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解池

一眾人向著東南的方向走著,諾麽雖然挪步慢點,但他的腿長,所以幾個人走的也不慢。邦央的心是急著的,扯著諾麽的手拉著他盡量走快一點。這一拉一扯,諾麽又哇哇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往地上一坐,不走了。

“不哭,不哭啊。”邦央邊說著,邊解下水囊給諾麽喂水。

喂完水,諾麽還是哭。邦央慢聲細語地哄了一會子,也還是沒用。象罔說:

“看來這是真餓了。”

邦央聽說,就從革囊裏拿出肉幹來喂。諾麽不哭了,把那肉幹裹在嘴裏吸吮著,吮了一會,吐了出來又哭起來。

水也不喝,肉幹不吃,邦央柔聲細語地哄也沒用,諾麽隻是哭,哭的大家心裏煩煩燥燥的。看著日頭已是正午了,大家都掏出食物來吃,邦央心裏愁亂,嚼了兩口肉幹就吃不下去了。看著他們三個人吃完了飯,邦央說:

“你們在這耗著也沒用,不如你們先走吧。”

“這……”鷙想說什麽,還沒說出來。倉頡拍了拍他的肩說:

“走吧,走吧。”

象罔還想說什麽,也被倉頡拉扯著走。

望著三個人走遠了,邦央回頭看看哇哇哭著的諾麽,手捂著臉蹲下身子也哭了起來。哭著哭著,邦央猛地站了起來,兩手抹幹淚水,就去解自己身上的革甲。解下了革甲,撩開了衣裳,把胸懷敞開到諾麽的麵前,遞到了諾麽的嘴裏。諾麽的兩隻大手抓住了邦央,貪婪地吸吮起來。

邦央是個黃花閨女啊,也知道自己沒有奶水,可她也想不出來別的辦法啊。

諾麽剛吸吮時,邦央的心是狂跳著的,吸吮著吸吮著邦央就覺得心裏一陣麻酥酥的感覺,身體裏就好似有東西流淌了出來,邦央輕輕地哼了一聲。

她知道那不是真的,沒生育怎麽會有奶水呢。諾麽還在貪婪地吸吮著,慢慢邦央就感覺到了疼。起初邦央忍著,越來越疼,疼的鑽心她就受不了了。她想掙開諾麽,諾麽的兩手緊緊地抓著她,她怎麽也掙不開。她雙手去推諾麽的臉,卻怎麽也推不動。

邦央疼得淚流滿麵。

實在受不了啦,邦央把臉扭向牛首山的方向,大聲地呼喊著:

“諾麽你回來啊!諾麽你回來啊!諾麽你回來啊……”

終於,諾麽停止了吸吮,邦央看到**上血湧如注,趕緊用手指按住。按住了就去看諾麽的臉,諾麽的臉上一片滿足的安詳,嘴角的血被他舔得幹幹淨淨。

血隻是慢慢向外滲了,邦央披好了革甲,輕聲對諾麽說:

“頭有點暈,我騎著夫諸,你跟著我走啊。”

這次諾麽倒是聽話,邦央說完他就站了起來。騎上了夫諸,邦央覺得餓了,連忙在夫諸背上吃點喝點。回頭看看,諾麽跟得上,就拍了拍夫諸,讓夫諸再加快點。

一路也無話。天快黑的時候,邦央找到了一個山洞,點了火進去,不大,正好能容下諾麽和自己。拾來幹柴點著火,哄著諾麽進洞裏坐下,自己又出去打來幹草,鋪墊好,讓諾麽躺下,伸手摸了摸諾麽的身上,還是冰涼。地母的生育之血已經幹結成了血痂,結實地粘在諾麽的身上。邦央歎了口氣,讓夫諸睡在洞口擋點風,喂諾麽喝了點水,太困了,歪倒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拍醒了諾麽,喂了點水,繼續上路。還沒走多遠,諾麽又哇哇地哭了起來,坐在地上不走了。邦央下了夫諸,取出肉幹,嚼了去喂諾麽。諾麽不會吞咽,哭著吐了出來。邦央的心顫抖起來,心裏說,諾麽你回來啊,你還能不能回來啊。心裏這樣說著,邦央還是解開了懷,把另外一隻遞到了諾麽的嘴裏。

天地間又回**起邦央撕心裂肺的呼喊:

“諾麽你回來啊!”

“諾麽你回來啊!

