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驪龍神龜

通向地臍的洞口合上了,天井內一片寂靜,邦央把趴著的諾麽翻過身來,諾麽不喘氣了。邦央抱著諾麽的頭,不停地哭喊著諾麽的名字。倉頡在那個地臍的口上,摸索著什麽,玄囂、象罔、雲陽先生和嵯峨丈人圍到了諾麽的身旁。

“你別動他,他是被那神殳打閉氣了,過一會自己就會好的。”看到邦央想把諾麽扶坐起來,嵯峨丈人連忙說道。

諾麽真是被打閉氣了,憋紅的臉已開始泛紫,邦央淚如雨下。邦央的淚不停地滴在諾麽的臉上,過了一會諾麽張開了嘴,臉上猙獰著短促地喘起氣來。邦央知道諾麽難受啊,她飲泣著哽咽著輕聲地喚著諾麽。漸漸地諾麽的喘息順暢起來,他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邦央,臉上一笑說:

“你哭了。”

邦央滿含著淚眼陪著諾麽擠出一絲笑來。眾人一看這個光景,都識趣地退到一邊去了。

邦央不哭了,倉頡又哭了起來:

“我的字啊,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字了!我再求求他,也許他就把字還給我了。你這個諾麽啊,你上去就和人家打,這下好了,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字了!”

邦央聽到這話,把諾麽的頭輕輕放下,站起身來俊眼怒目瞪著倉頡高聲喝到:

“你是個什麽熊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你去求人家,被人家踢滾了,諾麽才上去幫你。現在諾麽被打成這樣,你還怨他!你的字,你的字!鷙下到地臍裏是死是活,你都不管,你就知道你的字!你是個什麽熊人你是?!”

眾人一看邦央發火,紛紛上來勸解,都說倉頡的不是。

“鷙下到地臍裏去了?!不行,我要去救鷙!”諾麽想站起身來,他剛蹲起身來,腰背上的巨痛又讓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邦央趕忙跪在了諾麽的身前,兩手抓住諾麽的胳膊,關切地看著諾麽的臉,問道:

“你怎麽樣?你沒事吧?”

“你扶我起來,我要去救鷙。”諾麽說。

“你還要去救鷙?你這個樣怎麽去救鷙?”邦央說。

“你扶我起來!”諾麽大喊了一聲,喊完劇烈地咳嗽起來。

“讓我扶你起來,你要去救鷙,你自己起來啊。再說了,就算你好好的,你能進得了地臍嗎?進了地臍你能打過那個天臍公嗎?現在天籮地網都沒有了,要救鷙也隻能再想辦法。是不是到地母後土的肚子轉一圈,把你轉傻了啊!”邦央低聲吼著諾麽說道。

諾麽不作聲了。邦央生氣吼了諾麽,吼完就後悔了,也默不作聲地跪在那裏。過了一會,諾麽突然望著邦央說:

“回大城。”

“好啊。”邦央站起身來,走向玄囂和雲陽先生說道:

“雲陽先生,玄囂,我們現在在這裏也沒什麽事可做,諾麽又傷成這樣,不如我們回大城吧。”

雲陽先生望瞭望玄囂,玄囂看了看倉頡說:

“回大城吧,我去問問爹,看他有什麽辦法。”

“要回去你們回去,我要在這裏守著向他們要我的字。”倉頡說。

“你的身上也有傷,還是先回大城再說吧。”玄囂說。

“我身上的傷不礙事,我不回去。”倉頡固執地說道。

“那我們走了,你多保重。”玄囂說。

“我留在這裏陪他。”象罔對玄囂說道,他是寧願在這裏清苦,也不願回大場裏蹲大圈。

“好,這樣也好。”玄囂回答說。

“哈哈,我也該回山上去了。”嵯峨老人對一圈人拱手說道。

“您老走好。”眾人回道。

雲陽先生一聲長嘯喚來了蛟龍和玄囂一起把諾麽扶上龍背,一眾人等奔大城而去。

看到眾人走了,倉頡跪坐在天臍的口上又哭了起來。一時之間,長著四隻眼的臉上涕泗橫流。象罔聽著煩,看著更煩,他想了想,蹲下了身子對倉頡說:

“你擱這兒再哭會,我去給你找黏土去。”

“你給我找黏土幹什麽?”

