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這天,豔陽高照。

九疑源村十分熱鬧,村民們紛紛互相轉告:王滿娥要和白癡李木生結婚了。

村民們原以為王滿娥要嫁的是自己朝夕相處、在懸崖絕壁處患難與共的啞子,然而,出乎人們的預料,王滿娥要嫁的人卻偏偏不是那英俊瀟灑而且十分聰明、勤勞的啞子,而是那除了隻知道吃喝什麽也不知道的白癡小舅子李木生。

村民們得知王滿娥要嫁給白癡李木生後,都為王滿娥這漂亮的姑娘惋惜,認為王滿娥的父母太自私,當年為了自己的兒子王承忠能娶上媳婦竟然采用“換親”的方式將自己那漂亮的女兒承諾嫁給白癡李木生,將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但是,鄉親們惋惜歸惋惜,也無可奈何。因為大家都清楚,九疑源村地處九疑山深處,太偏僻、落後了,成年男子想娶個山外媳婦比登天還難,如果王承忠不采取換親的方式怎麽也無法娶到媳婦。再則,啞子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縣哪個村的人都不知道,根本辦出介紹信,辦不出介紹信的人當時是不可能辦結婚證的。而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婦女剛剛翻身得解放,男女雙方不辦結婚證是萬萬不能同居的,因此,啞子隻好幹瞪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跟白癡李木生去登記結婚。村民們在惋惜之餘也為那啞子打抱不平,有人竟然當麵罵王旺崽不是人,太自私,當初為了繼承香火、為了自己的大兒子能找個媳婦,竟然答應將自己的滿女兒嫁給那白癡,毀了自己那既漂亮又聰明的女兒,真該千刀萬剮。

“霹靂啪!霹靂啪!”正當九疑源村人聚集到一起議論和指責王滿娥的婚姻時,村口突然響起了鞭炮聲。順著鞭炮聲的來向,人們紛紛向村口望去。隻見燃放鞭炮的人身後聚集著一群人趕著牛車正往村裏走過來,牛車上坐著個著裝整齊、身披大紅花的人。當然,這人就是白癡李木生。

隨著鞭炮聲的臨近,那牛車來到了王旺崽家那吊腳樓前。隻見王承忠從吊腳樓內出來,趨步上前,來到牛車旁拉住李木生的手要他下車。然而李木生卻傻癡癡地坐在牛車上,說什麽也不願下車,並吵著說坐牛車有味道,還要繼續坐,引得在場來吃喜酒的村民哄堂大笑。

“來,快下來,姐給炒香豆給你吃!”李木生的姐姐、王承忠的老婆李誌英看見李木生不願下車,吵鬧著還要繼續坐牛車,走上前來到牛車旁打開手掌心給李木生看。

“我要吃炒豆子,我要吃炒豆子!”李木生看見李誌英手中那炒得油亮金黃的豆子,眼睛突然一亮,大聲喊道。

李木生大聲叫喊的憨態,再次引得在場人哄堂大笑。

“要吃炒豆子可以,但是你要先下車來。”李誌英見李木生看見自己手中的豆子十分高興,故意將拳頭一攥,緊緊抓住了手中的炒豆,邊說邊往吊腳樓裏走去。

“姐,別走嘛,我要吃炒豆子,我要吃炒豆子!”李木生看見李誌英抓著炒豆子往吊腳樓裏走了,顧不了來牛車旁背自己下車的王承忠,立即跳下牛車,向李誌英追去。

看見李木生那企鵝般奔跑的步伐,在場的人再次發出哄堂大笑。

婚禮馬上就要舉行了。前來吃喜酒的親朋好友將王滿娥和李木生團團圍在吊腳樓的前堂王滿娥的父母麵前。然而,麵對頭頂大紅布的王滿娥,李木生卻不顧司儀的安排,一把將蓋在王滿娥頭上的大紅布拉了下來,然後往自己頭上蓋,並大聲說道:“來來來,該輪到我了,我來找你們,你們快去躲藏吧,到時候我一定能抓出你們來。”

