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王滿娥從裏間出來，上門來看熱鬧的人早已散去，堂屋內隻剩下龜田宏一孤零零地坐在那裏。
“走，我們理發去。”王滿娥來到龜田宏一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掃了掃他的頭發，比畫了一番後將他拉起來向門外走去。
九疑山山高林密，此時冰雪雖然已經融化，一縷縷陽光斜射過來，但是，走在密林叢中，渾身仍然感覺十分寒冷。
走過一個山頭，轉過一個山坳，王滿娥與龜田宏一來到了舜帝陵旁邊的九疑洞村的趙叔家。
趙叔五十開外，個子不高，是個瘸子，但人長得十分聰明、靈活。因為右腿殘疾，趙叔自幼跟隨遠房親戚學習理發，已有近四十年的理發經曆，因而理發技藝嫻熟，在九疑山中小有名氣。
早就聽說王滿娥失蹤了六七個月、現在又離奇地回到了家的趙叔看見她和龜田宏一的到來，十分驚訝，立即一瘸一拐地拿過一張長木凳讓王滿娥和龜田宏一坐，接著十分熱情地為他們沏了一杯九疑山雲霧茶。
一切接待客人的禮節忙完後，本來以理發為生的趙叔明知王滿娥和龜田宏一是來理發的，此時卻不急於理發，而是向王滿娥打聽起過去那段時日她和龜田宏一在懸崖絕壁處是怎樣度過的。當然，終身沒有娶到媳婦的趙叔問得最多的話題是兩個孤男寡女的年輕人在懸崖絕壁處晚上是怎樣度過的，直問得王滿娥滿臉通紅。
趙叔的話問多了，王滿娥覺得不回答也不對，於是如實回答。然而，趙叔聽了王滿娥的回答後卻“嘿嘿”一笑，使勁地搖頭，怎麽也不相信她的話。王滿娥被趙叔問得似乎不知道點她和龜田宏一在那懸崖壁處的夜生活的事來不罷休，發火了，反問趙叔道：“趙叔，我是來理發的，不是來被你審問的，這發你到底理還是不理？”
“別急，別急，幺妹，這發肯定是要理的，但是水還沒有燒熱。這寒冷的冬天，水不熱怎麽行？”趙叔見王滿娥發火了，似乎才想起此時自己應該做的事是為她和龜田宏一理發，於是拿來一塊幹木柴塞入灶堂內，讓即將熄滅的爐火重又燃燒起來。
“幺妹，這後生是哪裏人？他聽得懂我們的瑤語嗎？”忙乎了好一陣子後，趙叔將那塊黑得發亮的理發布抖了抖，然後往坐在自己身前的龜田宏一的頸部一甩，接著麻利地係好，邊理發邊與王滿娥聊了起來。
“不知道。”
“不可能吧，你跟他在懸崖絕壁處生活了六七個月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麽地方的人？”趙叔見王滿娥回答得十分幹脆，內心深處為王滿娥與龜田宏一在懸崖絕壁處共同生活了六七個月竟然不知道他是哪裏的人感到十分吃驚。
“這有什麽可能不可能的，不信你問問他。”
“他不是個啞巴嗎？你叫趙叔怎麽問他？”此時，趙叔的鄰居趙嬸聽說王滿娥與龜田宏一來趙叔家裏理發，也過來湊熱鬧，一進門便搶著話題道。
“這麽標準的男人竟然是個啞巴？”趙叔聽趙嬸一說，更是吃驚。
“沒錯，他是個啞巴，真的不會說話。”王滿娥似乎不屑一提地回答道。
“真的？”趙叔似乎還不相信，反問道。
“真的。”王滿娥輕輕地回答道。
“這麽身材高大、標致的男人不可能不會說話，我估計是不是跌入山崖時跌斷了哪根神經才導致他不會說話的？”趙叔邊理發邊說道。
“不知道，反正我同他那麽久，一直沒有聽見他說過話，有時聽他嘟噥幾句什麽，也聽不懂。”
“那你們夜間怎麽做事啊？”趙叔一聽，故意挑逗王滿娥。
“夜間還做什麽事？”王滿娥似乎不懂趙叔說話的意思，反問道。
“就是這事啊！”趙叔見王滿娥反問自己，認為她真的不懂自己在說什麽，指了指褲襠後說道。
“你真壞！”王滿娥一看，十分不好意思，起身走出了門外。
“呃，幺妹，別走，馬上就輪著你理發了。”趙叔見王滿娥走了，抬頭大聲對著門口說道。“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知道嗎？”
