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三生第二生(十二)
一輪殘日漸漸沉入大海,銀月悄然從天地的另一端緩緩升起,日月交替,迎著海風,傾灑著銀色的溫涼。
燈火將海月城的碼頭照亮,依稀可以見到來往行人略顯衝忙的神色,挎著包袱,背著行李,或是急衝衝地趕路,或是有說有笑地談天說地,熱鬧無比。
可熱鬧都是他們的,孤寂才是屬於自己。
少年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前方,身子僵直,眼神呆滯,猶如木頭一般。
許久以後,燈火漸漸微弱,黑暗緩慢蠶食著一方光明,碼頭的行人逐漸稀疏,江麵上的船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直至了無。
少年僵直的身子微微顫抖,微弱燈火下蒼白的麵龐有些抽搐,一滴滴淚水無聲地滑落。
忽然,寂靜的江麵上,有著一葉扁舟緩緩自遠方駛來,有著微弱的漁燈的光亮,漸漸清晰,在這有著薄霧的江麵上,隱約能夠看見幾道身影浮現。
孤舟漸漸印入少年的眼中,眸中頓時有著精光閃光,內心牽起幾絲悸動,似乎從那模糊的身影中感受到一絲熟悉。
本就掉落的淚水更如洪水一般滾落,身子陡地射出,宛若一隻利箭,衝向碼頭,探著頭,竭力透過薄霧向孤舟那方望去,臉上滿是希冀之色。
孤舟越來越近,在燈火照耀下,顯現出舟上五人的麵龐。
愁塵站在船頭,微笑地看著碼頭上那道熟悉的身影,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孤舟靠岸,五人剛一上岸,少年便一下子衝了過來,抱住愁塵,滾滾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少爺,你終於來了。”
少年哭腔著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愁塵拍了拍李堅的肩膀,“放心吧,沒事,路上出了點小狀況,耽擱了些時日。而且我們這不是都回來了嗎?大男人,別哭了。”將李堅的身子抬起,將其麵龐上的淚水拭去。
“堅哥,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李奇揉了揉鼻尖,強忍著有些酸癢的內心,打趣道。
“是啊,堅哥,你這樣子可實在是顛覆了我們的三觀。”楊鼎州扶著李堅有些顫抖的身子說道。
李堅抬起衣袖,拂去臉上的淚水,看著兩人嬉笑的麵龐,抬手在兩人的頭上敲了幾下,“你們兩個臭小子。”
“嘻嘻……”
李奇和楊鼎州也不惱,摸了摸頭,幹笑了兩聲。
“這小子……”一旁的林淵上下打量了李堅兩眼,頓時眸中精光閃過,點了點頭,有著一絲詫異。
“咕嚕……”
突然,一陣古怪的叫聲響起,自李奇的肚子內傳出,頓時臉上微紅有些尷尬。
“那啥……堅哥……”李奇揉了揉肚子,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
李堅一拍額頭,“哈哈”大笑,“走吧,我早就在映月閣訂好了酒菜,估計也差不多了,若是你們再不來,我可就要去把酒菜撤掉了。”
作為少爺的書童,李堅早在過年之前便被愁塵提前放了出來,而後又收到少爺的飛鴿傳書,提前便千裏迢迢來到了碼頭等待。
這一等便是一個多月,算著日子,幾乎每日都在映月閣定好酒菜,等待少爺的到來。
“堅哥,還是你最懂我。幾天沒吃肉了,饞死我了。”
一聽到有大餐,李奇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舔,有些渴望。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對於兩個天天大魚大肉的公子哥來說,這幾個月的生活可謂是苦不堪言,終日不是穿行於山林之中,便是遊**於江河之上,整日的夥食便隻有幹糧,或許偶爾還有著一些魚肉,但對於這兩人來說倒也實在太少,不能過癮。
如今有著酒樓精致的美食可以飽餐一頓,怎能讓兩人不眼熱。
……
海月天閣印銀輪,淚江曉岸享肴葷。
這句話便是對於映月閣最全的敘述,坐落於淚江,也就是愁塵等人順流而下的這條江流的支脈,被當地人習稱為淚江,傳說曾有仙女落淚,凝淚成江,享銀月映照,受仙子庇佑,數百年來即便是上遊山洪暴流,死傷無數,這海月城卻也依舊平靜。
映月閣坐落於淚江江岸,樓閣高聳,直插雲霄,坐登高處,便可直視日月星辰,俯望江河大海。
再加上海月城生產海鮮,此處又是商貿雲集之地,富商大賈數不勝數,各地的廚師也應有盡有。
食品佳肴倒也算是地區一絕,而映月閣則更是如此。
每日閣中的座位可謂是座無虛席,每一個餐桌都是搶手貨,而高閣之中,靠窗戶的位置則更是如此。
愁塵等人此時坐的便是這樣一方位置,高閣之中,靠窗觀海,端著酒杯,望著倒映在江水之中的漫天星辰,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大哥,我們接下來往哪走?”酒過三巡,楊鼎州借著些醉意向愁塵問道,今過這幾日的蛻變,對於這所謂的曆練已經隱隱有了一絲期待。
李奇同樣將頭偏了過去,有些疑惑地望著愁塵。
對於兩人投過來的目光,愁塵就如同是沒有察覺到一般,自顧自地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盯著倒映在杯中的那輪銀月。
“往回走吧,我感覺也差不多了。”愁塵淡淡地說道。
“往回走?”
