呀……”楊鼎州抬頭仰望天空,有些苦惱,將手中的酒杯放下,右手摸著下巴,一臉的沉思之色。

“這就有點難辦了……”

“要不你教我吧。”風沙越看著楊鼎州一臉沉思之色,不由得有些尷尬。

“教你?”

楊鼎州連忙搖頭,“這可使不得,你不會玩,要是一邊教你一邊玩的話你太吃虧了,不行……不行。”

“沒,沒事,我不介意的。”

風沙越急忙說道,神情真摯而急切。

“這樣啊。”看著風沙越那急切的神情,楊鼎州嘀咕了一聲,“那好吧。”

雖說表麵上還有些不情願,但心裏卻是樂開了花,“上鉤了,該我報仇了,嘿嘿……”

午夜,悠悠風鳴,點點星雨散落,濺起幾絲水霧。

在姣姣月光的照耀下,距離海月城的百裏之外的一處山林中,忽的驚起一聲長嘯,洞徹雲霄。

一陣強烈的聲浪翻滾激**,在這片山林之中肆虐。

一時之間,飛沙走石,草摧木折,林間萬物盡皆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在山林中心的一處水潭旁,霧氣繚繞,花草密布,樹木茂盛,宛如仙境。

四周空氣濃稠,隱隱有著實體,那赫然是靈氣濃鬱到了極致的表現。

而那靈氣最為濃鬱的地方便是水潭中心的一塊玉石,通體透藍,散發著寒氣,與水汽相接泛出冰晶,和空中的月光交相輝映。

一條斑斕巨蟒躺在玉石之上,巨口大張,鋒利的牙齒在月光下泛著寒芒,此刻的它似乎承受極度的痛苦。

殘存的唾液順著嘴角往下滑動,身子不停地抽搐扭動,每一次扭動都會帶動一寸微小的老皮的脫落。

這條巨蟒赫然到了蛻皮的關鍵時刻。

巨蟒蛻皮亦如鳳凰涅槃一般,對自身無比重要。

月光散落,附著在那一寸一點的新皮之上,反射出點點星光,熠熠生輝。

在月光的滋養之下,柔嫩的新皮漸漸堅韌,最終化為一片烏黑的鱗甲附著在巨蟒的身上,取代了原有的蛇皮。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月亮高掛而又沉落,一輪新輝自東方升起。

溫熱的曙光代替冰冷的月光照耀在巨蟒的身上。

刹那間的冷熱交替,這在常人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麽奇特的自然現象,卻對巨蟒產生了無法想象的傷害。

