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三生第二生(五)

郭曦雙臂抬起,膝蓋一彎,手臂下放,跪拜下去。

刹那之間全場寂靜。

“草民程林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草民……”

……

學堂內,眾學子都帶著驚容之色跪拜下去,但眼中隱隱還有著一抹火熱存在。

那可是帝皇,民眾心中天神般的存在,普通老百姓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的人,如今就站立在自己麵前,這讓這些學子怎能不激動,沒準表現出色,在帝皇的心中留下個好印象,那以後的榮華富貴可是不少。

一個二個的接連下跪,額頭緊貼地麵,不敢有絲毫不敬之色。

當然,這跪下去的眾人中卻不包含三人,一是李奇,二是少年,三是愁塵。

這兩個中年人其中一個,一襲白袍,長發披肩,手握紙扇,相貌清秀,五官清晰,麵色平靜,頭頂隱隱有著紫氣升騰,整個人往那一站,便仿佛置身於天地的中心,平靜的麵龐之上有著一股無與倫比的霸氣。

這便是帝王,抬手投足之間都有著一絲皇者之氣。

而另一位,一身青衫,眉目清秀,雙目灼灼,不時有著一道精光閃過,單手靠背,智珠在握,儼然一副謀士模樣。雖有帝王在側,卻也依舊神情淡然,不動絲毫。這便是愁塵二人的父親——李郯。

“好了,你們都起來吧,今日此處沒有帝王,隻有路人,隻存看客。”夏皇看著一個個盡皆匍匐下去的學子眉頭一皺,緩緩說道。

而後轉身看著愁塵,緩步走了過去,拍了拍愁塵的肩膀,感歎道:“這才幾年不見,不知鏡台竟有了如此變化,剛剛那番言語聽得二叔我都是感慨良多,大才!大才啊!”

回首看了李郯一眼,眼中滿是羨慕加嫉妒之色,“大哥啊,你平日是怎麽教導的,鏡台這小子現在就連我看到都眼熱,你先前居然還說他頑劣不堪,這不是故意調侃小弟嗎?”

李郯聞言,隻得苦澀一笑,無奈搖頭,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這個長子一直都是頑劣不堪,劣跡斑斑,逃課逃學更是數不勝數。

哪知今天,這小子仿佛換了個人一樣,說出來的話就連自己這個當老子也不由感到驚歎。驚喜,實在是驚喜。

聽到夏皇的讚揚,愁塵靦腆一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李奇也是威武神氣,無比自豪地道:“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大哥。”

那盎然的神情,瞧得夏皇的李郯都嗬嗬發笑。

李奇小腿一邁,抓住夏皇的衣袖,抬頭仰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中有著說不出的靈動。“二叔,你上次說好給我帶的禮物呢?我可是很期待我的小馬駒的哦。”

聽到這話,夏皇一愣,而後轉頭和李郯對視一眼,啞然笑道:“你這臭小子,天天就惦記著你的小馬駒,二叔答應你的事情能不作數嗎!早就給你帶來了,走吧,咱們爺倆回家。”

一聽到禮物已經帶來了,李奇小臉一喜,歡呼雀躍起來,“哦耶,回家了,不用上學了!哦……”

卻是突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來,李奇話語突然一頓,偏頭看去,隻見父親眉頭微皺,一臉嚴肅地望著自己,李奇立即啞言,縮到愁塵身後。

看著如此活寶的弟弟,愁塵無語,反手抓住李奇的衣領,又將他給提了出來。

對於大哥的這番行為,李奇無疑是百般不願,奈何年歲太小,氣力不足,整個人就被大哥給拎了出來。

李奇小嘴一嘟,一臉幽怨地看了愁塵一眼。而後一路小跑,跑到夏皇身旁避難。

李郯望著,苦澀一笑,這兩兄弟就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不過此時要說最悲哀的,那絕對要數那個少年皇子了,明明父皇就在身前,卻和別人家的孩子相聊甚歡,而自己完全就被忽略掉了。

