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三生第二生(八)

“二哥,大哥醉了。”

李奇有些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對著楊鼎州說道,言語間有些無奈,但也有些慶幸。

伸手扶住一旁,還一手端著空茶杯,不停地說著,“來,喝酒!”,“我先幹為敬”……這些醉話的愁塵,將他輕輕扶到椅子上坐好。

喝過酒的人都知道,一個酒醉的人,或許當你站著的時候還不會覺得頭有多暈,但一但坐下,或者說就在你坐下的那一刹那,你會立刻感到天旋地轉,腦海之中的眩暈程度一下子翻了幾番,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張桌子或者是找個支撐點,趴著睡會兒。

愁塵也是如此,幾乎一坐在椅子上,頭便不自覺地趴在了桌子上,沒有任何的動作,便沉沉睡去。隻不過在其埋頭的刹那,嘴角分明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事實上,愁塵也確實沒有醉,也分得清茶與酒的區別,隻是神誌有點模糊,意識有些昏沉而已。但在他看來,或許隻有在自己喝醉,或者說是自己不在的時候,李奇才能真正放得開自己。而並不是像現在這樣,即便是說過了那番話,但在李奇心中還是有些適應不過,不能完全的放開自己。

意識有些昏沉,腦袋忽輕忽重的,有些飄忽。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迷糊,愁塵感到了一種很是徹底的輕鬆,雖然很像是混混沌沌的沒有自我,但也沒有世俗的煩惱,無拘無束,飄**於蒼茫枯寂之中,好似求得了一絲大自在的境界一般,不過卻也並沒有持續多久,便有著一股極致的倦意襲來,眼皮一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在睡去的前一刹那,愁塵微笑,不由得在心中歎道:“或許,一直清醒也並非是啥好事,有時迷糊一些,忘乎所有,也是不錯的。”

身子放鬆,呼吸逐漸平穩。

“唉……早知道大哥不會喝酒的話,我就不給他敬酒了。”

李奇眉頭微皺,聽語氣好像有些後悔。

“說的你好像不知情一樣,不就是想把你大哥灌醉,好叫酒菜嗎?在二哥麵前,你還裝什麽裝。”

楊鼎州撇了撇嘴,毫不留情的直接把李奇的老底給掀了。

見計謀被破,李奇也是小臉微紅,有些尷尬。

小手重拍楊鼎州的肩膀,“怎麽,說的像是二哥你想的和我不一樣似的,你要是不嫌這酒菜少,恐怕早就揭穿我了,怎麽還會一直給大哥敬酒。”

一見大哥睡去,李奇那小霸王的本性就露了出來,即便對麵是當今的九皇子,也毫不退讓。

這下輪到楊鼎州啞言了,眼珠一轉,已張大嘴巴,對著樓下大聲喊道。

“小二!”

一聲高呼,沒過多久,一個瘦削幹練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楊鼎州他們麵前。

“”再給本皇……本少爺來兩壇酒,有啥好菜貴菜隻管往桌上送,隻要讓本少爺高興,那好處肯定不會少的!”

說著,一錠金元寶被其從懷中掏了出來,在店小二癡癡的目光之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到其懷中。

“快去吧!”

一旁的李奇似乎也有些等不及了,出聲道。

“是!是!是!兩位爺,稍等,馬上就好。”

說完轉身,撒腿就跑,不敢有絲毫停留,這可是兩位財神爺啊,隻要把他們伺候好了,看這闊綽的出手,可能小費都夠這個店小二好多年的工錢了。

所以,在其他同事羨慕的目光之中,這位店小二一臉慶幸的飛奔離去。

“來!來!來!二哥,咱們接著喝,小弟我可是號稱千杯不倒的。”

李奇一腳抬起,踏在椅子上,拿過兩支大碗,直接提起酒壇,後手一撐,一大股酒水倒出,盛入碗中。

那姿勢,那氣勢,真是一個威武霸氣。

見酒水參滿,兩人不約而同地端起大碗,一碰,小半酒水灑出,兩人很是豪爽地直接將碗中的酒水喝掉。

衣袖一揮,在嘴上一抹,老氣橫秋地說道:“好酒!”

若是兩個膀大三粗的漢子在那裏那般喝酒倒也顯得陽剛豪放,男人味十足。但在這兒,這般喝酒的,卻偏偏是兩個黃毛小子。

這就叫這個場景顯得有些怪異,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不過這兩小子可全然沒在意,自顧自地喝著,不知何時竟劃起了拳。

“哥倆好啊!”

“三星照啊!”

“四喜財啊!”

……

不過楊鼎州卻是輸多贏少,畢竟身在帝皇家,對於喝酒劃拳這些事情,也隻能算是一個初學者,哪還不能交點學費的。

這不,沒過一會兒,這一壇酒加上又剛上的四壇,總共五壇酒就通通進入了兩人的肚中,不過李奇卻是沒喝多少,大半都是楊鼎州喝的。

整個人醉醺醺的,雙眼通紅,微眯著,癱坐在椅子上,一手空懸,抓著酒碗,口中不停地說著,“來,喝!陪二哥喝!”,“高興!真高興!”,“哈哈!”……

在離這座酒樓不遠處的空地上,兩道人影矗立著。

人站在那裏,便仿佛成為了整個世界的中心,四周的一切都淪為陪襯,黯淡無光。

這兩人便是夏皇和李郯,從這三人悄悄偷跑,這兩人也都跟了出來,美名其曰“這幾個小家夥這麽晚了,單獨出去不放心,我們去看看。”

不過這也難怪,自從成親以後,逛夜市對於李郯來說便成了奢望。

幾年的時間,讓李郯幾乎都忘了夜市是什麽樣子。如今好不容易逮個借口,咋能不抓緊機會奔出來呢?

