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二八神

四人趕到陽虛山。

倉頡正跪坐在屋前,啞巴倉北海垂首站在一旁。見有人來倉頡慌忙起身。鷙走過去,領著大家和倉頡一一相見。雖然諾麽和邦央聽鷙說過倉頡的四隻眼,但這一見心中還是一驚,無法對視的感覺讓兩人相對一笑。象罔見過不覺奇怪。

鷙對倉頡說:

“頡老,軒轅伯讓我們來幫你找字。”

倉頡看了看他們四個人,先是搖搖頭,然後昂首向天,舉雙手捂住了四隻眼。鷙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趕緊上前拉開他的雙手,看著他上麵的雙眼,上麵的雙眼就閉上了,再去看下麵的雙眼,下麵的雙眼也閉上了。鷙剛想問句你怎麽啦,話還沒說出來,倉頡就哭訴了起來:

“你看看軒轅伯啊,他都是讓什麽人來給我找字的啊,兩個毛孩秧子啊一個憨粗心啊,還有一個女人啊。”

鷙放下了他的手,倉頡說的話讓他說不出話來。象罔走上前說:

“你說誰是憨粗心?”

“你說誰是毛孩秧子?”諾麽說道。

“女人怎麽啦,我是嵐古甸的女罕!”邦央說。

倉頡不答理他們,倉頡隻是邊哭著邊埋怨姬伯軒轅,埋怨姬伯軒轅不憐惜他這麽多年的辛苦,埋怨姬伯軒轅不稀罕他的字。

總不能看著倉頡一個勁的哭,鷙上前分開了蒼頡捂住眼的兩個手,勸他說:

“有熊大城裏的人都忙,準備合盟的事,軒轅伯也是抽不出人來。現在有人來幫你找,總比沒人幫強啊。”鷙指著諾麽說道:“你看看這個人,這個人叫諾麽,戰勝鬼斧的英雄,軒轅伯讚為雄士。”

倉頡看了諾麽一眼,還是繼續地哭著,四隻眼流出的淚水打濕了腳下的土地。

諾麽好奇地看著倉頡的四隻眼一起向外湧出的淚水。

被罵個憨無心,象罔氣哼哼地跑到一旁坐著去了。

邦央耐不住了,對另外三個說道:

“既然讓我們來找字,我們就找!這山也不大,諾麽你找山南,象罔你找山北,鷙找山東,我找山西。這裏也沒有住的地方,我們抓緊找,找到了交給老人家,找不到我們夜路回城給姬伯軒轅交差。”

三人都懂邦央的言下之意,動身就要去山裏找。倉頡一聽馬上不哭了,張開手臂攔著眾人,說道:

“都別去,都別去,引火燒水,引火燒水。”倉頡邊擦著四隻眼角上的眼淚,邊讓丟著眼色讓倉北海去燒水。

鷙、諾麽和象罔到林子裏找來枯樹幹和幹草,靠著老倉頡的屋子搭了三個斜棚子,準備好晚上睡的地方。

騎著夫諸來的邦央不累,她在和夫諸鬧著、玩著。

水燒好了,老倉頡拿出了幹果、穀粑、肉幹招呼大家圍坐在門口的青石板上吃飯。鷙邊吃著邊問象罔:

“那個人模人樣的神說,天地之臍天井岸就在這裏的西北方。我們怎麽找?”

“要按神人說的西北方向,就沒法找,遇山遇水方向就變了。”象罔回答說。

“你這就是說沒法找?”鷙問。

“我是說一闊平川,你走個三天方向也會變。”象罔說。

“在大城裏,你說你能找到天井岸。到了這陽虛山上你又說沒法找,你還是想回城蹲大圈去?”鷙盯著象罔的臉問道。

“別急別急,慢慢聽我說,慢慢聽我說。”象罔在臉上擠出一個肥厚的笑臉,繼續說道:“在我找玄珠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位嵯峨丈人,那嵯峨丈人鶴發神姿,可親可愛。他說他記年齡的繩疙瘩,一係十個共十係,到了十係他就不記了,現在記數的繩索都已經風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分手的時候,他給我講了嵯峨山的險峻秀麗,邀請我去嵯峨山看他吞吐煙霞,我還要找玄珠就惋拒了他的好意。最後他給我指了那嵯峨山的方向,讓我閑暇時去找他。以他指的方向,和著我心中劃分的大地,那嵯峨山正在這陽虛山的西北方向。明天我們就朝著嵯峨山的方向,一路邊走邊打探。如果到了嵯峨山沒找到,我們再定個西北的方向找下去。”

