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三生第二生(四)

愁塵頓時感到頭上黑線密布

雙目直突突地瞪著如此這般的李奇二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無奈感,微微歎了口氣。

“算了,下不為例吧,現在去上課。”

愁塵按了按額頭的太陽穴,搖了搖有些疼痛的腦袋,無奈地向著學堂走去。

看著愁塵越走越遠的背影,李奇的臉上露出了一副陰謀得逞的奸笑,拳頭緊握,唯獨食指和中指伸出,作出一個勝利的姿勢。

而一旁的李堅對此有些無奈了,搖了搖頭,對著李奇二人豎起一個大拇指,然後向著愁塵的背影跟去。

“兄弟,你真牛!”此刻,就連李奇的死黨柳福也不由發出自己那由衷的讚歎。

聽到這句讚歎,李奇好像感到了一絲不對勁,饒有深意地白了這個柳胖子一眼,低聲喝道:“拍啥馬屁呢!還不快走。”

一手抓住柳福的衣領,向著愁塵的背影趕去。

…………

耀日當空,大夏學府之中傳出陣陣朗朗書聲。

隻見學堂之內,郭夫子端坐於高台之上,右手持書,正為眾人講解著書中精要。

眾學子也都聽得津津有味,感歎連連。

但這眾人之中卻有著兩人例外,隻見學堂的靠後方向,李奇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滴晶瑩的口水順著嘴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想來是睡得正香,而愁塵則是雙目盯著窗戶,雙眼空洞,神飛天外。

這兩個異類的表現自然而然地引起了郭曦的注意,不過郭曦這時正講到精要部分,不想打斷這些學子的思緒。

索性雙目瞪了李奇一眼,而後幹咳兩聲以示提示。

不過,對於夫子的提示,正在呼呼大睡的李奇和神飛天外的愁塵又怎麽可能注意到呢。

但這其中倒也真有例外,李奇的前方坐著一個女子,長發飄飄,身材苗條,五官清秀,雖說年歲不大,但這該發育的也都發育了。

妙曼身材,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

此人便是柳福口中的那位方家小姐,當今兵部侍郎之女。

對於這位方家小姐來說,雖說身後的這個小子有點討厭,但這為人倒也挺好的,主要是對自己挺好的。

想著,方家小姐不由得小臉羞紅,露出一絲羞澀,在心中暗嗔自己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也許這就是少女懷春吧。

而郭曦那提示性的動作便被這位方家小姐看在眼中。

左手很是隱秘的向後靠去,伸到其木桌之下,小手輕輕地敲了幾下桌背。

力道不大,但對於一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人來說這個力道倒也夠了。

“咚咚……”

一陣敲擊聲,在經由木桌傳播之後傳到李奇的耳朵裏時,卻是猶如一陣擂鼓驚起,隻要將睡夢之中的李奇驚醒。

“嗖……”

在這股聲音的驚擾之下,李奇的雙眼一下子睜開,玩去的身子身子陡然揚起,將身前的書本緊握,搖晃著頭腦,一副正在品味書中精要的樣子。

看著這熟練的身手便不難讓人們想到,顯然這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這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不知怎滴,這份悲哀如今便落在了李奇身上。

隻見原本在慌忙之中起身,正想將身前的書籍握住拿起之時,卻是鬼使神差的雙手一滑,隻見書本在空中滑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聲音不大,但卻清脆異常,夾在夫子不大的聲音之中。

“唰……”

原本在場的眾學子也都是年歲尚小,對於新鮮事物有些無可比擬的好奇心,再加上雖說這聽課聽得倒也有些入迷,但這入迷之中卻也有著一些乏味。所以當這道異聲爆發的刹那,眾學子幾乎都是齊刷刷的偏頭,向著異聲傳出的源頭望去。

郭曦眉頭一皺,目光有些不善的想著李奇看去,手中的書本放下,將桌上的一根竹尺拿起,在桌子上狠狠一敲。

“啪……”

聲音不大,但卻在這教室之間回**傳遞。

學子們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頓時一白,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夫子拿起了竹尺,便意味著他怒了,有些人肯定要遭殃。

方家小姐也是快速收回左手,雙手捂臉,對於身後的這個笨蛋,實在是不忍直視了。

在竹尺敲響的同時,李奇也很自覺地站起身,低著頭,等待著夫子怒火的降臨。

對於李奇的主動站起,郭曦還是挺欣慰的,臉上僵硬的神情或多或少的柔和了一些。不過柔和歸柔和,郭曦教訓起人來卻也並不含糊。

“李奇,你在幹嘛,學堂聖地,你獨自睡覺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驚擾眾學子學習,成何體統!”