“我說大哥啊,鏡台也太不能喝了吧,實打實的一碗倒,可是完全不像你哦。”兩人一出來,站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正好看到愁塵一碗倒的情形,打趣道。

李郯臉皮一抽,“喝酒傷身,鏡台能夠不沾酒,實在是讓我欣慰,而且二弟,你咋就那麽確定鏡台醉了呢?”

夏皇啞言,對於這個大哥,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二弟啊,你我倆兄弟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聚過了吧。”李郯麵向天空,長歎一口氣,感歎道。

這一刻,夏皇的眼神也漸漸迷離起來。

“是啊……好多年都不曾這樣了,當年的三兄弟,現在也就隻有你我能夠站在這,不過我覺得最多再有個十幾年,等這三小子成年,我們兩個也就能夠功成身退了。”

李郯微微點頭,“以後這三小子的路可就靠他們自己走了,希望他們不會走上我們這條不歸路。”

說到此處,言辭不經有些傷感,“短載非禍,長生焉知是福?”

“年輕人的路,自然有他們自己來走,前途如何?又有誰可以預知。一個費盡心思想要擺脫宿命,跳脫棋盤的人,又何不會是掉入了一個更大的棋盤呢?”夏皇拍了拍李郯的肩膀說道。

神情有些慘淡,堅毅的麵龐在此刻顯得有些蒼老,就連說話的語氣也略帶些自嘲。

“哈哈……”

忽然,李郯悵然一笑,“前途難料,或許就是因為未知、神秘,才更能勾起我們的鬥誌吧!不管前路如何,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堅定地走下去的。”

“嗯,”夏皇重重點頭,看向漫天星空,“我們三兄弟可是誓要成仙的人,又怎麽會因為這麽一點小挫折就放棄呢!”

無意間,一股深邃霸道的氣息散發。

兩人相對一眼,略微一愣,相擁而抱,哈哈大笑起來。

“天地雖高,宇宙雖廣。但我們兄弟三人,勢必衝天破地,鬥戰成仙,佑我後世子孫!”

酒樓之上,剛把楊鼎州安置下來的李奇,恰好看到兩道身影從樓梯之上緩緩出現。頓時整個人就愣了,雙眼發直,有些癡呆,失聲道:“方苒……”

隻見來者是一男一女,而女的赫然就是在大夏學府之中和愁塵有著數麵之緣的方苒。

此時的方苒一襲鵝黃色衣服,長發披肩,隨風飄**,柔美異常。

而她旁邊那位,李奇也知道名字,雖說不上熟識,但多少有點印象。

那是方苒的親大哥,名叫方洋,乃是當今兵部侍郎的大公子,雖不說身份高貴,但也差不到哪裏去。

方洋一襲白袍,右手拿著一柄紙扇,微微輕搖,白皙的麵龐之上,五官清晰,兩彎劍眉,精致異常,紅口白牙,卻是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模樣。可以說,這副皮囊,就連女子也會嫉妒三分。

在大夏學府之中,方洋更是有名的美男子,而且此人不但樣貌俊美,就連才識也是學富五車,出類拔萃。

被學府之中很多女學子所吹捧,追從。

不過,卻是由於其說話總是心直口快,毫不忌諱,也得罪了不少人,學府之中很多男生都戲稱他為“直腸洋”。

在李奇抬頭看見方苒的瞬間,方苒也看到了李奇,如同心有靈犀一般。動作是那麽的同步和諧。

“李奇……”

方苒輕喚,言語中有著一絲喜色。

方苒的這聲輕喚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方洋的耳朵裏,額頭微皺,神情嚴肅。

“你喜歡他?”

沒有什麽前提與引子,就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但卻絲毫不顯得別扭。這直腸子的性格就算是對著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方苒的小臉頓時紅了,羞澀地捂住臉頰,幽怨地白了方洋一眼,嬌嗔道:“大哥,你怎麽這樣啊!”

方洋不以為意,嘴角微笑,手中的紙扇輕輕地在掌心之中敲打,沒有說話,遙望李奇,就如同嶽父看女婿一般,仔細打量著。

此時李奇有些尷尬了,心中想請這兩人過來坐下。但偏頭一看旁邊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兩人,頓時便將這個念頭給打消了。

想了想,站起身來,真準備過去拜見一下,因為這沒準兒就是自己以後的大舅哥,那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這時,一道聲音適時響起。

“方兄,這左右也基本沒啥好位置了,不如坐下來,一起聊聊如何。”

聲音柔和清脆,顯得有些稚嫩,還帶著一些倦意。

聽到這陣熟悉的聲音,李奇猛然回頭,見愁塵正一臉微笑的坐在椅子上,整理著那略微有些雜亂的衣服,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剛剛才醒的樣子。

“哥啊!你真是太給力了!醒的真及時!”

李奇在心中狂笑。

他又哪知道,其實愁塵早都醒了,但看見這兩人正在奮戰,不忍心“打攪”,索性閉目養神,思索一些其他事情去了,也就剛剛有些察覺,這才回過神來。

對於這個“直腸洋”,愁塵倒是早有耳聞,雖說年歲不大,但腹中學識卻是著實不少,心直口快,實在是個“諫臣”的大好人選。

既然已經將楊鼎州當成了兄弟,答應幫他收羅人才,自然要留心一二。更何況這位還是方苒的大哥,沒準兒就是奇兒的大舅哥,這於情於理也該請過來坐一下。

“那這個方洋就當做是為兄給這兩小子的禮物吧!”愁塵在心中默默想到,“一箭雙雕,或許還真是不錯嘞!”