“壞蛋，我不要你理，我叫我娘幫我理。”王滿娥說著離開了趙叔家。
本來就十分高大、英俊的龜田宏一理好發後，顯得更英俊瀟灑了。他走出趙叔家的門，並沒有看見王滿娥，便抬頭四處張望，遠遠地看見王滿娥在山巒轉彎處站著，便飛一般向王滿娥所在的方向奔去。
來到王滿娥身邊，龜田宏一指了指自己的頭，然後指了指王滿娥的頭，接著指了指趙叔的家，要她回去理發。
王滿娥看見龜田宏一的比畫後，明白了龜田宏一的意思，搖了搖頭，拉著他的手大步朝九疑源村走去。
回到家裏，盤秀姑看見剛才還跟野人似的龜田宏一將頭發一理，原本英俊瀟灑、身材高大的龜田宏一顯得更加容光煥發，內心十分高興。然而，當她看見王滿娥沒有理發時，心裏很不高興，輕聲責問道：“幺妹，你怎麽不將頭發理一理？頭發那麽長了，又那麽亂，早就該剪一剪了。”
“娘，從有記憶開始，我就記得我的頭發是你幫我剪的，我要你幫我剪。”王滿娥見盤秀姑一直看著自己的頭，輕輕地回答道。
“好好好，那就快去搬張凳子來，我來幫你修剪修剪。”盤秀姑說著，走進裏屋尋剪刀去了。
一切準備妥當後，王滿娥坐在了屋門口的長凳上，盤秀姑找來一張用家織布做成的毛巾往王滿娥的頸部一圍，邊梳王滿娥的頭邊準備為她修剪頭發。
正當盤秀姑準備為王滿娥修剪長發時，龜田宏一走了過來，拿過盤秀姑手中的梳子和剪刀，十分嫻熟地幫王滿娥修剪起頭發來。
王滿娥萬萬沒有想到，龜田宏一還有一手嫻熟的理發手藝。盤秀姑看見龜田宏一那麻利且十分嫻熟的動作時，會心地笑了。
“你們在搞什麽名堂？”正當龜田宏一細心地將王滿娥的長發修剪到一半的時候，王旺崽扛著一捆斑竹回家了。當他看見盤秀姑站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觀看龜田宏一為王滿娥修剪頭發時，氣不打一處來，將那捆斑竹一扔，飛奔上前，奪過龜田宏一手中的梳子和剪刀，十分憤怒地吼道。
盤秀姑、王滿娥和龜田宏一被王旺崽的舉動嚇呆了，一時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盤秀姑才反應過來，厲聲喝道：“你吼什麽鬼，瞎了眼啊，沒看見是在修剪頭發？”
“是誰叫你要他幫著修剪頭發的？難道你還沒有聽夠外麵的風言風語嗎？難道你還覺得這個家不夠亂嗎？”王旺崽見盤秀姑火了，更來氣，大聲吼道。
“這有什麽亂不亂的，不就是修剪了一下頭發嗎？你在這裏添什麽亂？”盤秀姑見王旺崽的語氣越來越重，也厲聲喝問道。
王旺崽和盤秀姑的吼聲越來越大，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村民們開始不知道王旺崽夫婦在吵什麽，隻是傻呆呆地在一旁看熱鬧，後來得知是那個不知從哪裏來的男人為王滿娥修剪頭發時，都“哈哈”大笑起來，有人甚至高聲笑道：“不是兩口子和理發匠，哪裏有男人為女人理發的？”
“你給我滾！”心中本來就十分窩火的王旺崽聽見圍觀村民的笑聲，心中的怒火不禁再次油然而生，大聲指著龜田宏一吼道。
當然，龜田宏一此時並不知道王旺崽在說什麽，但是，從王旺崽的神態來看，知道他發怒了，自己也不知所措，隻是傻呆呆地站在一旁。
“把剪刀給我！”盤秀姑見王旺崽的吼聲直指龜田宏一，立即上前從王旺崽手中奪過剪刀和梳子，讓龜田宏一往旁邊站著，接著幫王滿娥理起發來。
“娘，我不剪了！”正當盤秀姑準備為王滿娥理發時，隻見王滿娥從長木凳上站了起來，扯掉圍在自己頸部的那塊黑色家織布往凳子上一丟，吼道。
剛剛安靜下來的、準備四散開的圍觀村民聽見王滿娥的吼聲後立即又圍了過來，大家看見頭發被理得一邊長一邊短的王滿娥站了起來，又大笑起來。
“笑什麽笑？沒見識！”王滿娥聽見圍觀人群的笑聲後，內心更是窩火，大聲吼道。“該做什麽做什麽去，關你們啥事？”
眾人見王滿娥真的發怒了，立即四散著離去。
王滿娥見眾人離去後，立即拿過那塊家織布，從盤秀姑手裏拿過梳子和剪刀，拉著龜田宏一朝三分石方向走了。