嗚呼哀哉……

不過愁塵倒也察覺到了少年的窘迫境地,想了想,還是決定出手幫一把。

“二叔,他是?”愁塵一指旁邊的少年,對著夏皇問道。

夏皇一拍額頭,“誒呀,我都差點望了給你們介紹了,鼎州,還不快過來過來,拜見你伯父。”說著,夏皇右手一指旁邊的李郯。

“大哥,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我家那小娃,楊鼎州。”

好不容易逃脫尷尬境地的楊鼎州感激地看了愁塵一眼,而後壓下心中的疑惑,神情恭敬地向李郯行了個禮,“鼎州拜見伯父。”

“嗯,賢侄免禮。”李郯微微點頭,“能說尚道,恭敬有禮,雖說年紀輕輕倒也氣度不凡,一表人才。你這小兒子也不錯啊。”

夏皇聽著,自豪一笑,拍了拍李奇的後背,“這是你弟,李奇,那是你兄,愁塵。”

楊鼎州聞言,神色一愣,抱拳行禮:“鼎州拜見大哥,見過奇弟。”

愁塵二人一一還禮。

半晌,似乎意識到周邊眾人的尷尬,夏皇悄聲說道。

“大哥我們還是回去了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嗯。”李郯微微點頭。

隨後一行五人便向學堂之外走去。

待到五人的背影盡皆消失之後,學堂之內壓抑的氣氛頓時一鬆,一個個學子都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學生如此,郭曦更是如此,僅僅短短片刻時間,一身冷汗便已將後背打濕。

雖說夏皇的言語和神情都很和善,但帝王畢竟是帝王,那股無意間釋放的王者之氣便足以令人心驚,再加上,在這些儒生的心中禮樂等級之分早已如同一塊烙鐵一般,深深烙在心中,帝王的威嚴神聖不容侵犯。

卻沒想到在今天,就在今天,那個迷一般的李府之主居然和當朝帝王稱兄道弟,甚至還是以兄長自稱。

這……這一切實在是狠狠衝擊了一把郭曦的世界觀。

郭曦冷眼環視一周,麵色一寒,沉聲說道“今日爾等的所見所聞必須爛在肚子裏,否則待身首異處之時可別怪老夫沒有提醒過你們。”

聲音低沉,猶如一道悶雷驚起,在眾學子的耳邊轟轟作響。

“是。”學子們一個個齊聲答道,大家都是有些眼力之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郭曦微微點頭,然後轉身向著門外走去,恍惚間,可見其嘴角有著一抹笑意流露。

……

卻說這邊,豔陽高照,愁塵一行五人行走於學府的石道之上,相談甚歡。

忽然有著一道黑影奔襲而至,帶起一道煙塵。

“汪汪!”

犬聲清脆,傳到眾人耳中。

愁塵一拍額頭,“哎呀,差點把這個小東西給忘掉了。”

“嗖……”

一陣微風吹起,李奇撒開雙腿,奔了過去。

待楊鼎州看清那道黑影之後,渾身一僵,臉上冷汗一滴接著一滴,身體輕微顫抖,麵色蒼白。

是的,就是那條犬,昨天跟著楊鼎州一路狂奔撕咬的那條黑犬。作為皇子,楊鼎州敢保證,自己從出生以來絕對沒有如此狼狽過。那次可實在是讓其丟盡了顏麵。

此刻再次看到這條黑犬,楊鼎州的心中是又羞又怒,不過更多的還是驚恐。這便可以看出昨天發生的事情,是在楊鼎州的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陰影。

“放心吧,這小狗已經被我小弟給征服了。”似乎察覺到了楊鼎州的異狀,愁塵輕聲道,似安慰,似告誡。

身為皇子,整天處於皇室之中的勾心鬥角之人,又怎會聽不出愁塵的言外之意。

本不願善罷甘休,但一想到父皇剛剛的態度,無奈搖了搖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微微點頭,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些許紅潤。