王滿娥的父母看見李木生的舉動,哭笑不得。在場的人看見李木生的舉動,更是吃驚。但是,當大家聽到他的說話聲、明白李木生竟然把這場婚禮當作小孩子玩躲貓貓時,再一次哄堂大笑起來。

李木生將蓋在王滿娥頭上的紅布一拉走,原本十分漂亮、身材十分苗條的王滿娥渾身穿著用紅色綢子布做的瑤族新娘服裝,人顯得更加漂亮、華麗,在場的人看見王滿娥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更為王旺崽選擇李木生為上門女婿扼腕歎息。

王滿娥孤零零地站了一會兒後,看見李木生頭頂著那塊紅布獨自在那裏傻乎乎地嬉戲、打鬧,於是走上前去拉著他的手說道:“走,我們進裏間躲貓貓去。”

“哦!我們躲貓貓去哦,我們躲貓貓去哦!”李木生見有人和自己玩躲貓貓了,十分高興地邊喊邊跟隨王滿娥往裏間走去。

在場的人看見李木生那傻乎乎的模樣,無不仰頭大笑。

天慢慢地黑下來了。夜幕下的王旺崽家更熱鬧了,村民們紛紛三五成群地往王旺崽家趕,到王旺崽家鬧洞房。

李木生看見王旺崽家進進出出的人非常多,十分熱鬧,打心眼裏高興。特別是看見那些年輕人三三兩兩地在房間內翻箱倒櫃尋找著什麽,自己更是高興,也跟著大家一起在自己的房間內這兒翻翻那兒找找,尋找著什麽,弄得來鬧新房的人哈哈大笑。

“呆子,這不是你做的事,今天晚上你要做的事是專門與她‘那個’。”被鄉親們稱作“二流子”的王顯輝見李木生傻呆呆地跟著大家一起翻箱倒櫃鬧起洞房來,走過來捏了一把李木生的陰莖,然後指了指門外的王滿娥,雙手半握著拳頭,大拇指對著大姆指做了個下流的動作說道。

“哎喲,你怎麽抓我的毛毛?”李木生的陰莖被王顯輝一捏,疼得他哇哇直叫,弄得在場的人大笑不已。

“呆子,快去作準備,不要到時候有了老婆卻不知道怎麽用。”王顯輝看見李木生雙手捧著那剛剛被自己狠狠地捏了一把的陰莖蹲在地上“哎喲”過不停,此時才覺得自己剛才下手是狠了點,於是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站起來。

“哎,你這人怎麽搞的,我這裏除了毛毛外什麽也沒有,你怎麽能到這裏來找東西?”李木生被王顯輝拉起來後,嘟噥道。

“呆子,我不是找東西,我是在提醒你,等會兒我們走後要知道和幺妹睡覺。”王顯輝見李木生那傻呆呆的樣子,走近他後將嘴附在他的耳朵旁低聲說道。

“我才不和她睡呢,我要和我娘睡。”李木生聽見王顯輝說要自己跟王滿娥睡覺,心裏似乎十分反感,傻乎乎地大聲說道。

“哈哈哈!”在場鬧洞房的人聽見李木生的回答後,立即停了下來,紛紛圍過來看熱鬧。

王顯輝聽見李木生的回答後,心中暗暗罵道:“你這個傻子真傻,全村的男人都想她幺妹,你竟然傻到送到你手上了還不想跟她睡,換作老子啊,早就趕走你們和她睡覺去了。要知道啊,老子想幺妹幾乎想瘋了,隻要她幺妹子同意給老子睡一覺,老子願意做三年牢。”然而,王顯輝想歸想,但不能說出口來,更不能去做,於是跟李木生說道:“呆子,幺妹是你的老婆,從今以後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怎能不跟她睡呢?再則,我叫你跟她睡,不單是叫你跟她睡在一張**,是叫你跟她**,**你知道不?”