“打泥板,然後把你能想起來的字文在上麵。”

“最初我用的就是泥板,那東西重笨,背著走三天的路,不是裂了就是碎了。”倉頡涕聲說道。

“總是比你在這一個勁地哭強,也許你想著想著就把你的字都想出來了呢。”

“那好吧,我跟你去找黏土。”

鷙是被摔醒的,但沒覺得身上有多痛。

黑,夜裏在繭窩閉上眼的那種黑。鷙手撐著地坐起身來,地是冷硬的沙石地。這時候鷙就覺得有密密麻麻的東西圍著他,心裏突然感到悲涼絕望欲死無生,身上的毛發一下子全豎了起來。慌亂中他想起了皮囊中的明珠,哆嗦著手黑暗中去摸羊皮囊子。還好囊子掉落的地方離他不遠,跪起身來一會就摸到了。摸到了囊子就趕緊去解囊口的繩子,手抖的厲害怎麽也解不開。就在這時候上空突然傳來“桀!桀!桀!”三聲刺耳的叫聲,接著一陣急掠破空之聲挾帶著腥寒之風急掠而過。鷙停下了手,凝心地聽著,“桀!桀!桀!”又是三聲,雖然還是那麽刺耳,但已在了遠處。

鷙忽然覺得圍在身邊的密密麻麻的東西沒有了,他連忙去解囊口的繩子。自己剛才太慌亂了,應該是把活扣解成個死扣了。解著繩子,鷙覺的得那些東西又圍了過來,心又被籠罩在欲死無生的絕望裏。黑暗中顫抖的雙手終於解開了皮囊,鷙掏出了明珠。

在手中顫抖著的明珠好亮啊,鷙覺得它就象一顆太陽,刺得鷙雙眼生疼。

拿著明珠,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那些東西擁擠在離鷙一臂遠的周圍,扁圓的形狀,有張開的手掌那麽大,中間和邊圈向上飄著冰涼的火焰一樣的東西,有黑的,有半黑不白的,有白的,有半白不黑的。看到這些東西並不傷害自己,鷙鬆了口氣,但是心情還是在欲死無生中。手已經不抖了,舉起手裏的明珠,鷙往上看,他想看看他掉下來的洞,頭上也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他試著往前走一步,那些東西也擁擠著跟著他向前飄了一步,他向後退一步,那些東西也跟著他退一步,這一下鷙真的絕望了,他衝那些東西高聲叫道:

“滾開!你們從我的身邊滾開!”

那些東西毫無動靜,鷙把明珠放在地上,兩手拎起皮囊向那些東西掄去,那些東西一下子飄散開,迅即又圍了上來。鷙從背上解下琴,雙手舉琴轉著圈奮力地撲打起來,那些東西飄忽飄忽的根本就打不到。撲打累了鷙停下來,那些東西又擁了上來。鷙抱著琴,一動不動地站著,他的心裏真絕望了。什麽都看不見,怎麽往前走,想向上看看自己掉下來的地方,能不能上得去,也被擋著看不見。那種欲死無生的心更重了,鷙突然覺得整個人虛落落的,恐懼再次襲激身心,恐懼中鷙想起了剛才“桀桀”叫著掠過的東西。那東西掠過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消失了,那應該是隻大鳥吧。彈琴,用琴聲引那鳥來。鳥能來嗎?那大鳥會不會傷害我?如果能把它引來,就說明它喜歡聽我的琴聲,它應該就不會傷害我。