方洋聞言,也不矯情,微微點頭,踏步走了過來。

李奇此刻也快速的將有些雜亂的桌子收拾了一下,見方洋走過來,急忙挺直身軀,叫道:“大舅哥好!”

那一刻方洋愣了,愁塵愣了,方苒也愣了。

愁塵滿頭黑線地看著李奇,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微微感歎道。

“愛情的力量果然強大啊。”

方苒本就羞紅的小臉,此時更紅了,一臉羞澀地走了出來,玉手伸出,捏住李奇腰間的軟肉,狠狠一擰。

羞怒道:“登徒子……”

一股強烈的痛感從腰間傳來,李奇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便屈服下來,不斷地向方苒求饒。“我錯了,輕點……”,“誒喲,痛!輕點!”……

哀嚎連連,卻是不見其眼中有過一絲怒氣,反而是享受不已。

饒是愁塵心性再好,也是不由得冷汗直冒,一揮手,“奇兒,你先帶方姑娘出去逛逛吧,我和方兄有些話要說。”

陪美女逛街,這當然是李奇求之不得,很是爽快地點了點頭,就要帶著方苒出去。方苒卻是紋絲不動,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方洋。

感受到自家妹妹的目光,自然也感受到了隱藏其中的那份期望,無奈點了點頭,“去吧,凡事小心一點。”

見到兄長點頭答應,方苒這才輕羅玉步跟了出去。

看著這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愁塵和方洋也好似失去了話題一般,相對而坐,沉默無語。

就這樣坐著,氣氛不免顯得有些尷尬,但這兩人的神情偏偏又顯得那麽的自然,沒有絲毫不適。

不知過了多久,這兩人喉結突然同時鼓動,同步說話。

“你弟弟喜歡我妹妹。”

“你妹妹喜歡我弟弟。”

這兩句幾乎相同的話語從兩個不同的人的口中幾乎同時說出。

一句話說完,兩人都微微一愣,仿佛也對此感到一絲震驚。

方洋將手中紙扇一放,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沒管愁塵,自顧自的品嚐起來。愁塵也不惱,拿過茶壺,自己參了一杯。

一口茶下肚,將臉上的震驚咽下,方洋又一次開口了。

“她還太小。”

“愛情沒有界限。”

愁塵毫不示弱,簡潔回擊。

“我是兵部侍郎的大公子。”方洋長歎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

愁塵微微一怔,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這句話顯得有些和話題毫不相幹,但愁塵卻是聽出了他口中的意思:我是兵部侍郎的公子,我妹妹自然便是兵部侍郎的公子,生在豪門貴族,當然需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婚姻,你們李家一無祖蔭,二無官職,或許機緣巧合能在大夏學府學習,但實在是配不上我妹妹,此事也就毫無可能了。

而愁塵的笑也是因為如此。

一笑方洋雖是學富五車,但卻不知我李府之恐怖,不知李奇身份之高貴,與帝王稱叔侄,與皇子論兄弟。實在無知。

二笑方洋這個直腸子,今天居然會為了照顧自己的顏麵,破天荒的拐彎抹角一次,實屬難得。

見愁塵大笑,方洋心中有些不悅起來,心說我好心提醒,你卻是如此這般,實在可惡。

當笑聲緩緩減弱,愁塵微笑看著方洋,“方兄,若隻是這點小事的話,那方兄完全不必在意,我……”

在愁塵說話時,一道故裝怪異的聲音傳來,將其話語打斷。

“喲!這不是直腸洋嗎?怎麽盡和這些山村野民為友啊!哈哈!”

聲音傳出,幾道身影緩緩地在樓梯處出現,為首一人的年紀大概也就和方洋差不多,十二三歲左右。一身華麗絲綢,眼神陰鷙,麵黃肌瘦,顯得有些中氣不足,一看就不難知道,是長時間流轉於煙花之地的人。

此人便是當朝兵部尚書秦廉的二公子——秦榷。京城之中出了名的紈絝公子,即便是與當朝丞相的二公子柳福相比,也不會遜色多少。

這二人更是被一些少年公子私底下戲稱為“京城兩紈絝”。

不過這秦榷倒也聰明,雖是紈絝,但也知道什麽改惹,什麽不該惹,這幾年來倒也算得上是一帆風順,沒有出過啥大簍子。

然而,今天……

在秦榷出現後,愁塵陡然從椅子之上站起來,身上的氣息愈發冰冷,雙眸之中殺機湧現。愁塵怒了,徹底怒了!

這是此生以來的第一次發怒,饒是愁塵心境再好,此刻也無法遏製住心中的怒氣,因為他看到了,在秦榷身後,自己的弟弟李奇被兩個成年大漢給架著,衣服上滿是灰塵,臉上有些淤青,一看就知道是剛剛發生過衝突,而且自己的弟弟顯然還是吃虧的那一方。

當然,方苒也在那,情況倒是比李奇好了不少,隻是雙手被扣住,杏目圓睜,似乎被點了啞穴,不能說話而已。

在愁塵站起身來之後,方洋也噔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露寒光,猶如一匹惡狼一般盯著秦榷。

“秦榷,你居然敢……”

話還未說完,便見眼前一黑,一道森冷聲音傳出。

“你找死!”