“我不跟她睡!”李木生見王顯輝說得十分認真,卻沒有聽懂他到底在說什麽,十分堅決地回答道。

“她嫁給你了,你不跟她睡,難道讓她跟別人睡?”王顯輝見那傻子十分可笑,反問道。

“她愛跟誰睡就跟誰睡,反正我不跟她睡,我要跟我娘睡。”

在場的人聽見李木生那傻乎乎的回答,又一次哄堂大笑起來。

此時,正在門外忙乎的王滿娥聽見王顯輝十分興致地調戲李木生,內心立即湧上一陣陣酸楚,心裏不知道是啥滋味。聽了一會兒後立即走進來向大家解釋道:“鄉親們,請大家理解一下,該給紅蛋的給了,該吵的吵了,該翻的東西你們也翻了,我想請你們不要戲弄他了,行不行?”

來鬧洞房的鄉親們聽王滿娥這麽一說,都覺得有道理,因為夜確實已經很深了,大家該吵的吵了,該鬧的鬧了,應該讓折騰了兩天的主人家休息了,於是紛紛退出新房,各自回家了。

“哎,不走嘛,我要跟你們玩,你們在這裏好有味道啊!”李木生看著鄉親們紛紛四散著離去,大聲喊道。

“行了,呆子,不跟你玩了,該你跟幺妹玩了。”王顯輝見李木生傻乎乎的樣子,十分好笑,邊走邊說道。“到時候如果不知道怎麽用,奈何不了幺妹,就請我來為你幫忙噢!”

聽二流子這麽一說,在場人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快,洗腳睡覺了。”夜已經很深了,鄉親們早已離開了王旺崽家,然而,李木生卻依然坐在床沿上發呆,不願睡覺。王滿娥見狀,立即用小木盆打來一盆水,讓他洗腳,但是,李木生隻是傻呆呆地看了看那木盆,然後倒頭睡了下去。

王滿娥見李木生倒在**不一會兒就鼾聲如雷,立即為他脫去鞋子,蓋好被子,然後吹滅那放在木桌上的桐油燈,將門“哐”的一聲關上了。

“親愛的,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王滿娥安排好李木生睡覺後,來到龜田宏一的房間,一把抱住龜田宏一,低聲說道。

早已在房間內等候王滿娥的龜田宏一見王滿娥進來,立即吹滅木桌上的桐油燈,緊緊地抱住她親吻起來。

“好,上床睡覺吧。”好一陣熱吻之後,王滿娥感覺自己的下身處被龜田宏一的陰莖不停地拱動著,於是鬆開緊緊抱住自己的龜田宏一,為其脫起衣服來。

不一會兒,龜田宏一房間內那張簡易木床就傳出了十分有節奏的“吱呀吱呀”的響聲。

當天夜晚,龜田宏一房間內那張簡易木床不知道傳出了多少次“吱呀吱呀”的聲響,反正,第二天,龜田宏一和王滿娥都起得很遲,起床後太陽已經爬上山頂了。

十個月後的一天淩晨,王滿娥生下了一個女孩,龜田宏一為其取名為王疑晨。當然,大家都不知道這名字的含義,隻有他龜田宏一清楚。龜田宏一在給孩子取名時跟王滿娥解釋道:疑,指九疑山,晨,指孩子是淩晨出生的,意思是這孩子是在九疑山中的淩晨出生的。王滿娥覺得這名字很有意思,十分高興。其實,王滿娥根本不清楚,龜田宏一給孩子取這個名字時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疑”是“日本”的“日”字的諧音,“晨”字的讀音在九疑山地區是日本神戶的“神”字的諧音,意思是這孩子是日本神戶的孩子。孩子為什麽姓王,其實這是九疑山地區早已約定俗成的傳統習俗,因為是王滿娥家招李木生為上門女婿的,因此,孩子應該隨母姓,因而,孩子出生後理所當然就姓王了。