李奇和楊鼎州異口同聲地疑問道。
畢竟這幾個月來,幾人是一直都在趕路,未曾停留,宛如急行軍一般。
而今一到目的地,便被告知要往回走,這兩人此刻的感受便可想而知了。
愁塵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否則我怎麽會讓李堅在這裏訂下這麽一大桌子的酒菜,就是為了犒勞你們這些時日的辛苦的。”
李奇的神情頓時變得愕然,而楊鼎州則是哭笑不得,隱約間還有著一絲了然之色。
“我就說堅哥什麽時候居然會想得這麽周到了,原來算是大哥安排的,幾個月的風餐露宿就換來了這頓飯……”李奇雙目直勾勾地盯著筷子上的一塊肉,神情有些無奈。
“好了,反正我們此行的目的基本倒也算是達成了,聽說這海月城風景倒是不錯,我們就在這修整幾天,然後就可以返回了。”看著兩人有些失望的神情,愁塵搖了搖頭。
本來還有些失望的兩人一聽到還能在此地休整幾日,頓時眉毛一挑,哭喪的臉上有了一絲喜色。
看著兩人欣喜的神色,愁塵苦笑兩聲,不由得歎道:“看來這大棒加胡蘿卜對這兩個小家夥還真是管用。”
歎了口氣,望著杯中那輪銀月,突然一陣悸動湧上心頭,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召喚感。
隻不過這種感覺一刹即逝,一瞬間籠罩又一刹那散去,就連愁塵也差點沒有抓住。
神情一凝,轉而舒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嘴角掛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混沌化物,萬物生靈。看來這海月城倒也有些意思。”
目光直視著江水中的那輪銀月,眉頭陡然一橫,舉杯,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回頭看了眼正喝得起興的幾人,愁塵若有所思地站起身來,將酒杯放下,淡淡說道:“你們接著吃,我先出去轉轉。”
說著便走了出去。對於愁塵的突然離去,李奇三人並沒有問什麽,隻是答了一聲,而後便接著喝酒。
林淵和玲瓏兩個雖也有些疑惑,不過也沒有多問,自顧自地享受著桌上的美食。
大街上,即便是半夜,街上的行人依舊是熙熙冉冉,身影在燈火地照耀下斑駁的交織著,街上時不時地傳來行人的吵鬧聲和酒家的吆喝聲。
愁塵獨自一人行走,漸漸遠離鬧市,獨自一人漫步在淚江邊,四周寂寥無人,唯有幾顆柳樹隨風擺舞。
望著那遠處倒映在江水中的一輪銀月,望著那漫天星辰映照下的江水,望著那江水之上,明月之中搖擺的遊魚。
愁塵不由得覺得自己的心變得空靈起來,刹那間,光線扭曲,波光粼粼的江麵之上竟隱隱出現了一條不知是由什麽搭建而成的,通體透明的小路,逸散著白色的霧氣。
若是有識貨的人在此的話一定會驚歎不已。‘碧雪仙玉’,那可是傳說中用於打造仙器的仙料,常人得到一點已是了不得,隻需一點,加入法寶中便可以憑空將法寶的威能提升不少。
而這裏卻是有這麽多,還隻是用於鋪路,若是讓如青元道人那般快要渡劫飛升的人看到肯定會大呼暴殄天物,氣結不已。
而愁塵卻隻是感到些許有趣,走了上去,踏在透明的小路上,靈魂升華,似乎與天地融為一體,有了一種登高俯視的感覺。
漸漸的,越走越遠,越遠越走,這不寬的河麵好似有些無盡的長度。原地遠眺,卻隻能依稀看見前方還模糊存在的小路,卻怎麽也望不見盡頭。
如果此時的淚江江畔還有行人的話,一定會驚愕地發現,今日的水霧比往日大了許多,而愁塵剛剛行走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不過這一切,愁塵都是沒有絲毫知覺的,不管身在何處,不管前路何如。此刻的愁塵沉迷於那奇妙的境界,隻想靜靜地走下去……走下去……
許久之後,這方天地沒有任何變化,白霧依舊濃鬱,四周依然平靜,愁塵緩緩地行走於這條小路之上,神情淡然,動作依舊平穩有序,隻是這平穩中卻也不乏一些機械的停滯,顯得稍稍有些僵硬,不過卻也不太明顯。
就這樣走著……走著……愁塵的神情雖說是依舊淡然,但其動作卻是漸漸緩慢下來,一步跨出,仿佛邁過天塹一般,有些艱難。
白霧依舊繚繞,冥冥之中似有著一道目光注視著,四周的白霧漸漸快速的流動,展現著這方天地激動的內心。
……
許久之後,愁塵無聲地跌倒在地,雖說雙目微閉,但詭異的是其神情卻是依舊淡然,直到倒地的那一刻也依舊如此。
轟……
四周突然傳來一陣悶響,迅速流動的霧氣此刻更為激烈地運轉,相互交錯、融合,合為一股白色的巨流宛如神龍一般盤桓於這方天地之上。
巨大的龍目凝視著下方的愁塵,兩根龍須上下飛舞,身子輕微顫抖,激動不已。
嗷……
神龍仰天長嘯,身子陡然下衝,宛若一道流光,直紮進愁塵的身體之內。
而愁塵卻是沒有絲毫反應,依舊隻是靜靜地躺在那兒。
哢嚓……
伴隨著白霧神龍的逐漸融合,四周的空間之上漸漸有著一道道漆黑的空間裂縫出現,並向四周蔓延,蠶食這一沒有白色霧氣庇佑的空間。
愁塵的身軀就宛如一葉浮萍,在空中飄**,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托住,憑空漂浮。
“唉……”
冥冥之中,似傳來一陣女子的歎息聲,有些哀婉與無奈。
一個窈窕妙曼的身軀緩緩自虛無處出現,那一刻,天地暗淡,日月都同時失去了光澤,潔白無瑕的小臉上盡是一股如女神般遺世獨立的氣質。
背後長長的秀發隨著清風舞**,有些飄逸,整個人都顯得輕靈無比,似乎隨時都會乘風而去一般。
一襲白裙著在身上,有些素雅,卻也盡顯高貴,修長的玉指伴著雪白的肌膚流露。
她的美似乎可以讓天地窒息,讓日月失去光輝,即便是如玲瓏那般的女子,與之相比,也是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她的美是天生地養的美,純真無邪,有著一股不容褻瀆的味道,就如同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