回頭一看,愁塵手握酒壇,一路狂奔,三兩步便跨到秦榷之前,手中酒壇高舉,對準其腦門,奮力砸下。

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精度之準,在方洋看來,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這倒也是正常,用黑犬的話來說,愁塵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便接觸到了修真的世界,甚至在那一晚的後半夜,當愁塵將脖子上的牛角取下來之後,黑犬更是駭然的發現愁塵的修為已經跨越了修真的第一個階段:璿光期,步入了第二個階段:凝氣期。

所謂璿光,乃是開腦中識海之門,通天地之靈,感萬物之精。能夠感受到天地間靈氣的存在,並且不斷加深與天地聯係的過程便被稱為璿光。

而璿光一境,也是仙凡的分界線,隻有能夠:通靈明,識萬物,感天地之人,才能夠步入修界之門,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士,有資格站在起點線上,在無盡人海之中大浪淘沙,掙億萬分之一的機緣,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而凝氣期,則不僅隻是感受天地間的靈氣,而是在修士與天地間靈氣的聯係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能夠吸收一部分,融入自己的身體,開始能夠化天地之力之力為己力,融天地之道於己身的境界。

隻有在這一境界之中的修真者,才能體現出他們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

靈氣禦物,施法布陣等也是從這一境界開始的。也可以說是,隻有處於這個境界的修真者才能擁有一些於凡塵俗世之中自保的手段。

愁塵無疑便處於這個境界,雖然沒過多久,也就幾日的功夫,但這幾日來卻是接連頓悟了幾次,靈氣灌體,身體素質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有這樣的爆發力倒也是無可厚非的。

卻說秦榷,看著那呼嘯而來,當頭砸下的酒壇,還沒有回過神來,整個人都蒙了,怔怔地站在那兒,沒有反應。

不過雖說神誌沒能反應過來,但至少身體自帶的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還在,潛意識中,腦袋微微向後移了一兩下,距離不大,因為就算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閃避了。

黑影砸下,帶起謔謔風聲。

咚……

一聲悶響,酒壇好似承受不住那股強烈的反震之力,頓時四分五裂,炸成碎片,裏麵殘存的酒液四灑,混著血水流淌。

那一刻,秦榷的麵部神情徹底凝固了,額頭之上,血水一股股的湧出,混著酒液,在秦榷的臉上流淌。

那一刻李奇蒙了,心中仿佛有著一團火焰在燃燒:他知道大哥很文靜,是一個講求以理服人的人,他也知道大哥很愛自己,為了自己,小時候甚至為自己抗下過不少的錯事。當看到一個原本很是文靜的大哥,為了自己衝冠一怒的時候,李奇哭了,心靈受到了真正的觸動。

雙目緊閉,一股力量不知從身體何處湧出,那原本疲憊不堪的身子好似顯得不是那般沉重了。

…………

“嘶……”

也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酒樓都沉浸在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不過這種寂靜卻也並有持續多久,不隻是因為頭部的麻感已經退去,還是因為神誌稍稍清晰,回想起了愁塵這個凶手。

秦榷一聲怒吼,“你他娘的一個賤民居然敢打本少爺,來人啊,把這小子給老子廢了,往死裏打。”

此刻的秦榷是滿心的怒氣,那頭部的疼痛感都好似被衝淡了一般,隻是感覺眼中的事物不知不覺間就多了幾道重影。

甩一下頭,急忙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聞言,三四個家丁踏步上去,凶神惡煞地盯著愁塵,眉宇間閃過一絲殘忍之色。

絲毫不在乎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麵子問題,四個家丁齊步上前,將愁塵圍在中間,雙手合攏,略微活動了一下經骨。

殘酷的說道:“放心吧,小子,居然敢打傷秦公子,我們不會讓你很容易的死去的。”

在四個家丁將愁塵團團圍住之際,秦榷輕聲喚過一個閑著的下人,吩咐了幾句,然後便饒有興致地望著那被自己四個手下圍住的愁塵。

血水混著酒水流淌的臉上有著幾分猙獰。

一旁的方洋也有些不知所措,這情況發生得實在是有些突然,就連他都沒有轉過神來。想了想,正準備站起身來時,卻被一直巨掌按在肩上,猶如泰山壓頂一般,使他動彈不得。

“方公子,你還是在這坐著吧,要是傷著你,侍郎大人哪兒,我們可是不好交待。”

聲音有些陰冷,還略微帶著一絲嘲諷。

方洋抬頭,怒視著那個按住自己的人。古銅色皮膚,一張方形臉上刻畫著堅毅的神情,肌肉凹凸有致,太陽穴略微有些鼓脹,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方洋氣勢一泄,有些疲憊,他知道,這人即便不是一個武林高手,但也是個練家子,絕對不是自己這個隻有十二歲的少年能夠抗衡的。

不過雖然氣勢有些頹廢,但方洋的言語依舊激烈。

心境平複下來,語氣盡可能平穩地說道:“你會死得很慘……”

話語還是那麽的直白、簡短,但卻憑空多出了一絲冷意。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按在方洋肩上的力道更重了。

……

被四個成年人包圍,愁塵神色平靜,一臉淡然,沒有理會那幾人恐嚇性的話語。

眼珠一轉,默默注視著手中那個已經破碎了的酒壇,看著上麵殘留的血紅酒水,一滴接著一滴,緩緩流下。

“嗒……”

一滴酒水落下,打在地上,激起小片水花。

那一刻,愁塵動了。

身子猛地下蹲,手中的酒壇先是向下一拉,而後向上一提,認準了四人中的一個,酒壇殘片猛地一揮,帶起一道殘影,直接打向其襠部。

那個家丁倒也應該說是“久經沙場”,對於這一招似乎早有防備,雙掌平攤抵合,正準備往下壓去,擋住愁塵的攻勢。

“哼……”

愁塵一聲冷哼,識海之中,靈魂之力劇烈翻滾,化作一股股跌宕的浪潮,狂湧而出。

“咚……”

家丁的身子瞬間一個踉蹌,隻感到似乎有一柄巨錘敲來,帶著千鈞之勢在其腦海之中炸開。耳鳴嗡嗡,眼神黯淡,七竅之中,都有鮮血滲出。

整個人就那樣直挺挺地愣在那,酒壇撩起,沒有絲毫反應,硬受了愁塵一擊。

“轟……”