晚風徐徐,一縷清風吹過,帶來些許涼意,夕陽西下,暮日將整片天空的的雲彩烤得紅黃。

京都又迎來了一日的暮日,城裏三三兩兩的行人逐漸增多起來。

一頂頂朱紅燈籠被高高掛起,雖是天空暗淡,夜意漸濃,但大夏的京都卻永遠都是燈火通明。

城東,李府之內也是不複往日的寧靜與安謐,雖是傍晚時分,但卻也都有著一兩個大燈籠早早在府邸懸掛,散出光亮。

李奇一臉沮喪和無奈的蹲在房門口,雙目直視前方。

隻見前方有著一匹銀白色的小馬駒,身材雖小,但體格健碩,一個個凹凸有致的肌肉無不彰顯著它那健美的體格。

銀白色的鬃毛隨風舞動,雙眼清亮,隱隱間有著精光閃過。

此時的小馬駒一臉神氣,趾高氣揚地在李奇的麵前走來走去,不時還人性化地給了李奇一個輕蔑的眼神。

對於小馬駒那投過來的輕蔑神色,李奇小臉一鼓,氣呼呼地把臉撇了過去,回想著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便隱隱有著一種想把眼前這頭小馬駒給直接宰了的衝動。

…………

晌午時分,豔陽高照,天空之上碧空如洗,萬裏無雲。

回到家後的李奇先是草草吃了兩口飯便衝向了後院房門之中,要去看二叔送給他的禮物。

看著如此心急的李奇,就連夏皇也隻得無奈一笑,對著李奇喊道:“奇兒,二叔送給你的那匹小馬駒可是馬中之王,不過性子有點野,你小心點啊。”

正處於興奮之中的李奇明顯沒將夏皇的這句話聽在心裏,幾乎沒有任何遲鈍停留,便一路小跑,衝了出去。

看著急匆匆跑了出去的李奇,愁塵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也起身向著父母二叔請辭,拉著黑犬向著自己的房屋之內走去。

父皇正和好友喝酒聊天,楊鼎州也樂得清閑,吃過飯後,便一溜煙般地跑了出去。畢竟對於一個常年生活在皇宮之中的人來說,外麵的事物總是那麽的神秘加奇妙。

話說這邊,李奇剛到房門,便看見一隻銀白色小馬駒很是優雅地站在那,埋著頭,靜靜吃草。

姿勢優雅,每吃一口定是細嚼慢咽,緩緩品嚐。

似乎感受到了門口這個無意間的闖入者,小馬駒吃草的動作微微一頓,昂起馬頭,雙目一眯,以一種略帶俯視的姿態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掃視眼前這個“外人”。

李奇明顯對於小馬駒這種掃視的神情沒有任何反應,看著小馬,雙目之中冒著火熱,小腿一蹬,刹那間速度暴發,雙臂張開,便要想小馬駒撲過去。

對於這個撲麵而來的陌生人,小馬駒明顯也是一驚,鼻間的呼吸一粗,邁著雙蹄很是自然的往旁邊一挪。

這一挪可謂是恰到好處,飛撲而來的李奇一下子撲了個空,雙腳落地,身子一個踉蹌,雙手在空中不停的揮打,好不容易才控製好平衡堪堪站立,沒有摔在地上。

李奇大好的喜悅心情頓時沒有,轉頭一橫,怒氣衝衝地盯著小馬駒。

高傲的小馬駒吐了吐鼻息,一臉不屑的瞥了李奇兩眼,而後悠著身子,轉到另一邊埋頭吃草,對於身邊的這個陌生小子,滿是不以為意之樣。

顯然,小馬駒的這番輕視的動作徹底激怒了李奇,雙手伸出,交叉把衣袖挽了起來,雙腿微蹲,磨拳搽掌,一副勢要與這小畜生死磕到底的模樣。

“你這匹死小馬駒,小爺我就不信我收不了你了,居然還敢給小爺反抗,你給小爺我等著。”

說著,雙腳一蹬,忽左忽右撲將上去,身形不住變幻,雙臂前伸,雙手微合便要將小馬駒給環抱住。

看著這再次奔襲而來的人,小馬駒依舊神情淡然,緩緩昂起馬頭,樣子有些慵懶地左右移動,雖說每次移動的步伐很小,但都恰到好處的避開的李奇的所有攻勢,這每一步的挪移,無不顯示著一個馬中之王應有的素質。

一番折騰之後,小馬駒依舊是氣定神閑,呼吸平穩,但李奇卻早已經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半蹲著身子立在一邊,頭頂的汗珠一個接著一個往下流淌,臉上的疲憊之色可見一斑。

小馬駒這時卻是正玩得起興,對於它來說,這顯然就是最好的遊戲。

人逗馬又何不是馬逗人呢?

