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昆吾之山

回到大城的第二天邦央正給諾麽擦拭背上的鮮血,一個人進了屋來,封子抬頭一看是軒轅伯,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封子連忙站起身來說:

“軒轅伯來了。”

“你讓讓,讓岐伯給看看。”軒轅伯邊邦央說著邊閃開身子,給身的人讓個空。

封子看那岐伯,三十多歲,一臉的風霜,兩隻眼睛裏倒是精光逼人。岐伯走過來,先看了看諾麽的背傷,然後在背傷的周圍用手按了按,再讓諾麽弓身挺腰地動了動。岐伯說:

“沒大事,皮肉之傷。隻是看這皮肉傷肯定是受到很重的擊打,居然沒傷到筋骨,真是神奇。”

“哈哈,地母之子啊!”姬伯軒轅笑著說道。

岐伯從腰上解下葫蘆,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石碟和一把骨匙,撥開葫蘆往石碟倒上濃稠的藥膏。一刹那間,屋子裏就溢滿了辛辣的藥草氣味,封子猛烈地咳嗽起來。岐伯對諾麽說:

“我這藥給你塗上,不出十天傷就能好,但是塗抹到傷口上很痛。”

“你塗吧。”諾麽說。

“要不要給你個棍咬著?”岐伯問。

“不要。”諾麽說。

岐伯用骨匙舀起石碟裏的藥膏,一片片地給諾麽慢慢地塗了起來。諾麽忍著痛,雖然沒叫出聲來,但是大家能看到他全身一直顫抖著。邦央黙黙地看著,黙黙地流著眼淚。

等岐伯塗好藥膏,諾麽全已是大汗淋漓了。

“頭一天不要給他的背上蓋東西,就這麽晾著,夜裏胳膊腿多蓋點東西。”岐伯交待封子說。

“好的,好的。”封子應道。

“你怎麽在這裏?”姬伯軒轅忽然抬頭看著邦央問道。

“怎麽,嵐古甸的人不能來有熊大城嗎?”淚眼朦朧著的邦央色荏內厲地反問道。

“能來,能來。”姬伯軒轅訕然一笑,轉頭對諾麽說道:“你小子幸運啊,今天醫者岐伯剛好來到咱們有熊大城,還不快謝謝人家。”

“謝謝。”趴著的諾麽勉強抬了一下頭說。

“不用謝。”岐伯說道。

“咱們走吧。”姬伯軒轅說著和岐伯一起走出了屋子。

封子也跟著出了屋,屋裏隻剩兩人,邦央來到諾麽跟前輕聲地問:

“還疼嗎?”

“我要喝水。”諾麽說。

邦央趕忙出屋去給諾麽接水。

第四天的清早,邦央去陪諾麽。剛進屋,諾麽撲騰一下就坐了起來。

“後背不疼了嗎?”邦央關切地問道。

“還有點疼。”諾麽說。

“那你還不趴著?”

“告訴你,我想到了救鷙的法子!”諾麽興奮地說道。

“什麽法子,說來聽聽。”

“我打不過天臍公,是因為他有把神殳。封子說昆吾山上的赤銅能煉神器,如果我也有一把神器,不就能去救鷙了嗎?”諾麽的心裏想著少鹹之野的那把鬼斧,兩眼閃著光說。

“你上次去也沒采來啊。”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是地母之子。”諾麽認真地說。

“哈,你不是一直不信你是地母後土再生出來的嗎?”邦央笑著說。

“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總是比以前變得高大了啊。”

“諾麽,你不想爹娘嗎?”

“想啊。”

“等和盟完了,帶我到你家去看看。”

“那是一定的啊。”諾麽看著邦央笑著說。

邦央也笑了,邦央伸出雙手拿起諾麽放在漆蓋上的手,說道:

“你的手好大啊!”