到了中午的時候,騎在夫諸身上,眩暈的有些受不了的邦央,突然看到前麵不遠處的陽光下霧氣蒸騰,心中一陣驚喜,一定是有溫泉。連忙拍了拍夫諸,讓它跑快一點。

來到了近處一看,是一片湖水。湖水清澈溫暖,霧氣中一片迷朦。冬天的湖岸,還生長著青青蔥蔥的草木。

下了夫諸來到了湖水邊,邦央試了試水溫,暖暖的剛剛好。捧起一把水來喝,也還算甘甜。站起來回過身,諾麽剛好趕了過來,邦央向他招著手:

“快來,快來,水暖著呢,下到水裏洗一洗。”

諾麽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理不聽的,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是望在了哪裏。邦央來到他跟前,柔聲地說:

“水是暖著的,你去泡泡就能把身體泡暖和了,聽話啊。”

邦央邊說著,邊解下了圍在諾麽腰上的衫布,自己也脫下了衣裳,牽著諾麽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湖水。

越往深水裏走,湖水越溫暖,邦央讓諾麽躺浮在水中,自己用雙手托著他的頭。

溫暖的湖水浸潤著諾麽,他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在雲煙氤氳的湖水裏,遠處的蒼山是朦朧著的,天上的太陽大大的,鑲了一圈彩虹的邊。能聽到鳥兒戲水的聲,卻尋不到鳥兒的羽翅在哪裏。

諾麽的呼吸變得輕而綿長,像是睡著了。

天色向晚,諾麽的身子也泡暖和了,邦央在湖邊水沙州給他擦洗著身子,諾麽像個孩子似的在玩著水。邦央小心翼翼的,她從心裏害怕諾麽再哭起來。擦洗好了,給諾麽的腰上係上了葛衫,就牽著諾麽的手來到了岸邊的一處蘆葦**裏。打倒一片幹蘆葦,哄諾麽躺下,拍著拍著諾麽就睡著了。吃了點東西,邦央又去打來了幹草覆在諾麽的身上。

天黑了,滿天的繁星,邦央閉上眼就睡著了。第二天,天蒙蒙亮,諾麽撲騰一下子坐了起來,轉頭看了看身邊枯黃的蘆葦,喃喃說道:

“我怎麽在這兒,我這是在哪裏?”

邦央被驚醒,從草堆裏鑽了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諾麽:

“諾麽!你回來了!”

諾麽看著邦央,再看看自己就更困惑了。

“諾麽!是你嗎?你回來了嗎!?”邦央著急著大聲地喊道。

“是我啊,我是諾麽。”

邦央聽到後,撲騰一下站起身來,拳腳交加就狠命地打起了諾麽。諾麽不明白,但他知道肯定有故事,就一動不動任由邦央打著。邦央打累了,就俯在諾麽的肩上哭。

“別哭啊,告訴我怎麽回事,我好明白啊。”諾麽勸著。

邦央還是哭著,而且越哭越傷心。諾麽勸了幾次,也沒勸停。就不勸了,任由邦央哭著。邦央哭累了,從諾麽的肩上抬起身來,也不說話,就往蘆葦**的外麵走。來到了湖邊,捧起湖水洗把臉,才驚覺湖水是涼的,而且還有著鹹味。忙站起身來向湖麵上望去,隻見湖麵上已沒有了昨天那樣蒸騰的水霧,而且湖水還淡淡的發紅。

諾麽見邦央往外走,就站起身來跟著邦央往外走。這一站起來,他自己就吃了一驚。我怎麽這麽高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來到湖邊,見邦央站在湖邊,正對著湖麵發呆,便走了過去對邦央說道:

“看什麽發呆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邦央轉過頭來仰臉看了看諾麽說:

“也沒什麽大事啊。”

說完又把目光轉向了湖麵,用平靜的話語,把諾麽怎麽去搶地母手裏繩子,地母怎麽把你生出來,最後怎麽來這裏泡的澡。講了一遍,就是沒提喂奶的事。

“你看這昨天是溫熱甘甜的湖水,你洗過以後就變涼了,變鹹了,變紅了。”邦央說。

“我能記得我衝向地母,也能記得地母的樣子,其它的就不知道了。隱隱約約我回來過幾次,但是進不到身體裏來。”諾麽說。

“為什麽啊?”邦央問。

“不知道,或是地母帶給我的陰寒,或是我身上裹著的地母的生育之血?”

“我都沒想到你今天早上能回來,我都被你嚇死了。”邦央說著,又流下了淚來。

“這湖叫什麽名字?”