撅著蹄子,走到了李奇的身邊,馬頭伸了過去,疑惑地望了兩眼,頭頂的鼻息盡數噴在了李奇的脖頸之上,挑釁之色顯露無疑。

就在這時,李奇的眼中一道精光閃過,雙手猛地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小馬駒的脖子環抱住,雙腳發力,猛地在地上一跺,借著那股強大的反震力,李奇躍起騰空,右腿高舉,直接跨坐在小馬駒的背上。

“哈哈哈!就你這小樣,居然還妄想和小爺鬥。怎麽樣?還不是成了小爺我的坐騎了。”李奇一臉興奮,在馬背上歡呼叫囂。

可正所謂樂極生悲,否極泰來,若說以前李奇還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的話,那麽今天他便狠狠地領會了一下這句話的精髓。

在李奇跨上小馬駒馬背上的那一刹那,小馬駒臉上的平靜淡然之色瞬間消失,平穩有序的鼻息漸漸粗重起來。

頭顱昂起,雙目一眯,隱隱可見其雙目之中有著一絲怒火閃過。

雙腿微屈,而後猛地發力,身體一下子極飆出去。

突然間的迸發帶起強大的慣性和風力,還在叫囂之中的李奇口中的話語猛然一頓,巨大的慣性差點將其身子給拋了出去,還好李奇機智,在身子後傾的刹那,一手迅速往後一按,接著身子的彈力,另一隻手將小馬駒的脖子給死死抱住。

不過小馬駒的攻勢明顯還沒有結束,撒開雙腿,忽左忽右的不停轉彎。

“呼……呼……”

陣陣嘯風吹過,使得李奇的頭發肆意揮舞,巨大的風力使得李奇雙目緊閉,無法睜開分毫。突然一道強大的離心力傳來,身子忽的向外偏轉。

李奇雙手一滑,一下子沒有環抱得住,整個身子被高拋出去,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摔在地上。

咚……

一聲悶響傳出,地上激起漫天塵土。

待煙塵散盡,隻見李奇一臉狼狽的趴在地上,口中不住的咳嗽,暈頭轉向的,似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噠……噠……”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

在將這個討厭的陌生人成功從背上甩出去之後,小馬駒又恢複了一臉悠然之色,傲慢地走到了李奇麵前,低下頭,平穩的鼻息在李奇的身上激**。

挑釁,這是十足的挑釁。

管都不管還有些疼痛的身體,在強大的怒氣支撐之下,李奇猛地從地上爬起,一個健步又躍上了馬背。

不過轉而,小馬駒前蹄一揚,整個身子幾乎直立,可憐李奇剛上得馬背,還未曾坐穩便又被拋了下來。

作為一個男人,不管是大哥還是李奇自己都在不停地告訴自己不過遇到什麽困難都不能服輸,更不能放棄。

即便是你已經失敗了十萬次,但沒準你那十萬零一次就成功了呢?

不能放棄,一定不能放棄!

今天小爺我就和你倔上了。

一次次的上馬,一次次的落地,這幾乎成了一個死循環,持續了一個下午,饒是李奇毅力堅定,此時也被打擊得不行。

枯坐在房門前一臉沮喪。

小馬駒則是一臉得意地站在那,耀虎揚威。

突然,小馬駒馬臉一變,身子一僵,渾身發抖,居然猛地匍匐下去。

就在這時,院子門口,有著一道黑影緩緩浮現。

沮喪之中的李奇似乎也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抬起頭來,隻見剛剛不可一世的小馬駒此刻正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顯然是恐懼到了極點。

李奇一臉疑惑地站了起來,看著這突然變了性子的小馬駒,臉上露出了不解之色。

忽然,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黑影,凝神望去,原來是那條黑犬懶洋洋地站在園口,雙目緊閉。