一聲悶響傳出,隱約間也好似包含著一絲“哢嚓”之聲微不可聞。

那家丁也不知是太過堅挺,還是早已經因為神魂衝擊而變傻,即便受此重擊,也是麵無表情,一聲不吭。

隻是身體稍稍一傾,好似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

此時愁塵的情況也不見得有多好,雖說臉色慘白,但身上卻隱約有著一股戾氣環繞,大口喘著粗氣,握住酒壇的手不停地顫抖。

雙眼望去,四周的事物都好似有些模糊,幾道重影跌宕浮現,這無疑便是精神力也就是靈魂之力消耗太大的自然現象。

至於這精神力的使用法門,自然也是那天後半夜中,收徒未果的黑犬沒有放棄,開始很機智的采用懷柔政策,教給了愁塵一些在修界很常見的小法術。這精神力的運用法門便是其中之一。

幾乎是在黑犬教完這個法術的瞬間,在黑犬驚愕地目光之中,愁塵便已經能夠有些青澀地作用了。

千萬別小看了這“青澀”兩個字,雖然隻是個小法術,但也是被黑犬這個曾經的妖界大佬看上的,又豈會是凡品。而且對於大多數修士來說,在諸多法術之中,最難學的便是這精神力的運用法門。

一個不好便是未傷敵,先傷己。對於愁塵能夠輕易施展這門法術,黑犬也隻能感歎一聲怪胎。

話不多說,回到這邊。剛剛一擊即中的愁塵忽然感到左右後三麵,各自有著一股陰風吹起,卻是三個碩大的拳頭猛然錘下。

原來是另外三人見到那名家丁倒下,本來原本還僅存的看戲心理頓時化為烏有。那一絲輕微的哢嚓響聲自然也被三人聽在耳裏,頓時頭皮發麻,覺得這小子完全不像是一個七八歲歲的孩童應有的樣子。三人對視一眼,齊齊出手。

拳頭錘下之際,正是愁塵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時。再加上剛剛完全是含恨出手,靈魂之力全力激**,消耗有些大,此時神智還略微有些模糊,沒有反應過來。

麵對著避無可避的三拳,愁塵果斷閉眼,他知道,此時肉體之上的勁力一泄,是絕對無法避開這三拳的。

但若說世間速度最快的東西是哪些,那人的思維無疑便是其中之一,在刹那間可以有些千萬念頭綻放,在刹那間可以回望自己的一生。

愁塵閉眼,強忍著腦海中那宛如炸裂般的疼痛,一股又一股精神力按著奇異的韻律跌宕,化作一柄無形之錘,向著其餘三個家丁敲去。

靈魂之力,一息百裏。

在三人的拳頭還未落下之前,巨錘便呼嘯而至。

一錘砸下,在三人腦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三人頓時怔住,意識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拳頭無力的放下,各自都向前向後倒去。

畫麵顯得有些詭異,一時之間,全場寂靜,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愁塵,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噗……”

一口鮮血噴出,愁塵原本就稍稍萎靡的氣息此刻更為虛弱。

雙眼緩緩睜開,有些疲憊,強撐著身子挺直,孱弱的身子中有著一絲堅毅。

無神的雙眼盯著秦榷,一絲冷笑,殺機湧現,這酒樓之中的溫度也都好似變得低了一些。

此時的秦榷似乎也被在詭異的畫麵震驚到了,在他看來,這四個家丁就算是搞定一個成年人也是分分鍾的事情,但卻沒有想到的是,被分分鍾幹翻的,不是敵方,而是自己這邊的。

“咻……”

一道微風吹過,一道身影橫亙在愁塵與秦榷之間,赫然便是剛剛那個按住方洋,不讓他行動的練家子。

雙眼微眯,盯著愁塵。

“小友,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此罷手如何。”

其實這大漢原本是想自己直接出手,將眼前這個小毛孩子給廢掉的,但在看到那四個家丁都詭異昏倒的場景之後,這個念頭便被直接打消掉了。

原因無他,自己終歸是個侍衛,保護少爺的安全才是自己的首要人物。而這小子的手段也著實有些詭異,令人防不勝防。在無法保證自己少爺安全的情況下,大漢隻能選擇稍稍妥協。而且……

大漢的雙眼向著這樓梯處望去,那赫然便是剛剛那個家丁離去的方位,此時已經有了一些黑影湧動聚集。

大漢一聲冷笑,雙手環抱,將秦榷擋在身後,饒有興致地望著愁塵。

“哢……哢……哢……”

一時之間,整齊劃一的盔甲摩擦聲響起,一隊身穿鐵甲的士兵湧上酒樓,將四周團團圍住,為首的乃是一個中年人,三四十歲左右,一張國字臉,額間有著幾道皺紋,顯得有些蒼老,腰被鋼刀,雙目炯炯有神,整個人往那兒一站,就如同一個就在寒霜之中矗立的勁鬆一般。

見到這個人來了,秦榷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頓時撲了上去,

“秦叔啊,您可來了,您要是再來晚一點的話,那你二侄子的命可就沒了!”

說著,還不停地抹著眼淚,滿是鮮血的臉龐上不是劃過幾道淚痕,加上那悲傷的模樣,顯得很是淒慘。

這位被稱為秦叔的軍官,微微一怔,在他的記憶中,一直都是他這個二侄子欺負別人,完事後都是自己來擦的屁股。自從自己被尚書大人,也就是秦榷的父親秦廉從軍營之中提拔出來,在這京城之中擔任護衛一職的時候,隻要是有自己在的地方,秦榷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看著秦榷腦袋上那個長長的傷口,秦姓軍官臉皮一挑,微微抽搐,有著一股怒氣在直往上衝。

“京城之地也敢行凶!來人啊,把這小子給我拿下!”