一邊說著一邊把諾麽的手豎起來,把自己的手貼上去,和諾麽的手比著大小。在諾麽寬大粗壯的手掌裏,邦央的手更顯得嬌柔纖細:

“哦哦,比我的兩個手還長。”

諾麽本來溫柔的雙眼,突然閃起灼熱的光來。他伸出另外一隻手,猛地把邦央的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了自己的手裏,呼吸粗重直直地望著邦央。邦央覺到了諾麽的異常,心莫名地狂跳起來,她試了試想把手從諾麽的大手裏抽出來,卻沒**。心繚亂,眼迷離,臉羞赧,她緩緩抬起頭,看到了諾麽火烈烈的目光。四目相對,諾麽身僵喉燥,心中似有一頭猛虎在咆哮,邦央骨柔舌顫,心中似有一條水蛇想把諾麽緊緊纏繞。笨拙的諾麽一時不知道怎麽做才好,他俯下身子在邦央的額上輕輕親了一口。邦央身子一顫,嚶嚀一聲把頭抵在了諾麽的懷裏。諾麽親了親邦央的黑發,輕聲地問道:

“怎麽了?你沒事吧?”

“沒事,我隻是有點暈眩。”邦央輕聲回答說。

諾麽鬆開了邦央的兩手,用一隻胳膊攬起了邦央的肩,低頭看著邦央。一會兒,邦央把臉貼在諾麽的胸膛上,仰起臉去看諾麽,兩人相互看著,癡癡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邦央輕輕地閉上了眼……

一聲咳嗽,封子進到了屋裏,兩人趕緊分開。

“哈哈,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啊?”封子哈哈笑著說。

“你來的可是時候了!”邦央粉紅著俏臉,把可說得又重又長。

“唷,諾麽能坐起來了。”封子打叉說道。

“好多了,不太疼了。”諾麽說。

“看來那個岐伯的醫術還真是不簡單啊。”封子讚歎地說道。

“諾麽,你能坐起來,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嵐古甸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去昆吾山。”邦央說完轉身出了屋子。

“什麽?你又要去昆吾山?”封子問諾麽。

“是啊,你不是說昆吾山的赤銅能練神器嗎?等開發來昆吾山的赤銅,煉成神器,我好用那神器去救鷙。”

“那昆吾山的赤銅,也就是個傳說。有那十六個角彘守著,誰也沒上去看見過。”封子說。

“那你上次為什麽讓我去?”

“這……咳咳……”封子咳嗽了起來。

“既然有這個傳說,還有十六個角彘守著,就說明一定有。”諾麽肯定地說。

“鷙這孩子掉在那天臍裏,十有八九小命是沒了。”

“……”諾麽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初春,一路過來的山都有了朦朧的綠意,隻這昆吾山卻還是赤岩剛木,枯草如刺,從山上流下來的血泉凝寒如冰。

太陽初升,照在身上已經有了暖暖的感覺,站在山前,諾麽掂了掂手中的骨耒對騎在夫諸上的邦央說:

“十六頭角彘一起圍上來,我肯定打不過它們,所以我要盡快一頭頭幹掉它們。你不要打,你一打反倒添亂。”

“能行嗎?”邦央擔憂地問道。

“能行。這些角彘很笨,以前的人隻是被它們的陣勢給唬住了。”

“你這骨耒一下兩下也殺不死它啊。”

“我先削角,再拍暈,你就負責把它們捆起來。”諾麽看了看邦央肩上挎著的繩子說。

“我這繩子可是準備來救你的。”

“放心,我不會第二次被它們堵在山洞裏。”

“那好吧。”邦央邊說邊下了夫諸。

二人言罷,諾麽在前,邦央在後,一起向昆吾山走去。兩人剛上了個小山坡,又是風動木搖,一頭嚎哭著的角彘頭挺著赤紅的尖角就衝了過來。天神一般的諾麽麵朝著角彘站好,等角彘衝到跟前一個轉身閃開角彘,手裏的骨耒側著掄向了角彘的尖角。“哐”的一聲,狂衝著的角彘被打地一下頓住,尖角掉了下來,頭上汩汩流著血。那角彘還在懵著,諾麽趕忙掄起骨耒朝角彘的頭奮力拍下,那角彘晃了兩晃就倒了下來。邦央趕緊上前,把角彘的嘴和兩個前蹄捆了起來。