“難道是因為它?”李奇疑惑地自問道。

感受到李奇望過來的目光,黑犬的雙眼忽地睜開,搖頭擺尾地向著李奇跑了過來。伸著脖子,不停地在李奇的腿上晃動摩擦。

看著眼前這條如此膩人可愛的“小狗”,李奇肚子裏一下午的鬱悶之氣消除了大半。蹲下身子,溺愛地摸了摸黑犬的毛發。

而黑犬對於這些也是眯著雙目,不住的搖晃腦袋,想來是非常享受。

看了看傍邊的小馬駒,又望了望身邊的黑犬,李奇小臉頓時一橫:“哼,你這匹死馬,太不給本少爺麵子了,還是我這條愛犬好,就是這麽乖巧聽話,就是如此討人喜歡。”

“汪……汪……”

聽到李奇的讚揚,黑犬好似很高興一般,歡快地叫了兩聲。

而後站起身子,麵色一橫,大嘴一張,一道寒光從鋒利的尖牙上閃過,麵帶凶色,朝著小馬駒一步一踏地走了過去。

頓時之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奇竟隱約間從黑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霸氣。

黑犬四蹄邁開,每一步都好似踩著奇異的調子,每一次的提腳和落步,都能感到一股奇異的韻律傳出,而小馬駒的身子也似乎隨著這股奇異非常的調子瑟瑟發抖。

當黑犬來到小馬駒身邊時,小馬駒內心之中的恐懼無疑達到了極大值,四蹄一彎,身子不停地顫抖,口中不住的發出哀鳴。

對於小馬駒的懼色,黑犬看起來很是享受,提起其小黑蹄,輕輕地在拍在地上近乎側著身子的小馬駒的肚子上點了兩下。

然而就僅僅隻是因為這輕輕的兩下,李奇分明從小馬駒的臉上看到了極度驚恐之色,甚至恍惚間還看到了一兩滴晶瑩的淚珠從小馬駒的眼角流露。

點完了之後,黑犬撩著蹄子,邁著悠閑的步伐又回到了李奇的身旁,很是膩人的在李奇的小腿之上摩擦。

忽然,黑犬大口一張,一下子咬住李奇的褲腳,身子向前繃直,好似要將李奇拉到小馬駒身旁一般。

“你要我再去騎馬?”李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馬駒,略帶疑惑地問道。

“汪……汪。”

黑犬歡快地叫了兩聲,而後嘴上拉扯的力道更大了。

就在這時,又一道黑影出現在了院子門口,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麵色一驚,而後隨即大聲喝道:“這條畜生,居然又在這妄圖咬人,本皇子今天一定要收了你。”

這來人當然就是當今皇子楊鼎州了,本就對這條黑犬沒什麽好印象,對於幹掉它抹除自己人生之中的黑點的事情,楊鼎州還是很積極。

隻是苦於愁塵的警告,自己一直沒有抓到機會下手,如今卻是機會來了,剛好看到這條畜生行凶,而且對象還是自己的主人。

這下子就連所謂的鏡台兄長也保不了你了,你這條小畜生,隻要除掉你,那本皇子在父皇心中的完美印象又將上升一個檔次。

雙眼就近在地上一陣搜索,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躺在路旁,較有殺傷力的石頭,一步跨過,將其撿了起來,死死拽住。

而後一臉興奮外加些許恐懼地向著黑犬走去,每一步的踏出,都會使得楊鼎州將手中的石頭握得更緊。

近了,更近了。

“嗒……嗒……”

一滴滴的汗水不自覺的從楊鼎州的額頭之上冒出來,手背上的青經一個接一個不約而同地暴起。

此時的李奇無疑發現了這個“外來人員”,抬頭看著楊鼎州,看到其身上的異狀,疑惑地問道:“二哥,你怎麽來了?你咋出了那麽多汗啊,是不是病了?”

