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孩子們需要接受教育、需要掌握文化知識。然而，邊遠貧窮的九疑山當時沒有一個能識字的村民，更沒有老師來任教，無法為孩子們傳授知識。龜田宏一雖然懂漢語也能說漢語，而且認識很多漢字，但有口卻不能說話，不能與孩子們交流，不能親自教育孩子，否則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惹來殺身之禍。為此，深知知識的重要性的龜田宏一時常悲痛不已，常常為自己的痛苦處境和悲慘命運痛哭流涕。
在萬般無奈之際，龜田宏一想到了王滿娥，他想利用夜深人靜的時候先將自己掌握的知識教會王滿娥，然後再讓王滿娥出麵去教自己的孩子。有了這個想法後，龜田宏一立即找王滿娥商量。
王滿娥一聽，覺得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是心裏卻沒有底。心想，自己能學會漢字嗎？自己能教育女兒嗎？然而，龜田宏一卻不管王滿娥願意不願意，隻要一有空，就拉著王滿娥躲進自己的房間，將門一關，細心地教王滿娥識字、計數。
剛開始，王滿娥覺得一豎一橫，再在中間加一短小橫便是個“上”字，而在一橫一豎下麵點一點就是個“下”字，認為學漢字非常簡單，於是非常認真地跟龜田宏一學習起來，並很快將自己學會的“上、中、下、大、小、王”教會給自己的女兒。女兒因為年少，記憶好，讀書識字又非常認真，隻要王滿娥一教就會。慢慢地，王滿娥覺得自己每天艱難地跟龜田宏一學到的漢字和計算知識遠遠不能滿足女兒們的需求，心想，何必要拐彎抹角去自尋苦路，直接讓龜田宏一教她們不就得了嗎？王滿娥這樣想了想後，立即與龜田宏一商量起來。
龜田宏一一聽，堅決反對，因為自己去教孩子讀書識字，必須要開口說話，自己一開口說話，身份就會暴露，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後果將不堪設想。王滿娥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因為龜田宏一畢竟是日本人，裝聾賣啞之事一定不能暴露，一旦暴露了就會被追查，一追查起來那就不是簡單的個人的生命問題，而是重大的政治問題，弄得不好會殃及全家。王滿娥一想到這些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於是買來書本、紙和筆，抓住一切有利時機，痛下決心，跟隨龜田宏一學習起文化知識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王滿娥的努力沒有白費，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就完成了小學語文和算術的全部學業，完全能勝任小學語文、算術的教學。每當王滿娥在自家堂屋內教孩子們讀書識字時，王旺崽見了，覺得十分奇怪：從來沒有進過學校門的幺妹怎麽突然會讀書識字並且能教孩子們讀書識字了呢？帶著這個疑問，王旺崽整天觀察起王滿娥和龜田宏一的行蹤來。然而，盡管王旺崽觀察來觀察去，除了看見龜田宏一每天上山砍樹、耕種，回家後喂雞喂豬，幺妹天天洗衣煮飯、輔導孩子讀書學習外，什麽異常情況也沒有發現。
“幺妹，你一天書門都沒有進過，現在怎麽突然能教孩子讀書識字了？”連日來，王旺崽看不出王滿娥與龜田宏一的異常舉動後，明確地向王滿娥問道。
“爹，這全靠啞子的點撥啊！”
“啞子的點撥？啞子能識字？”王旺崽聽王滿娥這麽一說，內心十分驚訝，反問道。
“爹，小聲點。”王滿娥見王旺崽十分驚訝地反問自己，立即做了個低聲說話的動作，說道。
“啞子真能讀書識字？”王旺崽看見王滿娥那驚謊失措的樣子，低聲問道。
“啞子不僅能識字，而且能識很多的字。”
“不可能吧？即使他能識字，但不能開口說話，怎麽教你識字啊？”王旺崽根本不相信王滿娥的話。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能識字算數，全靠他的點撥、教育”。
“不可能，他怎麽個點撥、教育法？”
“我跟你舉個例子吧。”王滿娥見王旺崽刨根問底，邊用木棍在地上寫了個‘大’字，邊用雙手大拇指和食指合成個小圓圈，接著將小圓圈慢慢放大，然後說道：“這就是個‘大’字。”說完，她又用木棍在地上寫了個‘小’字，並做了個將大圓圈慢慢變小的動作，接著說道：“這就是個‘小’字。”當然，王滿娥盡管跟王旺崽說了很多個龜田宏一用‘啞語’教給自己的漢字，但她始終沒有跟王旺崽透露龜田宏一能說話、會算數而且一直是在裝聾賣啞的秘密。
王旺崽一聽，似乎覺得王滿娥說得有道理，覺得啞子是個十分了不起的人，更為啞子聰明能幹、任勞任怨折服，同時為幺妹能讀書識字感到高興。
“爹，這是個秘密，千萬不能對別人說噢！”王滿娥見王旺崽微笑著走了，立即走上前，拉著他的衣襟說道。
“傻孩子，你認為你爹是傻子啊？”王旺崽一聽，回過頭來說道。“這和你跟那呆子假結婚一樣，不僅是你和啞子的秘密，也是我們全家人的秘密，知道嗎？”
“爹，我的好爹爹！”王滿娥一聽，十分高興地豎起大拇指誇獎王旺崽。
