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三生第二生(七)

一刻鍾之後,三人的體力都稍稍恢複了一些。

徐虎那魔鬼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就開始我們接來的訓練吧,我可是很期望你們之中有誰會頂不住,在練一炷香哦。”

本就猙獰的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陰測測,讓人覺得有些恐懼。

“咕嚕……”

咽下口水,李奇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身子微顫,有些疲憊,但眼神之中卻是透露著一絲堅毅。

楊鼎州同樣從地上站起來,神情剛毅,有著一絲倔強。

但在這三人之中,愁塵無疑要顯得輕鬆得多,盡管身子還是有些不堪重負,一直顫抖,但依舊站了起來,腰背挺直,神情平淡。

不過,徐虎卻是從這分淡然之中看到一份自信,對於自身實力的自信。

雙眼一眯,越發覺得這個小子有些不簡單,自己剛開始散發出的氣勢雖說隻是夾雜著一絲煞氣,但若是心智不堅定者,即便是成人也會癱軟在地。

而這小子卻是神色如常,沒有絲毫反應,如果是個習武之人的話,那倒也說得過去,但看其如此孱弱的體質,卻是怎麽也不像是一個習武之人。

他又哪裏知道,雖說愁塵這一世重來沒有習武,但早在地府之時,便已經凝虛化實,靈魂之強壯,遠超常人,甚至就連一些修真者也不可以與其相比。

而這氣勢是雖說有些強大和古怪,愁塵之前也沒有遇到過,但卻總歸隻是個凡人散發的而已,憑借著那強大無比的靈魂,愁塵對此可以說是完全免疫。

見三人站好,徐虎微微閉眼,聚氣凝神,一絲又一縷的煞氣緩緩散出。

速度很慢,被徐虎刻意限製著,避免一下子壓迫太大,給他們留下武道心魔。

煞氣匯聚,在徐虎的身邊環繞,如同一個浴血搏殺的戰神一般。

眼看著這些煞氣的量也差不多了,徐虎踏步上前,渾身的氣勢夾雜著煞氣,帶著排山倒海之威向著愁塵三人壓去。

“呼……”

氣勢離體,竟帶起了空中空氣的流動變化,傳出微微風響之音。

幾乎在徐虎跨出那步的瞬間,愁塵三人的臉色微變,心中駭然。

此時的他們心中都有著一股莫名的悸動。

威勢如海,洶湧澎湃。

宛若驚濤駭浪,不斷在愁塵三人的身上拍打。

轟……

在狂濤駭浪之中的三人,不由得感到窒息,整個人宛若墜溺於大海之中,巨浪滔滔,暗流湧動,不斷地勒緊束縛著三人的身體。

忽而又猶如隕石天降,泰山壓頂,恐怖的威勢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垂直而下,攜破天之威墜地,鎮壓一切不服……

“嗒……嗒……”

一滴滴的汗水順著臉頰直望下流,在地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水灘。

不過也就一個刹那的時間,愁塵那異乎常人的靈魂強度終於發揮了其應有的作用。

閉目凝神,待再次睜開之時,一切的幻象都消失殆盡,四周的一切都恢複了正常,而徐虎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妖孽……妖孽啊……”

徐虎大口微張,無聲地說道。

顯然,此刻愁塵的表現給他的震驚著實不小。

對於徐虎那震驚的目光,愁塵直接選擇了忽視,大口喘著粗氣,即便是他,也是有些驚猶未定。

雖說從開始到結束,也就瞬息的時間,但就這瞬息的時間,愁塵卻感覺猶如過去了數百年一般。

定了定神,看了下一旁的李奇和楊鼎州,心中升起一絲擔憂和不忍。

卻見李奇和楊鼎州兩人,雙目緊閉,眉頭皺起,臉色蒼白,一滴滴的汗水宛若小溪一般流淌。

雙腿彎曲,整個身子幾乎都是半跪在地上,隻靠著雙臂杵地,苦苦支撐著。

三個呼吸……四個呼吸……

突然,李奇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起來,渾身青經暴起,體內不知從何處湧出一股無名戾氣。

戾氣繞體,煞氣隱現,那隱藏在氣勢之中的煞氣竟然被李奇給吸收了。

雙眼驀然睜開,雙目通紅,一根根血絲清晰異常。

“啊……”