“額……沒……沒事。”楊鼎州支支吾吾地回答道,神情有些尷尬。

因在為前一刻他看到了,清楚地看到了這條畜生咬的竟然隻是褲腳而已,而且看李奇和這條黑犬之間的動作無不顯得親密。

那一刻楊鼎州近乎崩潰,恍惚間,手中的那塊石頭早就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裏。

雙眼看著黑犬,臉上的興奮之色早已不複存在,隻留得恐懼之色尚存。

“二哥,你真沒事?”見楊鼎州的臉色很差,李奇很是關切地又一次問道。

楊鼎州搖了搖頭,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無意間瞥到了一旁的小馬駒,嘴角略帶笑意地對著李奇說道:“奇弟,這馬馴得怎麽樣了?你沒摔著吧。”

對於這匹小馬駒,楊鼎州還是知道一二的,它乃是皇宮馬場之中的馬王之子,是名副其實的馬中之王。

不過就是性子野,脾氣傲,幾乎沒人能夠馴服,最多也就能夠強製性的壓製一二,但總歸不能使它真心實意地屈服。

饒是這樣,楊鼎州也知道有著不少皇兄曾打過這匹小馬駒的注意,甚至都多次懇請父皇將這條小馬王賜下,不過卻都被父皇三言兩語搪塞了過去。

卻沒想到而今在這裏見到了,這給楊鼎州的震撼可著實不小,“看來這李府之主和父皇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啊。”

李奇聽到二哥問自己馴馬的事,先是一怔,而後神情苦澀,在想了想自己今天一下午的遭遇,實在是悲苦難鳴啊。

倘若是愁塵在這裏的話,李奇一定會撲過去哀鳴訴苦,不過此時換成了楊鼎州,再想想小馬駒剛剛的異常,李奇的態度到是自然轉變了。

強行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那啥,二哥,我這正準備再試上一試,要不你幫我在旁邊觀察觀察,看看小弟我這動作有啥不足的地方,給指點指點。”

“指點指點?”楊鼎州小聲嘀咕了一聲,暗想這匹小馬駒的性子可實在是野得有些不像話,皇宮馬場內不少馴馬師都吃過大虧的,即便吾乃是皇子,天生有著皇家氣勢可以震懾萬物,但若要說道馴馬,還是這匹野性十足的小馬王,這……

正當楊鼎州在一旁小聲嘀咕時,李奇已經大踏步走了過去,一拍馬背,小馬駒忽地站起身來,李奇一手扣住鬃毛,單腳一跺地,整個身子在空中躍起,右腳高抬,一個跨步邁到了小馬駒的背上,雙股一緊,狠狠地夾在小馬駒的腹部,俯身埋頭,雙手死死抱住小馬駒的脖頸,雙眼緊閉。

一副死拽不放的模樣。

出乎李奇意料的是,他想象之中的狂奔亂蹦並沒有來臨,疑惑地睜開一隻眼睛,隻見小馬駒顫抖著身子,一步一步的緩緩行走著,步伐緩慢無比,顯得無比溫順,完全不複剛才的狂野。

楊鼎州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看向李奇的目光之中更滿是震驚之色:“居然……居然被馴化了,太不可思議了。”

黑犬則是搖著尾巴,一臉神氣地走了過來。

“不可思議?有狗爺在此,世界上還有啥事是不可思議的?就這匹小東西,還不是狗爺我一個眼神就可以搞定的。居然還敢反抗狗爺的主人,你他娘的是純屬活得不耐煩的節奏了。”

“原來這就是騎馬的感覺。”李奇感受著這微微的風力打在臉上,一臉享受地說道。

雙腿間的力道不自覺地加大,

“再快點,駕!”