本在月光中對蛻皮已然略微有些麻木的巨蟒,此刻卻是真正體會到了千刀萬剮般的疼痛。

那原本在新皮之上生成的烏黑鱗片,此刻在初日曙光的照耀下瞬間產生的絲絲的裂縫,陣陣黑氣騰空而起,在日光中融化。

一股股鮮紅的鮮血順著縫隙從巨蟒的身體各處噴出,覆蓋在那裂開的鱗甲之上,結成一層厚厚的血伽,宛如血繭一般將其層層包裹。

巨蟒的瞳孔如死魚一般怒睜凸出,口中痛苦地嘶鳴著,叫聲淒厲,宛自九幽傳出,攝人心魄,直叫人膽寒。

山林中的野獸盡皆顫抖著,在那淒厲的叫聲之下,在那偉岸的氣勢之下,一個個全都匍匐在地,口中不住地發出哀鳴之聲。

猛虎如此,豺狼亦是……

嬌豔的日光下,巨蟒艱難地擺動著身軀,每一次扭動都會帶動著新生鱗片的開裂,鮮血蔓延,侵染在身下的玉石之上。

寒氣散發,那滴落在遇見的每一團鮮血,都被寒氣所包裹,化為一塊冰晶,安放在玉石之上。

蛻皮依舊在繼續,盡管此刻遭受著極致的痛苦,但這條匍匐於玉石之上的巨蟒,依舊堅韌地擺動著自己的軀體,全然不顧那痛至骨髓般的痛楚。

擺動……接著擺動……嘶鳴擺動……

巨蟒努力地搖動著自己的軀體,一寸一寸地使得自己的新生的身體從老皮之中滑落。

抽搐……嘶鳴……

抽搐……嘶鳴……

那淒厲的慘叫聲似乎已經成為了這個森林的主旋律。

滴滴血液浸過玉石,混入水潭,泛出一種別樣的紅色。四周的空氣也似乎因此而有了一股血腥之氣。

由旭日東升到烈日當空再到夕陽西下,時間一點一滴地流淌。

天空中的雲彩已經變換了好幾百種形態,四周的景色似乎也隨著空氣中溫度的變化而或明或暗地交換著。

巨蟒無力地癱軟在巨石上,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折磨,它早已沒有了剛開始時的那份神采。

淒厲的叫聲逐漸低沉下來,那原本劇烈擺動的軀體此刻也隻是微微的扭動。此時的巨蟒有些疲憊了,那大張的巨口此刻無力的閉合,蛇信子微微吞吐。一兩股血液順著萼片流淌,侵染玉石。

原本充滿神采的蛇瞳此刻已經昏暗了許多,昏黃的眼瞳之中有著無盡的死氣彌漫,被宛如那自鬼界而來的幽冥使者勾魂索命一般。

夕陽西下,日月交替,當星空中第一抹星光散落大地,巨蟒那滿是死氣的蛇瞳中終於有了一絲神采。

雖是神采卻也猶如一朵搖擺不定,幾欲熄滅的火苗一般微弱,在這無盡死氣的海洋中翻滾搖曳。

這是巨蟒生命的火焰,這是它命與魂的象征。

然而縱使蛻皮的痛苦難以忍受,縱使那痛苦直擊靈魂,縱使此刻巨蟒的柔軟身軀已經有些僵硬,那肉體深處的靈魂已經被苦難凍結……

但其眸中那朵生命的火苗依舊跳躍,在無盡的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光亮。

弱了……更弱了……

天空中的死氣極盡地蠶食著巨蟒的靈魂,那自眸中跳躍的火苗在些許的堅持之後也是慢慢暗淡了下來。

它知道,這是死亡降臨的前奏……

艱難地睜開蛇瞳,昏黃的眼珠夾雜著死氣,眼皮無力的耷拉,雙目就這樣默默地注視著蒼天……

上顎和著下顎微微挪動……

此時的它似乎看見了……看見了自己的過去……

那是一顆半掩於山溝中蛋,乳白色的蛋殼上有著黑點散布。

陰冷汙濁的水流在這條細小的溝中流淌,在蛋殼上衝刷。日複一日……

也不知過了多久,經曆了多少次衝刷磨練,那在常人想來本該死去的蛋卻在這一刻有了一絲動靜。

蛇蛋微微抖動,逐漸有了一絲細小的裂紋,汙水衝刷,分分秒秒,那道細小的裂紋逐漸擴大,蔓延整個蛋身。

喀嚓……

一陣微弱的聲響傳出,蛋殼終於破裂了。

一個微小的身影漸漸地衝蛋殼中爬了出來,柔軟的它瞳孔中滿是迷茫和無助。

瘦小的身軀盤桓在蛋殼中,微小的蛇頭不時地伸出,貪婪地吞噬著破碎的蛋殼。享受著片刻的寧靜和初生的喜悅。

卻是溪水無情,忽然有著汙水流過,**起一絲細小的漩渦,雖然不大,但也足以讓這個初生的生命驚慌失措。

漩渦經過,**起一絲“巨力”,勾縮著小蛇的身軀。

嘶……嘶……

小蛇恐懼的擺動著身軀,無助地呻吟這,努力地將自己的身體往那蛋殼之中鑽,似乎隻有那小小的蛋殼才能給它一絲安全感一般。

溪水無情,天地無感。

蒼天是“公平”的,不會因為這條生命的弱小而給它絲毫的憐憫

漩渦猛烈地轉動,小蛇依舊哀鳴掙紮,然而這一切卻都隻是徒勞,這條初生的小蛇不得不順流而下,無父無母的它,此刻不得不再次失去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