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轉眼間，時間到了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中日關係從此正常化。
龜田宏一從廣播中聽說中日建交，日本首相訪華的消息後，內心狂跳不已。心想，機會終於來了，自己終於有機會回國了。
這年國慶節，王滿娥因教學成績突出，被評為優秀瑤族女教師，又一次當選為全國勞動模範，被邀請到北京參加國慶典禮。
龜田宏一得知王滿娥又一次當選為全國勞動模範被邀請到北京參加國慶典禮的消息後，比王滿娥本人還高興。因為他心裏清楚，王滿娥到北京參加國慶典禮，一定能見到偉大領袖主席，到時候要她把自己的情況向主席匯報，讓主席作個批示，一定能爭取到中國政府的寬大處理，讓自己早日回到日本去。
龜田宏一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王滿娥。王滿娥十分讚同龜田宏一的想法，夫妻雙雙連夜起草了一份匯報材料，將龜田宏一在中國生活的二十八年如何謀劃發展當地經濟、教育等等情況十分詳細地記錄了下來，實事求是地向主席匯報。
這天，機會終於來了。
在人民大會堂，毛澤東瞟了一眼眼前那摞先進事跡匯報材料後隨手將它拿了過來，一頁一頁認真地翻看起來。當他看見一個標題為《全國勞動模範、優秀瑤族文盲女教師王滿娥先進事跡匯報材料》的材料時，兩眼立即放出異彩，驚訝不已，心想，從匯報材料的標題來看，這個瑤族女教師絕對是個不平凡的女人，她是個全國勞動模範不說，竟然是個文盲，而這個文盲竟然還是優秀教師。文盲怎麽能當老師？她是哪年評上全國勞動模範的？她是怎樣評上全國勞動模範的？帶著一連串的疑問，毛澤東開始仔細閱讀起這份材料來。
“哎呀，不簡單呀不簡單。”毛澤東一口氣看完王滿娥的先進事跡匯報材料後，連連感歎，並將材料移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周恩來總理身邊，指著材料上的標題說道：“恩來，散會後你安排一下，將這個王滿娥找來，我要親自見見她，會會這個‘文盲女教師’”。
“好，散會後我馬上安排秘書處將她找來。”周恩來總理見主席對眼前這份材料如此感興趣，也拿過這份材料仔細閱讀起來。此時，周總理似乎也被這份材料深深吸引住了，盡管主席在安排自己的工作，竟然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主席而隨聲回答道。
“你就是那個來自九疑山的瑤族文盲女教師？”在人民大會堂湖南廳，毛澤東剛剛步入大廳，看見一位四十出頭、身材高挑、皮膚黝黑、身著瑤族服飾的中年女人坐在大廳右則的沙發上，搶先一步跨了過去，緊緊握住那中年女人的手道。
“對對對，我來自九疑山，名叫王滿娥。”王滿娥見主席如此親切地握住自己的手，顯得十分緊張，當然，更多的是激動，立即站起來緊緊地握住主席的手，頻頻地點頭回答道。
“不簡單呀不簡單，一個女人能有這麽大的能力，組織瑤族同胞開疆拓土發展生產，使瑤族同胞的生活一天一天富裕起來不說，你竟然通過自己的努力，從一個一字不識的文盲，自學成才成為一個優秀女教師，簡直是中國教育史上的奇跡啊。你的事跡深深地感動了我，看了你的優秀事跡材料後，我這個湖南老鄉感動得幾次流了淚啊！”毛澤東緊緊地握了一會兒王滿娥的手後，邀請她坐了下來，動情地說道。“大山裏要是沒有你這樣執著追求、認真負責的人，我敢肯定，直到現在還沒有能識字讀書的人。因為我就出生在大山裏，十分清楚山裏的孩子讀書識字的艱辛啊！”
“主席，謝謝您老人家的誇獎。”王滿娥見毛澤東如此誇獎自己，十分感動，似乎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連連說道：“感謝主席！感謝共產黨！”