女子邁著羅步慢慢走來,看著那漂浮與空中,神情淡然的愁塵,黛眉微皺,而後舒展。
“沒想到我忙碌了這麽久,卻還是空手而歸,徒為他人作了嫁衣。
唉……
或許這就是緣法吧。”
女子幽幽歎了口氣,拂起衣袖,一股精純至極的靈力湧動而出,注入愁塵的體內,“罷了,既然你與它有緣,也就算是你的福氣吧。萬事不可強求,希望你以後會好好善待它。”
女子抬頭望去,似望穿無盡空間,直視著空中那輪姣姣明月,神情略微有些複雜。
“百年如一日,如今的我倒也該到了離去之時。”
回首看了眼漂浮與空中的愁塵,嘴角露出一絲略帶些苦澀的微笑,“今日種因,卻不知他日能否結果。”
幽幽一聲長歎,衣袖一拂,一個巨大的空間裂縫出現在女子跟前,女子麵色平靜,帶著那股遺世獨立的氣質,緩緩走了進去。
裂縫閉合,風清雲淡,隻留下依舊隨風飄**的愁塵。
此時的愁塵正在作一個夢,一個很是奇妙的夢。
他夢到了自己化作大海,容納百川,養育萬物;他夢到了自己化作江流,順勢而下,奔流不息;他夢到了自己由水化霧,再化為雨,滴落人間;他夢到了……
這一刻,那一刹,他似乎夢到了很多,很多。有著無盡的體會與收獲,但那些都是很出奇的與水有關。
……
清晨的曙光刺透黑暗,四周彌漫的水霧緩緩蒸發消散,露出其本來麵貌。
愁塵的意識漸漸清晰,手指微動,雙目緩緩睜開,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還是昨晚的地點,依舊是淚水江畔,萬物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化,唯有時光的長河奔流不息,由皎月變成了紅日。
雙目打量著四周的一切,顯得有些迷離恍惚。
摸了摸地上的泥土,感受到一絲濕潤與涼意,愁塵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淡淡說道:“看來不是夢。”
雙目再次望向身旁的江水,卻是覺得有些親切,就如同闊別已久的母親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
不過這種親切感卻是一閃即逝,絲毫不給愁塵,疑惑思考的時間。
搖了搖頭,拂了拂身上的塵埃,向著來處走去。
清晨時分,映月閣中,李奇五人正坐在另一張餐桌上,雖是麵前擺滿了大餐,卻是絲毫沒有動靜,神情有些憂慮。
“大哥這到底是到哪去了,怎麽會一夜未歸。”李奇右手搓了搓眉頭,有些擔憂。望著桌上精致的美食,此刻卻是食欲全無。
“放心吧,店小二不是說少爺有事出去了嗎?讓我們在這等他,少爺是個有分寸的人,一定沒事的,可能就隻是因為什麽耽擱了一下吧。”李堅看著李奇擔心的神情,出聲安慰道。不過這安慰卻是稍微顯得有些勉強,因為就連他此時也是滿臉的擔憂。這陣安慰不知道是在解憂自己,還是在寬慰他人。
楊鼎州轉動著手中的竹筷,把頭偏向玲瓏,“玲瓏姐,你知道大哥在哪嗎?”
雖是疑問,但卻有著一種肯定的語氣。
自從其師父青元道人傳下法門,那一刻楊鼎州便知道了那傳說中的修界修士到底是何等的神通廣大。
與天通,與地通,與人通。三通灌頂,能洞世間奧妙。
玲瓏無異於早就達到了這個層麵,在楊鼎州看來,她要找到他並非什麽難事。
玲瓏柳眉一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個榆木腦袋,終於知道叫大姐了。
美目一閉,精神力一起一伏,有節奏地鼓動,磅礴的精神力正要散開搜尋之時,一道人影適時出現在了樓梯口。
麵色平靜,略微帶著一些恍惚,鬢發之上還有著三兩點露珠掛落。
“原來你們都準備吃飯了啊,看來我回來得還真是時候。”愁塵神情有些慵懶地望著坐在對麵桌上的五人。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李奇三人的頭陡然偏轉,一口長氣抒出。
“哥,你跑哪去了,大晚上的都沒人?”
李奇略帶些埋怨的聲音響起,在愁塵的耳邊回響。
“心有所悟,所以出去走走。”愁塵淡然地說道。
“心有所悟?”玲瓏的眉頭忽的皺起,雙目直盯著愁塵,似乎要從中看出什麽來。不過,又隨即回頭,繼續漫不經心地吃著桌上的美食。
見愁塵無恙,眾人也都真正安下心來,享受享受身前的美食。
隻是,沒等幾人吃上幾口,樓下便隱約傳來一陣嘈雜之音。
“雷少爺……雷少爺上麵真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沒有?怎麽可能,老子的人親眼看見那個小娘們進去的,還想騙老子,滾開。”
一陣粗狂的吼聲傳出,四周的木桌似乎都被驚得震動。
餐桌之上,原本還在吃飯的愁塵六人手上的動作稍稍一頓。
隻見樓梯口出現一名健壯如塔的大漢,凶神惡煞,手中提著一個較為瘦弱的男子,似乎就是剛剛那位店小二。
大漢身後站著一位手持折扇的公子哥,麵色枯黃,略顯蒼白,一看就是那種常年留戀於煙花之地的人。雙目微眯,眼珠如黃豆一般大小,很是猥瑣地在四周打量著。
“堅哥,這人是誰?”李奇看到這兩人,不由得眉頭一皺,向著低聲問道。
畢竟是早就來到這個地方的人,李堅對於城內的情況倒也打探得較為清楚。
“此人名叫雷蒙,乃是海月城中一大富商的大兒子,色**成性,最喜歡幹一些強搶民女的勾當。
不過這小子雖是紈絝,倒也識趣,從不去勾搭一些他招惹不起的人,再加上他父親上下打點,這麽些年來倒也沒發生什麽大事。”
李堅說著,話語中有著一股從骨子裏透露的厭惡。
事實上也是如此,作為一個由平民出生的人,天生對於這種欺壓百姓,魚肉鄉裏的人很是厭惡。前些日子遇見時,若不是考慮到少爺還沒到,不想惹是生非的話,早就抓住他暴打一頓,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聞言,李奇的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一絲厭惡,雖說他也曾被稱為是京都紈絝,但強搶民女這種事情他是怎麽也幹不出來的。