秦姓軍官一聲大吼,問都不問便要開始拿人。

秦榷在旁邊看著,一聲冷笑,“你敢反抗那幾個家丁,我就不相信你還敢反抗這些京城侍衛不成。”

事實上也是如此,若是這個人不是愁塵,或者說就算這個人是個一品官員的公子,那也絕不敢反抗。

因為隻要略微一反抗,那這性質也就完全變了。

前者可以說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但後者卻是直接變成了擾亂京城治安,阻礙侍衛執法,是可以直接將其就地處決的。

看著那四周漸漸為何而來的眾官兵,愁塵麵色一寒,雙拳緊握,卻又鬆開,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一臉戲謔地看著秦榷幾人。

“你這樣不問事情起因經過便直接抓人,這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道聲音響起,咋眼看去,原來是酒醉的楊鼎州被眾人的吵鬧聲吵醒,正好看到了這一幕,怒聲發問道。

“王法?這裏老子最大,老子就是王法!”秦榷一步跨出,有些張狂的叫囂道。

話音一出,楊鼎州先是一愣,而後便是氣得渾身顫抖,有些怒不可遏。

“你……你……你……社會的蛀蟲!大夏的恥辱!殺之無害矣……”

極怒之後,長歎了口氣,反手一麵金牌出現在其手中,閃閃發光,幾條金龍環繞,凸顯出其中那個碩大的“九”字。

“九皇子,楊鼎州在此,來人啊,給我將這群無恥之徒全數拿下,持我金牌,押入天牢!,若敢反抗,就地處決!”

“若敢反抗,就地處決!”

或許因為才剛睡醒,身上的那股酒氣還沒有散開,聲音不大,語氣也算不上太過於慷慨激昂。

但聽在秦榷耳中,無異於天雷驚響,大腦轟鳴,整個人身體不停的顫抖,雙唇哆嗦,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噗……”

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癱軟倒地,不省人事。

那位秦姓軍官此時也是冷汗連連,渾身顫抖地望著楊鼎州手中的那塊金牌,麵部的神情豐富無比。

“咚……”

腳下一軟,轟然跪在地上,“下官拜見九皇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四周原本還有著狐疑的官兵和看客都心中一驚,連忙跪下。

方洋離楊鼎州最近,對於那塊令牌看得貼別清楚,皇恩浩**之中,心思突兀之下,整個人直接跪拜下去。

“草民方洋,拜見殿下……”

“草民……”

……

喊叫之聲連綿不絕,此起彼伏。

“民女方苒拜見殿下……”

原本架著方苒的家丁早已跪下去,看著跪下的眾人,也許是因為內心深處的那份陰影使然,也要跪下去,卻是旁邊同樣脫困的李奇,雙手一伸,抬住了她將要跪下去的身軀,默默地搖了搖頭,輕聲道,

“你是我李家的媳婦兒,不需要跪他。”

聲音輕微,但卻有著一股無與倫比的霸氣。

楊鼎州站在人群之中,猶如眾星拱月一般,臉皮輕微抽搐,有些動容。

此時的他算是明白了父皇在學府之中黑臉不悅的原因了。

萬眾矚目雖然好,但……

小手一抬,“好了,你們也都起來吧。”,雙眼看向昏倒在地的秦榷,眼神冰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小子剛剛的話實在是大逆不道,他就是王法,嗬嗬,這京城之中還真是有讓本皇子開眼界的東西啊!”

楊鼎州一聲冷笑,雙手搭在那位秦姓軍官的肩上,講台緩緩扶起。

軍官雙腳直顫,雙眼盯著楊鼎州,就如同是看著一個魔鬼一般,瞳孔中滿是恐懼之色。

一聲譏笑,那醉紅的小臉上,散發著濃鬱的酒氣,右手猛地揮出,帶起一陣破風之音,狠狠甩在軍官的臉上。

“啪……”

軍官頓時渾身哆嗦,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就如同一條哈巴狗一般,剛剛站起一般的身子又“嘭”的跪下。

口中不停念叨,“殿下饒命……殿下饒命……”,頭頂的盔甲不知何時已被甩飛,發束散落,長發披散,額頭撞在地上,已泛起血紅。

臉色蒼白的愁塵,看到那跪地求饒的軍官,心中不知怎的竟升起一絲心痛,嘴角一絲譏笑,也有些惋惜,到卻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亦或是對這方天地。

“大好兒男,鐵血士兵,竟被這虛無縹緲的榮華富貴腐朽成這樣,唉……”

悠悠長歎,帶著一股滄桑,一絲落寞,更有著一縷不解。

楊鼎州看著身邊這毫無骨氣的軍官就不由得升起一絲怒氣,猛地一腳將其踹開,指著餘下的那些士兵們說道,

“你們幾個,將他們押入天牢,嚴加審訊,若是辦得好的話,那這個空出來的位置就是你們的了,懂嗎?”