聲音不大,但卻顯得嚴厲異常,仿佛隱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氣。

“我……我……”

聽到夫子那嚴厲的聲音,李奇一下子啞言了。

若是平時,李奇怎麽著也得跟著狡辯一兩下,不過如今大哥在側,就算再給李奇十顆熊心,五對豹膽,他也沒那個膽子當著大哥的麵反駁夫子啊。

乖寶寶的好印象,怎麽著也是得持續下去滴。

“我什麽我,身為學子,學了那麽多年的聖人之言,什麽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看著李奇那結巴的模樣,郭曦得理不饒人,接著說道。

“我……我……”李奇雙拳緊握,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抬頭,看著如此咄咄逼人的郭曦,心中的戾氣隱隱有著爆發的征兆。

但就在李奇戾氣快要爆發的刹那,卻是突然感到左手一陣異動,撇眼,卻見大哥將一坨紙團遞給了自己。

此刻李奇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拿過紙團,隱蔽地看了起來。

李奇恍然抬頭,臉上緊張的神情在一瞬間消失,雙目看著郭曦,沉聲說道,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夫子,古人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於我們眾學子來說,要想學得更好,那我們就應該有著更為充足的睡眠時間。不知夫子以為呢?”

郭曦聽了,眉頭不由得一皺,正想喝罵兩聲“歪理”,但一想這畢竟是聖人之言,不可說,不可輕說。

“那你昨晚幹什麽去了,沒有好好休息嗎?”郭曦強壓下心中的怒氣,低聲喝道。

聽到夫子的問話,李奇臉上那原本還有著一絲的擔憂之色頃刻消失,撇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哥,不由得豎起一根大拇指,看著身前的郭夫子,調侃道:

“古有先人,為求學問,頭懸梁,錐刺股;作為後人的我們自然應該秉承這份精神,挑燈夜戰,發奮讀書。

小可便是因為昨日,腦中靈光乍現,突然之間,深感夫子從前之言語之精妙,歡喜非常,乃至於覆身起床,盞燈看書,腦中有著執念作祟,非要將夫子從前的教誨通讀一片不可。如此種種,皆是先前奇兒短暫養神之因,還望夫子恕罪。”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學子皆是一愣,感到些許怪異,默默地看著李奇,如此愛學問之人,如此不畏強權之人,實在是我輩之楷模啊!

方家小姐則是轉頭,一臉怪異的看著李奇,心中不由得暗想道:“這混小子什麽時候也這麽能說尚道了?”

郭曦此刻卻是怒不可遏,心中那被強製壓下的怒火又有了一股沸騰之感,好端端的聖人之言,先賢之事卻被如此借用,原本的錯事卻是被這小子說得如此的冠冕堂皇!

豎子!豎子爾!

憤怒的眼神在掃過李奇的刹那卻無意間瞥見了一旁神情淡然的愁塵,而後瞳孔一縮,有著一道精芒閃過,不怒反笑。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在這詭異的笑聲之下,學堂中的眾學子都感到心裏發毛,暗想這郭夫子該不會被李奇那小子給氣楓了吧。

在眾人心中發毛的同時,愁塵也感到背部有著一股寒氣升起,抬起頭來,看見郭曦正雙目圓睜,直勾勾地盯著他。

一會兒之後,郭曦也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失態,厚著臉皮,低著頭,幹咳了兩聲,平複一下心情,再次抬起頭時已是神態嚴肅。

手中的竹尺一指李奇,沉聲道:“念在你還知道這幾句聖人之言的份上,這次便暫且放過你,你坐下吧。”

眼見逃過此劫,李奇也是鬆了口氣,癱軟著身子座下去。

別看剛剛李奇如此神氣,那完全是由於在妹子麵前撐麵子,誰叫這前麵就坐著一個漂亮妹子呢?再加上大哥就坐在自己旁邊,怎麽著也不能給大哥丟臉。所以李奇也就硬著頭皮強撐了過來。

而今功德圓滿,一口氣鬆下來卻也是後怕無比,畢竟隻是個孩子,畢竟對麵是驚為天人的夫子,如此表現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當愁塵為著這份詭異的感覺而疑惑時,李奇悄悄地把頭探了過來。

“哥,你小心點,剛剛我發現夫子好像有意無意地望了你幾眼,而且今天夫子的表現有點詭異,你最好還是提防著點。”

愁塵:“……”