愁塵的幻影意識在一旁看著,卻是不由得發出一陣偷笑,轉世重生,三生回顧,雖說此刻的他就好像是隻是一個過客一般看著所有的事情,但也正是一份宛如過客般的心態卻也更能夠讓其感受到其中的親人親情。

彌補他劍心之中最為缺少的東西。

深夜,夕陽西下,皓月當空,寧靜的月空中灑下斑斑點點的月光,宛若一層輕紗籠罩大地。淡淡的銀白配置火紅的京都,竟有著一番別樣的意味。

晚風徐徐,李府的書房之中,有著五個影子倒在窗花之上。

這五人當然便是李郯、夏皇、楊鼎州和愁塵兩兄弟了。

剛一吃過晚飯,這三小子便被叫到了書房之中,說是要談談心。

“奇兒,你的那匹馬馴得如何了,需不需要二叔幫你換一匹啊。”剛一坐下,夏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一臉古怪地對著李奇說道,嘴角間的笑意若隱若現。

一聽到二叔問自己那馬馴得怎麽樣了,剛剛還因為父親在這兒有點拘束的李奇,頓時小臉一鼓,神氣十足地說道:“不用了二叔,那匹小馬駒已經被我馴化了。”

夏皇額眉一挑,微微一怔,“馴化了?你沒騙二叔?”

“父皇,是真的,皇兒親眼看到奇弟確實將那匹馬給馴服了。”楊鼎州在一旁出聲應和道。

“不錯啊,”夏皇站立起身,拍了拍李奇的肩膀,“大將之才,果然是大將之才,我說大哥啊,你這兩兒子是一個比一個優秀啊,一個有丞相之姿,一個有大將之才,怎麽樣?鏡台,奇兒以後跟著二叔混,保管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還不等愁塵回答,李郯卻是頭頂冒黑線,“我說二弟啊,這裏還有小輩,你一個夏皇,這般說話……”

“啥夏皇不夏皇的,宮裏的那些規矩煩死人了,再說,這裏就隻有兄弟,沒有夏皇,當年要不是老頭子硬把我拉回來當這個鬼皇帝,說不定我還和大哥你一道遊山玩水逍遙自在呢!誰稀罕這個鬼皇帝啊”夏皇撇了撇嘴,一臉不爽地說道。

李郯眉頭微皺,無奈搖頭。

愁塵和李奇則是神色怪異,一臉古怪地看著夏皇。

楊鼎州同樣一臉震驚地望著父皇,滿臉的不可相信,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那在高堂之上威嚴如斯,被百姓歌頌為一代明君的父皇此刻居然也會有這般神情。

估計這件事就算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或許也就隻有在此時此刻父皇才會真情流露吧。

“行了,行了。”李郯擺了擺手,不由感到有些頭疼,“你不就想把這兩小子挖到你的朝堂之內嗎?別給我在這裏耍潑!”

“嘿嘿……”夏皇幹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雙眼還是不自覺地瞟了瞟李奇。

感受到二叔投過來的目光,李奇身子一挺,大聲說道:“二叔,奇兒以後要當個大將軍。”

夏皇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那二叔就先許你一個大將軍之職又有何妨。”

見李奇這裏已經妥當,夏皇又將目光投到了愁塵身上,“鏡台你呢?”

“我?”愁塵無奈搖了搖頭,躬身一拜,“小子謝過二叔美意,不過小子之誌不在朝野。”

夏皇聽著,微微一愣,而後笑道:“果然和你父親一樣,就連堂堂丞相之位都不稀罕,哈哈……”

李郯聽著也是微微點頭:“鏡台,為夫觀你今日學堂之上的言論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不如你說出來,請你二叔為你指點指點。”

“這個……”愁塵看了看夏皇,又望了望父親,有些猶豫。

李郯眉頭一皺,伸手揉了揉額角的太陽穴,有些頭疼的說道:“行了,別給我裝了,隻要你這番言辭說得在理,那老夫便同意你外出曆練之事。”

“好!一言為定!”愁塵一聽,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話語之快,好似深怕李郯反悔一般。

“一言為定。”

夏皇瞪大雙眼,聽著這段父子兩的對話,嘴角溢出一絲笑意,“真不愧是兩父子,這性格還真像。”

“好了,鏡台你說吧,二叔也想聽聽你的下文。”夏皇一臉微笑地看著愁塵,輕聲說道,而後轉身瞥了一眼楊鼎州“你也給老子好好聽著,知道嗎!”

