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拉拉秧子

又到月圓的日子。吃完了午飯,姬伯軒轅、玄囂、雲陽先生、鷙、諾麽、象罔來到了護城河邊,身後跟著看熱鬧送行的大城人。雲陽先生把手中的降龍杵向空中一揮,喝了一聲,“起!”六條蛟龍從護城河裏激振而出,在空中翻飛騰躍,天地之間頓時雲纏霧繞。玄囂說:

“爹,我也去了。”

“好”姬伯軒轅大笑著說道。

六人騎上了蛟龍先奔西大寨而去。到了西大寨,鷙下了蛟龍到寨子裏見到了嫘祖娘。嫘祖娘從頭上撥下簪子,從簪子的頭上摘下一隻小小的籮,鷙伸出手,嫘祖娘把籮放在了鷙的手掌心裏,對鷙說:

“天籮罩住地母,並不會傷害她,隻是困住了她。但是也不能困得太久,不管她答不答應給你繩子,你一定要在第二天的正午前掀開天籮放了她。一是這天籮撐不太久,天籮也會破。二是在正午的時候地母後土畏天上的日神,她不會傷害你。”

“有使用的口訣嗎?”鷙問。

“沒有,寶物隨心。”

“好的,我告辭了。”鷙躬身從嫘祖娘的屋子裏退了出來。

見鷙從西大寨出來,倉頡忙問:

“拿來了嗎?”

“拿來了。”鷙回答說。

“這樣的話,我們直接用這天籮去罩二八神不就完了。”象罔說。

“不行吧,罩到二八神,二八神又鑽回地臍裏去,你還有什麽辦法?”鷙說。

“也是啊。”諾麽說。

說話間,鷙騎上了蛟龍,六人六蛟龍奔汾陰脽而去。

諾麽真的走了!自從聽說有熊大城降下了六條蛟龍,邦央的心裏就盼著諾麽來找她,好不容易盼來了,沒說兩句話他就走了。邦央那個氣啊,心說,好啊,你走吧,我再也不見你了!對諾麽不吱啦聲就去尋嫘祖娘,邦央是生氣的,去窯場尋了他三次,也沒尋到。最後一次去的時候,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封子瞅她的眼神是在笑話她,氣得她還和那個封子吵了一架。邦央擔心諾麽在外麵找不到睡覺的地方啊,把有心和無心弄亂了,遇到個事突然心不在焉,那就麻煩了。

中午沒吃好飯,晚上也沒吃,邦央一個人躺在三大間的屋子裏,怎麽也睡不著。爹娘走了以後,邦央就一個人住在這個大屋子裏。月亮升起來了,月光從門縫擠進來,在進門的平地上拉了一道細長的亮光,冰冰涼涼。邦央想起了和諾麽的初次見麵,想起了敖岸之山下的紅柿子,想起了夫諸吃掉的美麗的鬼草,解池旁邊的蘆葦**……想著想著邦央就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邦央就想去大城找諾麽,可是怎麽去啊,自己說過了不想再見他啊。見到他怎麽給他說,說我那天說的是氣話,這怎麽說得出口啊。

他會再來麽?他還會來找我嗎?

想見諾麽念頭折磨了邦央三天,到第四天的時候她終於受不了啦。她想起了一個由頭,她對族裏人說,我們嵐古甸人還不會養蠶織帛,趁著嫘祖娘在大城裏,我去看看能不能請嫘祖娘來我們嵐古甸住兩年,邦央說完騎上夫諸就走了。

邦央來到了窯場,封子問:

“邦央,是來找諾麽的啊?”

“我才不是來找他,我是來找嫘祖娘。”

“哈哈哈。”封子笑了起來。

“你再笑!”邦央拿眼瞪著封子說。

“怎麽了,還不讓笑了,哈哈,嫘祖娘在西大寨,諾麽他們也騎著蛟龍去了,你去看看吧。”封子說完轉身幹活去了。

邦央上了夫諸就奔西大寨而去。

到了西大寨沒看到騎蛟龍的人,邦央的心裏很失望,但是嫘祖娘還是要見的啊。

嫘祖娘聽說邦央來見她,很高興,她早就聽說過這個敢作敢為的俊丫頭。

六個人乘著六條蛟龍,飛過濁浪翻滾的河水,飛過高大雄壯的中條山脈,遠遠地就看到兩水交匯處高高隆起的汾陰脽了。雲陽先生按下龍頭,帶著眾人慢慢落向了汾陰脽。

天已近黃昏,汾陰脽上莽莽的枯草,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金黃的光。下了蛟龍,雲陽先生指著汾陰脽說:

“原來好像沒有這個土山啊。”