王滿娥的女兒王疑晨的出生為王旺崽家陡然增添了一份喜氣,全家人都十分歡喜,王旺崽更是喜上眉梢。因為大兒子王承忠結婚四年了,一直沒有看見媳婦的肚皮隆起過,更不談要她生兒育女了。二兒子王承輝因地處大山深處,加上家庭十分貧窮,一直娶不上媳婦。因此,盡管王旺崽有兩個兒子,家中依然沒有一個孫兒孫女。王滿娥的女兒滿三天吃“三朝酒”那天,王旺崽想盡一切辦法,早早作好準備,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前來賀喜。李木生見家裏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高興得不得了,在家裏又是叫又是笑,弄得全家人哭笑不得,讓親朋好友啼笑皆非。

這天,就連平時很少見他高興的“啞子”也顯得特別興奮,不再上山砍樹,而是在家裏幫著忙前忙後,逢人便恭手作輯。“二流子”王顯輝此時也拎著一斤麵條、四個雞蛋來湊熱鬧,當他看見李木生傻呆呆地在屋內嬉笑時,過來拎了一把他的耳朵道:“木生,我原認為你真是個傻子,什麽都不會,現在看來是我弄錯了,原來你是在裝傻呀,你他媽的還真行,幺妹給你弄出個小美女來了呃!”

在場的龜田宏一一聽,忍不住“撲哧”一笑,笑出了聲來。

王顯輝見啞子笑了,逗著他說道:“啞子,你笑什麽笑,別人討媳婦生美女管你卵事啊?”

龜田宏一見自己的笑聲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回頭十分得意地跟王顯輝笑了笑,低著頭快速地走了。

“耶?你死啞子怎麽這麽高興?好像是你娶媳婦生孩子似的,比那呆子還高興?”王顯輝見龜田宏一那得意的樣子,對著他大聲說道。

當然,龜田宏一沒有出聲,他也不能出聲,更不敢出聲。此時盡管自己內心十分高興,想說點什麽,但是隻能埋在心裏,不能說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傾訴心聲的隻有王滿娥。

那天,王旺崽家確實很熱鬧。但是,熱鬧了那一天以後,王旺崽家從此再也熱鬧不起來了,因為大兒子王承忠夫婦沒有生育能力,而有生育能力的王滿娥卻接連生了五個女兒都沒有生過兒子,因此,王旺崽一直愁眉不展。

盼孫子心切的王旺崽看著家裏孫女成堆,哭的哭笑的笑,始終看不到孫子的影子,再看看白癡李木生天天在家裏隻吃不做,癡癡呆呆的又是吵又是鬧,雖然看見啞子聰明、勤勞、能幹,但每當看見他不能開口說話,不能跟自己交流,家裏癡的癡、啞的啞,便為當初為了成全無名無姓的啞子與幺妹的婚姻而假借白癡李木生之名感到後悔,因為家裏實在是太窮了,本來就十分貧窮的家還要平白無故供養一個白癡,因而內心時常牢騷滿腹。

當然,龜田宏一對這個貧窮得不能再貧窮的家內心也感到十分痛苦,心想,雖然自己百般努力,盡力改變家庭現狀,努力使家裏的生活好起來,但是,自己的努力仍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每當看見自己那些瘦骨嶙峋而又無可奈何的女兒,龜田宏一便跟王滿娥商量,怎樣跟在日本的父母親和姐姐聯係,尋求他們的幫助。王滿娥聽後極力反對,因為當時中國正處於建國之初,正是防範一切叛徒、特務、階級敵人搞破壞的非常時期,寄往國外的信件或發往國外的電報是要經過嚴格審查的,如果自己盲目寫信跟日本的家人聯係,尋求幫助,那等於不打自招,讓自己的身份暴露給中國政府,最終遭到打擊,甚至被扣上特務的帽子被判處死刑。龜田宏一想了想,覺得王滿娥的說法有道理,心想,為了活命,隻有靠自己的雙手和聰明才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