“那誰知道啊。”

“就叫它解池吧。”

“為什麽啊”

“我在這裏洗淨了身子,解除了地母的血咒。”

“哦。”邦央說。

兩人往東南走,邦央覺得諾麽還沒恢複過來,就想讓諾麽騎著夫諸走,可那夫諸還是不讓諾麽騎。諾麽說:

“我沒有事,你騎。我就是餓。”

兩人吃點喝點,邦央騎著夫諸,諾麽大步流星,第二天中午到了一條大河邊。河水滾滾東流,邦央說:

“這應該是轉過彎來的河水。我們怎麽過河?”

“夫諸馱你過,我遊過去。”

“你別啦,剛暖過來的身子,別再冰透了。我們沿著河水向東走,找找看有沒有筏子或是羊皮囊子。”

兩人沿著河水向東走著,走沒多遠,遠遠地看見三個人在河灘上忙活著。再走近點,諾麽高興地說:

“是鷙他們。鷙!鷙!”

鷙聽到喊聲,抬起頭就看見雄赳赳走過來的,天神一般的諾麽:

“諾麽!你好了啊?”

“好了,好了。你們在幹什麽?”

“我們在紮木筏。”

說話之間,人就到了跟前。象罔撂下手中的活:

“不紮了,不要紮了。”

“你們兩天都還沒紮好一個筏子啊,我來看看。”邦央說著,走過去看了看筏子的大小。那筏子是紮了他們三個人用的,諾麽一個人乘上去正好。

“要紮,要紮,夫諸不讓諾麽騎。”

紮好了筏子,眾人乘著夫諸,諾麽自己劃著木筏,渡過了河水。

諾麽的到來,讓有熊大城又熱鬧了起來。大家都爭先恐後地來看好似天神一般的諾麽。

姬伯軒轅聽說後,也趕了過來,見到諾麽哈哈大笑:

“好!好!好!雄士,地母之子諾麽!”

說完後,就吩咐雍父安排伯餘和於則連夜給諾麽趕製甲革和靴子。吩咐完雍父又對著諾麽大笑起來:

“我和赤帝會盟,你一定要給我據前開道。”

“好。”諾麽答道。

邦央叮囑完諾麽晚上要睡好覺,就回嵐古甸了。諾麽回到了窯場,封子見了也是哈哈大笑,連連說道:

“造化啊!造化啊!”

諾麽見隻有鷙在,問鷙:

“倉頡和象罔去哪兒了?”

“老倉頡去找軒轅伯了,象罔自己畫個大圈蹲著去了。”

隻圍塊葛布的諾麽有點冷,低頭躬腰鑽進了屋裏。鷙在門口坐著,不一會倉頡拉個長臉來了。

“怎麽了?”鷙問。

“軒轅伯說他也沒辦法,他說他問不了這事。”倉頡歎了口氣,在鷙的旁邊坐了下來。

“不行的話,你就重新畫吧。”鷙說。

“重新畫?近千個字,還有好多字是沒有完善好的。象形、指事、形聲、會意這四個方法造的字,我都是用繩索編串好的,單獨拿出一個字來,有時候我都弄不清是什麽字。再說了,重新畫,刻畫在什麽上麵啊?”倉頡說道。

“刻畫在竹片上。”

“唉,燧石的刀,在竹片上也刻不出深痕。實在找不來也隻好這樣了。”倉頡歎著氣說。

晚上該睡覺了,封子死活不願意讓倉頡在他屋裏頭睡:

“造字造字,這麽多年你造的字呢?我看你是去造人了吧。你說說你這些年在外麵有過多少孩子,人家肚子一大,你就跑了。生了不養,你這不是缺德的事嗎?”

“去養孩子,我就沒法造字了啊。”倉頡說。

“那就別和人家睡啊。”

“幹柴烈火,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啊。”

“幹柴烈火,我看象你這樣四眼就是**貨。”

諾麽心裏看不下老倉頡受著難為,走過來說:

“讓他在這睡吧,空小,我坐著睡也行。”

“哼!”封子哼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四個人擠擠躺下睡覺,老倉頡睡不著啊,嘴裏念叨著:

“天籮罩地母,天籮罩地母。”

“你念叨的什麽?”封子問。

鷙接過了話頭,把天臍、二八夜遊神和地母手中的繩子的事,講了一遍。

封子聽完,忽地一下坐了起來,說:

“這世上還真有天籮。”

倉頡一聽也忽地一下坐了起來,鷙也都坐了起來。

諾麽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