楊鼎州心中一喜,恭敬地回答道:“是,父皇。”

“夫天地者,非帝王之天地,而百姓之天地,夫囻者,因民為國也。若要強國,必先強民。民者家國之本,興複之始。

而若要強民,必壯其體魄,強其精神,凝萬民之願,鑄不滅國魂!

魂不滅,國不亡;國不亡,則魂永存。

鑄不滅國魂,可保萬世之基……”

愁塵愈說愈發的慷慨激昂,胸腔之中似有一股豪氣直衝雲霄。

夏皇和李郯聽得臉色連變,眼中不時地閃過一道道精芒。

楊鼎州聽了,也是露出一臉駭然之色,不過這駭然驚歎之中還有著些許糾結。

“兄長,鼎州敢問,依兄長之言,是否我等為官之人隻需製定利民之策則民自強,國自盛?”

愁塵一愣,而後搖了搖頭。

“非也,我曾說過,世人皆鈍,唯力導之。夫,人生於天地之間,受紅塵之擾,七情之惑,六欲之毒。

然這情欲迷惑之中卻以貪欲為最,貪欲即貪婪之欲,世人言之善者謂“進取”,言之惡者謂“貪婪”。

貪之欲萬物皆有之,如二叔之望國力強盛,版圖擴張,天下一統;如百姓之望生活美好,衣食無憂,家境殷實;如幼苗之望茁壯大樹。其實這些都可以稱為貪,也可以說是進取。”說到這,愁塵的雙眼不經意地在夏皇的臉上瞟了一下。

卻見其麵色如常,神情淡然,對於這可謂是大不韙之話沒有絲毫憤怒,對此愁塵不由得暗自點頭,一代明君,興國不遠矣。

“若要強國,則必先利民,作為統治者確實是該給予民眾政策上的支持,不過這支持也不怡太多,需得徐徐予之。”

“嗯……”夏皇點了點頭,一臉讚賞地盯著愁塵“鏡台啊,恐怕連你爹都沒想到你小子居然有如此大才吧!二叔現在是越發希望你能入朝為官了,有你相助則大夏無憂矣。”

聽得這話,一旁的李郯一臉苦笑。

是啊,的確如此,若非今天,可能自己都不會發現這個在自己記憶之中頑劣不堪的大兒子心中竟有著如此見識。

不經意間,看向愁塵的眼神越發柔和。

聽到二叔的那番話語,再感受著父親投過來的柔和目光,饒是愁塵心智堅定,此刻也不由小臉一紅,靦腆一笑。

楊鼎州站在一旁,一臉欽佩地看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兄長,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李奇卻是一臉似懂非懂地站在一旁,臉上滿是疑惑之色,一手抓著愁塵的衣袖,神情憨厚地問道“大哥,這是為什麽呢?”

聽到自己的弟弟發問,愁塵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李奇的頭,說道:“這就如同是一隻兔子生活在一片蠻荒大地之上,四麵空曠平坦,卻有著各種強禽猛獸出沒。

生活在大地之上的兔子沒有任何戰鬥力,隻能整日提心吊膽的躲藏,饞喘偷生。忽然有一天,兔子發現了一個四周密封的鐵籠,鐵籠雖小但也足夠它容身。

那一刻,在生命與自由之間兔子無疑選擇了生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一下子竄入鐵籠之中,從內將其牢牢封住。

從那之後,兔子便整日躲在那鐵籠之中,堅固的鐵籠使得兔子的生命得到了保障,雖說生活的空間很小,但總歸保得性命。

但恐懼過後,長安之後,便是枯燥心靈的深深悸動,不安於現狀,不滿足於這個僅僅隻能容身的鐵籠子。他們開始極力的擴張,不斷地拉扯鐵籠子,不斷地將鐵籠子向外部的空間拉扯,不斷地擴大自己的生存範圍。

雖然是鐵籠子,但總歸有著一定的韌性,可以拉伸一定的範圍,可以將僅有的鐵籠子的容積擴大。而在這時,不僅是兔子得到了自己的生存需求,而護住兔子的鐵籠子,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擴大。”

李奇聽到這兒,忽然神情一展,微微點頭,笑道:“哥,雖然你說的故事有點不靠譜,但奇兒好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