“要說感謝啊，首先得感謝你啊，因為你為新中國的教育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為山區的教育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啊！”毛澤東見王滿娥滿臉緋紅，十分靦腆，語言十分親切、滿臉微笑著說道。“你既是全國勞動模範，又是優秀教師，兩者能兼顧，確實不容易啊！”
“主席，跟您實話實說吧，因為山區的孩子需要知識，需要文化，但山區卻沒有一個有知識的人來承擔教育孩子的重任，我不得不邊生產邊自學，既要帶領鄉親們抓生產，又要教育孩子們讀書識字，確實不容易，好就好在我家裏有一個來自日本的‘啞子’幫助我，不然的話，我也不可能取得如此輝煌的成績，從一個一字不識的文盲成為全國優秀教師和勞動模範……”
“你家裏有一個來自日本的啞子？他是怎麽來中國……”當毛澤東聽王滿娥說她家裏有一個來自日本的啞子幫助她時，十分驚訝，立即打斷她的話反問道。
“是啊，我家裏有個來自日本的‘啞子’，這些年來，我們九疑山人全靠這個‘啞子’啊！”王滿娥見毛澤東聽自己說家裏有個來自日本的“啞子”，臉色立即變得十分凝重起來，似乎十分不高興，心裏認為這下全完了，主席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日本“啞子”，並立即下令將他處死。但轉而又想，既然說到這份上了，就應該把事情說清楚,然後任由他去處理，於是，沒有等主席把話說完就打斷他的話搶先說開了。“互助組時，‘啞子’建議我響應政府的號召，帶領村民搞互助，發展糧食生產。後來‘啞子’又建議我發展加工貿易，辦木工廠，將砍伐的樹木進行加工，並將砍伐樹木後的山嶺連片種植油茶、茶葉等經濟林，引導九疑山人發家致富。特別是‘大躍進’的那段日子，是那日本‘啞子’的建議，我們九疑山地區才工業、農業兩不誤，因而在‘大饑荒’時九疑山地區沒有餓死一個人……”。
“真的？”毛澤東一聽，還未等王滿娥說完，立即兩眼直視著她，打斷她的話反問道。
“真的。”此時，王滿娥長時間地說了一通後似乎顯得十分平靜了，輕輕地回答道。
“那他是怎麽來到中國的？”毛澤東看了看王滿娥說話的表情後，似乎覺得王滿娥並沒有說謊話，但對大瑤山裏竟然藏著個日本人，而且一藏竟然是二十多年，非常質疑，再次反問道。
“主席，說來話長啊。他是個大好人啊，我求求您放過他，讓他回到日本去。”王滿娥見毛澤東滿臉不高興，並接二連三地反問自己，立即站了起來，上前跪在了毛澤東身旁，乞求道。
“呃，怎麽能這樣呢？快起來，快起來，繼續說，說詳細些，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毛澤東見王滿娥跪在了自己身旁，立即起身將她扶起來。
“主席，那日本‘啞子’的情況全在這裏麵，請您審查！”王滿娥被毛澤東扶起來後，立即從內衣內掏出一封信，雙手遞到毛澤東眼前。
毛澤東接過王滿娥遞過來的信，立即閱讀起來。
“哎，不容易啊不容易。”大約過了十來分鍾，毛澤東閱讀完王滿娥遞過來的那封信後，連連感歎道。“你怎麽不早向當地政府匯報，反映反映這個情況，讓他早日回到日本去？”
“哎，敬愛的主席，我想是想過了，但是，自抗日戰爭爆發後，直到今天，中國人對日本人沒有不切齒痛恨的，我怎麽敢向當地政府匯報、反映這個情況？當年我們九疑山人民公社如果知道‘啞子’是入侵中國內地的日本軍人，就算當地政府放過了他，我們九疑山的瑤族同胞也不會放過他呀！”王滿娥見毛澤東看完自己遞給他的那封信，並沒有對自己窩藏日本軍人的事進行批評，也沒有對“啞子”進行指責，而是連連感歎，責備她這麽多年來沒有及時向當地政府匯報這個情況，讓“啞子”早日回到日本去，內心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再次向毛澤東跪了下去，乞求道：“主席，請您老人家恩準，作個批示，讓他盡快回到日本去，行嗎？”