一前一後又兩個角彘挺角衝到,諾麽如法炮製一一幹掉。諾麽幹掉第十頭的時候,卻見剩下的六頭角彘嚎哭著,從不同的方向一起向自己衝來。諾麽心說,不好!撐起骨耒高高躍起,躲了過去。邦央一見顧不得去捆剛打暈的那頭角彘,撿起桑矛躍上夫諸衝了上去。“砰,砰,砰,砰!”邦央的桑矛掄在了角彘們的身上,角彘們轉身衝向邦央。好個夫諸不虧是靈獸,馱著邦央在角彘間騰挪淩躍,六頭瘋狂衝來衝去的角彘卻沾不到它的毫毛。

邦央沒綁的那頭角彘,晃晃悠悠站起來了,昂頭朝天嚎哭起來,諾麽急忙趕過去補上一骨耒。補完一骨耒,見邦央無礙,就尋機會一頭一頭地去削另外六個角彘的角。削掉了這六頭的角,沒綁的那頭又晃晃悠悠站了起來,諾麽又去補上一骨耒。沒有了角的六頭角彘昂著流著血的頭,挺著尖利的獠牙,還在不停地衝向邦央,邦央的矛也還是不停地拍打在角彘的身上。諾麽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就拍倒了四頭,他對邦央喊著:

“你快去綁!”

邦央一縱夫諸,跳了開去。諾麽迎上兩頭角彘一一拍暈在地。邦央捆綁著,諾麽舉著骨耒等有晃晃悠悠要站起來的,就補上一耒。捆好了角彘,兩人把它們頭對頭拖到一堆,邦央再用繩子把它們結連在一起。十六頭角彘拚命地撲蹬著沒綁的後腿,鼻子裏發出一片殺豬般的呼哼聲。諾麽把十六個彘角一一撿來,捆紮好丟在中間。邦央查看完有沒有遺漏,直起身子望向太陽。本想看看是什麽時辰,卻看得邦央心中一顫,那太陽竟是赤血欲滴的一團。諾麽見邦央抬頭望著,也向天上望去,心中也是一驚,心想,上次隻顧著和角彘廝殺,倒是沒抬頭看這太陽是如此駭人。時已近晌午,諾麽對還在恍惚著的邦央說:

“走,我們上山去尋尋吧。”

邦央看看這山上的木葉都像燧石的刃片,枯草皆像蓬著的竹刺,轉身對夫諸說道:

“夫諸啊,山上皆是利刃尖刺,你就別去了。”

夫諸趴伏下來,表示應允。邦央從夫諸的背上拿下水囊,跟隨諾麽向山上走去。

昆吾山聳立著刀削般的峰頭,盡是赤紅的岩體。兩人好不容易翻遍了三個山頭,連一塊拇指大的石塊都沒見到。站在最高的山峰頂上,諾麽很失望,邦央說:

“那個封子盡會胡扯,他當初就是想攆你出城。走,我們回去吧。”

諾麽不死心,他拉著邦央向西邊的斜坡上一片形如剛刺的樹林走去。小心撥開叢叢剛刺艱難地穿過樹林,麵前豁然開朗,兩人看到了一處絕壁上的平台。平台上一堆形如剛刺的枯枝上,趴伏著一隻赤紅的大鳥。大鳥長著尖勾的鳥喙,銳利的雙眼正緊盯著諾麽和邦央。這是一隻巨大的蒼鷹,諾麽握緊了手中的骨耒,看了一眼邦央,一步一步地向蒼鷹走去。

蒼鷹看到有人向自己走來,突然人立而起,諾麽和邦央大吃一驚停住了腳步。隻見那蒼鷹生著鷹的頭,卻是人的身子。人形的肩,兩條長長的胳膊上長著鷹的羽翅,人形的手,指尖上長著鷹爪的勾刺,無羽的胸腹上長著兩個女人的胸乳,下身上覆著灰白相間的絨羽,人形的腿下邊長著兩隻鷹隼的利爪。兩人站住了,蒼鷹一展雙翅從枯枝裏跳了下來。諾麽看這蒼鷹和自己差不多高,身上不像是多有力量。邦央向那蒼鷹的身後枯枝堆看去,那就是一個大鷹窩,窩裏有九個赤紅色鵝卵形的石頭。那蒼鷹用兩隻胳膊扇了扇翅膀,高聲唳道:

“你們是怎麽上來的?”

