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終於，龜田宏一帶著近三十億日元回到了中國，回到了九疑山。
龜田宏一回九疑山時沒有通知任何人，甚至連王滿娥也隻知道龜田宏一近期會回到九疑山，但具體哪天回九疑山不清楚。因而，她根本沒有想到，龜田宏一竟然這麽快就回來了。
龜田宏一回到九疑山的當天，九疑源村人紛紛來到王滿娥家，將她家圍得水泄不通，希望能盡早看到“啞子”，看看他有沒有變化，變化有多大。大家望著眼前這位除了頭發花白、容貌依然不減當年的“啞子”，頓時驚呆了：原來“啞子”不“啞”， “啞子”竟然是日本人……
於是，“啞子”是日本人，是入侵到九疑山的日本軍人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九疑源村，傳遍了整個九疑山地區。
當人們得知“啞子”是日本入侵中國的軍人後，整個九疑山都沸騰了並紛紛議論、指責起王滿娥來。有人罵王滿娥是叛徒，是內奸，竟然將日本鬼子引進九疑山，領進自家的門，還厚顏無恥地與日本鬼子暗中勾搭，私自生下五個小日本鬼子。不僅丟盡了九疑山人的臉麵，而且丟盡了中國人的臉麵，良心大大的壞，簡直比那日本鬼子還可惡，應該及早清除九疑源村，趕出九疑山。特別是當年家裏駐紮過日本人、受過日本人欺侮的九疑源村的村民更是群起而攻之，第二天一大早便自發組織起來，再次圍住王滿娥家索討公道，要求嚴懲“啞子”。
“啞子，你給我出來，今天老子要跟你算清當年那筆賬。”九疑源村村民再次圍住王滿娥家後，當年被日本人輪流強奸而殘害致死並拋屍於村公廳的王誌梅的弟弟王誌勝來到王滿娥家門口後大聲吼道。
“啞子，你給我出來，當年我家的房屋是不是你燒毀的？”
“啞子，我問你，當年我家的那頭牛是不是你殺的？”
“啞子，當年我家裏那些壇壇罐罐裏是不是你拉的屎和尿？”
“……”
隨著王誌勝的一聲怒吼，站在王滿娥家門口的村民接著跟著怒吼起來。
“給我抓起來，五馬分屍！”此時，人群中不知誰大吼了一聲，接著，圍觀的人群跟著大聲吼道：“對，給我抓起來，打死這個日本鬼子，立即將他五馬分屍。”
“鄉親們，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隨著門口的吼聲一浪高過一浪，王滿娥從容地從房內走了出來，大聲說道。
“鄉親們，別聽她的，沒有什麽好商量的，當年就是她將日本鬼子引進九疑山、領進她家裏的，除非砍下啞子的頭，放到王誌梅等死去的兄弟姊妹的墳墓前祭奠他們，才能解我們心頭之恨。”此時，同樣七十高齡、背脊顯得有點兒駝，內心積怨已久、一直想報複王滿娥和龜田宏一的王春祥走出人群，大聲對鄉親們挑撥道。
“對，砍下啞子的頭！用啞子的頭去祭奠王誌梅等死去的兄弟姐妹！”在場的人一聽，都跟著吼起來。
“鄉親們，請大家靜一靜，聽我說幾句。”王滿娥見鄉親們一時難以抑製心頭的憤怒，頓了頓後說道。“當年日本人入侵中國，到處燒殺搶掠，確實可恨，我們對那些在中國大地實施燒殺搶掠的日本鬼子確確實實不能心慈手軟，應該將他們千刀萬剮，五馬分屍。特別是當年將誌梅姐進行強暴並將其迫害致死的那群日本鬼子，更是要將他們剁成肉醬，然後去喂狗，你們說對嗎？”
鄉親們聽了王滿娥那十分憤怒且慷慨激昂的演說後，內心更是憤怒，都靜靜地聽著，盡管王滿娥在反問大家，在場的人卻忘記了如何回答，隻希望她能繼續說下去。
“但是，鄉親們啊，你們不知道啊，啞子是個大學生，是在日本受過高等教育的軍人。”王滿娥見在場的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自己繼續說下去，頓了頓後接著說道。“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能做出那種慘無人道的卑鄙行為嗎？我跟你們實話實說，當年在那懸崖絕壁處，我知道他是日本人後，幾乎天天都在審問他，在中國做了哪些慘無人道的事。他指天發誓說，他在中國不僅沒有做任何慘無人道的事，而且在常德戰役中，還將一個日本軍人高舉著的、準備刺向一個年約五歲的小女孩的刺刀奪了過來，狠狠地甩了那位日本軍人一耳光，教育那位日本軍人不要濫殺無辜，然後拉起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叫她迅速離開。