一聲大吼,李奇猛地躍身而起,身上的煞氣一收一張的鼓脹著,渾身被一股若有若無的黑氣環繞,如同轉世重生的魔王。

徐虎見狀,臉色一變,快步上前,一個手刀斬在了李奇的後頸。

抬手,抱住李奇癱軟的身子,臉上那原本便有的震驚之色此刻更為濃鬱。

伴隨著徐虎的移步出手,那股磅礴的氣勢頓時消失。

楊鼎州也挺了過來,緩緩睜開雙目,毫無血色的臉上多了幾分驚容和決絕。

愁塵一個閃身跨步,橫擋在徐虎身前,接過李奇,雙目盯著徐虎,神情有些不善。

徐虎同樣看著愁塵,雖說心裏多少有著一些愧疚,但卻依舊雙目冷冷盯著,毫不退讓。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目光之中摩擦出點點火花,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就在楊鼎州感受到這份詭異的氣氛,正準備過去調和一下的時候,一道黑影適時出現在了兩者之間。

楊鼎州雙眼一突,心中有些震動。

“看來李府真是不簡單啊……”

卻是老管家出現在了兩人身邊,從愁塵手中溫柔的接過李奇,蒼老的雙手帶著慈愛的笑容在李奇那滿是汗水的額頭上擦拭。

“少爺,小少爺他沒事,隻是有些脫力而已,老夫先帶他下去休息了,”說著,便一步一步顫巍巍地向著院口走去,而後好似忽然想起來什麽,回頭,“對了,少爺,你們的藥浴準備好了,休息一下就去泡藥浴吧。”

“恩,麻煩老管家了。”愁塵點頭,恭敬地回答道。

轉身,對著徐虎行了一禮,“剛剛鏡台有些衝動了,還請許師不要怪罪。”

徐虎擺手,神情變得柔和了一些,“你們的表現確實出乎了某的預料,比某見過的其他富家子弟強了不少。好了,下去休息吧,今天你們確實也累了。”

“是。”

愁塵抱拳再次行禮,扶起一旁的楊鼎州,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看著這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徐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不過沒過多久,這份欣慰卻是變成了苦澀。

“看來某真的老了,現在是這群年輕人的天下了。”雙眼彌望天際,悠悠歎了口氣,感歎道。

卻在這時,一個手掌伸出,在徐虎的肩上拍了兩下,“若是你都算老了,那老頭子我還不早該進棺材了。”

在肩膀被拍的時候,徐虎臉色一變,不過瞬間便恢複了正常,聽到那滿含滄桑的聲音,心中掀起了滔天海浪。

回首,看見剛剛出門的老管家卻是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站在自己身後,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拜見前輩。”

徐虎抱拳行禮。

“你應該猜到了老夫的身份了吧?”老管家看著徐虎,悠悠說道。

徐虎點頭,看著老管家,眼神中有著一絲狂熱。

“跟老夫比劃一下如何?老夫已經很久沒有活動過筋骨了……

許虎頓時雙眼一亮,一雙虎目直直地盯著老管家,烏黑的眼眸之中似有著熊熊烈火在燃燒、在升騰,展現出非凡的鬥誌。

“那晚輩就得罪了。”許虎朗聲說道,而後雙腳連點,步伐錯亂,身子忽左忽右,卻是非進而退,以極快的速度與老管家拉開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右手伸出,真氣湧**,陡然一握,一道黑影入手,煞氣森森。

赫然便是被徐虎先前杵立於一旁的長槍,在長槍入手的瞬間,徐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類似於自信的淡然,隨著一股勁力湧入槍身。