“原來是沒有,這是地母後土再生諾麽的時候留下來的。”倉頡回答說。

“你是地母之子,怪不得長得如此高大威猛。”雲陽先生看向諾麽說道。

諾麽笑了笑沒有說話。雲陽先生又看了看汾陰脽,說:

“地母之碩尻也。”

玄囂聽說後,自顧自地向汾陰脽走去,他要爬到脽上麵去看看。鷙和象罔也看著汾陰脽,想著那天夜裏的恐慌和怪異。諾麽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先引蛟龍去河水裏蟄伏起來,別到時候出什麽差錯。”雲陽先生說完,引著六條蛟龍奔河水去了。

“我去找找上次挖的窩棚子。”諾麽說。

“我跟你去。”鷙說。

兩個人找到了上次挖的窩棚子,諾麽吃了一驚,上次我就在這麽小的窩棚子裏睡的?鷙看到諾麽吃驚的樣子,笑著說:

“上次來的時候,我們還一般高。”

“嗯,我一直不相信地母又把我生出來一次。”

“不信,你問問邦央啊。”

“邦央也是這麽說,可我的心裏,就是不願意相信有這個事。”

兩人說著,諾麽用手裏的骨耒又給自己挖了個新窩棚。挖好窩棚,天也就快黑了,兩人坐下來,吃點喝點。鷙問諾麽:

“你和邦央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她說她不想再見我。”

“是不是我要你跟著去見嫘祖娘,耽誤了你去找她的日子?”

“不知道,不見就不見吧,我又不能少塊肉。”

“也許下次見麵就好了,她隻是一時生氣。”

諾麽沒吭聲,吃完最後一口飯,喝了口水說:

“我睡了。”

“好,你睡吧。”鷙說完就走了,鷙知道諾麽一到黑來心就不在了。

諾麽鑽進了窩棚子,閉上了眼,心裏想著邦央。他想著和邦央的第一次見麵,想著在昆吾山上邦央滿是血泡的雙手,想著邦央吃柿子時候的笑臉,想著解池邊上的蘆葦**……

想著想著,心不在焉就睡著了……

月亮升起來了,月光昭洗著寂靜的大地。今夜的流水應該不大,河水和汾水的交匯處,偶爾傳來輕聲的嗚咽。微微的東風徐徐地吹來,這是告訴人們春天就要到了。

倉頡、鷙、玄囂、雲陽先生和象罔都沒睡,靜靜地站在原野上等著地母後土的出現。

午夜時分了,又是倉頡最先發現,在月光下,在汾陰脽東南的不遠處,地母後土在不停地由小到大地幻化著。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地母後土幻化成了遮天的大樹,突然大地一陣晃動,一聲低沉的“厚德嘉土,萬物滋生!”一個高大豐碩的地母後土,就立在了大地之上。幾個人都望向了鷙,鷙從懷裏掏出了天籮,喊了一聲:“罩!”那天籮疾飛至地母後土的上方,突然變大,轟隆一聲落下,大地震顫,就把地母後土罩進了天籮裏。老倉頡正想走上前去,祈求繩子。那天籮忽然震動起來,震動越來越大,隨著震動那天籮不停地扭曲著形狀。幾個人都站不住腳了,在驚駭中蹲下身子,雙手扶地向後退去。

一聲振天的低吼,從天籮下傳來,那天籮猛烈地振**起來。霎時間,地動山搖,月昏星黯,河水怒濤擊岸。遠處的中條山脈,閃現一道道耀眼的火電。狼竄虎奔夜風掣,宿鳥驚彈山林喧。蟄伏在河水裏的六條蛟龍,也被驚起在空中,哀鳴連連。

五個人不知不覺地擠在了一堆,被震得渾身發抖。

約莫過了兩頓飯的工夫,那天籮慢慢地停了下來。老倉頡見天籮停下來了,連忙匍匐向前,來到籮前跪立起身子,高聲說道:

“小子為文,千難萬險,九死一生,是為天下人謀福祉。今為求神繩,天籮罩下神母,實屬無奈。萬望神母體恤小子切切之心,賜神繩一用,小子萬死,將謝神恩。”

老倉頡說完愴然淚下,而那天籮下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老倉頡接著說道:

“褻瀆神母,逆天大罪。然小子為文為字,實在是天地人神之幸事。文字立,天理敘,人倫敦,教化行,萬民和而祭天祀地,豈不是天地間的福樂嗎?神母憐憫小子,望賜神繩一用。”

天籮下還是沒有動靜,鷙走到了倉頡的身邊,打拱作揖說道:

“神母在上,我們隻是想借神繩一用,如果你答應借給我們繩子,我們這就掀開天籮放了你。”

天籮下也還是沒有動靜,鷙退了回去。倉頡對著天籮不停地說著。

鷙、雲陽先生、玄囂和象罔四個人也想不出什麽法子,隻能默默地看著邊哭邊說的老倉頡。倉頡從天黑說到天亮。

天亮了,諾麽起來了。諾麽起來就看到了那張大籮,籮沿有一人多高,卡在地上有十間屋子那麽大。看到了對著籮說話的倉頡,看到了在不遠處默默站著的鷙他們,諾麽走了過去。

“諾麽睡醒了啊。”鷙打著招呼。

“睡醒了。”諾麽說。

“夜來弄麽大的動靜你都沒醒嗎?”鷙問。

“什麽動靜?”