完全沒有搞清楚李奇的意思,什麽叫做“有意無意望了我幾眼”,什麽叫做“讓我提防著點”。

正想回過頭去找弟弟問個清楚的,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可把愁塵給氣爆了。

隻見李奇在那裏,一手握毛筆,一手捋平桌上的宣紙,奮筆疾書。

手臂揮動宛若金蛇狂舞,幾個呼吸之間便寫好了一段文字,千萬別以為是這小子很愛學習,因為在第一眼看著自己弟弟奮筆書寫的時候也很是欣慰,但接下來的那一刹那便讓愁塵借著這份欣慰有著一種要衝過去好好收拾李奇的衝動。

在書寫完了之後,李奇麵帶微笑,將手中的宣紙揉成一團,而後,右手前伸,輕輕地將手中的紙團向方家小姐的桌子上丟去。

“有異性沒人性!”愁塵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撇過臉去,繼續透過窗戶,神遊天外。

郭曦倒也守信,說饒過李奇便饒過李奇,甚至對於李奇後來在課堂上做的那些小動作也沒有深究,全當作沒看見。

但有心人卻是發現,夫子講課的聲音愈發低沉了。

一堂課說快也快,說慢也慢,至少在李奇看來這堂課實在是太短了,好不容易夫子才放縱一下自己,這自己還沒聊夠呢,就下課了。

而對愁塵來說這堂課也著實夠長的,怔怔出神間竟是以為經曆了幾年的歲月。

眼看著終於要下課了,愁塵卻是沒有一絲輕鬆,反而臉色有些凝重。

因為伴隨著下課的接近,愁塵心中的那份不安非但沒有一絲消減,反而隱隱有了加重的趨勢。

“好了,今天我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郭曦低沉的聲音在教室之中響起,但出乎愁塵意料的是在場的眾學子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高興之色,反而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盡量埋著頭,降低自己的醒目度。

這可著實讓愁塵感到納悶,因為兩年前,他還沒有逃課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啊……

“咳咳……”郭曦幹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那麽我們就開始今天的討論環節吧。”

聽到這句話,原本就埋著頭的眾學子此刻更是臉色慘白,不住的把頭往下揚,但這其中卻是有一人與眾不同,那便是李奇。

李奇昂首挺胸,麵色平靜,隱隱可見其嘴角的一絲笑意,偏頭看了看一旁的大哥,臉上的笑意更甚,伸手悄悄拍了拍前方的方家小姐的背部。

“喂,方苒,別緊張,點不到你的。”

前方正埋著頭,努力降低自己吸引力方苒渾身一顫,轉過頭來,柳眉一彎,嬌嗔道:“你幹嘛啊,要找不快活你自己上啊,可別拉著我,人家隻是個小女子而已。”

話語輕柔,聽起來如同讓人墜入了花海一般,溫馨柔潤。

聽著這道聲音,李奇雙眼無意間一亮,臉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不過很快便被其收了起來,畢竟在美女麵前,還是要保持點麵子滴。

“啥叫找不快活啊,本少爺可以向你保證,夫子今日是絕對不會點你。”李奇拍了拍胸脯,一臉自信的說道。

“你憑啥這麽肯定啊?要是點到了我,我該怎麽辦。”方苒撇了撇嘴。

“我憑啥肯定,就憑我……”說到這兒,李奇也有點急了,心說我這是好心幫你,就憑我哥那股吸引夫子注意的能力,那還不第一個被夫子選中,解脫我們?

然而就在李奇忿忿不平之時,郭曦的聲音恰時響起,“古語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那麽,我們今天的討論主題便是::爾等,何以強國!”

郭曦低沉的聲音一出,整個教室都陷入了寂靜之中,空靈的房間,就連眾學子的呼吸之聲也都清晰可聞。

“第一個回答的學子便是……”郭曦銳利的雙眸環視四周,尖銳的目光在每一個學子的麵龐之上掃過,激出陣陣冷汗。

突然,郭曦手中竹尺一揮,直指向李奇,朗聲道:“李奇!”

幾乎隻是刹那之間,學堂內那股沉悶的氣氛陡然消失,一個個頭顱極速偏轉,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放在了李奇身上。

在郭曦的話語傳出之際,在眾學子的目光投來之時,李奇頓時就呆了,大腦一片空白。

“不會是搞錯了吧,不應該是我大哥嗎?怎麽成我了,夫子你那幾道饒有深意的目光是什麽鬼,這劇本完全不對啊……”

李奇心中無比抓狂,神情僵硬,頭上的汗水一滴接著一滴往下直掉。

方苒這時候也是“徹底明白過來”,轉過身,對李奇比了一個大拇指,輕聲道:“舍小我,為大我。原來如此啊!”