彈琴!鷙跪坐下來,把琴放好,用還在顫抖的手彈起了那個家夥教給他的鳳凰操。顫抖的手彈不成個調啊,好在琴聲慢慢地平複了鷙的心,彈到第六遍的時候,琴聲就優美起來了。

鷙一遍又遍地彈著,大鳥沒來,可是他發現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慢慢地在散開。那些東西慢慢散開,鷙的心情也不再壓抑了,那曲子彈得就更美好了。彈著彈著,明珠能照見的地方已經看不到那些東西了。鷙不放心又彈了幾遍,然後拿起明珠,起身舉明珠往頭頂上望去,頭上麵空****的什麽也沒照到,又用明珠向四周照了一遍,也是空****的。怎麽辦?站在陰寒無風的黑暗裏,鷙告訴自己不能在這等,他想起姆媽說的要沿著水道走,才不會渴死。對,要先找到水。

已沒了方向感,鷙看了看地上的琴和羊皮囊子,他先沿著皮囊子那邊的方向,向前走了一千步,照了照前麵還是空****的什麽都沒有,蹲下身來看了看沙石的地麵,抓起一把沙土往回走。回到了放皮囊子的地方,把抓來的沙土放在皮囊子旁。就這樣鷙走了四個方向抓來了四把沙土,他比對著四把沙土,無論是看著嗅著摸著都是第三次抓來的沙土稍微潮一點。鷙決定向第三次的那個方向走,他係好琴背起囊子一手端著珠子,向無知的黑暗走去……

到了大城,諾麽從蛟龍的背上下來,就讓邦央扶著他去找封子。諾麽想回大城就是想見封子,問問封子有什麽邊辦法能救鷙,上次救邦央就是封子教給他的法子。

到了窯場諾麽見到封子,就趕忙把天井裏發生的事簡單地向封子說了一遍。他拉起封子的手急地說道:

“你快想個法子,把鷙救出來!”

封子先是一楞,看著諾麽說:

“我能有什麽法子?”

“上次邦央被困在熏池,就是你給的法子啊。”

“這地臍我都沒聽說過,我能有什麽法子”封子說完搖搖頭走了。

“我總覺得鷙被那個天臍公打死了。” 邦央說。

“別瞎胡扯,鷙不會死的。”諾麽不喜歡聽邦央這樣說。

邦央白天裏都在屋子裏陪諾麽說話,她怕諾麽一個人趴著趴著睡著了。

“他掉到那裏麵還會有什麽好,說不定掉下去就摔死了。”邦央接著說。

“你不要這麽說,鷙不會死的,我要去救他。”諾麽說著就曲起胳膊想撐身起來。

“別別別!鷙沒死,鷙沒死,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去救他。”邦央連忙說道。

鷙的方向沒有選錯,就在他渴得嘴裏幹澀發苦,走路兩腿打晃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前方傳來水聲。心裏一陣狂喜,腿也不打晃了,舉著明珠向前一陣小跑。這回聽得真切了,真是流水聲。他放下封子的皮囊,向水聲跑去。

麵前是一條五六步寬的小河,鷙蹲下來用明珠照照河水,河水是清的。也管不了許多,他掬悶頭就喝,水是甜的,甜到了心裏。喝足了水,吃點穀粑肉幹,起身回去拿來封子的皮囊,身子往皮囊上一倚,鷙就睡著了。

鷙是被那種悲涼絕望的心情驚醒的,他睜眼一看,那些扁圓飄浮著的東西,又密密麻麻地圍著他。趕緊拿過琴來,彈起鳳凰操,彈著彈著那些東西就慢慢地飄走了。鷙脫了衣裳跳進河水裏,洗好身子喝了幾口水,上岸穿好衣裳,吃點東西,係好琴背起皮囊。站在河邊,想著該怎麽走。往上遊走,水有可能是從上麵滲下來的,容易走成個死路。順流而下吧,這水總是要流出去的,鷙想。

鷙沿著水流向下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