王旺崽十分高興地走出大門，逢人就說自己的女兒幺妹能讀書識字，能教自己的孩子寫字算數。鄉親們聽了都不相信，認為王旺崽是在吹牛，更認為從來沒有進過校門的幺妹是不可能識字算數的，除非有神仙指點，不然的話你王旺崽就是瞎吹。
王旺崽一聽，也不跟那些人計較，隻是微笑著說：“不信你們就上我家去看看，我家裏那些小孫女個個都會寫字算數，就連那一歲多、隻會說幾句簡單語言的老五都能說上一句‘上下、大小’了”。
眾人聽王旺崽這麽一說，當然不相信，但看見他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又半信半疑。於是，幾個好事的女人便懷裏抱著小的，手裏牽著大的直奔王旺崽家，決定去他家裏看個究竟。
然而，當那幾個好事的女人來到王旺崽家，看見王滿娥正在家門口洗衣服，並沒有教孩子讀書識字時，心裏都暗暗嘀咕：“我早就知道王旺崽是瞎吹的！”但是，那個又胖又高大、村裏人叫綽號為“大棚車”的唐田秀不服氣，放下手中的孩子來到王滿娥眼前，將信將疑地問王滿娥道：“幺妹，聽說你能教孩子讀書識字？”
“誰說的？”王滿娥見“大棚車”放下孩子來到自己麵前後，十分吃驚且十分認真地問自己，覺得十分驚訝，反問道。
“你爹爹說的，真有這回事？”在場的女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十分急切地直奔主題道。
“真倒是真的，但是，我認識的字也不多，會算的數也不多。”王滿娥見在場的女人用十分驚訝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那你到底認識多少字？”大棚車見王滿娥滿臉菲紅，說話的聲音很低，急切地問道。
“不多，具體能認識多少我也不知道。大概一、兩百個吧。”
“哇！能認識那麽多的字啊？”眾女人一聽，十分吃驚。“是誰教你的啊？”
“自己學會的。”
“自己學會的？”眾女人一聽，更覺得吃驚。“不可能吧，沒人指點、教育，自己也能讀書識字？”
“信不信由你們。”王滿娥見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話，邊洗衣服邊說道，好象是在自言自語。“因為孩子大了，想認識一些漢字，學學算數，於是就硬逼著自己跟著廣播學習，慢慢地也就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漢字和數字，後來日積月累也就越學越多了。哎，沒辦法呀，硬逼的啊，孩子大了，我們這大山裏又沒有能讀書識字的人，更沒有老師，隻有靠自己啊！”
“幺妹，你能帶我的孩子讀書識字嗎？”大棚車聽王滿娥這麽一說，內心更是驚訝，但是，驚訝之餘似乎想起了什麽，於是向王滿娥乞求道。
“對，幺妹，能帶我們的孩子讀書識字嗎？”眾女人一聽大棚車的話，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麽 ，紛紛跟王滿娥商量道。
“哎，我原來是有這個打算，心想，自己多加強學習，多學些漢字和算術，到時候好帶領我們九疑源村的孩子們一起來學習。但是，後來才知道，不行啊，這漢字太難學了，有時候自己的孩子問自己都搞不懂是怎麽回事，這叫我怎麽去教別人的孩子啊？”
“呃，幺妹，不要教那麽多，就將你學會的東西教給我的孩子就行了。”大棚車見王滿娥似乎十分為難，近乎用祈求的口吻向王滿娥乞求道。
“那好吧，但是，我家裏條件有限，你必須自帶桌子、凳板和筆墨紙硯，如果教不好，你不要責怪我。”王滿娥見大棚車的確有非要讓自己的孩子學些漢字不可的意願，不好再推脫，跟她解釋道。
“那是肯定的，自己的孩子讀書識字肯定要自己帶桌子凳板，不可能要你家裏的桌子凳板。至於說筆墨紙硯，幺妹，這就麻煩一下你算了，因為我不知道哪裏有賣，等會兒我給你拿點錢來，你給我買就行了。”大棚車見王滿娥答應收下自己的孩子跟她讀書識字，內心十分高興，爽快地說道。“到時候，我還要叫我家裏那個湊點錢，給點工錢給你。”
“呃，嫂子，工錢就免了，到時候你不嫌我教得不好就行了。”
“那是不可能的，有你這番心意我就滿足了。”大棚車聽王滿娥這麽一說，心裏樂開了花，高興地說道。
“呃，幺妹，把我那個滿伢崽也帶來，一起跟你讀書識字吧。”
“把我那個英英崽也送來跟你一起學吧！”
……
在場的人見王滿娥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大棚車的請求，紛紛向王滿娥乞求道。
“好，好，嫂子們，隻要你們不嫌我教得不好，就都送過來吧，我一定會盡力而為。但是有一條，你們必須自帶桌子凳板和筆墨紙硯。”王滿娥見在場的人強烈要求送自己的子女來讀書識字，想讓子女們認識一些漢字，滿口答應。
“那是肯定的，那是肯定的，桌子凳板和筆墨紙硯肯定要自帶，不可能麻煩你。”眾人紛紛回答道。
第二天，大棚車和一幫女人拿的拿雞蛋，拿的拿臘肉，帶的帶幹糧，背著桌子凳板來到了王滿娥家。
王滿娥見堂屋內擺不下那麽多的桌子凳板，隻好將桌子凳板擺放在了門口的空坪上。
就這樣，九疑山第一所露天學校在王滿娥的家門口創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