拳頭緊握,正準備站起身來好好教訓下對方,卻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壓在自己的手腕上,使得自己動彈不得。
偏頭一看,卻是見自己的大哥愁塵,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這些小動作發生的時候,雷蒙的雙目依舊在四周打量著,好似在搜尋什麽。
突然,雷蒙的眼睛陡然一亮,雙目直直地望向離愁塵他們不遠處的一個餐桌上。
一個蒙麵女子端坐著,身子修長苗條,長發烏黑亮麗,隻看背影便不難看出是個美女。
“小娘子,終於找到你了,走,跟本少爺回府去吧。”雷蒙一把將手中的折扇折疊,搓著手掌,滿臉**笑地向著那個蒙麵女子走去。
大漢見狀,提手就將手中的店小二隨意丟看,邁著穩健的步伐跟了上去。
“大哥,咱們不管嗎?”此刻,李奇有些坐不住了,小腿肌肉緊繃,隨時準備出手。
愁塵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的楊鼎州搖了搖頭,笑道:“讓那個小子去招惹吧,有得他苦頭吃。”
“吃苦頭?”李奇和李堅有些不明所以。
林淵抿了口杯中的酒,低聲說道,“那女娃娃功力不淺,小小年紀便已經達到了後天二流高手的水準,即便是比起你們幾個小怪物也差不到哪去。
以那小子不入流的功力,在加上一個勉強達到三流水準的護衛。居然敢去找那女娃娃的麻煩,那不是自找苦吃是啥。”
這邊正在說話的時候,雷蒙已經來到了蒙麵女子的身後,瘦弱的雙手伸出,想要摘掉其臉上的麵紗。
近了……更近了……
雷蒙臉上的**笑愈發濃鬱,好似預見到了那張在蒙紗下傾國傾城的麵孔一般。而那身前的女子就猶如是被剛剛的場景嚇傻了一般,呆呆地坐在那,一動不動。
就在雷蒙的手指快要接觸到那麵輕紗的時候,就在雷蒙認為自己快要成功的時候。坐在桌前的少女終於動了。
右手無聲地抬起,拐臂成肘,有些慵懶地想後方打去,動作風輕雲淡,好像沒有用上絲毫的力道。
在常人看來這不像是肘擊,倒像是一個意外崴腳的姑娘不小心跌倒的自然反應。
不過在愁塵這些習武之人的眼中卻不是如此,他們清楚地看到了在那位蒙麵女子手拐滑動是帶起的震震殘影,聽到了那略顯低沉的音爆之聲。
楊鼎州眸中精光一閃,喃喃自語道:“這女子果真是不簡單,單憑這一手,一個月之前的我也是拍馬都比不上。”
“啊……”
一陣慘叫聲從雷蒙的口中傳出,隻見在手肘與其身體接觸的刹那,雷蒙的身子就宛如炮彈一般射出,接連打碎了幾張桌子才稍稍緩了下來。
“噗……”
一口鮮血吐出,雷蒙躺在木桌的碎屑之中,神情痛苦,不時地發出哀鳴之音。
“哼!”蒙麵女子一聲冷哼,“算你運氣好,本姑娘今天有事,剛剛隻是小施懲戒,若是再敢冒犯本姑娘,那一定不會讓你這麽輕鬆。”
探手,從包袱中拿出一錠銀子,放於餐桌之上。
身子輕輕一躍,如鴻雁般從閣樓的窗口躍出,施展身法,快速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望著少女那離去時驚鴻一瞥的身法,坐在桌邊的林淵眼中頓時有著一道精芒散過,一段塵封的記憶湧上心頭。
把玩了一番手中的茶杯,
“若是那個人的弟子的話,這下就有的玩了。”
想著,渾濁的目光瞥了眼那還處於木桌碎片之中的雷蒙,嘴角上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而李奇三人則是一臉吃驚地望著那位蒙麵少女的離去方向,被其飄逸的身法深深震撼。
“這麽俊的身法,堅哥,你能達到嗎?”李奇偏著頭,對著李堅問道。
李堅震撼的神情中閃過一絲苦笑,無奈搖了搖頭,“或許許師說得是對的,江湖之上能人輩出,不是我們幾個小輩所能揣度的,隨意出來一個女子,便比之你我也都更甚一籌。”
李奇和楊鼎州盡皆默然,有些慨歎,“是啊,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即便是就此返回,我相信此間的收獲也足夠我們體會了。”
“不過……”突然,李奇話音一轉,一臉古怪地盯著愁塵,“大哥,你昨晚上不是說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嗎?那我們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見到李奇發問,楊鼎州同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愁塵微笑,饒有深意地望了楊鼎州一眼,“這次出門的主要人物本就是你,臨出門時二叔便囑托我,讓我好生好看著你。
你想當個好皇帝,但從前的你雖有帝王之姿,卻無帝王之心。此之一行倒也確實讓你明白不少,帝心常拾,紫龍隱躍。倒也算是功德圓滿。”
三人了然,特別是楊鼎州,什麽也沒說,確實將拳頭緊緊握住,很是感激地望著愁塵,在心中暗暗發誓:“放心吧,大哥。我一定會當個好皇帝,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愁塵四人說話的聲音很低,以至於在一旁暗暗出神的林淵和玲瓏都沒有注意分毫。
就在愁塵他們交談的時候,那名女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遠處的時候,那位雷蒙少爺帶來的下人們也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將摔在地上狼狽不堪的雷蒙扶了起來。
吃夠了苦頭的雷蒙倒也識相,捂住腹部,強忍著疼痛,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海月閣。
這一切,對於雷蒙來說,或許是場刻苦銘心的教訓,但對於眾人來說,這也不過就是一場大快人心的鬧劇罷了。
肇事者離場,眾人也都收回自己的目光,繼續享受著桌上的美食。
差不多一刻鍾後,眾人相繼吃完,當李奇幾人提議出去逛逛的時候,愁塵搖了搖頭,詢問道住處之後,獨自走進了早就預訂好的客棧。