霎那間,包裹槍頭的布料轟然破碎,四分五裂,槍身震動,似感受到了主人體內那股熊熊戰意一般,發出錚錚槍鳴。

右手一抖,槍頭直指老管家,整個精氣神都融入槍尖,蘊育著石破天驚的一擊。

至此,老管家都沒有絲毫反應,雙手靠在後背,一臉平靜地望著對麵的許虎,褶皺的麵龐上似有著一絲笑意流露。

“不錯,敢在老夫麵前指槍,不錯……著實不錯……”聲音雖然顫抖而微小,但卻有著一股極致的霸道。

一言出,天地變。

那一刻,許虎感到了原本平靜的院子竟不知何時刮起了風,越刮越大,塵土飛揚,岩石抖動,樹木折腰。

颶風卷過,帶起漫天沙塵,陣陣沙塵迷眼,難受異常,雙目閉合,眉頭緊縐。

強風從耳竅、鼻竅湧入,猶如海浪拍岸,連綿不絕,一股強過一股,巨大的風力使得呼吸已成奢望。

這一刻,許虎仿佛遁入了無盡黑暗之中,黑暗侵襲,神智頓時模糊,天旋地轉,幾乎快要失去自我。

突然一道亮光出現,刺破黑暗,劃過天穹,光柱所到之處,如春陽化雪,迅速將那種種不適的感覺消融。

呼……

刹那間,又好似一陣微風拂過,神智清明,雙目睜開,四周的景象緩緩清晰。

豔陽高照,微風陣陣,院子依舊平靜如斯,沒有絲毫變化。

許虎雙眼一凸,神情愕然,猛然轉頭,一副蒼老的麵龐出現在瞳孔之中,似笑非笑。

“小夥子不錯,以後就跟著我老人家吧。”聲音悠悠,老管家佝僂著身子,瀟灑轉身離開,似乎並不擔心許虎會反對一般。

看著老管家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院口盡頭,許虎的整個身子頓時癱軟,呈個“大”字,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水如泉水一般湧出,滑過臉頰,滲入地底。

雙眼彌望天際,有些疲憊。

臉上忽而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原來我和他之間的差距這麽大,那位前輩真不愧是武林之中的神話……”

雙目無神,緊握的右手緩緩張開,長槍無力滾動。

微風拂麵,白雲飄飄,遊**而過,遮住了太陽。

天空漸漸陰沉下來,樹上的蟬無力嘶嚎,無形無色的空氣中忽而出現了一縷白線,接天連地,灑下漫天水珠。

雨水灑落,輕打在許虎的蒼白的麵龐之上。

“雨來了?哈哈……真好。”

聲音顯得有些慘淡傷感,但卻隱約間有著一絲別樣的情緒。

鬆開的右手猛地緊握,翻身而起,直麵蒼天,手中長槍高指,那原本奄息的鬥誌卻在此刻高漲,朗聲道:“心槍同在,心若不悔,武途不歸!”

刹那之間,許虎覺得自己好像捅破了一層薄膜,瞬間心思通透,清爽無比。整個人往那兒一站,便有著一股別樣的氣息綻放。

“突破了!”

許虎猙獰的麵龐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感到整個身子都充滿著力量,有著無盡的鬥誌。

不過,片刻以後,這一臉的滿足卻是變成了駭然。

抬頭一看,風頂天清,豔陽高照,哪還有剛剛陰雨。

“幻中幻!”

許虎愕然,失聲道。

“嗯,不錯,武道之心倒也算是堅定,武功底子倒也湊合,算是符合了老夫的最低要求,怎麽樣,願不願意拜老夫為師,傳承老夫的衣缽。”老管家輕聲說道。

許虎一愣,隨即臉色狂喜,並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老管家捋了捋雪白的胡須,承受了這三個跪拜,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雙手放在許虎的肩上,將他緩緩扶起。

頷首點頭,“好徒兒,跟老夫來吧……”

說著,一手搭在許虎身上,一步踏出,卻已是出現在了幾十米之外。在許虎震驚的眼神之中遠去。

……

另一邊,剛剛離開“惡魔掌控”的愁塵三人此刻正各自浸在一個大型木桶之中,四周封閉,隻留得一個腦袋就在外麵。

蒸汽彌漫,將整個房屋充斥,層層白煙,使得整個空間都變得朦朧、飄渺。

一股股異香飄**,甚為醉人,那是一株株名貴藥草的精華壓榨,蒸騰散發,混著空中的水汽,彌漫於整個房間之中。

三人浸泡於木桶之中,熱氣蒸騰,一絲絲藥力透過毛孔滲入體內。

疲軟酸痛的身體漸漸感受到了一股酥麻感,身體發熱,一股股的熱氣透體,順著經脈在體內四周流淌,疲憊的身體之內,每一個細胞都釋放著渴求的信息,猶如一團海綿一般,不斷吸收著桶內的藥力。

“好舒服……”