當然，這是當年他跟我說的，信不信由你們。但是，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大饑荒年代，要不是他啞子，我們九疑山地區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大饑荒年代不是你帶領我們邊煉鋼鐵邊發展生產的嗎？這跟啞子有什麽關係？”人群中一老者聽王滿娥提到大饑荒那個艱苦歲月時，依然心有餘悸，立即打斷王滿娥的話反問道。
“哎，你們哪裏知道啊，大饑荒年代全靠他啞子啊！”王滿娥長歎一聲後接著說道。“1958年，黨中央提出要大煉鋼鐵，實行‘大躍進’，啞子向我提議，黨中央的號召要響應，鋼鐵要煉，但農業生產不能放鬆，如果放鬆了農業生產，糧食就會中斷，中斷糧食就會出現大饑荒，餓死人。於是，他建議我一邊帶領鄉親們砍伐樹木大煉鋼鐵，一邊要我帶領鄉親們將砍伐樹木的荒山補種土豆、玉米等農作物，不能種土豆、玉米等農作物的就補種茶葉、油茶樹等經濟林，發展農業生產。因而，大饑荒年代，我們九疑源村及九疑山地區不僅沒有餓死一個人，而且還有糧食借給親戚朋友，不僅保住了我們瑤族同胞的命，而且還保住了我們親戚朋友的命。當年很多居住在繁華鬧市的漂亮姑娘為逃荒而嫁到我們這邊遠、落後的瑤山裏來，這全是托啞子的福啊！”
“這話說來還有一定的道理。”此時，人群中不知誰嘟噥了一句，接著在場的人都點頭稱是。
“啞子機智地帶領我們九疑山瑤族同胞度過了三年大饑荒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同時，當年啞子在我們九疑源村發展教育，使我們瑤家孩子擁有文化知識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以說，當年如果沒有啞子，就沒有九疑山教育的發展。沒有九疑山教育的發展，馮遠古的兒子就不可能上大學，更不可能當上縣長，盤兆七的女兒也不可能走出九疑山到北京去工作，更多的瑤家孩子根本不可能走出九疑山吃上國家糧，我的五個女兒也不可能個個都能考上大學外出工作。”
“是啊，這些人都是你幺妹子的學生，他們能讀書成才全靠你啊！”此時，人群中又一老者回答道。
“鄉親們啊，你們不知道啊，這些瑤家孩子表麵上是我的學生，其實啊，都是‘啞子’的學生……”。
“什麽？那些孩子都是‘啞子’的學生？不可能！”王春祥聽王滿娥這麽一說，認為王滿娥是在給“啞子”找借口，盡將好事往“啞子”身上攤，好贏得鄉親們的同情，立即打斷她的話道。“所有九疑山的人都知道，是你在學校裏教孩子們讀書識字的，你是老師，怎麽說那些孩子是‘啞子’的學生呢？這不明擺著在找借口為‘啞子’開脫罪責嗎？”
“鄉親們啊，你們真的認為我幺妹子有那麽神，能從一個一字不識的文盲自學完成小學、初中的全部課程而當上老師，還能帶領九疑山的瑤族同胞開發九疑山、發展九疑山的經濟嗎？你們真的相信啞子當年能用啞語教我讀書識字嗎？”王滿娥聽了王春祥那番近乎譏諷的話後，大聲向在場的鄉親們反問道。在場的人聽了不知道如何回答，都沒有出聲。隻見王滿娥接著說道：“鄉親們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回想當年，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需要掌握科學文化知識，‘啞子’雖然並不啞，是大學生，能識字，懂漢語，卻怕暴露自己是日本人的身份，有口不能說話，不能親自為自己的女兒傳授文化知識。後來，‘啞子’提議，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輔導我學習文化知識，然後讓我出麵去教育孩子。不想，這一招果然很靈，通過‘啞子’的輔導，兩年後我完成了小學和初中的全部課程的學習，基本上能勝任小學低年級教師這一職業，使我成了九疑山地區唯一一個有文化的人，成了一位真正的人民教師。你們不知道啊，當年啞子為發展我們九疑山的教育付出了多麽艱辛的勞動啊！”此時，在場的人見王滿娥說著說著早已淚流滿麵，都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麽。