聲音尖細刺耳,邦央回道:

“我們是爬上來的。”

“你們殺死了角彘?貪婪的人們啊,我不殺你們!你們回去吧,回去告訴天下的人們,要想開發我這昆吾山,先要祠我以初犢初駒的白牛白馬。”

“你是誰?”邦央問道。

“我是這山的山神。”

“我們沒有白牛白馬,我們也不要開發你這昆吾之山,我們隻要你身後窩裏的石頭。”

“胡說八道!那不是石頭,那是我的蛋,我已經孵了一千年!”

“那不是你的蛋,你這人形的身子,怎麽能下出蛋來?你長著兩個胖大的女人胸脯,難道孵出的小鷹會吮你的奶?孵了一千年,你就是再孵一千也孵不出東西來,因為那根本不是你的蛋,那是天地日月的精……”

“胡說八道!”一聲暴唳,那蒼鷹的手裏忽然多了一根赤紅的血矛,向邦央猛然刺來。

諾麽一聲驚呼,想用骨耒去格,卻是來不及了。邦央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就防備著那蒼鷹,見棍子刺來,急忙閃身躲開,可等那棍子抽回去的時候,她卻大叫一聲。諾麽去看邦央,邦央右手捂著左邊的胳膊,鮮血從她的指縫間流了出來。諾麽趕緊扶著邦央往後退,邊退邊看蒼鷹手中的棍,隻見那棍的矛尖後麵刺出四個像鷹爪一樣的尖刺。那蒼鷹見兩人向後退去,一展雙翅,回到窩裏趴伏下來。

諾麽見那蒼鷹並不跟過來,連忙停下來,放下手中的骨耒,從邦央的背囊裏拿出草藥和和葛布。輕輕脫下邦央的革衣,一道很深的口子,抹上草藥用葛布包紮好,諾麽看著皺著眉的邦央,輕聲地問道:

“很疼?”

邦央迎著諾麽關切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諾麽從地上撿起骨耒,向那山神走去!

罡風驟起,林木剛枝敲打,聲如碎雷。

邦央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著諾麽,諾麽沒有答理,諾麽的眼緊緊地盯著山鷹的雙眼。

罡風**胸起鬥誌,碎雷壯膽激雄心。

諾麽走了兩步,就向那蒼鷹猛衝過去。那蒼鷹見諾麽衝來,振翅而起,一個俯衝兩隻鷹爪向諾麽搏來。諾麽揮耒掃向鷹爪,蒼鷹收爪翻身打了旋落在地上,手中就多了個赤紅的血矛向諾麽刺來,諾麽轉身豎耒**開血矛,揮耒向蒼鷹掃去,蒼鷹振翅起在空中躲開,血矛由上而下向諾麽刺來。諾麽俯身一個翻滾躲了開去。諾麽這一翻滾起身,就到了鷹巢的跟前,那蒼鷹一見諾麽到了巢前,高聲怪唳,瞬間翻飛在諾麽的身前,“刷刷”兩矛就向諾麽刺來。諾麽一一閃過,但是右臂還是被劃破。知道血矛上有尖刺,諾麽也閃出了足夠的距離,也還是被劃傷。諾麽盯著血矛慢慢向後退著,他看出來了,那四個刺是活的,可長可短,爪刺也可向前可向後。蒼鷹看著諾麽向後退去,也不追殺振翅翻身又覆在了鷹巢上。

諾麽回到邦央的身邊,邦央關切地問道:

“怎麽樣?”

“沒事,隻劃破點皮。”

“那矛上的刺是活的。”邦央一邊掀開諾麽的衣裳給諾麽揞著草藥,一邊說。

“我也看出來了。”

“走吧,別打了,你這舊傷還沒好透,再弄一身新傷。”

“不打怎麽救鷙?”