一旁的楊鼎州忍不住的感歎道。

雖說這藥浴可能在尋常人眼中很是珍貴,但若是對一個皇家子弟來說,或許還真沒什麽。以前泡藥浴的時候雖說也感到舒適,但那種感覺絕對不會有今天這麽強烈。

若是非要楊鼎州來形容的話那就隻能說:這就好比是一個在沙漠之中苦行了很久的商客,幾天不曾喝水的他,突然遇見了綠洲,一口灌下,不由得覺得那便是人間美味。

在木桶之內的愁塵艱難轉頭,看著一臉慵懶之色的楊鼎州,微笑道:“鼎州,你放心吧,以後會有你舒適的時候的,我保證,那天一定不會太遠,這種感覺或許你以後天天都能體驗得到。”

愁塵的笑容原本很是和煦,但此刻在楊鼎州眼中卻好似充滿著調侃,預想了一下自己以後的生活,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兄長,能告訴鼎州,米以後打算幹什麽嗎?”突然,楊鼎州眼珠提溜一轉,有些不經意間問道,就好像是實在是寂靜無聊的人強行找出來的話題。

愁塵微笑,轉眼便明白了楊鼎州的意圖,調侃道,“怎麽,又想幫二叔拉人啊?”

楊鼎州搖頭,平靜說道:“鼎州隻是覺得兄長你如此大才,若是埋沒了自己,那實在是有些可惜。”

“說到底,還不是想挖人。”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出,不知何時,李奇已經從昏迷之中醒來,一臉舒適地泡在木桶之中,臉上滿是享受之色。

楊鼎州不由得小臉一紅,轉而雙目凝實愁塵,語氣誠懇地說道:“鼎州真心希望能夠得到兄長相助,光複我大夏。”

“唉……”

愁塵悠悠長歎了一口氣,知道若是不說出一番理由,他們多半是不會死心的。

刹那間,渾身平靜溫和的氣息一變,一股滄桑瀚海的氣息彌漫,古井無波的瞳孔之中有著一抹常人無法想象的深邃與傷感。

這一刻他變了,至少在楊鼎州的眼中是如此,身子逐漸放大,偉岸的身軀之中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氣息。

“吾心在道不在官,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對我來說也就是過眼雲煙,沒有什麽作用,若是鼎州你真的苛求人才的話,那就好好等待著兩年後的外出吧。天地那麽大,想來奇人異事也絕不會少,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很大收獲的。”

一聽到以後自己一定會遇到一大把人才,楊鼎州頓時雙眼一亮,心中對於那兩年之後的外出有了一絲期待。

對於這位兄長的話,楊鼎州現在是完全信服,沒有絲毫的懷疑。

看著楊鼎州一臉希冀的模樣,愁塵嘴角一揚,“快點泡吧,泡完之後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你們呢。”

李奇和楊鼎州聽著,微微一愣,心中有些疑惑,“下午不是不練武的嗎,還能有啥事啊?”

愁塵緩緩偏頭,一臉慵懶,笑而不語。

一個時辰之後,熱水逐漸冷卻,桶中的藥液也被吸收得差不多了,將脖子間的兩塊夾板挪開,三人都從木桶之中走了出來,身子微微顫抖。

“好了,你們先回去睡上一覺吧,看在你們這麽辛苦的份上,晚上的時候,我帶你們出去玩。”愁塵微笑道。

“真的?”

“嗯,說起來,我也有很久沒有逛過京都的夜市了……”

拖著有些癱軟的身子,三人都慢慢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原本隻有幾分鍾的路程,今天卻硬是讓愁塵走了二十分鍾,一跨進房門,便直向床鋪撲去。

畢竟紮了那麽久的馬步,雙腿僵直,早便堅持不住,幾乎都隻是憑著一股毅力在支撐。

當時結束離開的時候,或許因為肌肉緊繃,又或許大腿之上的疼痛感已經有些麻木,也就沒有太大的感覺。

但藥浴泡完之後,一股股熱氣在體內流竄,舒經活絡,渾身無比輕鬆,但那輕鬆之後倒也參雜著幾分痛苦。

就如同現在,愁塵每走一步就有著一股劇烈的酸痛感傳來,步子邁開,本便不重的大腿此刻卻如有著千斤之力。

好不容易才回到房間之內,看到床,便直接飛撲過去,趴在**,不一會兒便睡去。

在他睡去的時候,一道黑影適時出現在房門口。

黑犬邁著悠閑地步伐走了過來,雙瞳之中閃過一絲享受與期待。

好像驗證了黑犬的某種猜想一般,漸漸地,房間之內以愁塵為中心,無形之中,刮起了微風。黑犬頓時雙眼一亮,一下子躥上愁塵的床,在其身旁匍匐著躺下。

“看來狗爺想的果真是正確的。”