客棧不遠,距離映月閣也就隻有百來米的距離,門麵雖談不上太過華麗,倒也顯得古色古香,別具一番滋味。
海月客棧四個大字掛在門梁上,醒目無比。
拿著預先從李堅那兒得到的房間牌號,一番詢問之後便在店小二的帶領之下,走到了廂房之內。
幾乎是進門的一瞬間,愁塵便直直地找到了床鋪的位置,直接撲了上去,沒過一兩分鍾,便聽見一陣平穩有序的呼嚕聲從其口中傳出。
整個身子背趴在**,衣服未解,雙鞋未脫,就這樣沉沉地睡去,不免顯得有些不雅。
不過這也確實不怪愁塵,實在是近日以來確實是太累了,勞心勞力,還不能好好休息,特別是昨晚的變故,看起來愁塵似乎是受益匪淺,得到了天大的好處,其實也不過就是胖子吃秤砣,一下子被噎個半死,心神大損。
若非當時有著那位如仙女般美麗的神秘女子的那道靈力相救,現在的愁塵還不知怎樣呢。
身子沉睡,意識昏迷間,好似跨越了萬古,一刹即是永恒,有著千百個離奇的夢境同時湧現、交織。
和昨日的夢境何其相像,但其細微處卻也有些不同,但都有著那個共同的特征那便是都與水有關。
化水成霧,愁塵似乎感受到了自身的飄逸與輕柔;
凝霧成雨,似乎有著一絲的輕快與力量;
甘霖落地,哺育萬物,那是一種生命的萌發與搖擺;
滴水匯聚,結成溪流,奔騰於高山群峽之間,有著一股輕快與愉悅;
大水咆哮,山洪暴發,海浪侵襲,那是來自於水的怒火,那是他力量與強勢的體現;
百川匯流,融入大海,波瀾不驚,那是何等的寧靜淡然,盡顯博大與幽深
……
那一刻,愁塵似乎覺得自己有了很多感悟,似乎那一直阻礙著自己,凝氣與道基之間的那道屏障已經變得微不可聞了,憑著這對於水的無盡感受,冥冥之中,愁塵便是知道:此刻,隻要自己想,那麽那道屏障便會輕易破除。
而那出於夢境之中,身子僅靠本能運作的愁塵也確實是那麽做的,體內的靈氣隨著夢境的深沉變得愈發靈動,似乎有著一絲如水般輕靈的韻味。
靈氣轉動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漸漸產生一道不算太強的吸引力,如同滾雪球一般逐漸壯大,吸扯著那彌漫於空氣中的靈力,掀起一道道旋狀的風。
此處的情景若是叫玲瓏看了的話,一定會目瞪口呆,大呼妖孽,因為此刻愁塵對於靈氣的吸收速度甚至都比得上一些已經修煉心法的道基期弟子了。
而愁塵則隻不過是個凝氣期的修界小輩,甚至是一個連心法都未曾修煉,隻是憑著對於天地靈氣的感應完成吸收的小輩。
話不多說,愁塵對於靈氣的吸收依舊在繼續,滾滾靈氣入洪流一般入體,經過奇經八脈,完成一個大周天的運轉,最終變成愁塵自己的靈力。
體內的靈力不斷吸收鼓脹,宛若百川匯流一般,對於過往的靈力來者不拒,盡皆匯攏,盤踞在那道屏障之前,積蓄著力量,等待著石破天驚的一擊。即便是那屏障在愁塵冥冥之中的感應中已經變得點而可破也依舊如此,沒有絲毫的鬆懈。
靈力不斷聚集,猶如猛虎注視著獵物,銳利而又耐心,穩穩的,虎視眈眈地盯著,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終於,那頭盤踞的猛虎動了,似乎覺得自己的靈力已經足夠強大,足以突破那道屏障的束縛一般。
靈力如洪流一般奔襲而出,一往無前,直接撞擊在那道修為的屏障之上。
轟……
一聲悶響從愁塵的體內傳出,那被洪流轟擊的屏障依舊健在,猶如一塊獨立海浪的礁石,隻是這礁石之上,已經多了一些微不可見的裂縫。
一擊未果,再來一擊。
僅僅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那股強大的靈力洪流又一次匯聚,憤然向著那股屏障發起衝擊。
一次次衝擊,一次次潰散,一次次凝結,又一次衝擊
……
如此往複,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原本牢不可破的屏障之上布滿了如蛛網般密集的裂紋,一股股奇異的氣息開始從拿到裂縫之中溢出。
大門搖搖欲墜,似乎隻要再來一次衝擊,即便不如先前那般猛烈,即便隻有著先前三兩層的力量,或許也都足夠。
但此刻,一道念頭劃過,那積蓄在屏障門口的力量迅速退去,原本昏睡的愁塵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仰躺著,望著床頂的簾布,神情有些落寞,無聲地歎了口氣,有些自嘲。
“可惜,這不是我的道……”
愁塵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別人都是恨不得,拚了命的要突破,而自己卻是在這臨門半腳,強製壓住,甘願失去這份契機。
而原因僅僅是一個“這不是我的道”。
是的,僅僅隻是因為那不是我的道。
在被那股從屏障裂縫之中湧出的靈力滋養的同時,愁塵便隱約預見了自己的道基,預見了自己的道。
那是水之道,那是包羅萬象的水之道,或輕柔,或猛烈,隱藏著無盡的感悟,蘊育著洶湧的能量。
就這樣的道,一個包含全部的水的感悟的大道,常人哪怕得到一絲已是慶幸,更別說是整個,那可是連那個神秘仙子都為之癡狂的存在。
但愁塵不這麽覺得,性格似乎有些偏執,感受著體內那股對於水之道的無盡感悟,愁塵雙目平靜,沒有絲毫的狂熱,隻是在心中暗自歎道:“這個道再如何珍貴又如何,終歸不是我的道,不是我的道,不要也罷。”
慢慢平複下體內略微還有些起伏的靈力,緩緩走到客棧的窗前,望著空中的落日,看著那被餘暉染紅的天空,不時有著一兩隻海鳥略過。
金黃的日光透過窗帷滑落,將愁塵的影子拉得老長。
略顯嬌小的身影,配著火紅的落日映照的雲彩,不經顯得有些落寞。
愁塵微笑著自語道:“看來這一覺還真睡得有些久,一覺從日出睡到了日落。”,用手摸了摸幹癟的肚子,“是時候下去吃點東西了。”
剛一下樓,便聽見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傳來,一位青年,估摸著應該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劍眉星目,神情剛毅,手中握著寶劍,一臉戒備地望著身前的三人。