“好，好，好，你放心，中華民族是十分寬容、仁慈的民族，中國人民是十分善良、友好的人民，中國政府不是早在六十年代初期就將日本戰俘全部釋放回國了嗎？快起來，快起來。”毛澤東見王滿娥又向自己下跪了，再次起身將她扶起來，安慰道。“我給你簽個意見，讓政府為其發放路費和夥食費，讓他盡早回到日本去和家人團聚。”
“謝謝主席！感謝共產黨！感謝中國政府！”王滿娥被毛澤東扶起來後，連連叩頭感謝道。
“小王，不要這樣，其實，要感謝的是你和你的家人啊。你想想看，當初如果不是你和你的家人保護這日本軍人，他肯定早就沒命了。同時，我還要提醒你，盡管現在我簽字同意龜田宏一回日本了，但是，你們還要繼續為他保密，千萬不能說這‘啞子’是日本人，如果九疑山的瑤族同胞知道你家裏住著的這個‘啞子’是當年入侵九疑山的日本軍人，深受其害的瑤族同胞肯定不會放過他，甚至還會加害你們全家。因此，你回家後立即拿著我的批示去找當地縣委、政府，讓縣委、政府為‘啞子’發放路費和夥食費，讓他早日回到日本去，因為縣委、政府懂政策，懂得中國政府是如何優待俘虜的政策，他們不會將‘啞子’怎樣的，知道嗎？”毛澤東說完，還特意在王滿娥帶來的信上加批了一句話：“為保護龜田宏一的生命安全，請當地政府嚴格做好保密工作，以防意外事故發生。”
“感謝主席！感謝共產黨！”王滿娥聽了主席的話，看了看毛澤東的批示後，為毛澤東的深謀遠慮佩服得五體投地，頻頻點頭道。
王滿娥拿到毛澤東的特批文稿後，再也無心開會，心早已飛到了九疑山，飛到了龜田宏一身邊。
王滿娥回到九疑山後，將毛澤東如何接見自己、如何特批自己帶去的這個文稿，要當地政府如何做好保密工作等等一係列的具體情況跟龜田宏一詳細地敘說了一通，龜田宏一一聽，心想，領袖就是領袖啊，領袖就是不一般，不僅雄才遠略，而且辦事細心周全，自己如果認為有了毛澤東的批示就將真實身份暴露出去，一定會遭到當地老百姓的攻擊，命歸西天。
第二天，王滿娥便叫上拖拉機站的司機，拉著自己和龜田宏一一起去縣政府找縣長。縣長仔細看了毛澤東的特批信件後，眼睛瞪得像個燈籠，十分吃驚。當然，他吃驚的不僅僅是王滿娥作為女流之輩竟然有如此的能耐，能夠上北京找到主席去批文件，更吃驚的是覺得眼前這個瑤族女人的確不一般，家裏竟然藏著一個日本軍人，而且一藏竟然二十八年。當然，縣長吃驚之餘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隻好去找書記，向縣委書記何立雄匯報。何書記看了看那份毛澤東的特批信件後，更是驚訝，但他並沒有看那文稿內容，而是仔細研究起毛澤東的批示來。當然，何書記首先是懷疑這份批示文稿的真實性，心想，一個瑤族女人怎麽能有如此能耐，能找到偉大領袖主席專批文件而獲得他的特許，放掉一個曾經在中國大地為非作歹的日本鬼子呢？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找到了有關毛澤東手寫的詩詞、批文等等，核對其中的筆跡，最後終於在毛澤東手寫的詩詞中找到了幾個和批示中相同的字，將它們一比對，立即消除了顧慮，認為眼前這個批示確確實實是主席親手所批，於是與縣長商量，由縣政府拿出一千元人民幣、糧票30斤作為龜田宏一的路費和夥食費，並為他出具證明，讓他順利回到日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