黑犬一臉自豪地喃喃自語道,眼皮耷拉,一隻黑蹄搭在愁塵身上,慵懶地趴在一旁。愜意地睡去。

貪睡在床,神思遠飄,愁塵發現自己又做了一個幾乎相同的夢。

天地暗淡蒼茫,一片孤寂,隻有著四周一片或單或群的五色光點環繞,爭先恐後,不斷地融入體內,突然一道金光照耀,神聖而又溫暖,自帶著一股中正仁和的氣息。

那一刻,一道“卍”字佛印從愁塵的體內緩緩升起,那一刻梵音陣陣,一朵朵金蓮虛幻著生,繞在愁塵身邊,金光散落,將其照得神聖無比,一股奇異而聖潔的氣息逸散。

黑犬雙目猛地睜開,眉宇間有著一抹駭然,看了看這虛幻的金蓮,瞥了半空中那漂浮著的“卍”字。

一時之間,目瞪口呆,黑蹄一抬,一道亮光飛出,化為一道光幕,將整個房子籠罩

金光照耀,還好外邊是白天,這漫天金光幾乎都沒太陽光給同化,才使得這內部金燦燦的屋子不是太過顯眼。

不過好在這金光來的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兒,金光收斂,一撇歸於平靜。

愁塵依舊是雙目閉著,翻了個身,繼續一臉安詳地睡著。

黑犬悻悻地打了個哈切,慵懶的站起身子,搖了搖尾巴,伸出舌頭,似乎是吃飽了似的,如同小貓舔爪一般,舔舐這自己的蹄子。

邁開小腿,一搖一擺地走下床去,神情愜意,好似得到了無盡滿足一般。

太陽緩緩移動向西,在空中劃過一段不大的弧線,陽光漸漸弱了下來,微風吹過,風顯得有些涼爽,沒有了中午時分的燥熱。

夕陽西下,將漫天雲彩染成金黃。

悠悠藍天,配上通紅落日,再加上一些似紅似金的雲彩點綴,妙曼絕倫,有著一絲令人窒息的美。

愁塵眼皮微動,驀然醒來。

看著那透過窗台灑落的金色光芒,印在地板上,望著那西落的夕陽。

一瞬間竟然癡了,雙目凝望,淡淡餘暉落在麵龐,將愁塵的神情都清晰的烙印出來。

神情淡然,無喜無悲,好似一個超然於物外的聖人,雖是獨立於紅塵之中,卻猶如聖潔的蓮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此刻的愁塵心思無比的通透寧靜,柔柔的金光就好似一洗清水一般,清洗著他的心靈。不知何時,腦海之中卻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前世的兩首佛偈詩詞。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一刻,愁塵笑了,笑得是那樣的輕鬆愉悅,那樣的無拘無束,肆無忌憚。

身體之上的枷鎖好似被打開了一般,全身一輕,一股股奇異溫涼的風,或者說是黑犬口中的靈氣,環繞在愁塵的四周,緩緩滲入。

雙拳微微握住,感受著體內那明顯上升了一大截的力量,愁塵微笑,卻也同樣詫異的發現,原本還有些疲軟的大腿,此刻卻輕鬆無比,有著充沛的力量。

“這應該就是他們所說的頓悟吧!”

悵然一笑,向著房門外走去。

夜幕降臨,晚風瀟瀟,帶來些許涼意,夜晚的京都雖然沒有白日的喧囂,但也是燈火通明,路人重重,熱鬧的很。

李府門口,三個人頭鬼鬼祟祟地探出,四處張望,而後又墊著腳尖,輕飄飄的走了出去,不用說,這三人當然就是愁塵三人了。

凡世俗塵的吸引當然不是那區區酸軟的大腿所能抵製的。

作為一個富家子弟,達官貴人之後,雖說生活殷實,但家教卻也嚴實無比。

夜幕的京都,對於李奇和楊鼎州來說就是一個神秘而又迷人的境地。

燈光照耀之下,滿是愁塵三人喜悅的神情。

行走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李奇的小臉上滿是激動之色,雖說以前也曾出來過,但沒有那一次不是大人在側,“虎視眈眈”,李奇又怎麽敢放肆呢!還是當他的乖寶寶好了。