對麵的三人,頭戴鬥笠,皆是一襲黑衣,麵目全被黑紗包裹,渾身散發著一股陰鷙森冷的氣息。
“臭小子,老子看你今天還能往哪跑,居然敢壞我們哥三兒的好事,老子們就教教你如何好好做人。”一股沙啞至極的聲音從三名男子的口中傳出,很是難聽,如同是被人捏住脖子的鴨子一般。
另外兩個黑衣人隨聲附和道:“老大說的是,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嚐嚐我們海月三煞的厲害。”
“對,揍他。”
兩人叫囂得厲害,那位老大似乎也受到了鼓舞,
旁人一聽,頓時神情一邊,連忙散開,就如同是避瘟神一般。
鏘……
手中長劍陡然拔出,餘暉的照耀下,隱隱泛著寒芒,夾著一股腥濃的血氣湧現。
劍不算得太好,估摸著應該也就是一把中等的百煉貨色,但那柄長劍上散發的濃濃血煞之氣卻是使得正在看熱鬧的愁塵眉頭緊皺。
雙目銳利地在三人的麵上掃過,眼中有著一道厲芒一閃而逝。
見到老大出手,其餘兩人也盡皆拔出武器,展開步伐,成一個三角形,將那位青年團團圍住。
早在兩方衝突發生之時,四周的行人便早早散去,畢竟湊熱鬧雖好,但也不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
在被三人圍住的刹那,青年握住劍鞘的左手不自覺的緊了緊,環視著三人,臉上閃過一絲凝重。
“你們這是準備以多欺少嗎?”
青年雙目盯著那個三人中的老大,冷聲說道。
老大看著青年那副緊張的神色,卻是料到了這句話的用意,哈哈一笑,
“是有如何,別給老子使什麽激將法,老子們也不是什麽正道中人,隻要能夠弄死你,那就行了。”
大手一揮,
“兄弟們,上,把這小子給老子做了。”
腳下一跺,身子陡然射出,長劍在空中挑了個劍花,直刺想青年的心髒。
與此同時,其餘的兩人也動了,雙腳踩著步子,長劍揮出,帶著淒厲地摩擦之音,招式狠毒,一劍割向喉嚨,一劍刺向小腿,封住了青年所有的退路。
體內真氣渾然一抖,一道銳利的劍鳴聲傳出,右手握劍,長劍陡然出鞘,一劍挑出,由下而上宛如巨龍升天,直接將那柄刺向小腿的長劍挑偏。
就在長劍挑偏的同時,青年的身子一下子伏下,電光火石之間,一個鯉魚打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擊。
甚至就在翻滾的瞬間,他還能感受到那股利劍剛剛擦過頭頂時的森冷。
翻滾起身,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即便是在旁看戲的愁塵也不由點頭稱讚,這份反應,這份果斷,斷真是無可挑剔。
一招不成,海月三煞的臉上也都露出了一抹難得的凝重。
三人自稱海月三煞,憑借其三流高手的水準倒也足夠在這個雖然商貿發達,但武學不興的城市作威作福。
卻不想如今碰到了個硬點子。
手中長劍一抖,
“老二,老三,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這小子有點不簡單,別大意了。”
其餘兩人沒有答話,默默點了點頭,滿是慎重地盯著青年。
青年微微一笑,原本緊皺的眉頭此刻近乎全數舒展,神情無比輕鬆,手中長劍挑了個劍花,手臂一抖,直指對麵三人。
“三個小混混而已,看本少爺我今天把你們通通放翻。”
說話的同時,腳底真氣頓時湧動,一腳踏地,整個人就如同是離弦的利劍般陡然射出,手中長劍揮出,宛若長虹貫日,帶起一道雪白的亮光,宛若絲帶。
海月三煞望著那飛奔而來的人影,一聲冷哼,長劍抬起,三人相視一眼,暗自點頭,一步踏出,邁著奇異的旋律。
鏘……鏘……鏘……
電光火石間,青年手中的長劍上下飛舞,挑著劍花,施展著絢麗的劍招,阻擊著三柄襲來的長劍。
幾乎隻是幾個呼吸間,四人之間的交手便不下數十次。
在一旁觀戰的愁塵暗暗搖頭,歎道:“驕傲自大,華而不實,看來要敗了。”
當……
一聲輕響傳出,卻是青年在三人狠辣的攻勢之下亂了方寸,被對方抓住了破綻,將手中的長劍挑飛。
一步錯,步步錯。
手中的長劍被挑飛之後,此刻,青年的臉上早已沒有剛剛剛剛躲過三人那波合擊時的意氣風發。
神誌慌亂,滿臉狼狽,身子搖動,艱難的躲避著三人的攻擊。
戰鬥在繼續,青年閃避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身上多出了一下大大小小的劍傷,鮮血透過傷口侵染衣裳。
嗡……
一陣細微的劍鳴聲穿入青年的耳中,如芒在背,身子頓時僵直,一股寒氣從心底直竄頭頂。
似乎料到了什麽,臉色刷白,此刻的青年臉上滿是絕望和後悔之色。
劍光突兀,宛若一隻徘徊於黑暗中的毒蛇,伺機而動。
近了……更近了……
就在劍尖快要與青年的背心接觸的刹那,就在青年魂飛天外的那一瞬間,
愁塵……動了。
身子躍起,宛如鴻雁,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纖細的手掌拍出,頓時一股猛烈的掌風湧動,吹向那柄突襲的長劍。
當……
無形的掌風與長劍相交,卻是發出一道清脆的碰撞聲,劍身的位置稍稍移了移,貼著青年的衣服刺過。
死裏逃生,青年的身子近乎出於本能的緊繃,失魂的臉上浮現出一陣狠辣之色,手臂陡然向內緊靠,與身子一同將那柄長劍緊緊扣住,身體果斷後移,體內真氣翻湧,運至肘尖,一個肘擊猛地向後甩出,絲毫不拖泥帶水。
在其身後出劍的那名黑衣人則是被這突發的變故嚇了一跳,心神震動之下,連帶著身子的反應也慢了半截。
直到小腹處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時才反應過來。
一股巨力混著劇痛至腹部傳來,手中長劍掙脫,整個身子如同炮彈般向後方飛去,接連撞到了幾張桌椅才稍稍停了下來。
黑衣人爬起身來,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出,感受著那股從腹部傳來的隱隱劇痛,雙目死死盯著那突然出現在青年身邊的愁塵,目光變得森冷無比。
“臭小子,剛才是你出的手?”