看著方苒那一臉了然的神情,李奇的內心是崩潰的,解釋不成,不解釋也不成。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無奈之下,李奇緩緩站起身來,雙目不時的往左瞟,希望能夠得到大哥的幫助,但愁塵現在卻是雙目遠眺天空,怔怔出神,對於郭曦所說的話題不以為意。

“我……我……”李奇站起身來,看著郭曦那嚴厲的目光,小臉頓時一垮,就連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的。

“我什麽我,快說!”

郭曦手中竹尺一指,厲聲喝道,誓要將剛剛心中積蓄的怒氣全數爆發一般。

“我……我……”突然,李奇低下的腦袋猛地抬起,雙目直視郭曦,眼眸中爆發出驚人神光。“欲要強國,必先衛國,我想當一名大將軍,征戰於沙場之上,以鐵血一生護大夏一世!”

聲音朗朗,回**於學堂之上,雖隻是了了幾十個字,卻也道盡了李奇一身忠心。此刻其他人看向李奇的目光之中不再是剛剛的幸災樂禍,而是隱隱有了一絲敬佩,就連郭曦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一愣,而後緩緩點頭。

“你……”,正當郭曦要出言評價幾句的時候,一道異聲傳出。

“我反對!”

眾人都是眼皮一跳,一臉玩味地向著聲音的來源處望去,跟著眾人的目光,李奇也一臉平靜地望了過去。

麵色平靜,絲毫不見得發怒的征兆,但熟悉他的人卻都知道,此時便是李奇氣到了極致處的表現。

越氣越怒越平靜

順眼看去,隻見來人是個和李奇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身華麗錦衣,手握紙扇,腰佩寶玉,小臉清晰白嫩,俊美異常。若是此時愁塵轉頭看來的話,一定能發現,這位少年就是愁塵昨天於犬口之下救下的那人。

不過此時愁塵卻是神遊天外,就連這陣異動也未曾打斷他的思緒。

話說這邊,在自己的話語被無理打斷之後,顯然,此刻郭曦的神情也並不好看,神情陰鬱,握住竹尺的右手微微緊了緊,不難看出其心中的憤怒之情。

不過到底還是夫子,有著一份異於常人的容忍力。

“不知這位小兄弟有何高見?”郭曦皺著眉頭,沉聲問道。

這位少年明顯也非常人,對於夫子的問話,也是神情依舊,不卑不亢:“高見不敢當,隻是在我看來,剛剛這位兄台所說雖然在情在理,引人感歎,但卻並非強國之法,隻是衛國之方而已。”

話語雖短,但此話一出,眾人卻盡皆沉默,

李奇如此,郭曦亦是如此。

李奇上前一步,雙手一合,作了一揖:“李奇受教,不知兄台有何高見。”

看著如此這般的李奇,郭曦也是暗暗點頭,不驕不躁,能屈能伸,大將之才。

少年抱手還禮,朗聲道:“小生說過,高見不敢當,小生隻是在此發表一些妄言罷了。”

“還請兄台賜教。”

“若欲強國,必開民智,收世間學子皆為吾用,我願成一代大儒,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世繼絕學,為萬事開太平。”

少年的聲音慷慨激昂,一聲高過一聲,話語雖然簡短,但卻是聖人之言,仿佛有著一種莫可名狀的魔力,令得在場的眾學子一個個都聽得熱血沸騰。

“我要借眾儒者之力,開創一個輝煌大夏!儒者,乃是我大夏之根,振國之本。”

“啪……啪……”

霎時,不知何處一陣掌聲響起,眾人附和,連聲叫好,神情中滿是激昂崇拜之色。就連郭曦也忍不住鼓掌叫好。

因為在座的各位都是儒者,聖人那便是他們一生所追求的目標,而少年那一番短短的話語無異於為這群心懷夢想的孩童刻畫了衣服精美的藍圖。

但這群人之中卻有兩人保持沉默,一是李奇,二便是愁塵。

李奇皺眉,反複思量推敲這句話,卻總是感覺這句話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若要問他具體哪不對勁了,他卻又說不上來。

原本對於其他人那種驚歎目光很是享受的少年,無意間卻是看到了李奇緊縐的眉頭,心中一突,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

而後提步上前,雙目直視李奇,“不知兄台以為如何?”

“不妥,有些不妥。”李奇也是雙眼直視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少年聞言,眉頭微皺,心中有些怒氣,不過到底非常人,將怒火按了下去,上前一步,雙目圓睜,銳利的目光仿佛尖銳的刀芒,“不妥?不知何處不妥?”