龜田宏一跟著王滿娥不知走過了幾個山巒，越過了多少個山衝，最後看見王滿娥在半山腰處一塊比較開闊的草叢上坐了下來，並要求龜田宏一坐下來，接著將那塊家織布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套，比畫著要他繼續為自己修剪頭發。
龜田宏一當然明白王滿娥的意思，於是拿過剪刀再次細心地為她修剪起頭發來。
不到十分鍾，一切順利完成。當龜田宏一為王滿娥取下脖子上那塊家織布並拍打著她身上的頭發時，隻見王滿娥雙手一伸，一把將龜田宏一的勃子套牢，嘴唇瞬即貼近龜田宏一的嘴。龜田宏一看見王滿娥的舉動，並沒有立即去吻王滿娥，而是將頭抬起，向四周張望起來。當他確認四周無人後，才俯下身將嘴貼近王滿娥的嘴。此時，王滿娥立即緊緊地抱住龜田宏一，龜田宏一瞬即倒在了仰躺在草叢上的王滿娥身上並將舌頭伸進了她的嘴內，盡情地狂吻起來。
“哈哈哈哈！”正當王滿娥死死地抱住龜田宏一狂吻著、感覺到他的心狂跳不已時，突然，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了狂笑聲。王滿娥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曾經朝思暮想現在卻令自己十分絕望、甚至想一刀宰了他的男朋友王春祥。
“你為什麽跟蹤我？”王滿娥聽見笑聲，看見王春祥從樹叢中走了出來，心頭十分憤怒，厲聲問道。
“我為什麽跟蹤你就得問問你自己了。”此時，王春祥十分得意地來到王滿娥和龜田宏一身旁，慢悠悠地說道：“你不是說你跟眼前這個男人在懸崖絕壁處沒有發生任何關係嗎？今天被我逮了個現行，該作如何解釋？”
“王春祥，你這個卑鄙的小人！”王滿娥聽王春祥這麽一說，立即“騰”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吼道：“你前天當眾侮辱老娘，今天又跟蹤老娘，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有什麽目的？”
“我沒什麽意思，也沒什麽目的，我隻是想知道，兩個孤男寡女、餓狗似的青年男女在懸崖絕壁處生活了六七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
“啪！”正當王春祥說得頭頭是道、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時，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打得他頭昏眼花，兩眼直冒金星。
“你他媽的敢打老子！”當王春祥看清楚這一沉重的耳光是王滿娥打過來的時候，立即大拳一揮，一拳擲向王滿娥。誰知王春祥的拳頭剛要出手時，卻被站在一旁的龜田宏一一把抓過，並順勢一用力，王春祥便撲在了龜田宏一腳下。
“嗯？你竟然也敢打老子？”王春祥見自己被龜田宏一一把摔倒在了地上，氣不打一處來，立即站起來將拳頭擲向龜田宏一。龜田宏一看見王春祥的拳頭並不回避也不還手，隻是身子微微一蹲，右腳輕輕一掃，便將王春祥掃倒在了地上，王春祥倒地後“哎喲哎喲”直叫個不停。
王滿娥見王春祥倒地後一直站不起來，“噗嗤”一笑，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王春祥，挽著龜田宏一的胳膊快速朝前走去。
來到山腳下，龜田宏一跟王滿娥反複比畫並嘟噥著什麽。過了好一會兒，王滿娥看見龜田宏一一遍又一遍地在那家織布上畫著什麽並反複嘟噥著同一句話才明白，龜田宏一是想到什麽地方去弄張報紙看看。
於是，王滿娥帶著龜田宏一往九疑山村集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