說話的是三人中的老大,剛剛的變故太過突然,再加上心神有些放鬆,以為那小子必死無疑,所以即便是他們也是知道同伴被擊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的。
愁塵一臉淡然地望著對麵的兩人,語氣出乎意料的強硬,
“是又如何!”
“小孩老子又不是沒殺過,我看你這個小兔崽子完全就是在找死,”兩人中的另一位怒聲叫道,眸中寒芒一閃,手中長劍一指,有些惱怒,“老子今天就送你一程,讓你知道,小兔崽子就該在家喝奶而不是出來多管閑事。”
咻……
長劍劃出,帶著一道優美的弧度,宛若月刃一般打向愁塵。
“老二,不要……”似乎聽到了自家兄弟出劍的聲音,那位老大連忙出聲叫道。
聲音有些顫抖,略微帶著一些恐懼。
真氣外放,凝掌成風,那絕對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到的。
至少……至少……至少也需要二流高手甚至更高的實力才行。
想到這兒,那位老大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看那少年的模樣,也就隻有十來歲的樣子。一個十來歲的二流高手,那……
那位黑衣老大實在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單憑那個少年二流高手的實力,自己兄弟三人那絕對上前送菜的。
隻是這聲提醒稍稍有些晚了,因為就在他出聲說話的時候,那位老二的攻勢已經形成了。
真氣灌注在劍尖,有著一抹厲芒湧動,配著老二臉上那殘忍的神情,顯得很是猙獰。
長劍破空,傳出刺耳的摩擦之音,握住劍柄的老二,看著那在自己恐怖氣勢下近乎呆滯的少年,望著那不斷逼近的劍尖,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他似乎預見到了一個幼小而鮮嫩的生命就這麽無助地倒在了自己身前一般,有著無盡的快感。
隻是,刹那間,老二嘴角的笑意凝固了,變成了驚恐,大嘴微張,臉上滿是不可置疑之色。
在黑衣人老二的前方,愁塵麵無表情的站立著,稚嫩如玉藕般的右手微微舉起,小巧的食指和中指恰到好處的捏住了長劍的劍尖,靈力翻滾間,使得那黑衣人勢如破竹的攻勢消散一空。
黑衣人老二站在距離愁塵還有一米多的位置,握住劍柄的右手不斷抽搐顫抖,一滴滴冷汗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
“現在,該我出手了。”
話語輕柔而稚嫩,對於常人來說或許很是好聽,但對於這位海月三煞中的老二來說卻無異於夢魘。
嘭……
隻見愁塵夾住劍尖的食指和中指輕微交叉扭曲,輕描淡寫的,似乎沒怎麽用力的樣子,但一陣清脆的折斷聲卻是從長劍之上傳出。
愁塵右手捏住劍尖,身子陡然滑動,忽而恍若隨風飄動的柳絮,忽而恍若變化無常,漫無型跡的雲彩。
輕柔而多變,隻是刹那,便貼近黑衣人的身前,右手抬起,體內靈力湧出,為捏在指尖的劍尖附著上一層纖維的厲芒。
陡然滑動,沒有傳出任何的聲音,似乎已經將空氣劃破,在其驚愕的神情之中,留下一道纖維的縫隙於其脖頸之上。
雙目圓睜,無聲地到底,泊泊血液順著縫隙處噴出,在夕陽的餘暉下,侵染著腳底的木板,一個脆弱的生命,就這樣無聲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二弟……”
“二哥……”
兩人痛呼,一股劇烈如剜心的疼痛從心底傳出,一位兄弟,一個整整相處了數十年的兄弟,就這樣無聲的去了。
愁塵旁的青年同樣一臉驚愕地盯著愁塵,被其實力震驚的同時,更多的是被那股果斷殺伐的震懾。
“這小子出手可真狠啊!”
青年在心底無聲的歎道。
其實也是如此,在江湖中,有些恩怨是在所難免的,所以即便兩者之間有些衝突,但若是沒有什麽特大的利益衝突或者是深仇大恨的話是絕對不會生死相向。
更不會如此前的少年一般,一出手便是索命。
事實上這是愁塵此生以來第一次殺人,他與這命黑衣人之間也並沒有什麽直接的利益衝突,而讓愁塵揮劍殺人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把劍,那把被海月三煞的老大握在手中的那把劍。
上麵附著著濃濃的血煞之氣與怨氣。
在愁塵的眼中這種人是該殺的,滿手的血腥隻有用自己鮮血才能洗淨。
所以此時的愁塵出手才會如此狠辣。
出招見血必索命。
愁塵冷眼看著滿是悲痛之色的兩人,將手中的劍尖隨意跑出,冷聲道:“接下來,該你們了……”
話音淒厲,宛自九幽傳來,透著深深的寒氣,此刻的愁塵就如同化身為地府的使者一般,言語間,有著一種勾魂索命的魔力。
金黃的餘暉照耀下,反射著一絲溫暖的紅韻,映襯在剩下兩人的臉上,不僅沒有感到絲毫的溫暖,反而絕得有著一股寒氣自心底升起。
在死亡的恐懼下,冰冷蔓延,連帶著那顆悲痛的內心也凍結不少,頭腦恢複少許理智。
黑月三煞中的老大雙目之中的血紅已經退去大半,冷冷地盯著對麵的那個少年,有些畏懼地吼道:“小子,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殺我二弟。”
吼聲很大,帶著一絲淒厲,顯得有些猙獰。
愁塵麵無表情,看著對麵那吼聲淒厲的漢子淡然說道:“殺人者人恒殺之。你們兄弟三人手上沾染了太多無辜者的鮮血,你手中那把怨氣不散的長劍更是無時無刻不在陳述著你們的罪孽。”
一道厲芒從愁塵的眼中一閃而逝,
“你們……實在該死!”