“鄉親們啊，你們不知道啊，當年‘啞子’白天上山砍樹、耕種，辛勤勞動，晚上還要輔導我學習文化知識，有時候一學就是三四個小時，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段時期真讓我為他感動啊！後來又遇到了十分開明、十分重視教育的陶社群書記，在陶書記的支持下，‘啞子’更是信心百倍，全身心傾注教育，支持我辦學，才使我成了‘優秀教師’、‘全國勞動模範’而一次次上北京領獎，並得到了偉大領袖主席的親自接見。因為有機會上北京開會並能得到偉大領袖主席的接見，聰明的‘啞子’利用主席親自接見我的機會，給主席寫了封信，如實反映自己的情況和自己在中國的所作所為而得到了偉大領袖毛澤東的親筆簽字同意，最後終於回到了日本。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當他帶著主席親筆簽字同意的信函回到日本後，這位在中國戰場上出生入死，沒有被子彈打死、更沒有在懸崖絕壁上摔死的‘啞子’原認為回國後會得到日本人民的熱烈歡迎，會被日本政府授予“戰鬥英雄”的光榮稱號，卻因‘啞子’手中有主席的親筆簽字信而被日本政府“軟禁”，關閉了近二十年。後來，是在一位來九疑山學院求學的日本留學生的幫助下，‘啞子’的問題才得以完全調查清楚而帶著巨額家產和國家賠償回到中國，回到九疑山的。說實話，‘啞子’這次能回來，是得益於那位來九疑山學院求學的日本籍女學生和日本當朝首相海部俊樹，但更得益於我們純樸、善良的九疑山瑤族兒女，‘啞子’是為了回報我們九疑山瑤族同胞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才回到我們九疑山的。”聽著王滿娥講述著“啞子”的傳奇故事，大家都睜大了眼睛，屏息靜氣默默地聽著，連掉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聲響。
“鄉親們，昨天‘啞子’已經跟我商量好了，這次他回歸中國，回到九疑山是來回報九疑山瑤族同胞的，下一步他將全身心投入九疑山的旅遊開發，發展九疑山的旅遊業。”王滿娥見在場的人久久地沒有出聲，頓了頓後繼續說道。“昨天他已經明確跟我說了，無論過去受過日本人欺侮與否的九疑源村人，每人都可以從他那兒領取兩萬日元的生活補助費，另外每戶還補給十萬日元的舊房改造金，這將是他個人對當年日本軍隊入侵九疑源村的補償，到時候我會通知你們上我家裏來領取。”
“什麽？他個人要對我們九疑源村人進行補償？”一老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問道。
“對，‘啞子’個人要對九疑源村人進行補償，以感謝九疑源村人對他在九疑源村生活時的幫助與支持，同時撫慰那些曾經遭受日本軍隊侵略的九疑山人的心靈”。王滿娥見團團圍在自己家門口的鄉親們再沒有起高聲，繼續說道。“鄉親們，為了感謝您們對‘啞子’的理解與支持，同時歡迎‘啞子’回歸中國，回到九疑山，明天我請全村的父老鄉親和本地縣、鄉政府領導吃頓飯表示感謝，同時向鄉親們征求意見，如何開發九疑山的旅遊業。‘啞子’昨天已經明確地跟我說了，他這次回到九疑山來，帶回了近三十億日元，將全部無償地投入九疑山的旅遊開發，發展九疑山的旅遊業，讓九疑山瑤族同胞共同致富。”
“哇！三十個億無償地投入到九疑山的旅遊開發？”此時，所有圍觀者一聽，先是一陣驚喜，接著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反問道。
“對，‘啞子’計劃投入三十個億日元無償地開發九疑山的旅遊業。”王滿娥怕鄉親們沒有聽清楚，大聲說道：“這點請鄉親們放心，這三十個億的資金已經全部到位，而且全部掌握在我的手裏，隻要開發九疑山旅遊業的方案經過論證後，我們就著手九疑山的旅遊開發，造福九疑山的子孫後代。”
在場的人聽了，紛紛點頭，十分高興地四散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