“嗯……這個……我也說不出來,反正就是覺得不妥。”李奇喃喃道,言語間也有著一絲的不好意思。

少年微微一愣,顯然李奇的這個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本以為是這小子不服氣,在搗亂。臉色一沉,正準備發怒,不過卻恰巧看見其雙眸之中包含著的一份無可替代的真誠。

突然,一雙白皙的手掌放在了李奇的肩上,李奇轉頭,隻見愁塵一臉平靜的站在自己身後,和煦的笑容宛若春風拂麵一般,使人舒坦。

“小兄弟,我們又見麵了。”愁塵看著少年,一眼便認出這便是昨天的那個人。

少年聞言,抬頭望去,微微一怔,而後臉上露出尷尬之色,畢竟昨天是自己在求救,不過待脫險之後,卻是因有急事,先行離開。

如今有在此見到昔日恩人又怎麽能不尷尬呢?

不過倒也是心智非凡之輩,很快就恢複如初,上前一步,很是大方的向愁塵抱拳作揖:“昨日之事,多謝兄台相助。”

聽著少年的話語,李奇和李堅都麵帶疑惑的想著身後的愁塵看去。

昨天愁塵的異常,兩人都是看在眼裏的,不過愁塵自己不說,兩人也不敢去問。如今又聽到有人提起,兩人心中的疑惑加重,也就想知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而愁塵麵色如常,似絲毫沒有看到李奇二人疑惑的目光一般,雙目直視少年,古井無波的雙眸之中隱隱有著一道精芒閃過。

“無妨,剛剛聽到兄台再問吾弟何處不妥,既然吾弟答不上來就有我這個做兄長的代勞吧。”

愁塵向前一步,昂首闊胸,“兄台先前那番話如果小弟沒記錯的話乃是借用了亞聖之言,然則亞聖之誌卻不止在於儒學,更在於天下。天下者為民之天下,而非帝王之天下!”

聲音不大,但卻猶如一道悶雷在他人的耳邊驚起,心中更是猶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靜。

一個個都一臉驚愕地看著愁塵,臉上滿是震驚之色,郭曦如此,少年也是如此。

李奇麵色微白,走上前去,用顫巍巍的右手抓住愁塵的臂膀,往後拉了兩下。但愁塵的身體卻如高山一般沉穩,不管李奇如何拉扯都不動分毫。

抬手拂開李奇的右手,給了他一個安靜的眼神,俯過身去,在李奇的耳邊低語道:“放心吧小弟,沒事的,哥哥心裏有數。”

見即便在李奇的拉扯下愁塵也不曾動彈一絲,郭曦雙眼一眯,銳利的目光在愁塵的身上掃視。

“鏡台,慎言啊!”

對於夫子的這般好意,愁塵心中一暖。

不過卻並沒有選擇妥協,轉頭直視少年,“不知閣下覺得我說得是否在理!”

少年雙手緊握,微微顫抖,這番類似之話不是沒人說過,能說並且敢說出這番話的人在少年的記憶之中唯有那一位而已,而那一個人的境界也是少年畢生想要追求達到的,那是在少年心目中的完美存在。

“你……你可知就憑你這句話,便可治你個大不敬之罪,抄你滿門!”

愁塵搖了搖頭,無奈歎了口氣,“夫帝王者,非大智大勇不可稱帝,非大仁大德不可為王,為帝王者,必是心懷天下,氣吞山河之輩。如此虛懷若穀之人又怎可能容不下小子我這三兩之言哉!汝認為是否?”

少年啞言,渾身再次劇烈抖動起來,不過這次不是震驚的,而是被氣的,從出生到現在,自己可是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委屈,同窗也好,夫子也罷,基本上都是自己說得別人啞口無言,而今卻是輪到了自己,這讓少年怎能不憋屈,不憤怒。

然而,對於少年的這番模樣,愁塵全當沒看見,依舊自顧自地接著說道:“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在在下看來,強國之根在民,富國之本也在民。”

少年渾身哆嗦,“你……你……你如此在乎民,難道……難道……難道在你的心中,滿朝文武都沒用嗎?”

“非也……”

“先賢有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然這並非天地無情,亦非聖人殘忍,隻歎世人多鈍,唯力導之。”

“啪!啪!啪!”

在愁塵這句話說完之後,突然聽得一陣掌聲從門外傳來,隨聲望去,便見兩個中年人正迎麵走來。

這一刻愁塵呆了,李奇呆了,少年呆了,郭曦也呆了。

“爹,二叔……”

“爹,二叔……”

“父皇……”

“微臣郭曦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