“真沒感覺到啊,那你上次怎麽醒的?”

“我也不知道啊。”

鷙看著諾麽笑了笑,諾麽指著籮問:

“地母就卡在這下麵了?”

“是啊。”

“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諾麽這麽一問,四個人麵麵相覷,均想,是啊,好長時間沒動靜了,地母是不是早跑了?

“先別想這麽多,肚子餓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吧。”象罔說。

象罔這麽一說,大家覺得肚子真是餓了,正準備吃點東西,這時候太陽出來了。太陽出來了,那天籮又開始震動起來。鷙趕忙跑上前去,拉老倉頡離開,可是老倉頡死活不走。諾麽跑了過去,把老倉頡抱了過來。

天籮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大白天裏大家才看清楚,是地母後土在下麵頂那天籮,把天籮頂得一扭一曲,好似每次都能把天籮頂破。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天昏地暗,水濤電閃。

這次約摸過了三頓飯的工夫,那天籮漸漸地停了下來。籮停下來了,大家趕緊吃點東西,讓老倉頡吃,老倉頡也不吃,還是一個人跑到籮邊去哭訴。

看看天上的太陽已快進近午時,眾人商量了一下,大家也都想不出什麽辦法,鷙來到老倉頡的身邊,對老倉頡說:

“快進午時了,這天籮馬上就要收了啊。”

“你不能收!你收了我到那去要繩子啊。”倉頡大聲地說,他的嗓子已經嘶啞了。

“這是答應過嫘祖娘的,在正午之前一定把天籮收了。”

“你不能收,你可不能收!把她困到了傍晚,也許她就會答應了,你可不能收啊!”

“借人家東西答應人家的話,就一定要做到。而且嫘祖娘說,這天籮也有破的時候。”

“你不能收!你不能收!……”老倉頡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鷙還想再勸勸老倉頡,就在這時,從東南的方向傳來一陣激越的蹄聲。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夫諸馱著邦央,向這裏奔來。

手裏拎個半大的羊皮囊子的邦央,下了夫諸,先看了看卡在地上的天籮,然後看了看眾人,對雲陽先生說:

“你就是雲陽先生吧,請讓你的蛟龍向這天籮上灑水。”

“好吧。”雲陽先生看著這個俊美女孩的堅定的眼神,答應道。

“頡老麻煩你向後退退。”邦央轉過身對倉頡說。

倉頡不知道邦央想幹啥,但是他還是聽了邦央的話,退到了一邊。

邦央解開了羊皮囊子,騎上了夫諸,一聲‘吆呀’,夫諸躍上了天籮。邦央從羊皮囊子裏掏出東西,向天籮上撒著。

天籮又震動起來。

夫諸不停地在天籮上跳來躍去,邦央不停地把羊皮囊子裏的東西,撒在天籮上。眾人就看到天籮底的眼眼裏,冒出了苗苗。眾人正納悶著,六條蛟龍翻舞騰躍來到了天籮的上空,向天籮上噴起水來。水一噴到天籮上,露出的苗,就像從籮裏竄出的蛇,瘋長起來。

天籮更劇烈顛簸起來。籮四周的綠苗像泛濫的水一樣,從籮邊流到地上,向四麵八方迅速地鋪展開來。籮裏麵的苗則互相纏繞攀援著,向上噌噌噌地生長著。這東西很快就攀爬到了六個男的跟前,倉頡眼尖,大喊一聲:“拉拉秧子!”轉身就跑,其餘五個男人也都跟著跑。邦央沒跑,夫諸不怕,但是邦央帶著夫諸慢忙地向後退著,因為眼前的拉拉秧子越鋪越厚。

天籮中間的拉拉秧子擰成了一個巨大的綠色的柱子,像一條綠色的巨龍向雲天上竄去,不一會就來到了雲天之上,六條蛟龍圍著綠色的巨龍翻騰怪嘯。

大地狂顫不止,邦央眯縫著眼在巨大的綠柱搜尋著,卻怎麽也看不清楚。她一策夫諸,夫諸高高躍起,向高大的綠色巨龍躍去。

當邦央和夫諸接近綠柱的時候,邦央高興地大聲喊道:

“鉤出來啦!帶出來啦!”

拉拉秧子:葎草屬多年生攀援草本植物,莖、枝、葉柄均具倒鉤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