忽然,看見前方有著一座高大的酒樓聳立,李奇很是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那隻有八成飽的肚子,按了兩下,而後轉頭,拉住愁塵的衣袖,一臉悻悻地說道:“哥,我餓了,咱們去那個酒樓吃點東西吧。”

“咱們不是剛吃過晚飯嗎?怎麽又餓了。”

“人家正在長身體,消化得快嘛,”李奇小臉微微一紅,“而且我看二哥也有點餓了的樣子,對吧,二哥。”

為了增加自己說服大哥的籌碼,李奇赫然把無辜的楊鼎州拉下水,神情有些幽怨地望著他。

實在被李奇那幽怨的目光盯得受不了,楊鼎州隻得說道:“大哥,我覺得奇弟說得也對,今天上午練的那麽辛苦,我們確實是應該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更何況古人也曾說過,一張一弛,方成大道……”

楊鼎州劈裏啪啦地在愁塵駭然的眼神之中說了一大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斷的引經據典,之乎者也。

愁塵敗了,伸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

神情古怪地看了楊鼎州一眼,在心中默默感歎道“我咋就沒發現這小子這麽囉嗦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古人曾不欺我!”

三人一入店,便有一個肩披抹布的小二一臉笑意地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是要大廳?還是雅間?”,聲音洪亮,音調拉得稍長,顯得有些生澀,一看就是剛做店小二不久的人。

“二樓大廳,靠窗戶的位置。”

還沒等愁塵說話,李奇便走了出來,一臉傲氣地看著店小二,朗聲道。

“好嘞!”

右手一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臉恭敬地將愁塵三人引上樓去,“不知幾位客官想要吃點什麽?”

“先來三壇好酒,記得要好的那種,烈度不夠的,味道不純,就別給本少爺馬上來,還有,各種名貴菜肴都給本少爺來一份,少爺我今天剛好可以大吃一頓!哎喲……”

原本說得正高興的李奇,感到腦瓜子上傳來一陣痛感,身子一涼,卻是發現自己此刻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大哥還在旁邊。

遭了……這下子完了……

李奇在心中悲哭,正想轉頭看一下大哥的臉色,卻是發現其正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李奇默默閉嘴,不再說話。

四周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而一旁的店小二也同樣尷尬無比,似乎意識到了身旁這個年長的少年才是主導者,也不知道剛剛那位少爺點得菜是不是需要的,隻得站在一旁,一臉賠笑,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愁塵察覺到店小二的窘迫,收回目光,淡淡說道:“三壇酒有些太多,就先來一壇酒吧,在炒幾個小菜就好了。”

“嗯,好的。”店小二急忙點頭,將愁塵三人引到座位上之後便躬身離去。

三人坐下,愁塵麵無表情地看著李奇,而後低頭,左手伸出,指間微曲,在桌子上輕輕敲打。

一點一點,有些奇異的韻律,敲得李奇心中發怵,很是不安,一滴滴纖細汗水從毛孔中滲出,順著長衫流下,身子不停地扭動,如坐針氈。

楊鼎州默默坐在一旁,一臉微笑地看著這兩個大眼瞪著小眼的兄弟,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羨慕之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愁塵敲打的手指終於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李奇,“說說吧,聽語氣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吧。”

“額……這個……大哥,李堅哥去哪了?我今天都沒看到他。”

見勢頭不妙,李奇趕緊轉移話題,試圖吸引大哥的注意力。

當然,若是想要這個招式成功實施,那麽這個用於轉移話題的引子無疑是關鍵。

不過這個關鍵對於李奇來說倒也不必擔心,三人在一起相處畢竟已有四年之久,對於李堅在大哥心中的重要性自己可是心知肚明。

甚至李奇自己都可以斷言,李堅在大哥心中的地位覺得不會比自己低多少,與其說他是大哥的書童,不如說是自己兩人的玩伴。

三人之間的友誼更甚於親情。

所以李奇敢肯定,這招一定會起作用的。

果不其然,在聽到之後,愁塵額眉微微一挑,“這幾天沒事,也不用去學堂上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就讓他回家看看他的父母,怎麽?你有啥事嗎?”