“你這人也打不過神啊。”

諾麽沒答理邦央,看著邦央把藥揞好了,提起骨耒又向那山神衝去。

每當把山神逼到鷹巢跟前的時候,血矛上的刺就會像條毒蛇噬向諾麽。沒多長時間諾麽的身上又添了兩道口子,看看天色已晚,邦央不讓諾麽打了,兩人穿過樹林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息下來。

第二天,諾麽的身上又多了八九道口子。

第三天的早晨,邦央執意要下山,堅決不讓諾麽打了。諾麽堅決不同意,諾麽想起了自己在青丘之山打山咕嚕子,辦法就是打出來的,不打了,怎麽去救鷙?看著邦央那麽堅決,諾麽就跟邦央商量著,再打一天,明天早上一定下山。邦央看著諾麽,看著諾麽身上的傷,她是心疼諾麽啊。受不了諾麽的一再央告,邦央答應了再打最後一天。

第三天和前兩天沒什麽兩樣,諾麽的身上又多了八九道口子。眼見赤日已西,邦央說不打了,諾麽說,再打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一定要打到那巢上去,至少看看到底是鳥蛋還是封子要的銅石。一天打下來諾麽總想趁那山神不備,跳上那巢裏看個究竟,可山神總是很精警,每次都能擋在他的前麵。

最後一戰!西天的赤日正豔,西山的崖台上彩雲飛渡,林木如炎。

嘯聲如雷,在如雷的嘯聲中,地母之子揮耒再次向昆吾山神衝去。

從昆吾之山山西的崖台上望去,夕陽就像一個暗血色的渾球,靜靜地擱在遙遠的地平在線。

崖台之上,諾麽的暴喝,山神的亢唳,一聲緊似一聲!邦央則在一旁焦急地喊著諾麽,天快黑了邦央怕諾麽的心不在了。她幾次衝上去,想把他們分開,可是一人一神打在一團,她根本揋不上去。邦央流著淚喊著諾麽啊,諾麽現在渾身是血,她真怕他會死在這裏。

最後一戰!諾麽的骨耒翻滾如怒濤,他不能停下來,他根本就停不下來。山神的血矛穿刺如閃電,山神也不能再退了,已到了巢邊,再退諾麽就打到了她的巢裏。

夜色降臨,月亮猩紅的掛在半天,滿天的星星眨著猩紅的眼。

邦央帶著祈求的呼喊,一聲接著一聲,山神的亢唳淒厲刺耳,暴躁中諾麽不躲血矛橫著一耒向山神掃去,山神的血矛直直地刺向諾麽的胸口。邦央驚懼地高叫了一聲“諾麽!”諾麽向後含了含胸,矛尖還是刺進了他的胸口,當四個爪刺向前疾出去抓諾麽胸口肉時,“嘭!”的一聲骨耒摜在了山神的身上,山神連同血矛一起**了開去。諾麽的胸前血流如注,血流如注的諾麽躍上了山神的鷹巢,他舉耒就向石卵砸去,星火四濺,諾麽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麽鳥卵。那山神見諾麽打她的蛋,疾唳如刀,騰身舉矛瘋狂地向諾麽砸來。諾麽向後躲開,山神接著又是一矛,諾麽再向後退,退後了小半步他的身子突然頓住,一動也不動了。山神是向他退後的身子打去的,這一下就打了個空。山神楞了個神,這是怎麽止住的,好像有人在他身後一把托。

邦央知道這是諾麽的心不在了,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諾麽!”

