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有機會
(發生時間:1997年冬)
(警察注:應當事人孫蓉蓉要求,此材料嚴格注意保密)
我們學校有一座大樓,不高,大約隻有四層,年代卻有些長了,據說已有四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長一點的曆史。發現它也有好幾年了,我在這兒上學的時候它就歪了,人們走過來走過去總要對著它指指點點。當然現在它歪得更厲害了些。
畢業留校後,我就一直在這座大樓的三樓的一間辦公室裏工作。
我們宿舍就在歪樓的底層,上麵全是辦公室(據說這樣安排的目的是保證我們的安全)。
1《魂斷巴黎》
這天晚上在宿舍裏,田力從後麵抱住我,兩隻手在我胸前摸來摸去,後來他的手伸進了我的衣服裏,貼著肉試圖往上遊動,但是我掙脫了。
當時我們正在宿舍裏看一部名叫《魂斷巴黎》的影碟,戰爭結束了,男主角查爾斯在街上歡騰的人群裏認識了美麗的姑娘瑪麗,在瑪麗家,查爾斯又認識了女主角--瑪麗的妹妹海倫,於是男女主角一見鍾情。不幸的是,瑪麗也深深地愛著查爾斯,她眼看著心上人和自己的妹妹墜入愛河形影不離心如刀絞。就在查爾斯和海倫商量婚事的時候,瑪麗突然趕在他們之前宣布:她要結婚了,她要嫁給一個叫克勞蒂的男人,就在這時候,田力敲門走了進來。
室友嵐和華見田力來了,就笑嘻嘻地借故要出去,我說你們別走我們沒什麽事的,我們一起看《魂斷巴黎》吧。她們朝我有些曖昧地擠擠眼睛,還是走了。
我從**站起來,拿起一把梳子站到鏡子跟前去梳頭發,為的是不和他麵對麵坐著,也離那危險的床遠一點。
田力站在我背後,說了一些關於結婚的事情,日子,酒席,房子,裝修,問我有什麽意見。我基本上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通過鏡子的反射,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電視屏幕。這電視和影碟機都是田力購置的結婚用品,在這裏也放不了幾天了。
下雨了,海倫將自己的雨傘給了查爾斯,說我叫出租回去。但是海倫沒有錢叫出租車,結果她在大雨中跑了回去。她感冒了,住進了醫院。
2月10日沒問題吧?田力又在我耳朵邊問了一句。
我讓開了他嘟過來的嘴以及裏麵發出的一股爛蘋果的氣息。我說時間能不能再往後挪一挪,比如挪到明年五一什麽的。
他說不能挪了,都挪過好幾次了,再說這次都準備好了,外地的請柬都發出去了。
我沒有再吭聲。
他說新房已經全部布置好了,要求我跟他去新房看看。
我說外麵下著雪呢我不想去我沒有意見。
你還沒有看怎麽就沒意見呢?
你辦事我放心唄。我這樣說。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這時他的手就從後麵伸過來了。我知道他現在就想這個。隔著厚厚的衣服我忍耐著。但我不允許他不隔著衣服。我一直以為,我這裏的第一次並不是為他而準備的。他說:
什麽意思嘛,再過十天我們都結婚了,摸摸還不行嗎。
你的手太冷了。我說。再說也不是十天,還有整整十七天呢。
這有什麽不同呢?
我沒有回答他。
病**,查爾斯和海倫已經忘情地吻在了一起,如癡如醉,如膠似漆。
我知道我渴望什麽。我還清楚地知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2我並不認為我沒有機會
在這十幾天裏,我並不認為我沒有機會。十幾天的時間還可以做許多事情,不是嗎。比如係裏要開會,要做小結,還準備搞一次聚餐,再到張家港去“參觀”一趟,等等。到學期末了,事情還是很多的,他來學校的次數也會比平時多的,不能認為我沒有機會。問題是我怎樣去把握這些機會。我真弄不明白前麵漫長的七年是怎麽讓它一天天過去的。比如,我為什麽不能現在就壯壯膽跟他打個電話呢?
蜂鳴聲響了好久。在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終於有人接了。
Hello?我是早早,你好。聲音很小,而且模糊不清。
是他,他在家!我的手在發抖。
你好,我是早早。請說話。
我鎮靜了好久,牙齒還是有點打顫:是是是章早老師嗎?
噢--是蓉蓉啊?他在電話那頭輕輕地笑起來(他一下子就聽出了我的聲音)。蓉蓉小姐,有何吩咐?
明天,明天,明天上午考試,是考、考你那門機械設計。
我知道。蓉蓉,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明天就不來了好不好?又沒有我監考。大冷天的,在家裏睡睡懶覺多好。
你,你不想來嗎?可是主,主任。
我知道,別理他就是了。蓉蓉,你聽我說,這世界上有很多可幹可不幹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越幹越多對嗎?我們隻能撿一些最要緊的事情幹是不是?
你不是說你要睡懶覺嗎?我輕輕笑道。
是啊,睡懶覺就是一件最要緊的事情啊--蓉蓉,你不喜歡睡懶覺嗎?
我不喜歡一個人睡懶覺。
那你喜歡幾個人睡呢?
(我肯定我的臉已經紅透了。)
你放心,考卷我已經仔細校對過了,沒有任何問題。他又說。大家都要節省時間、提高效率是不是?蓉蓉,你說一個人活著,什麽東西最寶貴?
那還用說嗎。我知道,你肯定躲在家裏寫小說。我無意中撒起嬌來。(看電話的老太從手上織的毛衣上抬起眼睛曖昧地看了我一眼,她以為我是在跟對象打電話,她不知道,我還從來沒有用這種語調跟田力說過一句話呢。不過他長得倒有幾分像章,這是我對他唯一滿意的地方。)這兒有你的幾封信,我換了平靜的語氣說,還有一張匯款單,你不過來拿嗎?
你代我拿一下好了,照老規矩,請客。
請客?我有些驚訝:五百多元呢,全請客?
你看著辦好了,總之要讓大家滿意,歡歡喜喜的就行了。
那麽後天呢?
什麽後天?他問。
後天你來不來?
後天(他好像有點反應不過來)後天有什麽事嘛。
後天是星期三,係裏要開會作小結的,主任說每個人都要來,不許請假的。再說你要請客,東道主怎麽可以不來呢?大家都說讓你請客看電影呢。
看電影?天哪,你能告訴我是什麽電影嗎?他的語調忽然充滿了一種誇張的恐懼。
我笑起來:別這麽緊張好不好?肯定是你喜歡的電影,比如說,美國的,《魂斷巴黎》什麽的。
天哪,蓉蓉,這是真的嗎?章早在電話那頭誇張地歡呼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部電影?
你自己想想吧,我鼓起勇氣對他說,但願你能想起點什麽來。