“哦。”李奇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行了,你也別轉移話題了,你大哥我管你有那麽嚴嗎!別一天到晚的給我裝乖寶寶,這麽大的人了,真的是。”

愁塵揉了揉太陽穴,不由感到有些頭疼。

“大哥,你沒生氣?”李奇有些驚愕的看著愁塵,發問道。

愁塵苦笑,搖頭,心中有些悵然,或許隻有在黑夜籠罩之下,在寂靜無人之中,人才敢褪去平時的偽裝,卸下生活的包袱,直麵自己,直視自己的人生,釋放那壓抑已久的抑鬱。

世人如此,自己這個弟弟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奇兒,你過來。”

頓時,李奇雙眼一挑,有些戒備地看著自己的大哥,不過,霎時之間,這份戒備便被愁塵眼中的關愛之色給融化,很是乖巧地走了過去,低著頭,就好像是一個做了壞事的孩子一般。

溺愛地摸了摸李奇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奇兒,人生在世,也不過就是一輩子的事,或許時間不長,也就那麽區區幾十年的光景,你可以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來,又為何而去。但你卻一定要明白你是誰,記住你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守住本心,不要去可以掩藏,也不用去刻意隱藏。

因為隻有那份被你隱藏的自己,或許才是最好的自己。”

“懂嗎?奇兒。”

“嗯。”李奇重重地點頭,眼角處似因為感動而有著一兩滴淚珠滾動。

忽而,愁塵轉頭,對著正一臉羨慕,微微失神的楊鼎州說道:“你也應該這樣,知道嗎?鼎州。”

楊鼎州回神,心中微暖,好似感受到了一種無比溫暖和諧的氣息,那是從前自己從未感受到的,那是兄弟之情,共生之誼。

“我也應該這樣?”

愁塵點頭,伸出一隻手摟住楊鼎州的肩膀,輕聲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隻有這樣,你以後才能當個好皇帝。

我相信這也是二叔樂意看到的。”

楊鼎州點頭,正準備說些什麽,小二的聲音適時響起。

“三位客官,你們要的菜來嘍!”

隻見另一個小二一手端著菜盤,一手抱著酒壇,健步如飛。三兩下便到愁塵三人跟前,很是麻利的手上的東西平穩放下。

一手在酒壇的泥封上一拍,將蓋子掀起,接連擺出三個大碗,挨個兒倒上。手法熟練,一看就知道是個老手。

一時之間,一股濃鬱的酒香四處散發。

李奇頓時雙眼一亮,單手伸出,正想抓著一碗就開喝,卻又恍然想起大哥還在自己身邊,即便有了愁塵剛剛的那番話,但是李奇還是一臉悻悻地將雙手頓了一下。

改收為推,將手中的那碗酒送到了愁塵麵前。

對於這兩個細節,愁塵當然注意到了,哈哈一笑,接過李奇遞過來的那碗酒,也不點破,直接就往嘴裏送去,一飲而盡。

咳咳……

愁塵有些發嗆,不停咳嗽。

一碗酒進嘴,初時還不覺得有什麽,隻是感覺這**有些濃稠,舌尖有些發麻。不過轉而,當酒液到了喉嚨的時候,那種麻感卻是變成了火辣辣的感覺,就猶如燒刀子在喉嚨處反複割刮一般。

急忙從桌子上抓過一杯茶便往嘴中送去,清溪流過,那種火辣辣的疼痛感弱了下來,酒精上腦,神智略微有些迷糊,眼睛看過去卻是發現世界有些顛倒,帶著一些重影。

猛地一甩頭,微風吹過,這才稍稍清晰了一些。

重影散去,發現李奇和楊鼎州正捂著嘴巴,強忍著滿肚子的笑意,看著自己。

楊鼎州大手一揮,拍在愁塵的肩上,笑道:“兄長,我還以為你是全能呢!沒想到你居然不會喝酒,來!來!來!

咱們兩兄弟走兩杯!”

說著便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麵不紅,氣不喘。

一碗酒下肚,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哪像愁塵,此刻已經是滿臉通紅,身上也散發著酒氣,一看就知道快不行了。

愁塵看著,有些啞言,也是一臉平靜的一手伸出,向著剩下的那一隻碗抓去,不過卻是沒端起來,隻是單手懸空,在上麵反轉了兩下,手一彎,端起來一旁的茶杯,再楊鼎州不解的眼神之中說道:“來!喝酒,我先幹為敬!”

說著便是一陣豪飲,咕嚕咕嚕的便將茶杯中的“酒”喝完。

隻剩下一臉癡呆的兩人愣愣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