士兵一聽,原本還有些驚恐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絲喜色,轉而變成猙獰。

幾個士兵上前,直接將那個軍官雙肩扣住,如同拖死狗一般拖走,沒有遇到絲毫反抗。秦榷和他那些隨屬的家丁也是如此。

望著秦榷那癱軟的身子被粗暴地拖走,漸漸消失在樓梯口,環視了一眼周遭跪拜著的,剛才看戲的眾人,大袖一揮,冷聲喝道:“你們還在那跪著幹嘛?看戲嗎!都散了。”

一言出,風雲聚;一語落,雲雨散。

四周原本還誠惶誠恐跪著的民眾頓時哆哆嗦嗦地站起,低著頭,撒腿就跑,不敢有絲毫停留。

見到四周的人終於散去,愁塵挺直的腰背猛地一顫,幾縷鮮血自其七竅處流出,眼前一黑,腿腳發軟,一個趔趄,就要摔倒在地。

一旁的楊鼎州見狀,急忙一個閃身,一手將其扶住,另一隻手拿過一把椅子讓其坐好。

李奇見狀,也是一路小跑過來,眉宇間滿是擔憂之色,正準備讓人去請大夫的時候,愁塵虛弱的聲音緩緩響起。

“哇哢哢,那酒後勁兒真大,都差點站不住了。”

話語輕柔,還帶著一絲調侃,但任誰都能聽到其中的那股虛弱。

“大哥,你真沒事嗎?”

李奇略帶些哭腔的聲音響起,臉上不知何時,早已被淚水打濕,即便是方苒在旁邊,也沒有絲毫的遮擋。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說得大概就是如此吧。

伸出左手,溺愛地摸了摸李奇的頭,有些不悅地嗬斥道:“你大哥我有那麽廢材嗎!收拾那幾個小嘍囉而已,能咋樣。

倒是你,堂堂男子漢,居然在方苒麵前掉眼淚,我看你以後怎麽好意思娶人家過門。”

話語一出,方苒的小臉頓時紅了,有些羞澀地躲在方洋身後,不過那羞澀之中卻也隱隱含著一絲欣喜。

望著一旁還很羞澀地躲在方洋身後的方苒,李奇直接一步跨前,伸手拉著她的小手,猛地將其拉到自己的身旁,一臉笑意地說道:“怎麽不好意思了,我大舅哥不是都同意了嗎?對吧?大舅哥。”

接連兩聲大舅哥從起嘴裏叫出,這分明就是要開門見山直逼方洋就範。

聽到李奇這番話,愁塵神情一驚,微微點頭,露出欣慰的神色,在心中默默想到,“這小子終於長大了,愛情的力量果然強大啊!”

方洋頓時一愣,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看了看滿眼期待的妹妹,看了看一臉笑意的李奇,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楊鼎州,心情有些複雜。

閉目,沉思……

此時的他好似明白了當時愁塵那一刻肆意狂笑的深意了。糾結、無奈、欣喜……百般情感在心中交織著。

良久之後,一聲歎息從方洋口中悠悠傳出,身體略顯得無力的點了點頭,轉頭對著正一臉高興之色的李奇厲聲喝道:

“李奇,要是讓我知道你以後敢欺負我妹妹的話,我絕不饒你!”

這應該算得上是無聲地同意吧……

然而還不等李奇站出身來保證,方苒卻是大踏步上前,抓住方洋的手臂說道:“放心吧,哥,隻有你妹妹欺負他的,他要是敢欺負你妹妹我,那我就……”

說著還不時舉起自己的右手,對著李奇左右晃動示威。

李奇啞言,方洋也是一臉黑線,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說:“你個姑娘家,好歹也讀了幾年學問,怎麽連最基本的三綱五常都不懂,還收拾丈夫?實在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倒是楊鼎州爽朗一笑,“好,我這未來弟妹倒也真是個奇女子,待過幾天,我便讓父皇為你們賜婚。現在嘛,咋們還是來接著喝酒。”

說著端著一碗酒便遞到方洋手中,

“來,方兄,咱們走一個,別那麽拘謹,此處隻有朋友,沒有皇子。”

時光長河奔流不息,歲月的年輪不停的向前碾壓,春去秋來,不知不覺間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

這一日是大夏的除夕,一年當中的最後一天,今年的冬天似乎結束的有些早。

旭日東升,殘雪化水,滋潤幹涸已久的土地,青草萌頭,探出嫩芽,打量著這方有些陌生的天地。

京城之中也早是紅燈滿掛,春聯連篇。雖是天剛剛亮,隱約間還有著一種灰蒙蒙的感覺,但街道之中卻已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或者是商人來回奔走,絡繹不絕,熱鬧得很。

天地之間都好似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李府的大門也早已打開,一道人影從門中走出,拿著一把掃帚,不過卻不是老管家,而是徐虎。

在這一年多來,徐虎從自己這位師父身上學到了無數的東西,價值之大,不可估量。武學境界突飛猛進,此時的他在武林之中不說是天下無敵,但確也是鮮有敵手。

前路荊棘密布,迷霧重生。半年以前,如何以武入道便如同一道天塹,橫亙在徐虎麵前,寬不見邊,深不見底……

略顯粗糙的手掌握住手柄,走到道路中間,將兩旁的殘雪一點一點的輕輕拂開。

速度看似緩慢,實則卻是異常快捷,每一次揮動掃帚,總是有著一股奇異的波動散開,那原本有些稀疏的帚尖,在那一刻,仿佛連為了一個整體,密不可分,每一次帶過,都不會有絲毫的殘雪留下。

老管家不知何時也佝僂著身子出現在了朱紅色的門口,看著如此這般的徐虎也不由得暗暗點頭,臉上滿是欣慰之色。

“看來這小子已經觸摸到了那道門檻咯,還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老咯!真的老咯!”