幾個人聽他說完,都沒言語。鷙想,對與不對,現在隻能聽他的了,就對大家說:

“好吧,明天早起,我們就按象罔說的嵯峨山方向開始找,總不離西北的方向。”

大家都說:“好”。

到了晚間,鷙、諾麽和象罔睡在搭好的斜棚子裏。邦央看著夜裏失心的諾麽倒頭睡著,過來拍拍夫諸讓它睡在門旁,這才進到了倉頡的屋子裏躺下休息。

第二天早上,吃飽了飯,幾個人辭別倉頡就要上路,倉頡扯著鷙不讓走:

“我也去!我也去!”

“你年紀大了,這一路跋山涉水,你來不了。”鷙勸著說。

“能來了!我能來了!我一生都在跋涉,一定能來了。”倉頡抓著鷙的衣襟,堅決地說。

“那是你年輕的時候,現在你老了,你要服老啊。”鷙邊說邊把倉頡的手從衣襟上拽了下來。

倉頡看到鷙轉身要走,撲上去抱住了鷙的後腰:

“軒轅伯命你們給我找字,我感謝你們。但是,你們在路上遇到螞蟻打仗怎麽辦?……”

“我們不看。”諾麽和邦央說。

“如果遇到蜂巢岩怎麽辦?”

“我們不攀。”

“如果遇到白麅子怎麽辦?”

“我們不追。”諾麽和邦央回答完,大家都笑了起來。

“你們不要笑,我一定要去,再說你們也不認識我造的字啊。”倉頡緊緊地抱住鷙。

字是個什麽東西,邦央不知道,但是看到這老者拚了命也要跟去,說明這個字對他一定很重要。邦央說:

“讓他跟去吧,讓他騎著我的夫諸。”

邦央說了,眾人無話,一行五人奔嵯峨山而去。

冬天的路上沒遇到螞蟻打仗,也沒望見甜蜜蜜的蜂巢岩,更沒見過靈獸白麅子。一路上也沒打探出天井岸。

終於一天來到了嵯峨山。眾人向山望去,隻見山勢雄偉陡峭,狀若刀削斧砍。安頓好蒼頡守著夫諸在山下等候,四人向山上攀去。

到了山頂,隻見這嵯峨山,千仞嵯峨,五道山峰以扇形向遠處鋪展開去,蔚為壯觀。

鷙、諾麽和邦央在山頂站定多時,象罔才呼哧呼哧爬到山頂。喘息了一會,他手作喇叭,向大山裏喊著:

“嵯峨丈人……!”

山巒間回**著“嵯峨丈人、嵯峨丈人……”的回聲。不一會從山石峰間傳來一聲“哦…哎哦……”的回應。四人應聲尋去,左繞右轉,在山石峰間見那嵯峨丈人閉眼,跪坐在一個石窟前。丈人並未睜眼,四人也沒敢前去打擾。邦央突然驚喜地指著遠方天上雲霞,說:

“諾麽快看!”

三人向邦央指的遠處的天上望去,隻見遠邊的天上雲蒸霞蔚,五彩的雲霞一時翻滾如鼎沸,一時奔騰如浪湧,一時幻成彩練舞蒼穹,美妙絕倫。

“這應該就是嵯峨丈人所說的吞吐煙霞吧!”象罔說。

眾人癡癡地望,每個人的心都因著這美的感染而讚歎著。漸漸地雲勢舒緩了下來,彩霞靜靜地平鋪在遠邊的天上。

嵯峨丈人長長地出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象罔上前躬身行禮:

“見過丈人。”

嵯峨丈人一見象罔非常高興,問道:

“看到遠處我吞吐的煙霞了?”