山神正要向後退開,諾麽突然撲向前抱住了山神,把臉埋在了山神豐碩的胸脯上。

山神大吃一驚,神慌意亂中她用手去推諾麽的頭,推了幾下沒推動,就血矛砸諾麽的頭,這一砸諾麽頭上的血就流了下來。邦央見此情景,握緊手裏的矛就往上衝。山神砸到第三下的時候,手上就萎頓無力了,她垂下了手臂,鷹頭揚向天空,鷹嘴裏“咕咕咕”不停地叫著。

衝到鷹巢前的邦央停了下來,她驚駭地看著眼前這情景,腳步開始向後退。邦央想起了諾麽吸吮自己的血,她知道這是汾陰脽的那個諾麽,這是地母之子的那個諾麽。但是這一刻她的心裏覺得這個諾麽是那麽的陌生,離自己那麽遠。恐懼由心而起,四肢百骸皆是恐懼!

有三頓飯的光景,諾麽鬆開了山神,被鬆開的山神悠忽一下就不見了。諾麽舔著嘴唇,臉上露出嬰孩般滿足的笑容。邦央看著,心突然收縮起來,她真怕諾麽向自己撲來。

諾麽吃飽啦,諾麽該睡啦,諾麽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人慢慢地倒在鷹巢裏睡著了。邦央爬上了鷹巢來到諾麽身邊,借著猩紅黯淡的月光看著諾麽。諾麽睡得很安詳,看看嘴角上也沒有血,也不知道他在山神的身上吸吮的是什麽。想起在汾陰脽,諾麽吮的可是自己的血啊,那時身子上的苦痛有誰能知道啊。再看看諾麽身上的傷都已結上了血痂,沒見著有流血的地方。邦央挪過來一塊鳥卵石,在諾麽的身旁坐了下來。

山神去哪兒了?諾麽的吸吮傷害了山神?山神受傷跑了?山神還會回來嗎?什麽時候回來?上次在汾陰脽,諾麽因身上塗滿地母生產之血,心回不來了。這次不會吧,現在身上是他自己的血。

自從爹娘被雷伯咆害死,自己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大人,雖說殺了雷伯咆,報了殺父之仇。可是在嵐古甸人的心裏她就成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沒人願意和她親近,一個人的心是暗著的。在嵐古甸做女罕也試著相好過兩個男孩子,可那不過是對男女之事的好奇,提不起自己的心。直到遇到了諾麽,看見他的那一刻,天底下的一切都亮堂起來。日子有了念想,吃東西也有了滋味。諾麽為救自己在牛首山弄丟了半個心,自己也曾獨自到牛首山去找過那山神,可是山裏山外喊了三天就是不見山神出現。擔心諾麽啊,怕他大白天裏心突然沒了,再碰上個事,那可怎麽辦啊……

邦央這樣心亂如麻地想著,心裏就有不詳的感覺。

天亮了,天亮了諾麽就醒了。醒來的諾麽抓起身邊的骨耒就起身四下打量,問道:

“山神呢?”

“山神被你打跑了。”邦央說。在汾陰脽吸吮自己的事,邦央就沒給諾麽說,心裏覺得諾麽還是不知道這事為好,所以這次事她也沒說。

“被我打跑了?”諾麽一臉茫然地看著邦央。

“是的,你最後一耒把山神打跑,就躺下睡著了。”

“是嗎?”諾麽摸了摸頭,頭上都是幹了的血痂。

邦央認真地向諾麽點了點頭,然後關切地問:

“你身上的傷怎麽樣?”

諾麽動了動胳膊腿,又在身上左拍拍右打打,疑惑地看著邦央說:

“沒有傷了。”

“怎麽可能沒……”邦央說了半句就打住了,她上前在諾麽的身上查尋著,真的沒有傷口。邦央心中一驚一種邪異的感覺,一下子籠罩了她的心,她慌忙對諾麽說:

“沒有就好,水囊裏還有點水,你吃點喝點咱趕緊下山。”

“我不吃,你吃吧。睡了這一覺,我不光不餓還覺著渾身都是勁。那山神再來,我一定能把她打敗。”諾麽眼裏閃著光說。

“那好趕緊走,我到山下再吃。”邦央邊說著邊走到鳥巢的邊上,跳了下來。

“別忙啊,還沒帶上這鳥卵石呢。”諾麽說。

“不帶了,我的胳膊還傷著呢。”

“就是要這些東西去救鷙啊!”諾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