老管家心思波動之下,不由得長歎一聲,似欣慰,似無奈。

轉身,又悄悄地走入了府中。

來無影,去無蹤。這整個過程之中,徐虎竟是沒有絲毫察覺,隻是一個勁兒的埋頭掃地。

……

這一邊,愁塵三人近乎同時從房間之中走了出來,相視一笑。

一年多以來,為了方便習武,他們三人的房間都被搬到了西廂房,三間房間相連,既有著相互幫助的含義,但也無常沒有著要不斷競爭的意識。

每日的根骨鍛煉,藥浴浸泡,太陽暴曬之下,三人都褪去了稚嫩的軀殼,雖說年歲也沒超過一十,但身上卻彌漫著一股成年人才有的陽剛之氣,有著一絲堅毅的神情,三人的身高也都近乎妖孽的達到了幾乎一米六左右。

身材挺拔,神情堅毅,此時的他們看上去到是不像是一個隻有七八歲或者八九歲的孩童,而應該是一個十六七歲的成人。

“怎麽,奇兒,今天你不去陪你家苒兒啊?怎麽還在這待著呢?”

楊鼎州睡眼惺忪的站在房門外,麵向朝陽,沐浴陽光,無比舒適之下,對著李奇出聲打趣道。

…………

幾乎就在那次酒樓事件的第二天,在早朝之上,夏皇便對著兵部侍郎隱隱約約地提到過這件事情,原話大概是這樣的:“朕有一侄兒,少年才俊,學富五車,已是到了始齒之年,卻是尚無親事,朕就打算為其說上一門,不知哪位愛卿可以幫朕解決這個問題啊?”

說著,眼睛還不停地往兵部侍郎的臉上瞟,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作為一個常年在官場之上摸滾打爬的人,方承又怎麽會沒有注意到夏皇投過來的目光呢?

頭上冷汗直冒,心跳加速,在心中暗罵一句敗家女兒,而後索性低著頭,好似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閉口不說。

但方承卻是不置可否,這方苒可謂是他和他夫人的心肝寶貝兒,疼得不得了,要是在這兒三言兩語就把這女兒給“賣”出去了,那夫人還不得找自己拚命啊。

更何況在方承看來這愛情就該是兩相情願,不應該有絲毫的勉強。那夏皇的侄子,鬼知道長啥樣啊,要是就這樣嫁過去,萬一是個傻子,那自己那女兒豈不是虧大了。

總之不論怎樣說,方承是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的女兒去換取榮華富貴。

不過這些站在朝堂之上的人,倒也是個個機靈,順著夏皇的目光望去,便知道這件事與自己無關了,索性站在一旁,低著頭,一臉笑意地看著。

半晌,卻也無人發聲,夏皇眉頭一皺,略微有些尷尬,語氣陰沉了許多,“既然眾位愛卿都沒啥建議,那我們就來說說第二件事吧。”

夏皇語言微微一頓,從龍椅之上站了起來,神情驟然嚴肅,在每個官員的麵龐上掃視。

而每一個被夏皇目光掃過的大臣無不感到如寒芒在背,一股涼氣從後背的脊梁骨躥起,陰冷異常。

“朕想問一下眾位愛卿,朕到底還是不是一國之主!”

聲音隆隆,宛若悶雷連響,閃電劈空,一道無比恐懼的壓力猶如洪流一般向在場的眾位大臣壓去。

其勢如山,其威似海。

重大臣都感到似有一塊巨石堵在胸口,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出來。

“聖上息怒。”

不知是誰雙腿哆嗦,一下子跪倒在地,匍匐著身子,請求道。

“聖上息怒。”

“聖上……”

……

其餘大臣也都一個個跪倒在地,臉色慘白,叫道。

“息怒?好大個息怒!就在這京城,堂堂天子腳下,貴族子弟,仗父權勢,欺壓百姓,魚肉鄉裏,視我大夏律法於不顧。還敢和朕叫囂‘老子就是王法!’,秦廉,秦尚書,朕倒要問問,到底你是一國之君還是朕是一國之君。”

夏皇猛地一拍案桌,怒吼道。

站在群臣之中的秦廉頓時臉上血色全無,夏皇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當然多少猜測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連滾帶爬從隊列之中爬了出來,埋著頭,一滴滴冷汗不住的從頭上往下流,心中更是驚慌不已,如此之大的事自己居然先前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驚恐的臉上,眼珠轉動,看到了夏皇臉上的憤怒之色,驚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淡的笑容。是啊,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若是想瞞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陛下息怒,老臣有罪,老臣知錯,是老臣教子無方衝撞了聖上,還請聖上恕罪。”

秦廉哆嗦的聲音緩緩響起,雖然顯得有些慘淡,但已是多了一份了然,少了一絲恐懼。

“教子無方?看來秦尚書是事務太多,顧忌太少啊!既然如此,那朕便幫摘去你的頂上烏沙,從此貶為庶民,好好回家教子吧!”

一句話就宛若一道晴空霹靂一般,原本安靜的重大臣頓時有些嘈雜起來。秦廉更是渾身一哆嗦,麵色慘白,全身的精力都好似被抽幹了一般,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老……臣……草民,謝過陛下恩典……”

不多時便見殿外進來左右侍衛,將其帶了下去。

良久,在眾人還驚慌未定的時候,夏皇那低沉的聲音又悠悠響起,“既然兵部尚書空出來了,那就由你方承來補上。”

……

李奇臉色微紅,對於楊鼎州那略帶調侃的語句稍稍有些害羞,嘟著嘴說道。

“慌什麽,反正等會兒晚上都要把他們叫過來吃飯的。”

楊鼎州和愁塵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突然,愁塵的笑聲戛然而止,雙目凝視遠方萬米天空,微微出神。

“大哥,怎麽了?”

楊鼎州略帶疑惑的聲音響起,一年以來,三人之間的感情加深,就如同親兄弟一般,楊鼎州的稱呼也早就從兄長變成了大哥。

愁塵回首搖頭,“沒什麽,隻是心中有些錯覺作怪罷了。走吧,我們也出去走走,今天可是除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