“看到了,看到了。奇麗壯美,驚人心魄。”象罔讚美道。

“哈哈,這不過是老夫沒趣時作的個戲法。”嵯峨老人邊自豪地說著邊站起了身來。

“快來看,這石窟裏吹出的風是溫熱的。”邦央驚奇地招呼著。

“是啊,這是我的冬夏宜適罅(xià),到了夏天它就吹出來涼爽的風。”嵯峨丈人自得的說。

象罔趕緊把三人向嵯峨丈人一一引見。嵯峨丈人把四個人看了一遍,問道:

“你們這不像是來探奇訪勝,你們是因事而來?”

“是的。”象罔回道。

鷙忙走過來把倉頡造字,字被一神人半夜偷走,那神人路上又遇到了二八神,二八神把字掠到天地之臍裏的事,說了一遍。

“我們現在要找天井岸,那個神人說天地的中心,大地之臍就在天井岸。”鷙躬身說道。

“哈哈,我想你們應該是找對了,跟我來。”嵯峨丈人說。

“找對了吧,聽我的沒錯吧,在大城裏我就說我能找到這天井岸。”象罔興奮地一個勁地向三人顯擺著。

眾人按著原路下了山,象罔向倉頡引見了嵯峨丈人。兩位老人相逢一笑,並無言語,嵯峨丈人就帶著大家一路向東南而去。

一路無話,嵯峨丈人帶著大家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天坑邊。嵯峨丈人指著深坑說:

“這就是天井,我們現在站在天井的岸上,所以此處叫天井岸。我小的時候經常和大孩子們,下到這穀底來聽語。”

眾人向井底望去,這天井有七八杆子深,井底平坦,在井底的中心有一個四方的平台。

“什麽是聽語?”鷙問。

“你看中間那個平台,在夜臨之時,在那裏能聽到說話的聲音。趁天還沒黑,我們找個坡緩折衝的地方下去,到夜裏你們聽到話語,就明白了。”嵯峨丈人說。

找到了一個緩坡,然而井壁還是陡峭,眾人分析怎麽倚勢而下,倉頡正想從夫諸上下來,那夫諸突然躍起身來,沿著井壁轉折騰躍就到了穀底。把老倉頡嚇得一身冷汗。

“就按這靈獸踏出方向下。”天井岸上的嵯峨丈人說。

眾人沿天井壁曲折來回,下到了天井底。

帶著大家來到了天井中心的四方的平台上,瑳峨丈人指著平台中心的一個圓形凹窩對眾人說:

“你們要找的天地之臍,就在這下麵。”

“在這下麵?能進去嗎?”鷙用力在台子上踩著問。

“人進不去。”嵯峨丈人說。

象罔在台子上坐了下來,找到了地方,鬆了口氣,總算能能讓胖胖的身子歇歇了。

倉頡的希望都在這裏了,他彎著腰在平台上一指一拃地仔細尋摸著。

天黑了,諾麽的心又要回到牛首山去了,在台子上鋪好了羊氈倒頭就睡,邦央讓夫諸趴伏在羊氈北麵給諾麽擋著風。

黑夜來臨,大家也不說話,都在靜靜地等著“聽語”。諾麽已沉沉地睡去,微微打著鼾聲。突然夫諸一驚而起,就在這時大家聽到:

“你快點呀,你擋著我了。”

“哈哈,我又比你快。”

“今天捉隻鬼來玩啊。”

“遊光,你快點。”

“一路無事就好。”

“你別扯我的腳啊。”

一陣清脆雜亂的喧嚷,從壇中心向四麵八方飄去,然後歸於寂靜。

“都聽見了吧?”嵯峨丈人望著眾人問道。

“聽見了,可什麽都沒有啊?”鷙問,眾人也都一臉茫然。

“這就是聽語啊,十六個夜遊神,就是你說的二八神,剛剛從這地臍裏出來,按著十六個方向巡夜去了。”嵯峨丈人說道。

“這……這看也看不到,抓也不著啊。”鷙說。

倉頡用手在壇中心扒拉著,似乎想扒拉出一道縫來。

“光!”倉頡驚乎一聲。大家連忙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