話音一落,愁塵的身影便如遊龍一般竄出,屈指成爪,一隻龍爪直扣那名老大的咽喉。
犀利的指尖蒼勁有力,就連漫無行跡的微風似乎都被扣掉了一塊一般。
感受到那股爪印上的淩厲,那位老大雙目微眯,手中長劍舞起,大力劈出,直斬向愁塵那襲來的手腕。
身後那位原本受了傷的老三也沒閑著,似乎是被自家二哥的死刺激了一般,提起拳頭便要衝將上來,卻是眼前一花,被那個青年橫身擋住。
“那邊你就不要去了,剛剛打得我這麽狼狽,也該讓我找回點場子了。”青年滿臉戾氣地盯著身前的這位老三,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剛剛那一劍,若不是有著愁塵幫襯的話他可就真的死了,沒有絲毫的懸念。
此刻也算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青年沒有任何廢話,右手直接提起夾在左臂的原屬於對麵老三的長劍,直接揮去,招招狠辣,沒有絲毫留手。
這邊,愁塵看著那斬向自己手腕的長劍,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原本向前探出的右爪陡然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將那劈下的長劍扣住,體內靈力瞬間湧出,帶著些陰寒,透過劍身直接侵入那位老大的身體。
在那道靈力侵入的瞬間,黑衣老大臉上的神情頓時一變,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不妥,握住長劍的右手直接放開,真氣湧入掌心,拍向劍柄。
一陣悶響傳出,那柄被愁塵捏住劍尖的寶劍頓時四分五裂,碎片四散。
“喲,反應還不錯嘛。”
愁塵一聲輕笑,不知是譏諷還是讚歎。
身子不退反進,迎著那被炸碎的長劍,拳頭緊握,幾個閃身之間便到了黑衣老大身前。
靈光流轉,一拳猛地轟向其腹部,沒有絲毫的留手。
黑衣老大雙目圓睜,從那轟來的拳頭之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內心凜然,體內真氣瘋狂運轉,竭盡全力地運至雙手,交互成盾,護在腹部,想要借此擋住那來勢洶洶的一擊。
不過這想法似乎有些天真了。
嬌小的拳頭猛地轟入,與粗糙的手掌將交。
轟……
一陣悶響傳出,一道無形的氣浪自兩人身上擴散,直接將放於木桌之上的筷籠掀翻,就連木桌和椅子,也是顫抖不已,不停地發出咯吱之音。
眼見對麵那黑衣老大居然適時出手擋住了自己這一擊,愁塵一聲冷笑,眸中憤然有著一道厲芒散過。
“垂死掙紮而已……”
此時的愁塵已經明顯的感應到,即便對方的雙掌抵禦得及時,但自己的拳勁已經和著靈力成功侵入到其體內,肆意地破壞著他的五髒六腑。
啊……
愁塵一聲低吼,右拳收回,而後接著擊出,如風馳電掣一般,隻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
每一次拳頭的擊打,都會形成一道近乎肉眼可見的氣浪,四處衝擊。
此時的愁塵沒來由的顯得有些癲狂,一拳接著一拳沒有絲毫的停留反而越大越起興,越打越有勁。
體內猩紅的血液急速流轉,四周,那柄已經破碎的長劍之上,一縷縷無形無色的陰煞怨氣逐步向著愁塵靠攏聚集。
戾氣環繞之下,愁塵的雙目變得鮮紅,就如同一個自地獄中浴血搏殺的惡魔,陰沉而癲狂。
愁塵拳頭之下的那位黑衣老大,不知何時便早已死去,或許是在第三拳轟出的刹那,或許是在第四拳擊中的時候。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看見,因為愁塵出拳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一拳接著一拳,雖是顯得有些殘忍,但卻有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味道。
一股股鮮血如噴泉般自黑衣老大的口中噴出,瞳孔中的神采漸漸潰散,身子無力的下垂,有些癱軟的靠在愁塵那不斷轟擊的拳頭上,腹前用於抵抗的手掌漸漸喪失溫度,即便是骨頭盡碎,但此刻也稍稍顯得有些硬直。
許久之後,愁塵似乎也累了,動作緩緩慢了下來,直到最後完全停止,眼中的血紅退去,雙臂有些無力的下垂。
沒了愁塵不斷轟擊的雙拳的支撐,黑衣老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嘭……
濺起幾朵血花,那是剛剛從黑衣老大口中流出的鮮血。
看著自的老大倒地,這邊本是和青年打得不相上下,難舍難分的黑衣老三,頓時一聲痛吼。
吼聲滿是淒涼,帶著無助與悲傷。
一日之間,兩位兄長接連死去,宛如夢幻。
往昔三人偶遇結拜,一起習武,一起搶劫,一起喝酒,一起玩女人,一起……
往日的目目湧上心頭,自覺一股悲涼痛徹心扉,手上的動作不自覺的慢了幾拍,卻被青年巧妙抓住,手中長劍如虹,猛地劃出,在黑衣老三的大腿之上留下了數道傷痕。
劇烈的疼痛直衝腦部,黑衣老三卻好似沒有絲毫感覺一般,目光呆滯,沉浸在那巨大的悲痛之中。
嗤……
數招之後,心神大亂的黑衣老三自然不是青年的對手,被其抓住機會,從心口處一劍貫穿。
嘭……
又一個身體無力的倒下,鮮血自心口流出,侵染地麵,嘴唇無力的張動,一道極其細微的聲音自其喉嚨處艱難傳出。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者是不陪活著的,大……大哥……我們有錯嗎……”
愁塵無聲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體,身子顫抖,抬起雙手,看著掌心的鮮血,愁塵似感到有著一道驚雷直劈靈魂。
“我……我……我做得對……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